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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日一早,天空飘起了雪。同时,徐家那边也传来了一好一坏的两个消息好消息是,徐家小姐终于清醒了。坏消息是,徐小姐瞎了。
几乎所有听到这消息的人,全都震惊得无法言语。
路云深马上赶往徐家,这回,洪夏衫也跟着他一起过去。
徐府大门依然巍峨堂皇,不过一踏进屋里,众人之间无言流露的悲忧气氛,马上感染了路云深一行人。
徐老太爷亲自在大厅招呼他们。看得出来,老人家虽然面色如常,但眉眼间还是不经意的显出烦郁。
“老太爷,好久不见,夏衫来给您请安了。”洪夏衫朝徐老太爷一福身。确实,自几个月前的寿宴之后,她就没机会再与徐老太爷见面。不过他当时玩笑似地向她讨的酒,她倒真的照承诺酿了一坛人参酒让人送来,还得到了他回赠一副名贵玉镯当礼物。
徐贵盛见多月不见的洪夏衫,瞧她出落得更标致娇艳,不由得把目光瞄向站在她身边的路云深。
笑了。“好好,侄媳妇好,看来贤侄没有亏待你,在夫家的生活可也顺心如意吧。”他虽略有耳闻路家闹了点婆媳间的事,不过难免嘛!包何况路弟妹的性子本来就倔拗,也是意料中事。“对了,你送我的那坛人参酒虽然还要好几个月才能喝,不过你后来又差人送来的烧酒,我喝了。这冬天喝了正好去寒气,真是好酒啊。”总算可以当面谢过她,他心情爽开了许多。
而他的称赞确实不假。没想到这侄媳妇才多大年纪,竟已可以酿出这等比得过京城专业酿酒师的酒,难怪能令他大感惊喜和赞叹。
“老太爷您喜欢就好,本来我还担心不合您的味儿呢。”洪夏衫谦应。
“谁说的?合!你的酒合我的味儿合得很!要不是怕侄媳妇把老太爷当上匪,我还想跟你多讨几坛解解酒馋呢。”说着说着,肚子里的酒虫好像又在动了。
她微微一笑,可她还没说话,身旁的路云深倒是开口了。“老太爷,您最近要喝夏衫的酒可能没机会了。因为皋、季天冷,我不想让她为了酿酒冻着了,所以您再等到春天吧。”替她用不算勉强的借口挡下老人家的索酒,因为怕这先例一开,今后她钻酒窖的时间又更长了。
哼哼!他能独占她的时间都嫌不够了,哪能再分给那些酒!
老太爷一听,倒也没起疑。
又聊了几句,路云深终于问到徐欣欣的状况。这会儿,原本还算热络的气氛马上转为凝重。
“没错,欣儿是醒来了,可她醒来第二回就吵着说看不见,我们才知道事态严重。不过,有华大夫在,我相信最后一定会没事的。”即使面上泛愁,徐贵盛还是提起精神道。
路云深虽然也信任华大夫的医术,不过现在他还没完全了解徐欣欣的情况,所以他没办法一开始就这么乐观。
“可以让我去看看她吗?”对老太爷提出要求。
没想到徐老太爷却皱眉、叹气。“贤侄,我当然知道你是来关心她、看她的,不过欣儿她”摇头。“欣儿自从发现自己瞎了后,除了华大夫,其他人她都不肯见,连她爹娘、连我都不让接近。而且她还特别交代,尤其是你,她说绝对不许让你见到她,否则她就要去死。”真实转述孙女的话。其实他哪会不明白孙女的心态,想是不愿让自己喜爱的男人瞧见难看的模样吧?可见这孩子真的是极爱云深唉。
路云深听了,不禁脸色沉肃。“抱歉,老太爷,她是受了我的牵累才出意外。”以为她是因恨他才说出这种死也不见他的话。
同样明白徐欣欣心思的是洪夏衫。她一听老太爷那么说就懂了,不由得抬头凝视了身边一点都不了解姑娘家在想什么的丈夫一眼。这个时候,她不知道是该高兴或是摇头。
“贤侄,你别再这么说,我已经说过没怪你的意思。”老太爷连忙阻止他自责。“欣儿是自个儿跑去你那儿,并非你约了她。更何况当时谁也不知道会出意外,欣儿此刻能保住一条命已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以后不准你再说这种话了。”
路云深的眉峰依然蹙拢。一会儿后,他才终于开口:“华大夫呢?我想听华大夫的看法。”
稍后,当一名相貌清奇秀致的黑衣女子出现在洪夏衫眼前时,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口中的神医华大夫,竟然是一名年轻的姑娘!
因为太出人意料之外,所以她一时怔了。
“你又来了。”正坐在花厅内整理桌上一排银针的华紫藤听到敲门声,一抬头见到是路云深,马上挑眉给他这么一句。不过当她随后见到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洪夏衫时,不觉面现讶色;发现洪夏衫看着她时的傻眼,她反倒扬唇,笑了。“路夫人,你怎么也跟着来了?想瞧瞧徐小姐是不是真瞎了吗?”直来直往。
路云深早已习惯她说话偶有的口无遮拦,但第一次和她接触的洪夏衫可是吓了一跳。
“不呃华大夫,你怎会知道我是谁?”好不容易定下心神,她奇怪问道。
“听路爷提过、也见过。其实上回在这儿我们碰过一次,不过你一定忘了。”手上动作不停地继续收针,华紫藤的回答教人惊诧。
果然,洪夏衫一顿愕,看着眼前的清秀姑娘,仔细搜寻脑中记忆,却徒劳无功她说的上回,应该是老太爷寿宴那回吧?因为她来徐府也不过这两次,可她真的完全没印象曾见过这位华大夫。
或许是当时人太多,所以她也没记住吧?
她朝华大夫尴尬一笑。“对不起,我真的忘了。”
华紫藤倒也没再提,反正那不重要。“徐小姐不见你,所以你得问我她的情况是不是?”不啰嗦地将目标转向路云深,也不拖泥带水地给答案。“虽然我及时救回了徐小姐的命,不过因为毒素已经侵入她的眼睛,所以现在才会造成麻烦,我会尽力替她医治,但能不能医好还说不准。能好是万幸,不能好,她就准备瞎一辈子了。”够清楚的解释。
他的下颔绷紧。“你是说,连你也没把握治好她?”
“哼,你真当我这么神哪?”收完针,仔细放进医箱里,她不假辞色地瞪他一眼。“要不是看在人家是受你牵累的份上,担心人家死了或残了,你都得负起责任,说不定你还得把人娶回家照顾她后半生,所以我可是费尽心思才把人给救回来,光这样你就该好好感激我了,你还想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保证会治好她的眼睛吗?”劈哩啪啦一念就是整串,根本不怕惹怒这人人敬惧的京城之虎。
洪夏衫却因此听出了这两人之间除了是旧识,交情似乎也不浅很少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肆无忌惮地开骂的。所以这位华大夫
“如果可以。”路云深咬牙,不掩饰很想一把扭断她脖子的欲望。亏那家伙竟可以忍受得了这个三句话就能挑燃怒火的女人。
察觉到他上升的火气了,怕他做出什么事,一旁的洪夏衫赶紧扯住他的衣袖。“小深,华大夫已经说要尽力医治了,你别乱来。”没忘记他可以有多蛮横。
“咦!”华紫藤此时却突地眼睛一亮,脸上浮现调侃有趣的笑容,看了看两人。“你叫他小深?你真的叫这家伙小深啊?噗哧!”喷笑出声。
洪夏衫一时忘了在外人面前收回习惯,没想到华大夫耳朵这么灵,还一点都不客气地开怀大笑,她不禁有些窘。
“哼,她叫我小深,怎样?羡慕的话,你也可以这样叫你那个”路云深不怒反笑。
“停。”华紫藤知道他这狗嘴绝对吐不出象牙来,马上叫他住嘴,她猛搓了搓自己的手臂。“你别害我起鸡皮疙瘩。”用力甩头把某人抛出脑后。“好了好了,反正你也花了大钱请我,我还准备跟你大敲一笔,你怕我会不使出看家本领吗?我说,你就把人放心交给我,有什么问题,我保证你会马上得到消息,这总行了吧?”言归正传。
路云深浓眉稍舒,点头。“行。”
回程的路上,洪夏衫忍不住向他问起了那位直率得令人实在难忘的华大夫。
“你好像跟那位华大夫认识很久了?”她看着他闭目养神的脸庞,轻声道。
其实她倒满喜欢华紫藤有话直说的性情,而且看得出来她跟云深之间的交情完全与男女感情无关,更何况在他们的言谈中,她发现华大夫似乎有个重要的人在心上
路云深马上张开眼睛,回望她坦然澈净的表情,明白她的信任,忍不住咧了咧嘴。“没有我们两人认识得久。”对这点,他很骄傲自豪。“事实上她是清朗的朋友,我也是这两、三年才和她比较熟。”那两人的真正关系没有多少人知道,所以他决定还是等过一阵子再跟她说明。
洪夏衫只是诧异了下,但因为曾听云深说过,关清朗的交游满天下,所以她并没有多想。
“你跟华大夫提过我?”她倒没听他说起过这位华大夫。
“我们的事她大概都知道。”不是从他这里,也会从关清朗那里知道。
她静默着。
“怎么了?你不喜欢她?”低头打量她的脸色,他讶猜,以为她会喜欢那个说话吱吱喳喳又毒辣的女人呢。
“不,我只是想不起来上回曾在徐府寿宴上见过她。”还是放弃了。“她上回有去,你们有碰到面吗?”问他最快。
“我是不晓得她有没有去寿宴上露脸,不过我倒听清朗说过,那段时间她曾待在徐家雨天,替徐家少奶奶医病。”所以那天清朗才会上徐家,也才会刚好救下差点被绑走的夏衫。这关系牵连起来,他好像还得好好感谢一下华紫藤?
摇摇头,她真的不想再耗费心神多想了。她此刻想的是另一个严重的问题
“小深,若是华大夫真的束手无策,徐姑娘的眼睛就要一辈子看不见了,那要怎么办?”莫非要像华大夫说的,将她娶进门,负责她的后半生?她的胸口因为想到那画面而猛地一窒。
路云深的答案也干脆俐落。“华紫藤治不好她,我就再换另一个,我就不相信这世上找不到治得好她的大夫。”华紫藤是可以称得上神医,不过要是她没办法,他当然得再找其他或许有办法的人。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一辈子都治不好呢?”总得做最坏的打算。
“我养她。”没第二句话。
她眸光一闪,没再继续问下去。
接下来的半个月,徐欣欣眼睛医治的进展,成了徐、路两家关心的重点。而经过了这半个月华大夫的全力诊治,徐欣欣的左眼逐渐见到了光明,慢慢有了复原的迹象,不过她的右眼却一直停留在只见得到模糊光影的程度,这可让华大夫不服输地卯足了劲再对她下针。
然后,原本发着脾气、什么人也不见的徐欣欣,不但终于肯接受家人的关心,还总算答应让路云深去看她。不但如此,她后来甚至每天翘首盼望他的到来;也只有在他到来的时候,她才愿意乖乖地配合华大夫的治疗,并且开心地要下人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
所以在徐家,上上下下每个人都知道,路云深现在已经成了她赖以维生的动力、生活的支柱。
华紫藤自然发现了这问题的严重性,私下找路云深谈了一回。后来他听从她的建议,渐渐拉长了来见徐欣欣的时间,也不再对徐欣欣的要求样样有所回应。敏感察觉到这些转变的徐欣欣虽然没说什么,却反而在他来时更变本加厉拖缠他离开的时间,甚至在他拒绝喂她喝葯时,开始大哭大闹、寻死寻活。
不过,她最剧烈、抗拒最大的反应,莫过于一次路云深带着洪夏衫同来。已经一眼可以清楚看得到、见着站在他身边的洪夏衫,竟二话不说随手拿起发上的簪子便要往自己左眼戳幸好正在她身边的华紫藤及时将她手上的簪子抢下才没出事。
所有人都被她突如其来的自残举动吓一大跳,随即她朝洪夏衫冲过去,动手就推她,嘴里还喊着“我不要看到你”的行为,终于让人明白,她的敌意完全是针对洪夏衫。
也是自那一回后,为了怕再刺激到徐欣欣,洪夏衫不敢再在她眼前出现。她清楚,徐欣欣视她为敌的原因。
至于恼怒于妻子差点被无理取闹的徐欣欣推跌伤的路云深,则是半个月没再踏进徐家一步。
虽然为了徐欣欣的眼伤,他深感亏欠,也决定负责到底;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必须无止境地忍受她的任性。他的忍耐有限度,更何况他的体贴和耐性,本来除了夏衫就不曾扩及到其他女人身上,所以她还期待他会去安抚她吗?
天杀的!
华紫藤早警告过他,别让徐丫头对他有过分的幻想和期待妈的!他眼睛鼻子嘴巴、全身上上下下哪个地方有碰到那丫头、有哪一点让她想歪了?
瞪着桌上摊开的报告,他更加目露凶光。
“钱氏商行还有两家布行、一家钱庄还在营运?”磨牙。迁怒。
靶受到从主子爷身上散发出来的腾腾杀气,胡同和一干干部早在下面心惊肉跳了。
“没其实那两家布行,一家一家里面的钱已经全被管帐的背定,快倒了;另一家被百姓告到官府全卖劣质品,官府已经盯上,也撑不久了;至于那家钱庄,黑道早就在觊觎,很快会被接收走”偷偷抹去额上滑下的冷汗,胡同被推出来回话。
“钱要呢?我不是要他碎尸万段?”脸罩酷寒,朝胡同射去一记凶残厉芒。
差点当场被主子爷冷眼碎尸万段的是可怜的胡同。“有有有钱要一路被我们的人逼往南方逃,后来他情急之下闯进毒蛇瘴疠最多、还排外性最强的苗寨去。小的想,这应该比碎尸万段还要恐怖”应该是生不如死吧?
接着路云深又连串丢了十七、八道问题,最后,几乎是耗尽所有精神体力、似脱掉一层皮的众人才终于得到特赦,个个逃出门去办事。
稍后,一杯香气袭人的热茶被搁到书桌上。
正振笔疾书的路云深头也没抬,直到一双纤手忽地放在他肩头上,他一惊,全身肌肉在瞬间绷紧;但也在同时,一抹几不可闻的淡淡酒香侵入了他鼻间、沉进他的心腔,他绷紧的肌肉马上又放松下来。
“你好像把胡同他们吓坏了。”跟着他肩头揉捏按摩手势而起的,是洪夏衫恬静的声音。
微闭眸,享受着妻子在他僵硬肌肉上的推捏,他受用地低叹一声。“天寒地冻的,你怎么出来了?”没想到她会在商行出现,他既意外又惊喜,也想到了今天根本不适合出门的天候。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看看你工作的情况。我打搅到你了吗?”以前曾和他来过商行一、两次,今天倒是她首次主动跑来。没跟他说,其实是因为午睡时作了个恶梦,醒来时特别想他,才会冲动地来找他这还真是有些丢脸呢。
“当然没有。”探臂握住她的手,他起身,拉着她到他偶尔休息用的舒适椅榻坐下。召来下人送进茶点,他才回到她身边。“你今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衣服有穿暖吗?”检视了她身上的轻暖衣裳,他这才满意地颔首,目光在她脸上来回。“对不起,夏衫,本来我答应这阵子等工作忙完,再带你回青梁城见爹娘,顺便让你‘避寒’,可是没想到会被一些意外状况耽搁到现在。”指的是钱要与徐欣欣的事。
她将刚才替他端进来的茶放到他手上,她自己也啜了几口热茶。
“爹娘不会怪你,我也没怪你。我想等徐姑娘的情况确定了,到时我们再看要不要回去都没关系。”这时候他们哪能说走就走。
喝下茶,路云深表情深思。“夏衫”迟疑了一霎,他还是唤她。
“怎么了?”为他再将茶斟满,抬眸,这才发现他尽现阴霾的脸,不禁也跟着蹙眉。
他伸指想抚去她眉心的褶痕。“如果你想回青梁城也可以,我先派人护送你回去,等这儿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再去跟你会合。”若不想让她看到日后可能的失控、难看状况,他可以忍着相思先送她走。
他有预感,徐欣欣那边的情况不会就此善了,因为她已经开始有些难以掌控了。华紫藤说,她现在的身心正处于十分不稳定之中,若不小心照顾观察,谁也料不定她会忽然做出什么令人意想不到的事光是那天她拿簪子刺自己的眼睛就够疯狂、够吓人了,且她直指他就是徐欣欣不稳定的原因。
妈的!要不是看在老太爷的份上,他早就直接将下人和一座银山准备好,丢给那丫头自己去过下半辈子。
马上听出他话里背后的含意,洪夏衫瞳眸一瞬,接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她不说话,路云深却被她闪动着薄恼之色的水瞳看得心几乎要迸出胸膛。“夏衫”指节滑下她脸蛋,他没有笨到看不出她的反应。“我是为你好。”语气放得更软。
拍掉他的手,她抿了抿唇。“我当然知道你是为我好,你要我走,我就走!”倏地站了起来,快步向门外走。
被她莫名的发火、断然同意,还有干脆走人的举动弄呆了一霎,不过路云深却直觉纵身跳起,长臂一伸,将就要跨出门槛的她勾了回来。“慢着,夏衫”把仍不断挣扎着要走的她牢牢锁在他的胸膛与铁臂之间,他低头搜寻她的眉眼。“你在生气?既然知道我的用意,为什么还生我的气?”不懂。却非要弄到懂不可。
被他的强硬怀臂箍紧动弹不得,她也就不再白费力气挣扎了。“因为你根本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慢慢地匀平气息,她终于抬眸,凝望着他道。
“什么?”两道浓眉再皱。
“你没把我当成你的妻子。”再幽幽指控。
“我没”傻眼。
“我曾说过,做妻子的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才叫幸福。夫妻若不能同甘共苦,又哪能叫夫妻?你”对着他叹了气,忍着再骂他笨的冲动。“为什么每回只想到先保护我、不让我受到伤害?难道你不知道其实我也想守护你吗?”
守护他?!
啊!他以为这是他初到她家的第一年,她才能做的事,但但她现在说她想守护他?
路云深的脑子此刻有化作一团烂泥的嫌疑。呆呆地放开她,再呆呆地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上呆呆地盯着这双在他掌心上显得格外纤细小巧的手突然间,一股热流从他心头窜流而过,他回过神。
“夏衫我我明白了。”动容地合起她的手,他火热炽亮的黑眸与她交缠。“那就请你用你的力量守护我吧,我也想被你守护。”
就算她的力气比不上他又如何?只要她在他身边,只要她一个笑容,这不就是令他产生今生无惧的力量吗?
难怪她会生他的气。
静静回视他一会儿,洪夏衫终于对他漾出一抹清艳笑意。
由于徐欣欣闹着要见路云深,并且还以不吃不喝作为威胁,不得已之下,徐贵盛只好派人再去请路云深,希望他看在他的老脸上,答应来一趟家里。
虽然孙女上回在他们夫妻面前闹的荒唐事,他全知情,但在心怜爱孙是因承受不住失明的煎熬,又在情绪不稳的情况下才做出这件事,所以事后他也只能不断向云深夫妻道歉,却完全无法责备自己孙女。更何况,他也清楚向来对云深极痴迷的孙女,在这种状况下肯再敞开心房让喜欢的人接近已经很不容易了,自然无法忍受她视之为情敌的侄媳妇在面前出现。
其实,他也是有私心的。即使欣儿是自个儿去找云深才会发生意外,不过,她受他连累却也是事实;万一欣儿的一只眼睛真的一辈子好不了,成了残废,依欣儿的性子,肯定会做出傻事;为了预防这事发生,他唯有将希望寄托在云深身上如果可以,他希望欣儿能嫁给云深,就算是当偏房也不要紧。
他当然知道,以云深与侄媳妇之间的情深,要说服云深再纳欣儿为偏房是件难上加难的事;但无论如何,他已将这个打算放在心上,若是欣儿最后平安无事,他自然不会对云深提起,可若欣儿的眼真的没办法医治,他一定要试上一试。
前两天他曾向欣儿试探愿不愿嫁给云深的想法,虽然那时她并没有说什么,不过他却看得出来她脸上有着几分沉思的神情。因此,更加让他确定这念头了。虽然有些对不起云深和夏衫两人,但他怎能不为自己最疼爱的孙女的未来着想?
路云深在徐欣欣自残事件近一个月后,首次踏上徐家大门。
这一个月来,他靠着下人的往返,继续适时表达他的关切;而华紫藤给他的消息,也让他一直精确掌握徐欣的状况,所以他知道,华紫藤的尽力,并没有带给徐欣欣右眼好转。
也是因为想再一次确定徐欣欣的情况,所以老太爷才会派人来,因此他一忙完公事就直接过来了。
老太爷在大厅亲自迎接他,两人寒暄了一会儿,老太爷便请下人领他去徐欣欣住的院落。
而早在花厅等着他的徐欣欣,一见到跨门进来的昂藏身影,心儿瞬间怦怦雀跳,马上站起来迎向他。
“路大哥!”朝他泛开最甜美的笑容,她开心地想勾住他的臂膀。
路云深浓眉一耸,还没有动作,一旁的胡同已经机灵地跳了过来,挡在两人中间;他借故将手里的礼物糕点捧到她面前。“对不起,欣欣小姐,小的差点忘了咱们爷嘱吩咐小的买来给小姐的雪花糕。”笑嘻嘻。
房里的小婢马上拿小碟子来盛装。
徐欣欣被胡同这一搅和,当然连路云深的衣角都没摸到。咬着牙忿忿地瞪了仍笑咪咪的胡同一眼,怀疑他根本是故意的。
路云深闲闲地在椅子上坐下。
徐欣欣生了一会儿闷气后,赶忙拣了他旁边的椅子坐,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酷硬的表情,接着大出所有人意外地垂首、忏悔地轻声道:“路大哥,上回是我的错,对不起。我知道我的行为很不应该,请你代我向大嫂说对不起。那个时候因为我我真的还没办法接受自己看不见的事实我我也怕被外人看见会笑我,所以才会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哽着些哭音。“路大哥,我很高兴你还肯来看我,我我好怕你以后都不理我了”泪珠串串往下滴落。
她楚楚可怜的声音,连胡同听了都有些不忍了。摸摸鼻子,他忍不住往主子爷那边偷瞄去,这一瞄,其实他还真不意外主子爷依然是那副没血没泪的表情。
路云深深邃莫测的目光定定盯在她低垂的发心上。对其他女人的哭泣或撒娇攻势,基本上他是完全不受干扰影响的。
“你已经把自己当作废人了吗?”终于开口,第一句话却是如此鲜血淋漓。
这话不但令胡同目瞪口呆,徐欣欣也像是被用力揍了一拳似,猛地抬起梨花带泪的脸,用一种惊骇的表情愣看着他。
“路路大哥你”结巴,连哭都忘了。
只要不是洪夏衫,他对任何人都可以残忍无情得像恶魔。“若是你的眼睛一辈子看不见,难道你只打算从此靠我给你的同情过日子?没有我,你就活不下去了?”
徐欣欣终于回过神,张大眼睛看了他好一会儿后,表情反而显得笃定。“没错,我不能没有你。”咬了咬牙,她豁出去了。“我喜欢你,从我见到你的那一天起,我就喜欢上你了!而且,从很久以前我就决定,我要嫁给你,我要当你的妻子。你根本不知道,当我听到你忽然成亲的消息,我的心有多痛!我恨不得马上去把那个女人杀了!”不掩饰她的恨意,可接着她的俏脸很快蒙上一层阴影,不过,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后,大胆地道:“是你害了我的,你要负责我的一辈子,就算我成为残废也没关系,我只要你娶我。”
说出来了!她真的说出来了!胡同和恰巧在这时踏进房听到她这些话的华紫藤,都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倒是被要求要负责的男人,在她的话一说出口后,下颚在瞬间绷紧,一种凶猛阴鸷的神情马上在他脸上出现。
“你要我娶你?”半眯着厉眸,他阴森森地吐出这几个字。
即使被他冷酷的神态骇住,不过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徐欣欣当然不会退缩回去。“对!你要娶我!”大声再说一次。
“你是在要胁我?”声调低慢,语气却煞狠。
被他这毫不掩饰的阴冷杀气吓到了打从认识他以来,徐欣欣还是头一次体验到外人传言他无情冷酷的这一面。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戾气,让她不由得倒抽口气,跳起来往后退。
“路我”牙齿在打颤,她是第一次真实感受到他深沉的可怕。她赶紧摇头。“没有我我只是”
华紫藤抹去唇角的窃笑,适时站了出来。
“路爷,你是来安慰人家,可不是来吓人的。欣欣小姐,我瞧你也累了,该休息了,否则晚一点儿你可受不了我的针。”瞥了眼仍凶着脸的路云深一眼,她走过去把备受惊吓的徐欣欣扶着往房内走。“路爷,不招呼您了,请自便吧。”
“华大夫,我还没”醒神过来的徐欣欣还要往回走。
“好了、好了,路爷已经完全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总得给他点儿时间好好考虑你的提议吧?而且你是姑娘家,到这儿也总得含蓄些了嘛。”没让她再回去领死,华紫藤边把这不知死活的妮子一路哄进去,一边朝路云深打了个手势。
稍后,华紫藤带上房门走出来,步至在外面院子等她的路云深身侧。
“我说,她到底被你下了什么符咒?明明你这家伙嘴巴毒脸凶恶,温柔体贴哄姑娘家的手段统统没有,吓哭人的本领倒是真的,怎么偏偏还有人急巴巴地想嫁给你?”一来就碎念他一长串。“说不定你家那位就是被你下了符咒才嫁给你的。不对,她是被你抢来成亲的,要是她知道有人急着想取代她的地位,也许还会高兴得把路夫人的宝座双手奉上哦。”
“住口!”像被踩到痛处,路云深朝这说话不中听又聒噪的女人爆出一声吼,怒拳差点失控地挥了过去。
华紫藤眼尖地及时跳离他身边两大步。“喂喂!这样就生气了?我只不过是开你一点儿玩笑你听不出来吗?”嘻皮笑脸,毫不在意他一副想直接丢她进油锅的火气喷发。
额角青筋暴起,定在原地,他用凶霸的视线砍她。“要是你敢在她面前透露今天的事,我会让你连笑都笑不出来。”怕夏衫会胡思乱想,他不准任何人在她面前嚼舌根。
华紫藤唇角勾了勾,倒是正经了。“我是开玩笑的,但徐欣欣可不是跟你开玩笑,你以为她会就这么算了?”她开始漫步向前。
觎着她的背影一会儿,路云深阔步跟上。
“我自认已经在她身上下了极大功夫,她体内的毒早已一丝不留,若是她的视力是受毒素影响,再怎么样也应该解了,更何况她有事的只是其中一只眼睛”华紫藤不是没碰过这种毒,她甚至很有把握在一个月内就能让徐欣欣没事,哪知她竟将她考倒了。
路云深完全站在人性本恶的角度,他哼:“如果她想藉此勒索我,难道她不能骗过你?”
她扬扬秀眉,觉得好笑。“是啊,那我也只能说,你的吸引力太大,她的演技太好了,所以连我这大夫也看不出她的失明是假装的。”真是如此,能勒索到梦寐以求的男人倒也不错啊。
“别跟我打哈哈,我要你再仔细替她检查检查。”冷睨她毫不在意的态度。
“是,大爷。”华紫藤调皮地领旨啦。
只送他到院门外,在他继续走开前,她附送他一声警告:“那天我听到老太爷对徐欣欣探问要嫁你做偏房这事,我瞧他心里也有这种打算,你自己得计画计画该怎么应付。你比我还明白,老太爷可没有他孙女那么好打发。”
他当然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