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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苍天也听说了独立团要比赛的消息,许是苍天自己也看够了这无聊的悲惨世界,今天这个冬日,居然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连风都不大。
对于独立团的全体战士而言,对于大北庄的老少而言,这场简单朴素的比赛根本不是比赛,而是久违的珍贵娱乐。
操场周围已经人山人海黑压压一片,观望着,说笑着,等待着,忘记了鬼子,忘记了冷。
黄土色的操场上没有一片雪迹,被打扫得只剩下平整的黄土,洒上了一条条白灰线,清晰标示出各项赛区。部分警卫排的战士在场地四周维持秩序,团部的几个通信员客串了裁判兼赛场工作人员,跑着,喊着,协调着,安排着。
原本是打算让各单位在场边划定范围整齐排列统一观看,但是丁得一考虑到天气太冷地太凉,取消了这个要求。不过该有的过场还是要有,开场的讲话必须说,团长懒得出面,在一旁和牛大叔嘻嘻哈哈聊着,政委丁得一步入场中,观众自觉肃静,听政委演讲开场白。
丁得一不是个啰嗦人,他的讲话很短,首先总结了过去——我们还在!接着展望了未来——我们依然会在!最后说到了今天——现在正在!中心思想四个字:乐观,顽强。
随着掌声在人海中轰鸣起来,独立团的第一次团内竞赛在寒风中正式拉开帷幕。
第一项比赛项目,射击。
这是上午,阳光在东,所以长方形的操场西侧观众被临时清场,让空成为靶区,场地所限,靶位距离定为百米。比赛分为两场进行,所有参赛选手卧姿射击五发,然后改为立姿射击五发,最后合并成绩,按照环数高低决定名次。
杨得士背着一支步枪第一个入场,看着选手一个个走进场地。一个一连的,一个二连的,一个警卫排的,这三位选手杨得士事先都已经摸过底,出现黑马是不可能的,他的对手其实只有一个,原本该是胡义,现在成了小红缨。如果是胡义,杨得士真心没底,但现在换了小红缨,他不必再紧张,那丫头再神,立姿射击也是她的弱项,谁让她长得比枪高不出多少呢!
最后进场的人,最小,她背着那支三八大盖,枪托都快要拖着地面了,扭搭扭搭一步三晃悠,一边往场地里晃悠着,一边翘着小辫儿朝附近的裁判嚷嚷:“卡壳了怎么算?哑弹怎么算?两枪打在一个点你们验得出来吗?我紧张要去茅厕怎么办?”
临时客串裁判角色的通信员被这些问题问得直犯傻,站在牛大叔身边的团长忍不住朝射击准备场地里扯嗓子:“就你熊毛病多!爱比比不比滚蛋!”
附近的政委赶紧朝团长瞪眼:“注意影响!这多少人看着呢!你是团长,不是裁判。”
全场嘻嘻哈哈哄笑一片,九连的战士们站在射击位侧边一隅,罗富贵与王小三正在互相嘀嘀咕咕说笑话,徐小站在熊身边兴高采烈地舔鼻涕,吴石头呆得像雕塑,李响哭丧着脸扭脖子数人头,他实在受不了某些战士看个比赛也不老实,东跑西颠总换什么地方?这数还能不能查得完了?
那边三连的战士们已经开始嗷嗷喊了,给他们的指导员加油助威,人多嗓门大,声势震天响,激动得杨得士眉飞色舞。
胡义有心下个命令,想要手下的烂蒜们也给丫头鼓鼓劲儿,可是瞧着身边一个个这德行,真没兴趣再开口。冷不丁一抬头,发现周大医生正站在对面人群前排,一袭白大褂双手抄兜,风中尽显艳丽婀娜,那一双美眼正在看过来,不该算看过来,而是盯过来,直盯在胡义的脸上,似笑非笑,流露着一种……隐蔽的脉脉,正儿八经的暗送秋波。
大庭广众发花痴?这摆明了就是故意的!她周大医生行事从来不拘一格,生生用眼神把胡义看到满头黑线站不住,灰溜溜开始后退脚步往人群里躲。受不了,心慌慌,再和她对眼看非得着魔不可!
五位选手终于就位,小红缨往左一歪头,发现杨得士正在笑嘻嘻看过来,忍不住抽抽了一下小鼻子竖起小眉毛:“哼哼!”
不再看他,朝右侧一歪头,竖着的小眉毛立即改为皱着了,十分不愉快地对右边这位选手道:“小丙?你这烂水平也敢来参加射击比赛?”
小丙非常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勺,嘿嘿一笑:“我……知道我拿不上第一,不过……我估计五十一环总分我还是有把握的,只是想……通过打败你来提振一下我们警卫排的士气。”
“……”
继满头黑线的胡义之后,小红缨也满头黑线了,这都神马玩意?牛鬼蛇神都跳出来了,破鼓万人捶吗?
“干嘛这样看我?”
“看你?姑奶奶还要打你这个不要脸的王八蛋哪!”
哗啦一把沙子朝小丙猛扬过去,乌烟瘴气一片。
附近的裁判疾奔而来:“那位选手,警告你再搞人身攻击就取消你资格啦!”
……
一声声枪响清脆嘹亮在操场,除了风声,只有枪声。
后来,枪声终止,全场依然肃静,大家看不到成绩,只能静静的等裁判匆匆跑向西面去报靶。
再过一段时间,唱靶声随风而来:“三连杨得士,四十三环。警卫排小丙,三十环。一连,四十环……九连常红缨,五十环。”
哗——掌声一片。这是意料之中的,但全体观众仍然报以热烈掌声。
小红缨站在她的射击位旁,皱着眉头愤愤嘀咕:“为什么不设十一环?十环够干屁啊!”
都传说丫头枪法好,杨得士没想到她好成这样,尤其是丫头最后嘀咕的那句话,听得杨得士差点摔倒了。虽然接下来还要打五发立姿,成绩相差八环,有信心在这上边再赢回来,可是入场时的那份骄傲感已经荡然无存。
小丙往他的枪膛里重新装子弹,忍不住朝小红缨道:“丫头,接下来……你弃权吗?”
“滚一边去!”
“你看你急什么,我不就是随口一问吗!”
这时,吴石头奔跑入场,将胡义的驳壳枪套交于小红缨。
杨得士瞪了眼:“你不用步枪吗?”
小红缨一甩辫子:“说的枪支自备,我爱用啥用啥,要你管?”
“你这是犯规!”
“你不是裁判!”
那边的小丙也开始跟着嚷嚷:“我有意见!裁判在哪?我有意见!”
比赛被暂停了,几个裁判凑在一块研究了几分钟,也没法判定这算不算犯规,最后团长进场了,看了看百米远的靶标,看了看小红缨手里的驳壳枪,撂下一句话:“如果谁有意见,也可以换用驳壳枪打。有谁想换?”
谁换?谁换谁傻,枪越短越难,那弹道和精度跟步枪根本没法比,全无语了。
杨得士在心里快速判断着,这么远的距离,用驳壳枪的误差率会很大,他只要高出小红缨八环的的成绩就可以,他觉得他拿第一名的机会仍然最大。
立姿更难,小丙是真傻眼了,卧姿他才打了个三十环,丫头五十环,差着二十环。他的目标是立姿打二十一环,可是丫头拿驳壳枪说不定也能蒙个三五七环的,立姿三十环小丙绝对打不出来,他指望战胜小红缨来当个吹牛资本的计划彻底泡汤,出人头地咋就这么难?苍天无眼!
当小红缨将m1932抽出枪套的时候,杨得士看得有点呆,他是第一次看到胡义这支随身的驳壳枪露面,虽然杨得士没多少战场经验,但他是个喜欢枪的人,也会认枪,一眼就断定了,那不是普通的快慢机,而是正品德国毛瑟m1932。最显著的特征是那颜色,乍看起来似乎也是黑色,但那种黑色显得更深,更剔透,反光的时候,便透着一种诡异的暗蓝色,这是烤蓝,仿制的全无这种美丽色泽,别说国内了,西班牙的也不行!
同时,这枪的某些局部位置还泛着金属白,发射机,表尺板,快慢机的调节笋钮等等位置全都在泛着金属白光,使整枪看起来像是个生命体,灵动耀眼,几乎把杨得士看醉了。
咔擦一声金属滑响,当小红缨将驳壳枪套的枪口端滑进了驳壳枪枪柄后的卡槽,变枪套为枪托,抵在她的小小肩窝里,杨得士的心也随之又凉一截。有了枪托的枪便不能再算手枪了,这支近乎崭新的m1932驳壳枪正式变身成了它的另一个全称:毛瑟m1932冲锋枪。
一双漂亮大眼随之抬起,清澈无限地看向呆呆的杨得士,忽然脆声声开口:“我不相信你的立姿成绩会比卧姿好,你有四十三环,我有五十环,我觉得……只要我能再蒙出三十六环,你就完了!胜负是由我定,你再努力也没用,老老实实等着我的运气罢!”
不知为什么,杨得士忽然有种满盘皆输的感觉,他觉得心里堵得慌,胸口里闷得不行,仿佛小红缨的预言已成事实。那双清澈大眼深处的骄傲与嚣张让杨得士觉得恍惚,这种被主宰的感觉让他深深不甘。
……
噼里啪啦一阵乱枪响过,风里飘散着硝烟味,全场寂静。
杨得士缓缓放下了枪口,望向标靶方向,面色苍白,呼吸明显不太顺畅。
小红缨随后放下了枪口,望向标靶方向,一脸愤愤,晃着小辫儿呸呸呸地吐口水,似乎牙碜。
小丙最后放下了枪口,望向标靶方向,一脸绝望,啥都不想说,只等着裁判们跑过去唱靶。
不久,报靶声随风而来!
“九连常红缨,十五环。”
小红缨当场炸庙了,一蹦三尺高,怒道:“怎么可能!姑奶奶不信!”
“三连杨得士,二十一环。”
杨得士突然闷咳一声,拄着手里的步枪弯下腰,看起来头晕。
“警卫排小丙,三十六环。”
小丙似乎没听懂,呆愣了半天,好半天才咧开了嘴:“呵呵……嘿嘿嘿……哈哈哈……”而后噗通一声仰面跌倒。
“一连,三十九环。”这是最后一次报靶声,全场终于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