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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情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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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爱你,并不是因为你不够好。而是我知道感情这回事只会伤人伤己。万丈红尘,我只愿做个看戏人。

    上海是个让人迷恋的城市。

    它其中一个迷人之处就在于,无论这个城市如何光鲜,如何繁华,如何跻身国际大都市,可在某个小巷的老房子里,古旧的窗棂,斑驳的树影,仍会在不经意间透出一种源远流长的古风流韵来。

    光怪陆离的商业街,寸土寸金,高楼林立。巨大的深蓝色玻璃楼宇辉映着清晨的日光,抬头望去,有种遥远冷峻的感觉。

    那栋大楼的西北角,却坐落着一栋与这摩天大厦市风格迥异的米黄色小楼。楼顶是装饰用的白色塔尖,下头挂着一个无论怎样看都无甚特色的牌匾,端端正正写着——

    时光旅馆。

    此时正是午后,尽管是冬日,金灿灿阳光依旧温暖明媚。刚午睡醒来的凤十一,穿一件深红色厚丝绒睡袍,闲闲地坐在漆白点小桌旁喝茶。

    这时,门口传来“砰”的一声,两个身穿锦绣一中制服的女学生跌跌撞撞地挤进大门,却被门槛绊倒,双双跌倒在地上。其中一个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向凤十一,声音里还带着哭腔,说:“凤老板,请你救救心咏吧”

    凤十一急忙迎过去,帮她扶起昏迷的女孩,见她额头上正源源不绝流淌出鲜红的血来,惊道:“伤得这么重,怎么不送她医院?”

    女孩仿佛忽然看到了救星“哇”一声哭出来,语无伦次地说:“来不及了,来不及去医院了心咏,她已经没有心跳了。算命的说心咏今年必死无疑,现在又被车撞到,她”女孩又哭起来,拽着凤十一的袖角“从小就有相士说她活不过十七岁,结果方才她跟我一起被车撞到,我毫发无伤,可是她却我听同学说起过你,就带她来了时光旅馆,凤十一小姐,求求你,救救她吧”

    凤十一将昏迷的女孩扶到椅子上,抽出纸巾按住她额头上的伤口,握了握她的手腕,说:“脉搏还在,只是已经很虚弱了。”瞥一眼另外一个正哭得昏天黑地的女孩的名牌,上面写着——中文系,凌秋月。

    虽然凌秋月的话有些语无伦次,可是凤十一也差不多听出个大概,叹一口气,说:“这里不是医馆,我也没有能力起死回生。如果以后但凡受了重伤的人都来找我,时光旅馆也就变了味道了。凌小姐,还是请回吧。”

    凌秋月愣住了,沉默半晌,抹了抹眼泪站起身,忽然单膝跪倒在凤十一面前。

    凤十一吓了一跳,急忙俯身去扶她,凌秋月却不为所动,眼中散发出与平时的软弱不同的坚定光芒,说:“听凤老板的意思,您是有能力救她的我只有这么一个朋友,何况她这次也是为我挡了一劫才伤成这样除了钱之外,我也愿意把我所拥有的一切都给你,只求你能救救心咏。真的,我只有这么一个朋友。”

    凤十一眸光一闪,狭长美丽的凤眼瞬间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轻轻地扶起她,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凉,说:“你真的愿意,从此将你的一生交给我支配吗?”

    凌秋月迎向她的目光,笃定地点了点头。

    凤十一将昏迷着的郁心咏扶向房间里的水晶床,扬了扬唇角说:“好吧,那我试试看好了。”

    一。{上海第一名媛}

    朦胧中,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飘入鼻息,我打了个喷嚏,忽然间清醒过来了。

    四肢百骸都酸楚无力。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病床上。这个病房宽敞明亮,窗帘上还绣着花样过时的蕾丝边。床头柜上的台灯像是个古董,四周缀着玻璃流苏。余光瞥见门口,发现那里正站着两排穿黑西装的男人,每一个都高大强壮,面无表情。

    我吓了一跳,赶紧又闭上了眼睛。

    这里是哪里呢?似乎有些不对劲。分明记得刚才自己正跟闺蜜凌秋月逃课逃得开怀,却被一辆开得很快的卡车撞得飞了出去,然后就失去了知觉。经过一段漫长的黑暗,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就躺在这陌生的复古风格的大床上了。

    这些黑衣人是怎么回事?难道,我被人绑架了?

    这时,忽然听见窗外传来清脆的叫卖声“号外,号外!南京政府新官上任百乐门红星陈丽莎飞上枝头,嫁入郁家!上海第一名媛郁心咏不满后母,负气出走!”

    我耳朵一动,啥?郁心咏?我的名字怎么会上报了?还有南京政府?百乐门?这不是民国时期的“专有名词”吗?

    这时,门锁处传来“咔吧”一声。房门被打开,只听那群黑衣人恭敬且整齐地叫了一声:“金爷,辰哥。”

    我闭着眼睛,佯装睡着了,心里莫名地有些紧张。

    地板上传来皮鞋踏在上面的笃笃声,只觉那两个人走到床边,似是在低下头来看我。半晌,只听一个沧桑的声音轻轻地叹息,粗糙的手指轻轻地抚过我的额头,说“其实我知道,心咏也不是真的喜欢那戏子。上海第一名媛,我青云帮郁青笙的女儿,如何能看上那样低贱的人?她只是不满我娶丽莎过门罢了。”

    丽莎?有点耳熟啊,岂不就是刚才报童口中所念的那个名字?

    另一个声音听起来年轻而磁性,带着某种冰凉的味道,他说:“大小姐涉世未深,日后总会明白金爷您的苦心。”

    “那个戏子呢?”

    “帮里兄弟在江边抓到了他,现在关在赌坊地下室里。”

    “留他一条性命,派人送他去南洋吧。”长者微微一叹,说“心咏生性倔强,那戏子要死在我们青云帮手上,只怕心咏会更气。”

    “是,金爷。”

    我一边竖着耳朵听,一边还得呼吸均匀,装出正在熟睡的样子。——到底发生什么事?

    南京政府,上海第一名媛,戏子,青云帮?

    我脑中飞快地联系着这些前因后果——相士说我活不过十七岁,却会有大富大贵波澜起伏的一生。这本是个前后矛盾的说法,可是如今似乎却都应验了。

    难道我死不成,便穿越到民国了么?并且还穿到所谓的上海第一名媛身上?

    半晌,凝滞的空气里又传来那个长者的一声叹息。脚步声听起来似乎是往门口去了。我忍不住偷偷地睁开眼睛,只见两个人影正一前一后地走向门口,前面的中年男子身穿暗金色缎子长衫,侧脸看起来精明且矍铄。后面的比较年轻,一袭深蓝色西装,身型颀长,背影看起来丰神俊朗。

    就在这时,走在后面的年轻男子忽然转过身来,竟是极为英俊的一张脸孔。剑眉,薄唇,鼻梁出奇的直挺,一双黑眸本是似如寒星闪烁,却在与我四目相对的瞬间绽出一丝戏谑的笑容。

    我怔怔地看着他笑起来的样子,一双眼睛竟是弯弯如月。那目光也如月光一般,仿佛可以长驱直入,直直照到旁人最隐秘的内心。

    我急忙又闭上眼睛。直到他们关门离开,心还是兀自“砰砰”跳个不停。

    二。{武生尹玉堂}

    长夜漫漫。

    华丽的病房里一灯孤悬。

    我颓然地放下手中的报纸。那种纸张很粗糙,上面印着黑色的繁体大字——上海日报。

    果然是穿越到了民国呢。

    我躺在床上,无奈地抬头望着天花板,自嘲地想,好歹这个时代已经有电,有车,还有电话,比那些靠蜡烛照明的古代强多了吧。这样想来,老天爷还不算亏待我。

    正在这样安慰自己,走廊里忽然传来一阵响动,守在我房里的两个保镖走出门去查看。我有些困了,把身子缩到被窝里,向后摸索伸着想关掉台灯

    指尖却触到一片温热。宽大厚实,像是男人的手掌。我一愣,还来不及回头,那人动作极快,瞬间已将我的胳膊反扣在手里,一手捂住我的嘴巴,将我整个人夹起,顺着窗户就跳进了出去。

    清冷夜风中,他把我抱在怀里,一手握着绳索,沿着三层小楼的窗户,一级一级地跳向地面,身手轻盈而矫健。我本能地抱住他,因为恐高而把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这人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香味,混合着夜风里的凉意,让人印象格外深刻。

    跳落到地面的时候,我有些害怕,说:“这位大哥,有话好商量,千万不要冲动哦。”

    那人似是有些诧异,带着重新审视地目光低下头来看我,一双眸子格外清澈。

    从我的角度看去,他的睫毛很长,根根分明,瞳仁黑白分明,漾漾地像是盈着水,只是下面的脸被一块黑布蒙住,看不到全景。我愣了一下,许是觉得他不是坏人,许是一时犯了花痴,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地说道:“好好一个美男子,干嘛要跑来当劫匪呢?你劫持我无非是想要钱,我给你就是了。大半夜的,别扛着我到处乱跑啦,好危险的。”

    那人一愣,挑眉看我一眼,睫毛自然上卷,一双秀目更是顾盼生辉。对于美好的事物我一向喜欢欣赏,正傻呆呆地看着他,只见他眼中的微惊很快散去,浮现一种不屑和冷漠,说:“郁心咏,你的口气还是这么狂妄。”

    我歪头看他,有些狐疑,问道:“你认识我?”果然,绑架这种事都是熟人做的。我现代的好友凌秋月是排名前十的富豪的私生女,在认识我之前,她从来不跟人过多交往,想必也是因为要提防坏人的缘故。想到凌秋月,我正有些伤感,这时前方暗处忽然传来一阵人声响动,像是方才被调虎离山了的那群保镖。

    “救命!我在这儿啊”我扯着嗓子就喊,虽然这劫匪是个美男子,但是他也未必就不心狠手辣,还是尽快脱离他的魔掌比较安全。可是尾音还没有完全爆破,那人已经抬手击向我的后脑,我眼前一黑,恍惚中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复杂,又有些不耐烦“郁心咏,你好像比以前更麻烦了。”

    我挣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整洁的小房间里,身下是一张很硬的木床,硌得我浑身生疼。旁边摆着一个大衣架,上面挂着许多五彩斑斓的衣裳,像是京剧中武生的戏服。

    方才打昏我的那个男子正坐在案前写字,蒙在脸上的面巾已经拿掉了。意料之中,他的侧脸很是好看。我以为他并没有注意我,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偷偷地把书架上的西洋烫金座钟拿在手里,正妄想着一会儿走过去把他砸昏

    只听那人头也不抬地说:“回到床上坐好,我不想跟你动手。”

    虽然很不爽他这种命令的口吻,可是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我瞪了他一眼,也只好乖乖按他的话坐回床上。

    刚坐下又站起来,灰溜溜地把拿在手里的座钟放了回去。

    “小蝶在哪里?”他转过头看我,似是有些好笑,可是表情很快转冷。逼视着我问,眼中有道凉意一闪而过。

    我一头雾水,问:“小蝶是谁?”

    那人盯住我足有十秒,唇边扬起一抹冷笑,说:“郁心咏,几日不见,你倒是更会演戏了。”他把案上的纸放入信封,十指灵巧修长,在我面前晃了晃,说:“这封信是写给你父亲的。三天之内他若不交出小蝶,我便让你一命偿一命。”

    我委屈地看着他,什么小蝶的我根本不认识,凭什么要我偿命?因为在现代看多了电视剧的缘故,我脑中灵光一闪,立时把他联想成那种被富豪抢走青梅竹马恋人的贫苦少年,忙说:“难道你口中说的小蝶,是我爹新娶的姨太太?——这个你放心,我也不愿意有个后妈,你赶紧把我放了,我好回去给他们搅黄啊!”他一愣,有些诧异地看我。看不明白似的,又起身走到我身边,低下身仔细地看。一双秀目盈盈,近距离看去脸上也没有任何瑕疵,真真是个美男子。那人用审视地神情端详我片刻,忽然狠狠地拍一下我的头。

    我吃痛地捂着脑袋跳了起来,吼道:“你打我干吗?”

    那人斜眼看我,说:“你难道真的被车撞傻了?”说罢他把脸凑近了我“你不认得我了吗?”

    我一愣,不由有些心虚,生怕露出什么破绽,索性就装失忆,说:“很奇怪,这几年的事我都没印象了,很久以前的却都还记得可是刚醒过来,就听说爹爹再娶的消息,这个病又不敢跟他说”想到自己现在的处境,我不免真的有些伤感。

    他审视我片刻,似是将信将疑,颇有些自嘲地笑笑,说:“前几天还逼我跟你私奔呢,居然转眼就不记得我了。”

    我这才恍然“啊,原来你就是那个戏子!”可是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戏子这个词在那个时代似乎有些贬义,急忙岔开话题,指着旁边的戏服,说:“你是唱武生的吗?从你绑架我时的身手看来,功夫真的很不错呢。”

    绑架我时的身手我这是在夸他吗?

    ——他看起来似乎也跟我有同样的疑惑,一副看不透我的表情。我端端正正回到床上坐好,小声嘟囔说:“你把我当成不会说话的大婶了吧?那我不说了。”

    他歪着头看我,似是有些好笑,又似是有些头疼,深吸一口气,说:“小蝶是我戏班的师妹。你那时为了逼我跟你私奔,派人把她掳走藏起来了。”

    原来他跟我不是自愿私奔,还是强买强卖的。我终于明白他对我为什么会有敌意,只听他又说:“我已依言跟你走了,是你爹派人把我们劫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你被送进医院,我则被关进赌坊的地下室里于情于理,你都该放了小蝶吧。”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无奈,又有些疲惫“可是你现在也不知道是真的失忆了,还是胡搅蛮缠的技巧又更胜一筹。”

    从强逼小美男私奔这事看来,从前的郁心咏也不是好惹的主,估计也做了不少坏事吧。我叹了一声,说:“我真的不知道小蝶在哪里。不过,我可以让我父亲的人帮你找找。你放心,我”

    话还没说完,忽听“砰”的一声,一颗子弹击碎了玻璃窗,在我耳边呼啸而过。我愣在原地,窗外随即又有一阵流弹射进来,那男子冲过来将我压在身下,护着我躲到床头后面。

    这一切来的这样突然,我在他怀里瑟瑟地抖着,抬眼只见我方才站过的地板上印着一排密密麻麻的小洞。

    若不是他方才扑倒我,恐怕我已经被打成淋浴头了。我倒吸一口气,有些被吓傻了,说:“难道你还得罪了比我爹更狠的人物吗?枪击民宅,也太嚣张了吧!”

    这时,枪声忽然停了下来。

    一阵有些熟悉的脚步声后,有人自外推门进来。身材颀长,穿一袭深蓝色的西装。与这戏子的美丽不同,那是极为英俊硬朗的一张脸孔。剑眉,薄唇,鼻梁出奇的直挺,手里随意地勾着一把枪。

    竟是我在病房里见过的那个男人。

    他的目光扫过我,缓缓地落在我身边的人身上,说:“尹玉堂,能从几十人看守的赌坊里逃出来,你还真是有些本事的。”

    原来戏子美男名叫尹玉堂。我抬头看他,只见他眸子里笼着一层寒意,将我从怀里轻轻地拉了出来,神色有些讽刺,说:“现在你知道了?比你爹更狠的人物,就是他这个手下,杜辰徵了。”

    杜辰徵脸色一闪,眼中飞快划过一丝寒意,似是被触碰了某个心照不宣的禁忌。

    我细细地观察杜辰徵的表情,忽然有些明白了尹玉堂话里的意思。

    三。{熟悉的陌生人}

    华丽的贵宾车厢,壁上包着暖色调的雕花墙纸。车轮与铁轨碰撞,发出轰隆隆的响声。我坐在由上海前往南京的火车上,手里握着一块冰凉的玉牌,不由有些失神。

    窗外的风景疾速倒退。我脑海中浮现起杜辰徵那种眼如弯月却又让人不寒而栗笑容,心中泛起一丝凉意。

    昨夜我与尹玉堂被他抓到之后,被礼貌地带到一个类似仓库的地方。中间的空场很大,四周堆满了大木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木制品的味道。

    青云帮的手下押着尹玉堂走在前头,杜辰徵陪着我走在后面。昏暗中,忽有个纤细的人影朝我们飞奔过来,一下子扑进尹玉堂怀里,哭道:“玉堂,太好了,你没事!”

    尹玉堂面上闪过一丝惊喜,随即是难以言说的感动,他拥住她,说:“小蝶,我一直在找你。”

    那女孩梳着两条麻花辫,刘海齐齐地垂在额前,秀丽中透着清纯,眼中似是有泪,抬头狠狠地瞪我一眼,咬牙道:“若不是郁心咏出了车祸,恐怕我也不能活着见到你了。”

    我一愣,心想一醒过来就有这么多仇家,我还真是冤枉啊。不过,被尹玉堂和小蝶这对小情侣恨一下其实也无所谓,最让我拿不准的是杜辰徵对我的态度。表面上像是礼遇有加,可是实际上我完全是被他掌控在手里的。我侧头看他,试探着说:“之前可能有些误会,现在我也想通了。其实我也未必真喜欢尹玉堂,亦不想再为难这对有情人。不如你替我放了他们吧?”

    杜辰徵微微一怔,睨我一眼,似笑非笑地说:“大小姐,你可不像这么大方的人啊。突然良心发现了吗?”

    他的态度让我很不爽,也直觉情势不妙,我压住心中的怒火和恐慌,说:“那,你想怎么样?”

    杜辰徵微一抬手,立时有一群手下举枪指向尹玉堂,他淡淡地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想大家互相帮个忙罢了。”

    我一愣,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下也不回话,只是定定看住他。

    他悠悠地坐到沙发中间,说:“金爷曾经有意将你许配给一位姓段的南京高官之子。可是那时你正跟他赌气,说什么也不答应。——现在我们的生意遇到点麻烦,在上海树敌太多,国内政局又不稳定。总之,与段家联姻,是解决这些麻烦的最好方法。”

    我听出个大概,心中暗觉不好。因为他虽然是我爹爹的手下,可是根本没有一点把我当大小姐尊敬的意思,反倒一副本末倒置的模样,口气里几分命令的语气。我扬了扬唇角,说:“可不可以说得再直白一些?——你想怎样?”

    他用重新审视我的目光看了看我,笑了笑,说:“大小姐,你好像比从前机灵了。我也很喜欢你的爽快。——简单来说,只要你答应嫁入段家,我就放了尹玉堂,杀了白小蝶。那么以后总有一天,你可以跟他双宿双栖的。”

    这番话他说得极其平淡,仿佛再跟我讨论早市里的白菜价。我一愣,说:“你这是在威胁我吗?——我爹知道你现在对我做的这些事吗?”

    杜辰徵端坐在沙发上,撑着下巴抬头看我,说:“金爷跟丽莎去国外度蜜月了。我想你的事,短时间内他不会有时间管。——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要替他做这个决定。段家是许多有才华有出身的名门闺秀抢着要嫁进去的,你唯有真的肯争取,才能有一丝胜算。金爷他太溺爱你了,你说不嫁就不嫁,怎可事事依着你的性子?”

    我笑着说:“如果我不答应呢?你以为单凭一个戏子,就可以让我郁家大小姐为你卖命?他跟白小蝶的死活,与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可不是任人宰割的性格,越听越生气,挑眉刺道“你是什么身份?轮得到你来替我爹管教我?”

    “哦?那就当我看错你好了。”杜辰徵淡淡地说,飞快抬手开了一枪。我一愣,以为他是射向尹玉堂,心猛地一沉。却听白小蝶尖叫一声,一条腿已被穿了个洞,鲜血汩汩而出,整个人软软地瘫倒下去。尹玉堂将她抱在怀里,双眼血红地看向杜辰徵,怒道:“杜辰徵,有种你冲着我来。是男人就不要欺负女人!”

    杜辰徵看也不看他,只是对我说:“你不是一直想杀了白小蝶吗?好吧,尹玉堂的死活我先不跟你算。只要你肯帮我摆平段家,我现在就帮你杀了她。”

    我心砰砰跳着,已知他是个不好惹的人物,可是现在我若服输,以后也只能受制于他了,我咬牙说:“你杀了她又怎样?我也未必会领你的情。你最好把他们两个都杀了,看你以后再能用什么来威胁我?”

    杜辰徵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举枪对准尹玉堂,说:“好吧,那我也只好如此了。”

    我重重一愣,没想到他竟会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地谈判高手,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都不留给我。想想适才若不是尹玉堂救我一命,如今我还如何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我只好认输,闪身挡住杜辰徵的枪口,冷冷地说:“我答应你。——但是我也有条件。”

    杜辰徵笑起来,眼睛弯弯如月,声音也一如既往的平淡高贵,他说:“哦?你说说看吧。”

    “你现在马上派人给白小蝶治伤,倘若她的腿日后落下什么病根,你休想我会再帮你做事。”我看一眼血泊中的白小蝶,暗暗胆战心惊,还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说:“事成之后,你放他们两个一起走。倘若其中任何一个有事,我答应你的事就不必再算数。”

    杜辰徵玩味地看着我,说:“大小姐,你何时变得这么伟大了?——他们两个双宿双栖,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白小蝶躺在尹玉堂怀里,想是对从前的郁心咏积怨已深,倔强地瞪我一眼,说:“我才不要你这贱人假好心!”

    我想起尹玉堂抱着我时那种暖暖的温度,心头微微一酸,回头看他一眼,说:“随你们怎么想都好。尹玉堂救过我的命。我不愿意他再伤心而已。”

    尹玉堂一愣,猛地抬起头来看我,目光里含义未明,说:“郁心咏,虽然这一切因你而起,可我也知道这一次不是你的过错。——你不必这样为我。”他声音里竟似隐隐有些舍不得我,说:“何况即使你真的做到了,以杜辰徵的性格,他也未必会放过我。”

    我忽然心生一计,哭着朝他跑去,低下身,自后环住他的腰,下巴紧紧抵住他的颈脖,哭着说道:“你放心,事成之后,我爹也会高看我一眼。杜辰徵是我爹的人,到时他不给我面子,也会给我爹面子的。——总之,我一定保你平安无事。”

    说到这里,我是真的有些心酸,眼泪流下来,在他耳边小声地说:“虽然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可是却好像还能体会到当时孤注一掷地喜欢着你的那种心情。——希望以后,还有机会看你唱一回武生吧。”

    尹玉堂怔了怔,终是伸手抚上我的脸颊,声音里带了一种少有的温柔,他苦笑着说:“郁心咏,我今日才发现,原来你是这么傻的一个人”他将一块触手生凉的玉牌放入我手心,说:“这是自我出生起就陪着我的玉,我一定会活着,等你亲手把它还给我。”

    四。{荒唐夜未眠}

    我心砰砰跳着,已知他是个不好惹的人物,可是现在我若服输,以后也只能受制于他了,我咬牙说:“你杀了她又怎样?我也未必会领你的情。你最好把他们两个都杀了,看你以后再能用什么来威胁我?”

    杜辰徵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举枪对准尹玉堂,说:“好吧,那我也只好如此了。”

    我重重一愣,没想到他竟会是这样一个心狠手辣地谈判高手,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都不留给我。想想适才若不是尹玉堂救我一命,如今我还如何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我只好认输,闪身挡住杜辰徵的枪口,冷冷地说:“我答应你。——但是我也有条件。”

    杜辰徵笑起来,眼睛弯弯如月,声音也一如既往的平淡高贵,他说:“哦?你说说看吧。”

    “你现在马上派人给白小蝶治伤,倘若她的腿日后落下什么病根,你休想我会再帮你做事。”我看一眼血泊中的白小蝶,暗暗胆战心惊,还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说:“事成之后,你放他们两个一起走。倘若其中任何一个有事,我答应你的事就不必再算数。”

    杜辰徵玩味地看着我,说:“大小姐,你何时变得这么伟大了?——他们两个双宿双栖,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白小蝶躺在尹玉堂怀里,想是对从前的郁心咏积怨已深,倔强地瞪我一眼,说:“我才不要你这贱人假好心!”

    我想起尹玉堂抱着我时那种暖暖的温度,心头微微一酸,回头看他一眼,说:“随你们怎么想都好。尹玉堂救过我的命。我不愿意他再伤心而已。”

    尹玉堂一愣,猛地抬起头来看我,目光里含义未明,说:“郁心咏,虽然这一切因你而起,可我也知道这一次不是你的过错。——你不必这样为我。”他声音里竟似隐隐有些舍不得我,说:“何况即使你真的做到了,以杜辰徵的性格,他也未必会放过我。”

    我忽然心生一计,哭着朝他跑去,低下身,自后环住他的腰,下巴紧紧抵住他的颈脖,哭着说道:“你放心,事成之后,我爹也会高看我一眼。杜辰徵是我爹的人,到时他不给我面子,也会给我爹面子的。——总之,我一定保你平安无事。”

    说到这里,我是真的有些心酸,眼泪流下来,在他耳边小声地说:“虽然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可是却好像还能体会到当时孤注一掷地喜欢着你的那种心情。——希望以后,还有机会看你唱一回武生吧。”

    尹玉堂怔了怔,终是伸手抚上我的脸颊,声音里带了一种少有的温柔,他苦笑着说:“郁心咏,我今日才发现,原来你是这么傻的一个人”他将一块触手生凉的玉牌放入我手心,说:“这是自我出生起就陪着我的玉,我一定会活着,等你亲手把它还给我。”

    四。{荒唐夜未眠}

    方才经过一个小站,火车停了一会。我下车买了一盒雪糕,正捧着往回走,狭窄过道里忽然有人挤了我一下,我连人带雪糕往前栽去,正撞到一个人身上,手里的奶油雪糕白花花蹭了他一胸口,我急忙连说对不起,一边掏出手绢来帮他擦。

    一个好听的男声自上空飘来,那人手轻轻接过我手中的丝绢,说:“没关系的。”

    “这西装很新呢,我赔你一套吧?”我一边说一边抬起头,却在看见他的一瞬间怔住了。

    那人的睫毛很长,根根分明,瞳仁黑白分明,漾漾地像是盈着水,侧脸美得不可思议。我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伸手握住他的手臂,难以置信地说:“玉堂?你没事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人一怔,低头细细地看我片刻,说:“小姐,我们以前认识吗?”

    我一愣,眨了眨眼睛看他。分明是与尹玉堂相似的五官,可是细看之下,才发现他鼻梁上架着一个金丝框眼镜,皮肤要更白皙一些,没有尹玉堂那么英姿飒爽,却多了一份儒雅和斯文。天下居然有长的这么相似的人?我怔住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是真的认错人了,有些歉意地说:“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转身刚要离开,他却叫住我,声音里有些戏谑,说:“这套西装,你不打算赔了吗?”

    对啊,居然忘了这件事,我转过头刚想再次表示歉意,却只见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我开玩笑的,郁心咏小姐。”

    蓦然地从一个长得跟尹玉堂很像的男子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这种感觉还真的很奇妙。我愣了愣,说:“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他的笑容儒雅温润,说:“上海第一名媛啊。我在英国留学的时候就有看过关于你的报道。”真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有名!我的脸红了红,心想那就装装相吧,大方地伸出手去,微微一笑,用纯正的伦敦音说:“nicetomeetyou。”(很高兴见到你)

    他握住我的手,指尖有些凉,礼貌地俯身吻了吻我的手背,说:“metoo。”(我也是。)

    他顿了顿,又补充“我叫段景文。”

    南京伊里亚特大酒店。

    这是此时国内数一数二的奢华酒店,洋人和政府投资的,据说还有一点点我们郁家的股份。我出了火车站以后,那位新认识的段先生就派人把我送到这家酒店门口。当我看到他的车和司机以后,就察觉此人身份不一般,南京姓段的没几个,说不定他就是我的目标。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我当下就向他抛出橄榄枝,说:“今天承蒙段先生的照顾了,不如晚上我请你吃顿饭吧。”

    他的笑容温文尔雅,说:“不胜荣幸。”

    我回身往华丽的旋转式楼梯走去,心中开始盘算这个夜晚应该如何应对。——我总不至于为了杜辰徵的一句话,真的削尖了脑袋嫁入段家吧。葬送自己一生不说,还得欺骗人家纯洁少男的感情,我才没那么坏呢。现在也就是权宜之计,我且先把杜辰徵的眼线糊弄过去,等过两天我爹从国外回来了,再想办法好好收拾他

    “大小姐,看来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嘛。”身侧传来一个华丽的又有些冰凉的男声,我抬头,只见杜辰徵正斜倚在楼梯口的墙壁上,悠哉地看着我。

    他居然也跑来南京了。我一愣,哼了一声,说:“没想到你会亲自过来盯着我。看来这段家的影响力还真不小。”

    他浅浅地笑,说:“段家不但能左右南京政府,还掌握着国民经济命脉的几个行业,我怎么能不重视呢?若是金爷年轻二十岁,怕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吧。”

    果然是个有野心的人啊。现在他已经不把我放在眼里了,那么我们郁家,还能压着他多久呢?看着他完全透不出任何端倪的眼睛,我心里一阵没底,闪身想要绕过他,说:“段公子身家优渥,长的又好看,你以为他一定会选我?我只能答应你尽力去勾引他,但是他上不上钩,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了。”

    说完,我转身想走,他却单手撑住我面前的墙,侧身挡在我面前,低下头来看定我,说:“大小姐,我劝你,最好真的会尽力。你是跟过去不一样了,看起来聪明了许多。——但是,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最好不要跟我玩花样。”

    看着他依旧弯弯如月却瞬间闪过一丝寒意的目光,我心中一凛,嘴上却刺回去,说:“最会玩花样的人,不就是你么?——高人面前,我又怎敢班门弄斧呢?”说着,我格开他的手往前走去,额头上却渗出浅浅的一层汗珠。

    这个男人,还真是个很能给人压迫感的人啊。

    伊里亚特大酒店的西餐厅。

    装潢很西化,果然跟电视里那些民国片的布景差不多。地上铺着厚厚的红毯,棚顶悬着一盏华丽而巨大的水晶灯。我穿一件浅绿色的紧身旗袍,配一条颗颗大小一致的珍珠项链,显得端庄而白皙,这大概是整个餐厅里最亮眼的打扮。段景文很绅士地站起来,帮我拉开椅子,安顿我坐好,说:“郁小姐,你今晚很漂亮。”

    “谢谢。”我微扬唇角,装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心里却在暗自惊叹,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相似的两个人?段景文跟尹玉堂,长得实在太像了。

    “不知道这样说会不会很冒昧。请问,段先生有几位兄弟姐妹呢?”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八婆。他表情微微一顿,淡淡地笑,说:“我是家中独子。所以家父一直催促我成家,好为段家开枝散叶,延续香火。”说着,他含笑看我,眼中有几许暧昧与戏谑。

    我脸微微一红,正有些局促,碰巧一个侍者来为我们倒酒,有他挡在我们中间,我才能暗自长吁一口气。细看之下,那侍者的制服却有些奇怪,袖子很短,露出长长的一截手臂来,似乎很不合身。还未来得及多想,段景文已经优雅地朝我举了举杯,说:“郁小姐在南京这几天,段某因为俗务缠身,也许不能常伴左右,不过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请你尽管开口。”

    他这样可进可退,我反倒有些不知所措,只说:“那就多谢段先生的好意了。”我将杯中的红酒缓缓饮尽,胸中暖暖的,像是有簇火苗燃了起来。

    段景文很健谈,说了一些国外的见闻和国内的局势,目光精准并且幽默,我起先还能跟他有来有往地说几句,可是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渐渐地觉得头晕,身体也变得热起来。

    我心想许是感冒了,这种状态也不适合再谈下去,刚想站起来告辞,胸口却一股热气涌上来,连呼吸都有些困难,我左右晃了晃,险些站立不住,怀里的玉牌“砰”一声掉落到地上。

    段景文急忙站起来扶住我,他的手碰触我的皮肤,引起一阵异样的灼热。心砰砰地跳着,我直觉不妙,用仅存的一丝理智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环顾四周,那个穿着不合身制服的侍者已经不见了踪影。难道

    难道那是杜辰徵派来的人?他怕我不竭尽全力地勾引段景文,索性就给我下药,好让生米煮成熟饭吗?

    我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女大学生,并不是懵懂无知的民国闺秀,这种把戏在电视里也看多了,没想到居然竟会着了他的道!还真是丢脸呢。我奋力甩开段景文,强自平稳着呼吸,说:“你要是想以后还能见到我,现在就不要跟着我,让我自己离开,ok?”

    段景文一愣,急忙松开我,俯身为我拾起那块玉牌,目光却是重重一顿,说:“这块玉牌是你的?”

    我此时已没有力气再多说,一把将玉牌抢回到手里,独自走出了餐厅。

    房间门没锁上,我跌跌撞撞地走进去,整个人扑倒在床上。

    身体好热,像有一股火在燃烧,呼吸也有些困难,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边将领口的几枚扣子解开,露出大片白皙的脖颈来。这时又有些口渴,我爬起来想去倒水,却忽然看见窗外悬着一轮满月,银辉投过窗帘洒进来,就像一地朦胧的银霜。

    不对,我的房间的窗子是朝对面街的,视野都被新建的楼宇挡住了,绝不可能看到这样清晰的夜空!仔细一看,这间房虽然与我的房间装潢一样,却并没有我平常用的东西。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个时候,我居然会走错房间!

    我大口大口地喝光杯子里的水,却洒了一半在领子上,有些湿,我却觉得更热,勉励支撑着往门口走去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打开,一个穿深蓝色西装的男人走进来,身上有种熟悉的古龙水味。我被门撞到,险些摔倒,那人伸手扶住我,似是愣了一下,他的声音很近,又像是在很飘忽的远处,依稀地听见他说:“郁心咏,你怎么会在这儿?”

    真是冤家路窄。我跌在他怀里,他掌心的温度让我全身都好像要燃烧起来,我脑中空白一片,整个人软软地往地上栽去他揽住我的腰,我亦本能地环上他的脖颈,脑海中的最后一丝理智正在缓缓退去,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朱唇微启,说:“杜辰徵,你你居然在酒里下药,你害的我好苦”

    他怔了怔,伸手环住我的腰,他口中的热气扑面而来,隐约听见他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无奈,他在我耳边说:“虽说你走错了房间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有哪个男人能不动心呢?”

    我的呼吸本来已是起伏不定,他在我耳边说话时那种温热微痒的感觉更是让我从喉咙里逸出一丝浅淡地呻吟他的气息也更灼热了些,忽然俯身狠狠地吻住我的唇,像是惩罚,又像是索求

    我笨拙而急切地回应着他,手指穿过他的发丝,他身上的香味让我疯狂,好像是变得不是我自己他的手掌沿着旗袍的下摆抚上来,一把撕碎了我颈前的珍珠项链,像是挣脱了某种束缚,又像是遇见了心底里另一个更真实的自己。

    珍珠溅落在地上的声音里夹杂了他和我的喘息,格外旖旎。他的吻,沿着我的脖颈缓缓下滑我狂乱地解开他胸前的衬衫扣子,像一只迷了路的野猫。

    窗外月光如霜。

    他横抱起我走向床边,动作里竟似多了几分温柔。

    五。{我只是个看戏人}

    阳光透过窗帘,丝丝缕缕地照进来。房间内一片凌乱,满地散落的珍珠,无声地提醒着我昨晚发生了什么。

    我裹着被子蜷缩在床头,杜辰徵已经不在这里。我攥紧了被角,回想着昨夜的一切,感觉就像一场梦,可是偏偏又记得那样清楚。我不是真正的民国闺秀,我来自现代,有合理的贞操观念。可是不知为什么,我此时却又觉得那么心酸。

    珍贵东西被践踏的愤怒,被玩弄于股掌间的无助,是怨,是恨,是悔还是难以言说的心伤,混合在一起,连我自己一时也难以分辨清楚。眼眶一酸,倏忽间竟有泪水涌了出来。

    这时,杜辰徵从浴室里走出来。他赤裸着上身,只围一条浴巾,头发湿着,在阳光下泛着碎钻一样晶亮的光。我别过头不敢看他,却摇晃出眼眶里的泪,啪嗒啪嗒地落在被子上,晕成一朵朵心酸的小花。

    “你,要不要去洗个澡?”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自然,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我背过身,咬牙擦干了泪水,不愿意让他看见这么狼狈的我。裹着床单站起身,胡乱拾起落在地上的旗袍和鞋子就往外走。

    他却伸手拦住的我,表情像是在逗弄一只发慌的猫,说:“你打算就这样走出去吗?走廊上许多人的。以你上海第一名媛的号召力,恐怕很快就会见报的吧。”

    这样近地站在他身边,我才发觉他原来这么高。我才只到他肩膀而已,不得不仰起头来看他。他的肌肤是诱人的古铜色,肩膀很宽,腰却细而有力,是标准的倒三角模特身材。他身上有许多伤疤,看起来年代久远,那些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过往似乎已经与他的笑容一样沉淀得无迹可寻。

    他低下头来看我,眸子里却似多了某种不确定的东西。我下意识地别过头,不敢看他。他笑了笑,姿态优雅地在我面前换上西装,居高临下地说:“你留在这儿。我一会派人送衣服给你。”

    我裹着床单,默默地坐回到床上,心中百转千回,却再也没了方向。

    此时已近黄昏。我穿着杜辰徵派人送来的新衣服走去餐厅吃饭,却在经过转角的时候被人拽到暗处。

    我抬起头,真对上尹玉堂俊美的脸。他一手环着我的腰,一手掩着我的嘴巴,一如他第一次“绑架”我的时候。

    “你逃出来了?”我的笑容却缓缓地僵硬。此时再见到他,依旧惊喜,却始终是与过去不同的心境了。无论他是否在乎,我我都已经是杜辰徵的人。

    那天在他给我玉牌之前,我已偷着将我身上的小匕首递到他手里。这样他就可以割破绳索,赶在杜辰徵动手之前逃出来。我相信他的身手,

    可是现在,我却不知道可以再相信什么了。

    尹玉堂牵着我的手走在江边,他说:“心咏,我带你走。我们坐船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再能找到我们的地方。”

    我的心一颤,随即是一抹难言的心酸。是,我对你是曾有过好感,可是如今,你我之间已经隔着这么多的人和事,即使我真的跟你走了,我们又可以拥有多远的未来?

    我放开他的手,说:“那,白小蝶呢?白小蝶怎么办?就像现在你握住我的手,又能握多久呢?”

    尹玉堂一怔。俊美脸上浮现一丝纠结的歉疚。

    我别过头,还是忍不住垂泪,说:“你心里既已有了她又何必再来找我?我不需要你感激我。”

    尹玉堂握住我的肩膀,秀美双目中涌动着一簇难以言说的情感,他刚想说什么,却被我打断,我说:“你走吧。带着白小蝶走远一点。我不爱你,你也不需觉得亏欠了我。”

    或许在昨日之前,我还有跟他不顾一切离开的勇气。可是现在,我真的没有把握了。我跟他之间已经隔了太多太多。

    “我不爱你,并不是因为你不够好。而是我知道感情这回事只会伤人伤己。——万丈红尘,我只愿做个看戏人。”我笑着说出这些云淡风轻的,绝情的话,将玉牌放回他手心,转身就走。

    就这样结束吧。——万丈红尘,我只愿做个看戏人。

    一阵风吹来,眼角有一簇温热的泪花四散而去。我的信念,我的追寻,此刻已经被现实打磨得失去了方向,我只希望他安好,我已不奢望能再掌控自己的生活。

    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江边风凉,我走出几步,却有一双温暖的手臂将我紧紧环住。他自后抱着我,下巴狠狠抵在我的肩膀,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疼痛与坚定,他说:“心咏,我放不开你。”

    我的泪汩汩而出,终是伸手抚上尹玉堂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