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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中秋之后,天气就一日冷过一日,沈三老爷对下面做出硬性要求,必须保证所有的百姓有房过冬,所以庆州地面上随处可见干得热火朝天的景象。
朝廷的救济紧赶慢赶还是没在八月中送到,九月初的时候才随船运抵庆州,衙门贴出告示让庆州的百姓带着自己的户籍到衙门排队领取救济和伤亡赔偿,而一切伤亡人数以官府统计为准。
开始发放的当天,沈三老爷特意调拨了两队官兵在旁维持秩序,但现场还是几乎乱作一团,甚至有人为了排队的顺序打得满地乱滚,还抓出来七八个伪造户籍企图冒领之人,两队维持秩序的官兵根本压不住这么多人,一天下来累得腰酸背痛不说,有些人身上还青一块紫一块的,甚至还有人连脸都被抓花了,总之简直是狼狈不堪。
沈三老爷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晚上回家之后唉声叹气地说:“无论先领后领,东西就那么多,不会变多也不会变少,为何就非要抢在别人前面?”
沈福喜问他是怎么回事,听过之后安慰道:“阿爹,你这还算好了,前几年京城十五花灯会不是还踩死过人么?今天虽然乱了点儿,但好歹没有伤亡,你该觉得高兴才是。”
沈三老爷见女儿这样,一把抓住抱到膝上,作势要咯吱她道:“如今胆子大了,敢打趣阿爹了?”
沈福喜笑着连连讨饶:“阿爹,我说的是真心话,哪里敢打趣你呢!”
“罚你给阿爹想个法子,不然今晚咱家就加菜——笋子炒肉。”沈三老爷故意板着脸说。
沈福喜看着沈三老爷的模样,知道他心里应该已经有了主意,装作思考的模样,半晌道:“要说法子倒也不是没有,先从城里开始发放,将城里按照道路划分成几片,每次通知一片的人来领取东西,其他地方的人即便来排队也不给,这样就可以减少许多排队的人数了。”
这个法子沈三老爷自己早就想到,但见女儿这么快就也想出这个主意,越发觉得女儿聪慧,刚准备夸奖,却听沈福喜后面还有话要说。
“减少来排队的人只是第一步,如何能让排队更加有秩序,我倒是还有个法子。”沈福喜买了个关子,把沈三老爷的注意力吸引过来才继续道,“我记得衙门的库房里有许多拒马,你提早叫人搬出来,一排两行地摆成弓字形,两个拒马中间只容一个人通过,尽头便是领取救济的桌子。”
沈福喜怕沈三老爷理解不清楚,便用手指蘸着茶水在桌上带着画了几笔解释道:“这样的话,排队的人从外面进来,只能一个个地按顺序往前走,拒马能够阻挡外面的人随意进来破坏队形,几个拐弯处也能很好的分担冲突和压力,使得队伍不会太过拥挤,而领完东西的人直接从尽头的出口离开,也不会影响后面排队的人。”
这个法子后世的许多景区都在用,沈福喜记得自己当年去北京爬长城准备去坐缆车的时候,缆车门口就有这样一个拐来拐去的长长通道,自己足足排了一个半小时,几乎想要跳栏杆离开了才终于上了缆车。
沈三老爷却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主意,看着女儿画的草图稍一琢磨,顿时就知道这果然是个行之有效的法子,在女儿的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没口子地夸道:“我闺女真是太聪明了,比阿爹聪明多了!”
他说罢也等不及先吃饭了,穿好外衣又跑回衙门去了。
赵氏带人摆好晚饭才知道沈三老爷又走了,无奈只得叫人把晚饭重新装回食盒里,直接送去衙门。
当天晚上,官差们果然在衙门口用拒马摆好了排队的通道,次日一早重新贴出告示,按照分区分别前来领取救济和补偿,若是错过自己所在分区的人,就要等到其他地方都领完之后再来领取。
今天来领东西的人减少了,加上两排拒马摆在场中,无形中就多了一种威慑力,所以只有开头的时候稍微乱了一会儿,之后就变得井然有序,原本预计要花一天时间解决的一片区域只花了半天就全都发放完毕了,之后十来天也都同样的秩序井然。
沈三老爷最后留了三日做扫尾工作,一些因故不能到衙门来领取的人,全都派人将东西送到家中,有些离开本地去投亲访友之人也都一一登记在案,留待以后查询之用。
最后将所有的名录、救济发放情况叫人誊抄装订成册,衙门中留一份存底,另一份连同折子派人送回京城。
这些琐碎的事情忙完之后,都已经进入了十月,今年冬天冷得挺早,城中的房屋重建都已经结束,周边的一些镇子也大多进入尾声,只有一些偏远的村落,因为人口稀少加上多数比较穷困,房屋损毁又格外严重,所以一直进度缓慢。
沈三老爷派人去各处了解情况之后,用庆州各大世家和富商捐赠的银钱组织了几支青壮队伍,由官兵带着去各个村落中帮忙重建房屋,要求必须在十月份内完成所有的重建工作。
一进十月,赵氏又要开始忙着准备年礼,这回她特意派人去了更南边的沿海一带,不但采买了许多西洋玩意儿回来,还才买了许多紫檀、酸枝、鸡翅木等上好的木料,各色裸石玉石更是一口气购了十几匣子。
沈福喜照理帮着赵氏清点东西,见状不由咋舌道:“阿娘,你这是发横财了不成?一口气买这么多宝石,这可得用到什么时候去?”
赵氏挨个儿匣子打开细看,大多数都是红蓝宝石,其余还有碧玺、猫眼儿、祖母绿等裸石,最后还有一小盒翡翠和和田玉细料。
她拈起一小块翡翠在女儿耳畔比了比道:“你瞧这翠色多浓,水头又足,在这边买足足比京城便宜了三成,这个刚好能给你打一对儿耳坠子,你皮肤白,戴这个好看。”
沈福喜摸摸自己的耳垂,无语地说:“阿娘,我连耳洞都没有,打什么耳坠子啊。”
“现在还没有,以后迟早也是要穿的。”赵氏将翠料放回盒子里,“你阿爹的任期明年就到了,之后去哪儿都还不一定呢,趁着南边东西又便宜又好,自然是要多买一些预备着。”
沈福喜摸摸鼻子道:“那阿娘可要把东西都藏好一些,如今大灾过去不久,赈灾钱粮也刚刚发完,若是被人瞧见咱家买这么多好东西,肯定以为阿爹不知道贪墨了多少东西呢!”
赵氏伸手捏着女儿的脸蛋道:“你才多大,喜欢些胭脂水粉不好么,每日里想得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那些事自有你阿爹操心。”
沈福喜赶紧讨好地拱到赵氏怀里,撒娇道:“我这不也就是随口一说么!”
“放心就是了,采买这些东西用的都是我自个儿的私房,谁来查我也不怕。”赵氏将几个匣子都关好放到一旁的箱子里,“朝廷就算是管天管地,难道还能管得到我给女儿置办嫁妆不成?”
“咳咳……”沈福喜听了这话,登时被自己的口水呛得直咳嗽,半晌才缓过气来惊恐地说,“阿娘,我才多大你就给我准备嫁妆了?”
赵氏轻拍女儿的后背帮她顺气,道:“嫁妆本来就是要早早儿地准备起来的,尤其是这些上好的木材、宝石和细料之类的,不管时兴的东西怎么变,都还是要用到这些东西的,至于家具如何打首饰如何做,那就要等你嫁人之前,根据京里时兴的样式再找人做起来就是了。”
“还有上好的皮子、药材、香料之类的,也都要提前叫人去置办起来,有些东西临时去寻即便多花钱都未必能寻到上好的。”她说着说着便沉浸到自己的情绪里去了,盘算道,“若是你阿爹在这边任期结束能再往辽北那边去做几年官就好了,那边天寒地冻的,飞禽走兽多,毛皮也都极好,还有不少好药材……”
“咳咳,阿娘,你想得太远了。”沈福喜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好扑在赵氏怀里,撒娇似的说,“我才不要那么早嫁人,我要多陪阿爹和阿娘几年。”
赵氏听了女儿的话自然感动,将她搂在怀里亲了又亲,若是依着她的本心,自然也是恨不得让女儿在家多留几年的,家人之后即便婆家和郎君再开明,为人媳为□□了以后,也不好总是往娘家跑的。
但是想到这儿她又不得不盘算,阿陆比福喜大了九岁,自己若是把女儿再多留几年,那人家陆家还不得急坏了。
唉,赵氏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刚出生时的模样似乎还刚是昨天的事儿,一眨眼就已经长这么大了,自己也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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