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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月酒上,沈福喜的任务只有一个,被抱出去让人参观然后收礼,她又在心里给自己加了个任务——尽量听些消息和八卦,好歹对自己身处的情况多些了解。
家里来得客人不少,前头多是朝中官员,还有沈三老爷的至交好友,自有爷们去招待,沈福喜面对的都是各家娘子和小娘子。
任何时代的女人,大多都是八卦事业的中坚力量。
沈福喜很快就得知,满月酒之所以能办得这样隆重,全是因沈三老爷最近新得了圣上赏识,难怪四婶娘早晨说起话来一副拈酸吃醋的口吻。
沈三老爷自幼于读书上颇有天分,又能沉得住性子钻研,十九岁进士及第,后入翰林院为学士,端得清要显贵。
前日因被临时抓差,拟了一份诏令,得到圣上褒奖,如今加了个知制诰的职务在身,今后少不得时常面圣拟诏,虽说不是一步登天,却也眼看要成为天子近臣。
听到别人恭维,田氏心情极好,却又不好太过张扬,只微微翘着唇角,语气沉稳中带着赞许地说:“三郎自幼学问便好,如今这样是官家抬爱,也算是他的造化,今后即便不能封妻荫子,也足够他开门立户了。”
沈福喜正听得津津有味,却又被乳母抱走任人参观去了。
亲戚实在太多,沈福喜没法子,只得开始见人下菜碟儿。
阿阮神色亲热恭敬对待的,她就给面子地笑笑,阿阮客气疏离对待的,她就哼唧两声,往乳母怀里钻。
菡彤抱着匣子在旁跟着,这一日礼物着实收了不少,大多是錾着吉祥话的金银锞子、钏子、锁片等物。
沈福喜看着匣子里堆作一处的金银器物,心道,我现在也算是小有积蓄的人了,忍不住笑得咧开了嘴。
乳母忙扯出帕子,往她唇下擦拭。
沈福喜满头黑线,用力拧身躲开,谁流口水了,你才流口水呢!
她顺势趴在乳母肩头,正看见个美艳妇人朝自己走过来,缃色的宽衣大袖,过膝的直领褙子,下面露出曳地的瘦长裙,尖尖的鞋头缀着明珠,随着走动,颤巍巍地露出头来。
“小娘子生得可真好啊!”美妇说话间,伸手捏向沈福喜的脸蛋儿。
沈福喜看着她长长的红指甲,忍不住一个哆嗦,这哪里是指甲,简直就是凶器。
更何况这妇人虽脸上带笑,眼中却闪着并不怎么善意的光。
眼看前有美妇凶器来袭,后有乳母|胸|器挡路,沈福喜避无可避,只得假装打了个喷嚏。
婴儿口水本就分泌旺盛,沈福喜又是故意为之,当场喷了美妇满手。
“哎呀!”美妇花容失色,惊得手都抖了。
乳母屈膝行礼,算是替沈福喜赔了个礼。
阿阮干脆理都不理,只抖开手中大红羽缎绣婴戏图的小被,围住沈福喜忧心道:“虽出了正月,到底还是冷,小娘子才多大,哪里经得住这个。”
“阿阮姐姐说得极是,赶紧把小娘子抱进去才是正经。”菡彤一脸正色,“左右要紧的也都拜见过了,再说都是自家亲戚,谁还会跟小娘子计较不成?”
沈福喜满脸无辜地看着美妇,见她银牙紧咬,手里帕子死绞在指间,任凭如何的花容月貌也都扭曲了。
阿阮和菡彤簇拥着乳母,把沈福喜送回内室田氏身边。
“这么快就回来了?亲戚们可都见过了?”田氏对阿阮还是放心的,却也免不得询问一二。
“本家的亲戚都见了,小娘子可收了不少礼!”
阿阮笑着接过沈福喜,放到田氏坐的炕上,菡彤把匣子捧上前给田氏过目。
田氏也不细看,扫了一眼,笑着点点沈福喜的鼻尖,“你个小人儿,如今倒也成了富姐儿了!”
“因外头人多气味杂,加上天气还凉,刚才小娘子又打了个喷嚏,奴婢就赶紧叫乳母抱着回来了,说不定有什么亲眷一时没招呼道,还望老夫人恕罪。”阿阮又抢先请罪道。
“你在三娘身边这么多年,果然越发进益了,小娘子身子要紧,亲戚们以后有的是时候见,谁还会为这个怪罪不成。”田氏叫人拿红包来,赏了阿阮和菡彤。
不等二人谢恩,门帘子一挑,又进来一位穿金戴银的妇人。
“亲家太太越发宽厚了,还这样体恤儿孙,妹妹先替女儿谢过了。”
听这话,沈福喜想着,这应该就是赵氏的母亲,自己的外婆小田氏了,之前也听田氏提起过这个堂妹。
果然,屋里的下人都称呼姨老夫人,上前行礼问安。
“偏你不会正经说话,如今都不知做了几次祖母外祖母了,还这样不稳重。”田氏见吴氏进来,忙招呼上炕坐,又笑着说,“你们娘俩儿的体己话说完了?”
“又不是新妇,有什么体己话好说,不过是不放心她的身子,白过去看看罢了。”小田氏也不客气,上炕坐定,伸手将沈福喜抱到怀里,“难为她一直想要个女儿,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按说阿赵年纪算不得大,我有五郎的时候比她还大几岁,可偏她有了阿靖之后十几年一直没有所出,此番倒觉比第一胎还更凶险些,我见果然得了小娘子,怕她欢喜过了头反倒事事亲力亲为,月子没做好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只得先把孩子抱到我这儿来了。”田氏这话也算是给妹妹一个解释。
虽说是同出一门的堂姊妹,两家都在京中走动也勤,不然沈三老爷也不会跟赵氏青梅竹马多年的感情,但如今到底多了亲家和婆媳这样的身份,该说的话还是要提一提的,才是亲戚间长久的相处之道。
“这些事儿与我说个什么,你还能亏了她不成。”小田氏是个爽快人,说话也是干脆利落,“我要与你说的却是另外一件要紧事儿。”
田氏闻言,眼睛在屋里扫了一圈,巧云十分识趣地将丫头们带了下去,阿阮、菡彤和乳母也暂时退到外间,不敢擅离,怕沈福喜等会儿用人。
沈福喜得了年纪的便宜,窝在小田氏的怀里,舒舒服服地听八卦。
“有什么要紧事就快说吧,少跟我卖关子了,我可没红包给你。”
“二姐可知道,中宫有喜了。”小田氏闻言一笑,这才压低声音道。
田氏闻言一愣,小田氏的小姑如今在宫中为嫔,能得知这个消息也不奇怪,但她这样神神秘秘地来跟自己说,想必其中有什么蹊跷。
“几个月了?”
“二姐可是问到点子上了。”小田氏道,“听说已经五个月了。”
“宫中已经到了如此地步?”田氏大吃一惊,女子怀胎三月之内,怕坐胎不稳不说出去也是有的,可中宫有孕五月,又是头一遭开怀,却一直瞒着不曾昭告天下,想必不是那么简单。
“中宫与太后不和日久,贵妃如今也有孕在身,虽说生出来不是嫡子,在长子上头却还是想争一争的,宫中如何能太平。”小田氏道,“如今已经五个月了,难道还真能瞒到生下来为止么?我家小姑之所以能透出消息来,想必也是得了上头暗示的。”
田氏这会儿已经淡定下来,拿起一旁的拨浪鼓,逗弄着沈福喜道:“宫中如何不是咱们该管的,田家几代都是纯臣,赵家和沈家也不是钻营结党之辈,咱们只管忠君奉上,有什么可担心的。”
“二姐这话说得不错,可如今不比十年前,家里孩子都渐渐大了,人口多了亲眷也多,咱们没这个心思,谁知道下面会不会有那蠢人,到时候坏了家风还是轻的,惹了大事出来,可是要连累家门的。”小田氏这才说出自己的本意。
“这话说得不错,最近少不得要多约束一二。”田氏闻言神色微沉,然后又露出笑容道,“也难为你这急性子,沉得住气与我说这一大套的话。”
“唉,年纪越大越担心,要不人家说,儿孙都是债呢!”
小田氏又坐了小半日,姐妹二人不再说这些沉重的话题,只聊些孙男娣女的趣事,说说笑笑倒也热闹。
沈福喜人小精神短,睡睡醒醒,在旁边听得东一耳朵西一耳朵,等好容易完全清醒,小田氏却已经告辞走了。
满月酒之后,便传出田氏身子不适的消息,小田氏来探了一次疾,回去的路上吹风着了凉,到家竟也跟着病倒了。
沈家几个娘子,除了还出不得屋的赵氏,每日都到田氏屋内侍疾,五个儿子更是出了衙门便回家,不再出去应酬,各房也都各自约束下人,门户更加井然森严。
而趁着田氏装病的机会,沈福喜倒是把家里的伯叔婶母、阿哥阿姐什么的大致认了一遍。
圣上得知田氏抱恙,体念先国公爷为国尽忠,如今沈郡公也是纯臣干吏,加上最近沈三郎颇得圣意,特派了翰林医官使前来请脉。
沈福喜是知道田氏根本没病的,如今每日拘着几个媳妇在家摸牌哄孩子,气色不要太好,不免有些担心,怕来人看出破绽。
不过她也是过忧了,田氏终究年纪有些大,不管是老年病还是亚健康,总归不可能是健健康康毫无毛病的,加上翰林医官使彭大人在任多年,有些事自然心领神会,开了些温补的方子,无功无过,领了沈府的赏银便回宫复旨。
田氏的“病”还没好利索,赵氏的身子已经好了大半,被大夫准许出门后,她片刻都没耽搁,直奔田氏房中看女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