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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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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承胤回头望向来时路,再低头看着脚边正随风摇曳的乌叶花。

    “怎么了?”

    夏拙儿对于他的表情及反应感到不解,她蹲在花丛里,本来想伸手摘下一朵黑花,但又想起曲承胤说过这种花的某部分有毒,所以抬头问道:“这种黑花是不是能治好你的那种乌叶花呢?”

    “是,这就是乌叶花”曲承胤回答时的模样有点恍惚。

    “但我怎么没在你的脸上看到开心的笑容?”夏拙儿偏著头皱了皱眉,不懂曲承胤为何会出现那种呆板的反应?

    “我们这一路走来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我真是不敢相信,江湖上千金难求的乌叶花竟这么随随便便的长在山林里;而我现在一伸手”他在花丛蹲下并伸出手“随随便便就能摘到一大把”

    夏拙儿大眼一睁,灿亮亮的逼近曲承胤面前,她的鼻翼微张,就连呼吸都显得急促“阿胤,这这种乌漆抹黑的花是不是很值钱啊?一朵可以卖多少银子?这里长了满满一林子吧!”

    “值钱?的确是,只不过”曲承胤垂眼笑了笑,他不得不打散夏拙儿的美梦“一蕊五瓣的乌叶花才具藥性,方能入藥,而通常一丛乌叶花之中不会超过十朵。”

    “呃阿胤”

    夏拙儿猜想曲承胤告诉她关于乌叶花的生长习性,必定有什么另外的含意。“要让人中毒死掉,得用掉几朵五瓣的乌叶花呀?”

    “一朵。”依乌叶花的毒性,他竟没死成,或许是拜弟弟曲承昌捅他的那几刀所赐,喝下的毒随著鲜血流出体外曲承胤看着乌叶花,几近出了神地揣测著。

    “那解花毒也是用一朵罗?”用掉一朵还能高价卖掉九朵,夏拙儿拨打著如意算盘。

    他对于她眼里的期盼感到抱歉,遗憾地对她摇摇头。“解毒需要用上十朵花,分茎断根并晒乾后,循序渐进地服用一段时日。”

    “什么呀!”夏拙儿失望极了。

    他暂时找不到安慰她的话,只能等著听她抱怨。

    “唉,算了!”

    倒是她想得开,很快就放弃成为暴发户的想法。“阿胤,这么一大丛黑漆漆的花,怎么把那十朵可以用的全找出来呀?全拔回去再慢慢一朵一朵数花瓣?”

    “其实不难分辨,多数乌叶花的花蕊是一点红,”他很欣赏她的豁达,笑着指指一朵乌叶花。“拙儿你看,但这朵连花蕊都是黑色的,便是我们要找的藥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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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春、入了夏

    曲承胤随著夏拙儿走到他们所居住的屋舍左侧,进入一间像是堆柴用的房子。

    这间柴房面向北边,里面有一些简陋的家具,之前或许是个牧马人住著,所以四处散放著缚马的器具,也有股马騒味儿。

    房子由于长时间关闭,空气沉滞且带著一种霉臭的味道。

    夏拙儿屏住呼吸,避免吸入大量的尘埃,她推开窗户,窗外风景如画,远处的森林树枝交错,坡底下有一片灌木林,再远一点是沼泽地,上面杂草丛生,还长著一些白的、黄的、红的各种颜色的野花。

    “除了你之前睡的那个杂物间,就剩这个房了,若还不满意,你就只好到外面院子找棵树,爬上去睡吧!”夏拙儿回过身,对著站在身后的曲承胤说道。

    因为曲承胤住在拥挤的杂物间里,老是无法将四肢伸展开来睡,因此抱怨连连,夏拙儿拗不过他、也嫌他罗唆,才答应让他换个地方睡。

    “这里很好。”曲承胤看了夏拙儿一眼,眼里满是埋怨。

    “又瞪我?”夏拙儿直想在地上拣块石头,狠狠地朝他的头砸去。

    “有这种房子也不早点让我住进来,你就是坏心眼想糟蹋我。”曲承胤也不知真是抱怨,还是又起了和夏拙儿斗嘴的兴致,滔滔不绝地叨念著“之前把我没日没夜的泡在水缸里,但你美其名是要替我解毒疗伤,那也就罢了。后来我好了些,竟就把我塞进只能蜷著身子睡的杂物房,又不是真没房子让我睡了”

    夏拙儿递过一支方才随手带过来的扫帚给曲承胤,要他嘴里忙著手里也别闲著。

    “刚才你也走过了这段路,应该知道那时候要我将你拖到这儿,对我来说是件多么辛苦又麻烦的事,这样你还怪我?”她生性也不是真的全然懒惰,只不过不喜欢做多馀的事情。

    她拿起自水桶中拧乾的抹布,擦拭布满灰尘的窗框及桌椅,神情自在得如同正和亲人共处一般。

    或许她在不知不觉中,也觉得将曲承胤视为家人看待没什么不妥。

    只是她也明白,在他们之间尚缠绕著某种和家人不同的情愫

    “后来我身子好些,能自己走路了,怎么还不让我住进这儿?”他举起扫帚,挥除墙壁及角落的蜘蛛网。

    “哎呀,你现在在做什么、我在做什么?不就是打扫吗?让你住这儿,就是会有这种麻烦,这你还不了解?”她对他指指桌面,要他小心些,别将蜘蛛网挥落上她已擦拭过的地方。

    “你就是什么事都怕麻烦。”他习惯似地咕哝。

    “说话没规没矩,我是你主子呐!”她玩笑地嘲弄他“谁知道你那时候会不会说断气就断气?我要是先整理了房子,不就白忙了?”

    他故作正经地作了一个揖“是,懒惰成性的主子,你右手边那张椅子还没擦,快擦了吧!”

    “唉也只有我这主子会被奴口使唤。”夏拙儿装出可怜语调,假意卑微地抹擦著椅子。

    曲承胤突然注意到了些什么,视线越过夏拙儿忙碌的身影投向窗外,远处似乎有一片桑树林,他闻到了一股随风吹来的桑梅甜味。

    “桑树”他喃喃地低语。

    夏拙儿转身顺著他的视线望出窗外“想吃?”

    他看了看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张嘴闭嘴地欲言又止。

    “又怎么了?你像个大姑娘家一样转弯抹角哩!”她将抹布丢回水桶内,以袖口抹去额际的薄汗。

    “这天下的姑娘之中,就你一个不知道什么是转弯抹角。”他轻笑着。

    “嗯,是啊,我爹以前也常这么说我。”她倒是老实地点点头,神情、模样都可爱极了。

    曲承胤眯著眼,明白了夏拙儿的父亲为何要福伯在他去世后,将她带到人烟稀少的乡下地方生活,因为她实在是不适合住在人多嘴杂的市镇里尤其她又背负著克夫的传言。

    “你到底要不要吃桑梅呀?”夏拙儿也闻到了那股随风送至的微微桑梅甜味,所以又将视线调往窗外。

    曲承胤没有发觉,他又开始对夏拙儿不由自主地说出心里话

    “我二娘未嫁进我家前,是个在桑田里采桑的姑娘。小时候她总是一边拍抚著我和弟弟入睡,一边说著她从前在桑田里工作的情景”他顿了顿,才扯动嘴角笑着开口“长大以后,我记得我二娘说过的事情,反倒比记得我亲娘说过的事情还多”

    他二娘的存在对他来说,很是复杂,既是他的母亲也是他的姊姊,更是他少年时期所倾慕的女性形象。

    而现今,更是多了一层背叛他、毒杀他的仇隙情感。

    夏拙儿望着曲承胤隐隐透出哀伤的脸,虽然没有出声打断他,却轻轻拉住他的袖口往门外走去。

    尚处于茫然状态的曲承胤不明白夏拙儿的意图,但也任由她拉著走。

    xx

    夏拙儿顺手在院子里拎了两只竹筐,自已拎著一只,交给曲承胤一只,之后便拉著他往桑林的方向跑去。

    她觉得他要不是习惯性藉著转移话题来装蒜,就是想哭而哭不出来,或者是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哭。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但随即又想,她何必安慰他呢?也许他并不需要人安慰呀!

    “桑真是一种好树哪,夏初有叶子可以采、夏末又有桑梅可以摘。我们快采满整个竹筐的桑叶,让福伯带去山脚下和养蚕的大娘们换点米、换点盐回来,然后再摘桑梅回家去吃个过瘾。”夏拙儿眯著眼睛冲著曲承胤直笑。

    曲承胤默默接过竹筐,看着她率先奔进桑林里去。

    夏拙儿先是采集她伸手可取的,随后便蹈著脚尖采摘较高枝桠上的桑叶。

    在绿油油的桑叶映照下,她那莲藕似的双臂上下不停摆动著,雪白的颈项在枝叶间若隐若现。

    她有时会瞅曲承胤一眼,并以奇怪的表情及姿势意图逗笑他。

    夏拙儿的轻笑声悦耳动听,如莺声燕语,偶尔露出桑叶间的倩巧笑容、柔软苗条的腰肢,使得曲承胤心头怦怦然,不知不觉地跟著她沁出愉悦笑意。

    尤其是她巧笑时那迷人的深深酒窝、绛红的樱唇和那洁白如贝的牙齿,若隐若现、乍明乍暗,给他一种十分美妙的神秘感,也引得他恍恍惚惚、愣愣地、直直地朝她走去。

    当他走到她面前站定时,她脸上仍挂著甜美的笑,有些不明白他意图地偏著头望着他。

    他的眼神迷茫,头颅却缓缓地贴近她的,直至来到她的鼻端上,感觉到她脸上所散发出来的热气。

    “你的鼻子做什么对著我的鼻子?”夏拙儿望进他近得令人眼花的黑瞳。

    瞧他刀削似的鼻梁线条,她原本以为触著了会有冷硬如石的感觉;没想到竟是出乎她意料的温暖。

    因为她的出声,他这才回过神智,可是却没有移开鼻尖的打算。

    “你真的”

    只差一寸就要被人轻薄了,竟还问那种傻问题?

    他很难不感到哭笑不得。

    “嗯?我真的什么?”她犹自迷糊地问。

    “好笨!”

    “啊?”

    夏拙儿还来不及娇嗔抗议,便让轻滑过唇畔的温热给吓了一跳。

    “你怎么这样!”

    她像被烫著似的,往后退了一大步。

    一只指头轻轻压在唇上,好像要抹去他的气息,又好像要在被吻的地方抓住那个感觉。

    “对不住。”曲承胤口里道著歉,眼底却没有丝毫愧意。

    其实他所受到的惊吓并不亚于她,突来的体认让他感觉胸口被骡子踢了一下,五脏六腑几近崩坍瓦解

    他怕是对她动了心了!

    她咬咬唇,满脸的惊怒“说对不住就成了吗?”

    照她以往的性子,她应该气愤地槌他几拳

    而且是用槌得他咳血的那种力道,可是她茫然地发现由自己并不是真那么生气

    曲承胤不置可否地耍赖“大不了让你亲回去就是。”

    “我才不要!”

    她抬起双手捂住自己的唇,恶狠狠的瞪住他。

    “好吧,那是你自己说不要,可不是我没诚心赔罪。”他歪嘴坏坏地笑。

    随著日子一天天过去,曲承胤最真实的一面也一天天地展现在她面前。

    “我要跟福伯说你欺侮我,叫福伯拿棍子打你!”她横眉竖目地恐吓,语气却没有表情所显现出的那般凶恶。

    “那真是太好了,你快去跟福伯说你被我欺侮了,那福伯就不得不把你嫁给我了。”只有他自己明白,这状似玩笑的话中有十分的认真。

    “你疯了!”

    这会儿她的双眼不再横著他,而是瞪得大大的。

    受到拒绝的曲承胤眼里浮出点点火气“因为我的卖身契还在你和福伯的手中?因为我现下的身分是你和福伯的奴口?”

    听见他的话,夏拙儿也不急著争辩,只是垂下颈子,好半晌才低声地说:“你好不容易活了,现在却嫌命长吗?”

    曲承胤敛住了气,知晓了她话里的意思,也知晓了她非常在意缠在她身上的克夫传言。

    他静静地走向她一步,轻声问:“你穿过几回嫁裳?”

    她仍是垂著颈子,浑身充满著挫败的氛围“没穿过。”

    就是连一回嫁裳都没穿过便克死了三个未婚夫婿,使得她自觉是个嫁不掉、也嫁不得的坏姑娘。

    “我不怕。”

    “嗯?”夏拙儿不懂得曲承胤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都能在短短几个时辰中死过三回,足以证明我的命不是寻常的硬。”

    曲承胤再跨一大步站到夏拙儿面前,一手握住她的一只手臂,一手轻轻拨开她脸上的发丝,趁她仍发愣的时候,在她唇上吻了一下,然后再一下。

    他的唇起先是凉而紧,随著探出的舌而变得热又滑,她失去应变能力地随著他的唇张开口

    她闻到他身上的气味,是一种不同于她的男人气息,令她的心起了种奇妙的作用。

    她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正激烈地跳动著。

    膝盖一软,险些脚底不稳,她伸手握住他的臂,发觉到她指尖下的肌肉不同一般的结实,对他所散发出的力量惊叹不已,但他侵袭她唇的动作又是如此的温柔。

    无论如何,他的举动对她内心的冲击,只能以“惊心动魄”来形容。

    不知不觉之中,他的一双手臂已将她密密实实地揽在怀里,手掌里的微动让他发现她的身子在颤抖。

    曲承胤密密的吻忍不住一再流连在她粉嫩嫩的唇上,终究在发觉她已忘了喘气而心疼地饶过她,改将细吻遍洒在她的眼睫、鼻尖、粉颊最后停留在她小巧的耳珠子上,轻轻嗫吮著。

    紧闭著双眼,夏拙儿喘气吁吁地将脸埋在他的胸前,聆听著他那像是要震碎她耳膜的心跳声。

    许久之后,终于找回说话能力的他满含深意地瞅了偎在自已怀里的头颅一眼“况且,在你魔掌的折腾下也没能送掉我的小命,所以说,你那微不足道的克夫本事,我有什么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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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伯,拙儿把自己关在房里好几天了,她没事吧?”

    曲承胤举著榔头敲打木板上的卯钉,试图将它打进与门框的接合处,却又不敢太过于使劲,生怕门板不禁打,变成灶房里起炊的薪柴。

    在整顿门板之前,他已在屋顶四处爬动了几个时辰,将所有破漏处修补妥当。

    他停止挥舞榔头,检视著破裂又歪斜的门板,觉得若是找来木材重新锯钉一扇,或许比他现下东敲西补还来得轻松。

    “姑娘心里头犯烦的时候,就会将自个儿关在房里几日夜,过两天应该就没事了。”

    埃怕将曲承胤和夏拙儿采回来的乌叶花切割分类的处理,再一一平铺在地预备晒乾。

    他瞥了一眼正对著门板皱眉头的曲承胤,看着他因利用乌叶花解毒疗伤些日子之后,佝偻的背脊日渐挺直、细瘦的臂膀日渐粗壮,甚至连长相都因皮肉稍腴后而变得不同,不禁惊异起乌叶花的神奇疗效。

    “心里头犯烦?”曲承胤若有所思地低头盯著手里的榔头。

    “姑娘打小起,只要心里头不大对劲时,就会把自个儿关在房里不停的抄抄写写,直到她心里头舒坦了,那时候呀,就算没人叫她也会自己开门出来。”

    夏拙儿将自己关在房里都做些什么事情,倒不是曲承胤最想知道的,他最想知道的是她心里头正在烦的,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