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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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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轮光芒晕淡的上弦月,静静挂映在幽暗的水面。

    在云掠空走后,似印就只是坐在花院的水塘边,无声地看着水里头的人影。

    不知是光线大过昏暗不清的缘故,还是因为泪水的关系,她看不清楚水里头的自己,水面上倒映的她,面容看起来是那么地模糊、那么地生疏,让她无法辨识,怎么也无法认出自己来。

    从前,她以为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能够去背负,可是只要一扯上段凌波,她就变得不知该何去何从、无法自处。原本那个无段凌波存在的世界已经离她很远了,而她坚强的心,也己片片凋落,无论再怎么拼凑,也拼凑不回原来的自己,她成了一个自己完全不熟识的女人。

    段凌波就好似在她的身上系上了密密的丝线,他的一举一动,都会牵扯着她。她在不知不觉中变了、懂了,而后苦涩便渐渐地侵入她的孤独之中,无奈也渐渐地渗进她的身体,在她身上的每一处蔓延。

    她明明知道自己正逐渐地沉沦,可是她却不愿挣扎.只想沉醉在东风里,留恋在段凌波给她的春天里,但那划破她梦境的冷酷事实,又让她不得不醒来面对人世的生生死死;如果这只是一场梦,她情愿不要醒,不要又醒来面对那些恩怨是非。

    落花在水面上轻轻慢游、缓缓飘荡,像极了她那颗动荡不安的心。

    云掠空交给她的短刃依然搁躺在她的掌心里,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到底她该怎么做,才能让段

    凌波活下去,也让贪恋着段凌波的她活下去。

    宁静的花院里突然传来数声细响,似印循音看去,就着朦胧的月光和远处的灯火,数名身着黑衣几乎要和夜色融成一色的人,正攀跃过高墙、自树梢翻跃而下。

    似印警觉地握紧手心的短刃,但在那些人逐渐朝她靠近时,她在他们漆黑的衣棠上看见了那属于司马相国的标记。她已经遗忘很久的司马相国交代,在她耳边依稀响起,让她瞬间明了这些人是为谁而来他们是为了她这个不但迟迟没去偷取名册,还反叛相国的她而来。

    看着那些人提着亮晃晃的白刀直朝她而来,似印低首看了手中的短刃一会儿,又将它收进衣袖里,不走也不动,也不高声呼喊或是觅路逃生。

    生命无常,她本来就是只吐尽了情丝就该灰飞烟灭的春蚕,她若是死了,段凌波也就不必因为她的生死而被她牵连,她也不需再伤愁地为了他们两人的未来而苦恼,不需去想她到底该怎么做,她只要将一切都交给眼前的这些人就好了,由他们来决定她的命运。

    但在她的心中仍是有着一个遗憾、她还没有亲口告诉段凌波那句藏在她心底很久的话,她还来不及看着他的双眼,静听他的回答。但突如其来的命运却没有留给她一个机会,也许,她永远都只能将那句话藏在心中。

    刀刃在风声中吟啸着,似印闭上眼细细聆听,听着那引领着她的声音愈来愈近,她微扬颈项,等着那份结束的冷意到来。

    强劲得似是咆哮声的剑鸣穿越过她的肩头,在她的的面前重重击响,宛如金石交错的声音,似印睁开眼眸,怔愕地看着一柄光芒追逐着月光的银白长剑。在那群黑衣人中腾空飞舞着。

    伏议剑?似印掩着唇,看着那个执剑的段凌波,每一剑都快、狠、勇地朝来者劈杀正面交锋。

    在她的眼中,她看见了一个完全不熟识的人。此时此刻手荷伏议剑的段凌波,就像头飞驰好勇的雄狮,他那长长的发,顺着他的每一个旋身、矫捷的闪跃在空中飞扬,不过片刻,来者们便全数在他面前倒下,微腥的血味淡淡地低进杏花的香气里。

    执着犹沾着血的伏义剑,段凌波猛然回过头来,迎向她的眼神里有着忍抑不住的暴怒,令似印忍不住泛过一身冷颤。

    他扬声朝屋内一吼“柳仲!”

    “大人”早已听见伏议剑咆吼声的柳仲,与桃孟、杏季早已赶来。

    “看着办!”他伸手指向那些横躺在花院里的人,而后收剑回称,大步大步地直朝怔在原地的似印走来。

    “凌波?”似印怔在他脸上的怒意里,下意识地想退身离开他,但他却一把捉回她,两手紧握住她的眉头。

    “为什么不闪也不躲?”段凌波又怒又气地用力摇晃着她“为什么你会有这种视死如归的表情?”

    她就只是站在原地打算任人宰割?为何她连呼救的声音也不发出?要不是他及时赶到,她早就被那些人给杀了。

    他看见了?似印万万没想到会让他撞见那情景,但他那阻断了她希望的举动,更令她心如撕绞。因为他的挽救,让她希望他活着的愿望变成了泡影。

    段凌波怒火如焚地看进她的眼底“你想死?”

    似印偏过芳颊,不去看他眼底的怒,无法在他的这种眼神下撒谎。

    “休想。”看穿了她的段凌波将她紧按在怀里,忿忿地在她耳际低吼“你休想!”

    “放开我”似印挣扎地想离开他,因为她知道,只要这样栖进他的怀抱,她所有的勇气便会流失无踪,她只会再度地对他留恋不舍。

    拉扯之际,藏在她袖里的短刀掉落在地,清脆有声。

    段凌波松开她,弯身将它抬起,错愕地看着这柄他还给云掠空的短刀片刻后,对她病跋噶搜垌罢獗赌闶悄睦吹模俊?br>

    似印紧握着双拳不置一词,他却抬起她的下领,锐目血刺向她。

    “是云掠空交给你的?”没想到那小子竟趁着他走后,又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来。

    “对。”似印知道自己隐瞒不了什么,只能闭上眼承认。

    “他对你说了什么?”段凌波一手将那柄短刀扔得远远的,紧捉着她的腰肢让她贴近他。

    “关于你的性命的事。”她幽幽的启口,酸楚地看着这个因她而走上绝路的男人。

    他剑眉怒挑地瞪着她“为什么你要收下他的刀?”她想做什么?她以为用了那柄刀,就能解决他们之间的一切?

    似印咬咽的声音几乎被吹散在风中“我不想让你为难”

    “你忘了曾答应过我,不要去管过去和未来将会如何吗?”段凌波听了心火更盛,为这个应允了他却又反诺的女人怒火中烧。

    她用力扯开他“事关你的性命,我不能不管!”

    他们都是走上绝路的人,他们两人,总要有一个人活下去!

    “我曾要求你为我牺牲吗?”再大的事,都有他来背负,他根本就不想让她知道那些阴影,因为他想见到的不是那些,他只想看她在他的怀里漾着美丽的笑颜,他只想让她无忧地伴在他的身边。

    “为什么你不要求?”似印反而难以忍受地颤抖着。“是因为我不够格吗?”

    “你说什么?”他怔了怔。

    她含着泪问:”是不是因为我只是个你需要的人,而不是你所爱的人,所以我才连这点资格都没有?”

    段凌波沉定地看了她许久,心神全都僵固在她的泪里,汹然而来的怒意在他的胸口里胡闯乱窜,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他紧咬着牙“别逗了”

    “凌波?”似印大惑不懈地看着他就快崩溃的面庞。

    他突地用力紧握住她的双臂,大声地朝她怒吼“什么资格不资格的?你以为你在我心中是处于什么地位?你以为我不顾性命是为了谁?”

    “你弄痛我了”她忍不住皱眉低哼,却怎么也甩不去他紧箍的大掌。

    “不必用这种方式来试探我,更不必用这种愚蠢的法子来成全什么。”他将话一字字敲打进她的耳里,”你若真想知道我的心,为何不开口问?”

    似印听明白了他的话意,难以克制地落下泪来。

    他们总是这样,每朝对方前进一步,就因害怕而退后一步,走走停停的,不管走了多远,他们还是停留在原地,因为在这个通往爱情的关口,谁也没有勇气前进一步,谁也不敢去触摸那如泡似影,随时都可能会消失会令人心碎的爱情。

    对这个不知爱情是什么模样的男人,她要怎么开口

    问他?他把心藏得那么远,她怎么碰得到?就算她开口问了,他会说真活吗?

    “开口啊!”段凌波在她落泪不语时又不死心地逼着她“不告诉我,我怎会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似印的泪水被他摇出眼睫,她艰辛地张开嘴,话却梗在喉间,怎么也无法说出来。

    他气急败坏地抱起她“既然你说不出口,那我就直接告诉你!”

    “你”似印紧攀着他的颈项,不明所以地看他铁青着脸色,直朝催墨楼飞奔。

    当她被带回房里甩至床榻上时,她大抵明了他想做什么了。她试着想脱逃,却被他紧压在身上,眼眉齐对,纷乱的鼻息交错在他们之间。

    段凌波一把拉开自己的衣襟,强硬地将她的掌心按在他的胸坎上“对我来说,你不是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你就在我的这里。”

    透过她的掌心,阵阵急跳的心音脉动缓缓传来,像阵旷地里的野火正随风焚烧似地,逐渐焚烧着她。

    她紧瞅着他的眼眸,看到了他眼底的躁乱和不安,也看到了她自己反映在他眼瞳里的害怕和恐惧。

    曾与死亡有过那么近的距离后,又能再一次地这样躺在他怀里,长久以来压在她身上的压力全都在此刻爆发了开来。她抽泣地拥紧他,彷佛这样就能够得到救赎,彷佛这样就可以靠在他的怀里、栖住在他的心房,安心无忧地任他为她挡去风风雨雨。

    段凌波抚顺着她的长发,让她贴靠在他的胸膛上“好好听听它的声音,你会知道它只为了谁而跳,它只为了谁而心动。”

    似印的小手缓缓摸索至他的脸庞上,掩住他的唇,阻止他再继续拨乱她的心涛,阻止他再继续让她无法自拔。

    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愿去想,她只想得到他能给她的全部,而在尽欢过后的苦果,她愿留待往后再去承受。

    段凌波也是和她一样的。当她的唇轻巧巧地复上他的时,他脑际昏沉沉地,什么也记不起,他反身将她压在身下,狠狠地吻着她致命却也诱人沉沦的唇,指尖迫不及待地在她的身躯上四处游走,极力想将她嵌进身体里,彷佛不这么做,她就会无声无息地消失。

    此刻在他脑海里驱策着他的,是一股原始的力量,他无法思考,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得到她,不计一切得到她,先得到她再说。是的,一切都还有往后,都还有未来,把尔后的事都推给未来就成了,把那些风雨战火都留待未来再去花费心神,管它是对是错,该与不该,眼下,他只想得到她。

    似印紧闭着眼感受他的索吻和渴求,透过两人紧贴相互交荡的心房,她哪儿也不想去,只想让他们两人生命的钟摆停留在此刻。她伸手将他拥得更紧更近,深深地感觉他的律动和他的激昂,痴心地与他去追求那短暂的欢愉。

    ***

    当第二日夕照偷偷溜进催墨楼的厢房里时,与似印在芙蓉帐内纠缠了一整天的段凌波,总算是肯稍稍放开她,让用过晚膳且沐浴饼后的她,坐在窗前迎着晚风凉干她那头长发。

    似印撩着发,面红耳赤地看着那个坐在她面前,紧盯着她不放的段凌波。

    “凌波,我不会跑掉的,你可不可以别再这样看着我了?”也许是昨晚的事把他给吓坏了,他不但一夜未合眼,整夜都牢牢地看顾着她,就连天色亮了,他还是像个牢头般,将她紧缠在厢房里不让她离开,总用一一双引人沉醉的眼眸盯着她。

    沉默了一整天的段凌波,终于缓缓地开口“爱妻。”

    “嗯?”

    “给我一个吻。”他伸手将她勾揽进怀里,轻抬起她的下领。

    似印叹了口气,根本就猜不透他的脑子里到底是在想些什么。整整看了她一天,他就是想要一个吻?

    正当似印将唇欲靠上他的唇际时,段凌波双手捧着她的脸庞,细声在她的唇间叮咛“这是第一百个吻,你可要让我慢慢品尝喔。”

    似印有些不明白“品巢么?”

    “品尝你的倾国之吻,百次毒。”他伸手轻点着她的唇瓣,提醒着她可能已经很久没想起来的这回事。

    似印慌忙地推开他“第一百个吻”这是第一百个吻?糟了,她全然都没去计算过他到底吻过她几回。

    “这个毒性。会在第一百个吻后发作是不是?”段

    凌波气定神闲地将她拉回怀里,洞悉地看着她的眼眸。

    “你都知道?”似印包是怔愣得无以复加,她还以为她将一切都隐瞒得好好的。

    “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拆穿我?”她垂下眼睫,生怕她承认了这一切之后,他就会舍她而去。

    “因为我不信。”段凌播爱怜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我不信你对我下得了手。”

    似印因他的话眼底蓄满了晶莹的泪。因为他的宽容,她原谅他这些日子来不拆穿她的谎言,但,她却无法原谅令他陷入两难的自己。

    段凌波靠在她的唇间诱哄着“给我最后一个吻。”

    “不要!”她飞快地掩住他的唇,直朝他落泪摇首。

    “给我。”段凌波远比她更执着,非要得到她第一百个吻不可。

    她央求地扯着他的衣角“你还有救,你快去找大夫”她死不要紧,可是她不能连带地一块儿毒死他,只要现在快去解毒,或许还来得及解开已经积藏在他体内多得快要发作的毒素。

    “只有我得救?你呢?”段凌波微偏着头,很为难地看着她。

    “不要管我,先去救你自己!”似印没心情看他耍宝,直拉着他想将他拖去找大夫。

    “爱妻。”段凌波咧笑着将心乱如麻的她搂进怀里“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把你身上的毒放在眼底吗?”

    她不可思议她睁大了水眸“什么?”他不把那种剧毒看在眼底?

    “因为我有一个一年到头常对我下毒的损友,每见他一回,总少不了被他给毒一次。被他毒害了十年,所以这世上大大小小的毒我也大都已经尝过了。”段凌波爱笑不笑地瞅着她讶异的眼眸“而司马相国的这个倾国之吻,对我来说只是个小意思,几年前我早就中过一次。”

    “你中过这种毒却没死?”竟然有人能在倾国之吻下存活?他是怎么办到的?

    段凌波一脸的感叹“天底下恐怕没人毒得死我。”打从他当官以来,除了那个封贞观之外,想毒死他的人不计其数,而他也照三餐似的把那些毒都吞下肚子里,奈何阎王老爷就是不肯收他这个不速之客。

    “为什么你的朋友要对你下毒?”似印愈听愈迷糊,同时也对他居然交了个老爱对他下毒的朋友打了个寒颤。

    段凌波顽皮地搔着发“因为那个小气鬼气我偷了他的玉。”虽然被封贞观那个小气鬼追杀了十年,但他还是觉得偷玉偷得很值得。要不是他有先见之明,把他的飞龙玉换成了天玉,如今他哪娶得到这如花似玉的老婆?

    “你偷人家的东西?”小小偷?

    段凌波摇头晃脑地喃喃自语“既然偷了那个小气鬼的东西,我想活下去当然就得常吃各种剧毒的解藥。但也多亏有那种老对我下毒的损友、在我的血液里,充满了对抗各种毒性的解藥,因此,你的倾国之吻毒不了我分毫。”

    似印频眨着眼“你是个藥人?”怪不得他一点也不怕她身上的毒,他这家伙全身上下都是解藥!

    “没错。”段凌波嘻皮笑脸地公布解答。

    似印用力眨去眼底的泪,气呼呼地揪着他的衣领“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明知道却不早告诉她?害她白白力他担惊受怕了这么久。

    段凌波却有他的道理“早点告诉你怎么解开你身上的毒?”

    “你能解我的毒?”她身上的毒除了司马相国之外,还有人能解?

    “每吻我一次,我身上的藥性便渗入你的体内一回,而你身上的毒就减一分。”段凌波轻拉开她的手,柔柔地向她请求“因此在我完全解开你的毒之前,请你先完成你的第一百个吻好吗?”

    似印静看着他专注的脸庞,又惊又喜的感觉冲刷着她,可是她心头还是有着挥之不去的疑问。

    “为什么要救我?”照理说,他应该在一知道她是刺客时就趁早杀了她,他为何反将她留在他的身漫,还等着要帮她解毒?

    段凌波执起她的掌心,眼眸炯炯地望着她“因为你是我的妻。”

    “但你明知道我是被派来杀你的。”

    “无妨。这年头要杀我的人可多了,不差你一个。”他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偏首寻找着她芳香的唇瓣“来,先给我一个吻。”

    似印眼睁睁地看着他复上她的唇,而他也真如他所言,并没有马上因毒性发作而死在她的面前,她则是觉得胸坎里好象有某种东西渐渐散去,不再栖息在她的体内。

    似印靠在他的肩上“救了我后,你又该怎么办?”她至今仍没忘记他不杀她将会有什么后果,现在她已得救了,但是他呢?有谁来救他?

    “不怎么办。”段凌波把玩着挂在她胸前的两块八卦玉“我还是会照令在立春那日把天地两块玉放在它该放的地方。”

    她忧心地捉紧他的手“你的主子不会杀你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段凌波也没有丝毫的把握“这得看他的心情。”跟在战尧修身边这么多年了,他到现在还是摸不清战尧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他会面临什么处分,他也不知道。

    似印愈听愈害怕,忍不住紧紧抱住他,在心底不断乞求立春那日不要来,不要让他们两人会有分开的一天。

    “不要想那么多。”段凌波拍抚着她颤抖的身子,紧握住她的手心“你只要记得,我们要一起白头到老,就算变成了老公公、老婆婆,我们也都要在一起。”

    她用力地点头“好。”

    就当似印全心地应允他后,段凌波突地抬起头,竖耳聆听了窗外的动静好一会儿,在千钧一发之际抱着似印离开靠在窗畔的躺椅,飞快地将她推躲至床柱的后头。

    伴随着东风。如雨如丝的飞箭纷纷自窗外射来,一根根飞箭转间插满了窗畔的躺椅。段凌波锐瞄着眼看向窗外,仔细计算来者的人数后,马上寻来挂在墙上的一柄剑。

    剑才握至他的手里,厢房的大门马上被外力击破,段凌波在拔剑出鞘之际不忘对身后的似印提醒“不要出来!”

    似印作梦也想不到司马相国会如此大胆,竟然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派人来行刺朝廷命官。她两手紧捉住床柱,尽可能躲在暗处不让自己成为段凌波的负累,可是在来者人数愈来愈多时,她又忍不住想出手去帮帮他。

    她伸长了手臂在床底寻找以前所藏的刀刃,可是怎么找也找不着,她才心灰地想放弃时,在眼角的余光中,她看见了一抹熟识的身影,自房内另一隅的窗子悄悄跃进来。

    “似魅?”似印瞪大眼看着那脸蛋不再显得艳丽,反而写满从未见过的深沉杀意的似魅,正敛去了所有气息,一步步悄声逼近忙得不可开交的段凌波身后。

    因段凌波而被废一腕的秦似魅,在上回行刺段凌波不成后,回到相国府里便被司马相国狠狠地教训了一顿,高傲的自尊使得她咽不下这口怨气,且为了不失去她在相国心中的地位,于是她又再次向司马相国请缨,非要证明她仍旧是司马相国钟爱的妃子与大将。

    无心在自宅大开杀戒,以免让司马相国有理由扯他后腿的段凌波,面对所有要取他性命的来者,都只是意思意思地点到为止。不是打昏来者就是废去来者的武功,并没有把眼前的这些三脚猫看在眼底,因此警戒心也放下了大半,完全没有留意到在他的身后还有一个伺机待发的秦似魅。

    秦似魅在他举剑去格抵他人的剑锋时,当下把握住他身后无防的绝佳时机,突地拔刀而起,纵身,劈下湿热热的血液顺着长刀淌流下来,秦似魅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在间不容发之际,飞奔而来以身护住段

    凌波,为他硬生生地挨了一刀的似印。

    感觉有人软倒在他的身后,两手却紧攀着他腰际,段凌波飞快地解决完前头的人,转身过来才想解决这个他以为那些倒地后有不死心而起的人,但就在他睁眼看清时,他的脑际瞬间被掏空,无漫无际的痛将他的理智冲蚀得什么都不剩。

    “似印?”他抖颤着手,不确定地拉开似印环抱住他的双手,看她如一缕轻飘的云朵软软地倒下,一道纵划的血痕触目惊心地横越过她的背脊,汩汩地渗出血丝。血红的颜色在他的眼前像火一般烧了开来,那种似是要将他心肺掏出般的疼痛,忽地在他的胸口蔓延撕绞,一股野性的力量窜进他的四肢百骸,命他去寻找仇敌,命他去寻找那个剖开他心房的人段凌波紧按着胸口,顺着地上的血迹,缓缓地抬首看着那个呆愣在一旁的秦似魅。

    他眼中爆出凶狠的血光“你”面对着他那噬人的眼神,秦似魅大大地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想逃,正当她慌张地想觅生路时,段

    凌波己跃身至她的面前,又重又狠的一掌袭向她的胸坎,将她体内的筋脉全数震断、五脏俱毁。

    房内顿时静得毫无声响。一种静到极点的声音,幽幽徘徊在他的耳际、死亡的气味回绕在整个室内,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回首看着横倒在血泊中的似印,每向她走近一步,耳边轰隆隆的心跳声也愈大,庞大的失去感就像头野兽,正一口又一口地吞噬着他,将他的心深咬得千疮百孔,再也无法愈合。

    他小心地将她揽靠在臂弯里。看着她美丽的小脸上苍白无色,像是一朵褪色的花朵,就要在他的手中凋零。

    “不要”他抖颤地轻抚她的脸庞,凄厉地在她耳畔大吼“似印,睁开眼看着我,我们说好了的!”

    “凌波”似印疲惫地睁开眼睫,伸手抚着他那悲凄的面容。

    “不要留下我,不要让我得到后又失去。”段凌波切切地向地恳求,从不知自己是那么害怕孤独一人。

    “这一次,我不是故意的。”她泛着泪向他致歉“我真的很想与你一起到白首”

    他怎么知道,她的心也是与他相同的?就算是天荒、海枯,再怎么不由自己、如何挣扎取舍,她也只求与他相守。为了他,她可以舍弃世间的一切,只求朝朝暮暮,但,世事却不由得她。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先别说话。”段凌波强自命自己镇定下来,指尖飞快地在她的身上轻点试图止住她的血,并且一千按向她的丹田,为她注入绵绵的内力。

    望着他那张从第一次见面起就深刻在她心扉的面容。似印紧捉住他的衣衫,决心在还来得及的时候告诉他她存在心底的愿望。

    “我一直”她费力地将他拉向自己“很想告诉你一句话”

    他紧盯着她逐渐飘移的眸子,恐惧地拥紧她“什么话?”

    她微弱地轻吐“爱我好吗?”

    段凌波犹不及回答,似印便己无力地松开指尖,悄悄地闭上眼睑。

    恐惧争先恐后地爬上他的心头,他一边继续施以内力,紧紧护住她的心脉,一边轻摇着她,但她却安静得像是睡着了,一点也不理会他内心的呼唤。

    “似印!”

    ***

    爆上邪一脸错愕地看着远处那个以排山倒海之势,将所有拦门人一一打倒,让所有人都吓得不敢靠近他的段凌波,就这样手执着伏义剑,怀中紧抱着一名浑身血湿的女子,一步步走进战尧修所暂居的礼部宅邪。

    “凌波?”他站在通往大厅的门前,有些不敢确定那满脸杀意的人,就是那个往常总是笑咪咪的老友。

    “让开!”段凌波根本就不辨来者是谁,大声咆吼向那个想要阻挡他去路的人。

    爆上邪忙伸长了两手拦住他“战尧修在里头,你别进去!”他疯了吗?大胆的违背了故尧修的命令后又主动送上门来?他找死啊?

    “凌波,你现在不能进去,要命的话就快离开这里。”闻讯赶来的云掠空,也急忙想拦住这个顾前不顾后的笨蛋。

    段凌波充耳不闻,直接朝里头大吼“战尧修!”

    安稳闲适地坐在厅堂里的战尧修,在听到了段凌波那狮子般的吼声后,心情不错地扬高了一双剑眉。

    “终于来了?”他还以为,那个段凌波还真的要挨到立春那日才肯来找他。

    “你怎么知道他会来?”被强迫必须陪他下棋的封贞观,听了他的话后迅即执棋不动,额际悄悄沁出一丝冷汗。

    “他是我棋盘上的一颗棋,因此,我要他怎么走,他就得怎么走。”战尧修佻笑地把玩着手中的棋子,朝他缓缓摊开掌心“即使他想脱离我的掌握,但不管他怎么走、怎么做,他这辈子也翻不出我的这座五指山。”

    同样也是知情不报的封贞观急急倒吸一口气,”你早就知道他会反叛?”

    “我说过,他只是一颗棋。”战尧修别有深意地斜睨着他“要了解一颗棋,并不难。”

    拦不住人的宫上邪和云掠空,气急败坏地跟着段凌波一块儿走进大厅里,频频对封贞观使着眼色,要他赶紧带走战尧修,但封贞观却微摇着头,一点也不敢惹那个心机和手段比谁都还沉、还狠的战尧修。

    此时此刻的段凌波,眼中只有战尧修一人。他紧抱着似印,直走至他的面前。

    战尧修也不着他,只是盯着棋局淡淡地问:“你终究是过不了情关?”

    段凌波双膝重重地朝地一跪“救她!”

    “你忘了我要你杀她吗?”战尧修揉散了一桌的棋,转过头来盯着他眼底的怆痛。

    “救她。”段凌波紧闭着双眼,拋去了所有的自尊“就当我求你”战尧修淡笑地一手撑着下颔“不想背叛我了?”

    段凌波沉重地向他颔首,什么背叛与不背叛全都拋诸脑后,眼下只希望这个深不可测的战尧修,能够救救他手中就快死去的似印。

    “要我救她也可以。”战尧修一反常态地变得很好商量“告诉我,你要用什么来交换她的性命?”

    段凌波毫不考虑地就大声说出“我愿将我的灵魂、我的血肉全都献给你,永不背叛!”

    “我不要你的灵魂也不要你的血肉。”战尧修却对他的提议不怎么中意,徐徐地摇头。

    “你要什么?”

    战尧修朝他伸出大掌,眼底泛着精光“我要你的未来。”

    “我给!”不管要什么他都给,只要眼前的这个人能够救回他那颗就快失散的心,他可以将他的所有全都奉献出来!

    “好。”战尧修甚是满意地扬起嘴角“我接收你的未来。”

    段凌波连忙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似印抱至他的面前,战尧修反复地看了她的伤势一会儿.自袖中掏出一只瓷瓶。自里头倒出一颗芳香四溢的藥丸,将它塞进似印的口中,并将大掌搁放在她胸前的脉门上,运劲催化她体内的藥力。

    “你让她服了什么?”什么也不能做的段凌波,心急地在他身边问。

    “救命仙丹。”战尧修懒懒瞥他一眼“你再晚来一点她就没救了。”

    “那她”照他这么说,似印有救了?

    “掠空。”战尧修没理会他,反而转身对云掠空交代“去叫风指柔马上赶来。”

    “指柔?”听到自己的妻子被点名,云掠空马上全身充满了防备。

    “我已暂时把这个女人的命给捞回来,而后续的工作,就叫风指柔用那双能医百疾的手治好她。”战尧修边说边搁下警语“这个女人若是活不到凌波和她去放上最后的两块玉,你和风指柔都会和她有一样的下场。”

    云掠空咬着牙,不情不愿地点头“是”

    “凌波,带她到里头的厢房。在风指柔来前,继续稳住她的心脉。”交代完了云掠空后,战尧修又转过头来拉住段凌波的手,将它按在似印的脉穴上。

    因为过度心慌而无法思考的段凌波,言听计从地照做,牢抱起似印后就往厅里头快步飞奔。

    “贞观。”在段凌波走后,战尧修又朝封贞观轻勾着手指。

    封贞观不明所以地靠近他,在侧耳聆听他所说的话后,脸色微微一变,瞪大了眼看向满面笑意的战尧修、封贞观紧敛着眉心“主子?”

    “照办。”战尧修笑意浅浅地玩弄着桌面上的棋子,也不管封贞观脸上的风云变色。

    封贞观探吐出一口气,马上接令,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

    “上邪。”在封贞观走后,战尧修又把主意打到闲

    着没事做的宫上邪身上来。

    爆上邪低下头,留心地听着他的话,但在听完后忍不住狐疑地扬高了眉峰。

    “为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叫他去做这种事?

    这家伙的心里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我只是想逼出一个人。”战尧修的指尖轻轻滑过棋盘上纵横的棱线,将棋盘里的棋子揉散了后,又将棋子分成三堆,分别搁置在棋盘的三个角落。

    “谁?”

    他泛着一抹笑意,期待地看着棋面“这局棋,不能少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