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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舒服!
华美的丝绸软褥中,娇小的身子先是像毛毛虫般蠕动,白嫩的肌肤,贪婪的享受丝滑的触感。还没睁开眼睛,她就仰着小脑袋,红唇逸出软软的轻吟,小腿又磨又蹭,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唔,好久、好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了。
银银满足的打着呵欠,在被窝里又滚了一会儿,直到瞌睡虫逃光,睡意涓滴不剩,这才肯慵懒的睁开眼睛。
滴溜溜的黑眸,在屋内转了几圈,映入眼帘的,全是陌生的景物,从身上的软褥、身下的红木雕床,到卧榻房的陈设,以及几尺之外,隔开寝室与花厅之间的几层落地薄纱帐,她全都不认得。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儿不是她的闺房。
她这场又甜又长,睡得心满意足的好觉,竟是睡在一间陌生的房里、一张陌生的床上。
不过,话说回来,就亏得不是在家里,她的耳根子也才清静了些,既听不见大姐催着她起床,更听不见丫鬟们围在床边碎碎念:蜜蜂似的嗡嗡嗡响着不停,担心她多日粒米未进,会在睡梦里饿死。
银银举高双手,舒畅的伸懒腰,才神清气爽的溜下床,在屋内绕了几圈,摸索四周,思绪也一刻不停的转了起来。
纵然记忆被瞌睡虫鲸吞蚕食,但是她仍旧记得,在半梦芈醒同,客栈深夜失火,一个男人闯进来,将她抱出火场
这么说来,是他救了她!?
银银偏着小脑袋,若有所思的咬着唇,回想起那双深敛的黑眸。
那夜的火光之下,他俊美的眉目、温和的笑容,以及醇厚如酒的笑声,她记得格外清楚。就连手心上,至今都还残留着男性肌肤的温热触感,酥酥痒痒的
本噜、咕噜
想得有些出神,肚子里的馋虫饿得发慌,发出抗议,在寂静的屋内听来,显得格外响亮。
银银甩甩头,制止脑子里的思绪,从回想变成胡思乱想。
她伸出手,把手心搁在丝裙上擦了一擦,抹去那阵说不上来的酥痒,接着走向花厅,准备去觅食,找些食物来祭祭五脏庙。
挑开几层的纱帐,花厅里的陈设更精致典雅,几个清丽的少女,梳着丫鬟髻,有的拿着抹布、有的拿着拂尘,忙东忙西,各自打扫。
她们偶尔低声交谈,满口吴侬软语,声音好听而清脆,举手投足间全是南方女儿的温婉模样,让人看了就打从心里觉得舒服。
啊,太好了,她的运气真不错呢!眼前这些女孩看来都挺和善的,应该不会忍心拒绝一个饥肠辘辘的人才对。
“各位姑娘,请问”为了填饱肚子,银银弯起红唇,露出最友善的笑容。
话还没说完,原本态度轻松的丫鬟们,唰的一声,迅速转过头来,全都是一脸错愕。其中一个,正在擦拭宫灯的瓷灯罩,转头瞧见银银,震惊得小手一松,灯罩摔在地上。
哗啦一声,瓷片碎得到处都是。
激烈的反应,让银银也吓了一跳。她连忙后退三步,躲进纱帐底,再伸手摸摸身上,就怕是睡得迷糊,下床时漏穿了什么衣裳,青光外泄,让这些少女瞧见什么不该瞧的。
只是,她东摸西摸,却没发现任何不对劲,纤细的身躯上衣衫整齐得体,每个扣子都没松脱,该穿的、该戴的全没有任何遗漏啊!
绝美的小脸,带着满满的困惑,又从纱帐后头探了出来。
“有什么不对吗?”她问道。
没人回答,丫鬟们像被点了穴,维持同样的姿势与表情。
“呃,对不起,各位姑娘,我有些饿了,是否可以请你们”
银银的肚子饿得厉害,忍不住再度开口,试图唤醒集体僵硬的少女们。
这么一唤,果然把她们的魂儿给唤回来了。七、八个丫鬟同时蹦了起来,火烧屁股似的乱屋子绕,嘴里又喊又嚷,激动极了。
“醒了!她醒了!”
“谢天谢地,我还以为她会一直睡下去。”
“醒了、醒了,终于醒了!”
“快去通知其他人啊!”她们喊叫着,扔下手里的打扫用具,脚底抹油,一溜烟的全跑光了。
咚咚咚的脚步声远去,过了一会儿,变化为轰隆隆的巨响,由远而近的逼来。丫鬟们再度现身,只是没有半个人带着银银渴望的食物,反倒各自带回大队人马。
只见那票男男女女,个个奋勇争先,负责打扫的人,手里拿着扫把抹布;负责煮饭的人,握着菜刀锅铲,每个人都扔下手边工作,有志一同,小跑步的挤到这儿来。
花厅里被挤得寸步难行,众多人马像杂烩粥似胁;推推挤挤—的窝在一块儿,虽然嘴里抱怨,但是眼睛仍盯着银银,仔细的从她的头发丝儿,瞧到脚后跟,没有任何遗漏。
“让开点、让开点”
“别挤啊!”“啊,有人昏倒了!”
“喂,后头的,别拿着菜刀在我背后蹭!”
还有人挤不进来,不死心的推开窗子,在窗边用力跳啊跳,在每次的跳跃之间,努力伸长脖子,观赏屋内的“奇景”这回,轮到银银无法动弹。
她一头雾水,只能站在原处,极为缓慢的眨着美丽的双眸。过了半晌,好不容易每个人都找到合适的观赏位子,那些被挤、被踏的惨叫声,不再此起彼落后,她才能开口。
“呃,请问,谁愿意告诉我,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她礼貌的询问,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倏地,人群中响起欢呼。“她说话了、说话了!”有人兴奋的喊。
“太好了!”有人几乎要喜极而泣,只差没冲出去,跪在院子里叩谢苍天,仿佛她能开口说话,是上苍恩赐的奇迹。
鳖异而热烈的气氛,让银银格外不自在,她偷偷往后退了一步,缩回寝室里,决定暂时回避,辜负肚子里乱叫的馋虫,再爬回舒服的大床,寻回些许清静。
“我想,我还是回去睡好了。”她喃喃自语,脑子里已经开始摒除杂念,培养瞌睡虫。
或许等她再睡醒,这些观众就会自动散场。只要没有这些人挡路,她要离开屋子觅食,可能还容易一些
只是,听见那个“睡”字,人群再度起了騒动,个个惊慌失措,脸色惊骇,还没等她退回寝室,每颗脑袋就已经像博浪鼓般,拼尽力气的左摇又晃。
“不可以!”
“快拦住她。”
“别愣着,快带她去大厅!”
这下子,围着观赏还不够,他们冲上前来,有的抓手、有的抓脚,兴高彩烈的扛起银银,嘴里嘿咻嘿咻的嚷着,急着要把她送去大厅,把她可爱的瞌睡虫全吓跑了。
这宅子占地辽阔,是典型的南方庭园,粉墙黛瓦,长廊两旁绿波荡漾,触且所及,都是翠绿的碧竹。
人们扛着她,经过一个三转的回廊,回廊每一折拐角的立柱上,各有一盏精致的薄瓷烛灯。回廊的尽头,是一个以太湖石和云南铁木修筑的花园。所到乏处,奴仆在两旁夹道欢迎,人人都眉开眼笑。
被扛在上头的银银,转着小脑袋,左看看、右看看,不安的感觉在心中逐渐萌芽茁壮,压迫着胸口,令她手脚冰凉。
这些人实在热情过了头,发现她睡醒,就激动万分,也不知道在兴奋个什么劲儿,全都一派如释重负的模样,急着把她扛去大厅,像是只要把她送到那儿,从此就能天下太平、合家安康。
大厅内早有人通风报信,雕花木门全被打开,看来贵气逼人,十分气派。宽阔的石地上,还铺了上好的丝绒毯,就等着迎接她入内。
她勉强撑起脑袋,眯着眼望向大厅,努力想看清楚,里头究竟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只是,春阳耀眼,照得她头晕眼花,根本瞧不清厅内的情形,只能看见那一扇扇洞开的木门,随着人群的脚步,在眼前变得愈来愈巨大、愈来愈巨大
“启禀夫人,属下已经把”
仆人的话还没说完,里头就一声恼怒的尖叫,女人的叱责里夹带着浓浓火藥味,连珠炮似的轰骂出声。
“你们这些人,脑子里装的全是豆腐渣吗?竟敢这么折腾她!就没有人会动动脑子,找张软椅来,仔细的把她送过来吗?松手、松手,全部给我松手,要是伤着她,我可不饶人。”一个杯子往外飞,刚好砸到门槛前,吓得所有人同时缩脚。
扛着银银的手,同时开始剧烈颤抖,连带的使高高在上的她也跟着抖个不停。
众人一改之前的欢乐气氛,变得战战兢兢,趴在地上,用袖子挥啊挥,把满地的瓷杯碎片清干挣;确定没有任何障碍物,才小心的、仔细的把银银放下来,再确定她完好如初,没伤着一丝一毫,这才伸出手来,把她一寸一寸的往大厅里推。
这实在太可恶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些人不敢进大厅就算了,为啥还要推她进去?要是有什么危险,大家各自逃命,这不是很好吗?
被推到大厅中央后,她的背后突然刮起一阵小冷风,那些人送货到府后,头也不回的往外冲,夺门而出。
银银眯着眼睛,努力适应屋内的光线,眼前昏昏暗暗的,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变得清晰。
宽敞的大厅里,布置得极为雅致。墙上挂了重金买来的名人字画,还摆了几架经史子集,有几分的书香气息。正中央的两张红桧宽椅上,坐着一对衣衫华丽的中年夫妻,而几尺之外,在竹节窗棂下,则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他黑眸深敛,藏着难解的幽光,一身清雅的蓝绣白衫,一派斯文,长衫两袖卷起,修长的指掌间握着一卷书,对着她浅笑。
是他!
南宫远的那一笑,让银银心里怪怪的。
之前的记忆变成更清晰,残留在掌心的酥痒,这会儿竟钻进心底,让她胸口热烘烘的。
她是怎么了?难道是饿过头了?
突然,大厅内一阵金光乱晃,闪耀得让人睁不开眼,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南宫夫人,身手快得惊人,转瞬就来到银银面前,还伸出戴着各色戒指的十指,紧抓着她不放,艳丽的脸庞往前凑,几乎就要贴上她的鼻尖。
“啊。总算醒了,那郎中倒是说对了。我刚刚还在说,你要是再不醒过来,不只要砸了他的招牌,连他的骨头也要拆了。”尹燕满意的说道,拍着银银的肩膀,手腕上套的七、八个金银镯子,跟着叮叮咚咚的响,看来起码有两、三斤重。
门口探出一颗脑袋,仆人小心翼翼的发问。
“呃,夫人,那还要不要拆了杜大夫的藥铺?”
“饶了他的命吧!”尹燕挥挥手,大方的说道,举手投足间,有掩盖不住的豪气,不像寻常的富家夫人,倒有点像是山寨的女寨主。
仆人领了指示,马上拔腿开溜,就怕通知得慢一些,倒霉的大夫就要遭殃了。
尹燕回过头,乐得眉开眼笑,之前的恼怒,早在瞧见这美丽的少女时,全消散到九霄云外去。
“那郎中号称名医,却诊断不出你啥时会醒来,你说,这不是该打吗?”她理直气壮的说道。
银银眨着眼睛,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在心里偷偷猜测,这脾气火爆的妇人,是不是也曾朝着无辜的大夫扔杯子?
呃,因为担忧她沉睡不醒,特地找大夫来诊治,这份关心的确令人感动。但是,也不需要因为大夫说不准她何时醒来,就派人去砸店吧?
啊,南方人实在太过热情了!
“娘,她睡了这么久,该是饿了。”南宫远适时开口,不着痕迹的替她解围。
“对对,我怎么疏忽了,睡了三天,她肯定要饿坏了。”尹燕猛拍额头,恍然大悟,晃着满手的镯子,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揪着银银,跨过大半个厅堂,把她放到大桌旁。
桌上摆得满满的,各类南方菜肴色香味俱全。桌旁的梅花几上,还搁着一大一小两件食盒,上头有着明月斋的红印,里头是明月斋最负盛名的大八件、小八件糕点,甜甜的香气诱人极了。
不论是菜肴或是糕点,每道都富丽精致,全是富责人家才吃得起的珍肴。
尤其是明月斋的名晶珍珠明月糕,细致精巧,是以珍珠磨成粉末,包裹着上等枣泥豆沙,皇宫里每年都要派人来南方带回十盒。只是这几年来,老师傅年岁已高,就算是有银两,都未必能请到他动手。
银银拈起筷子,优雅的敛裙入座,默默的吃了起来。
她肚子正饿,眼前有满桌的好菜,哪有拒绝的道理?更何况,她实在怀疑,自个儿要是敢开口说一个“不”字,热情如火的尹燕倒是两个男人默然无语,南宫远握着书卷,嘴角微扬,始终是似笑非笑的莞尔神情;父亲南宫翼则低头喝茶,在妻子面前吭都不吭一声。
食物不断增加,被堆得像小山一样高,她小心的维持平衡,把菜肴挟到嘴边,尽力吞咽。只是无论她怎么努力,食物增加的速度,总是远高于消失的速度,小山的高度有增无减。
“来来来,多吃些、多吃些。”尹燕声声催促。
有啊,她很努力在多吃啊!
银银在心里呐喊,小嘴没一刻停过。
直到把半桌以上的菜全挪进碗里,尹燕才停手,侧着满头的珠环翠绕,望着埋头苦吃的少女,满意的神情溢于言表。
“啧,瞧瞧,这身段、这脸儿,全都美极了,肯定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呢!也难怪我那原本抵死不从的笨儿子,才瞧了一眼,马上就改变初衷。”这么娴静温婉、美丽动人的女人,哪个男人见了会不喜欢?
嚼着碧螺春炒河虾的红嫩小口,突然停住咀嚼的动作,明亮的眸子抬起来,困惑的望了南宫远一眼。
初衷?什么初衷?难道他原本是不想进火场救她的?
窗外透进煦煦春阳,南宫远坐在阳光下,一言不发,保持微笑,深邃的双眸不曾离开过她。
热烫的感觉广随着那抹笑容,再度涌进胸口,高温在身体里乱窜,甚至染红了她的粉颊。
银银蹙着弯细的眉,觉得更困惑了。好奇怪啊,她都吃了这么多食物了,怎么瞧见他的笑,仍旧会觉得怪怪的?莫非,她比自己想像中还要饿?
两人视线交会,被尹燕当成是眉目传情,笑得更是开心了。
“我说,杜丽儿,你”陌生的名字,拉回银银的注意力。
“呃,我不是。”她轻声回答。
尹燕皱起眉头,再度求证。
“不是什么?”
“我不是杜丽儿。”
简单的回答,瞬间让室内陷入岑寂,气氛有些儿紧绷。尹燕的表情一僵,看看儿子,像是想通了什么,马上又拨云见日,笑出声来。
“是是是,是我糊涂,你不是杜丽儿,该改口了、该改口了。”尹燕连声说道,一厢情愿的猛笑。“发生这么大的事,肯定把你吓坏了,难怪昏睡了这么多天醒不来,这顿就吃得饱些,等会儿再回去休息。”
说着,她还转过头,猛朝儿子使眼色,暗示那“休息”二字,其实有着弦外之音。
“多谢夫人的大恩。”她诚恳的说道,因为这家人救了她一命,又赏她好睡好吃的而衷心道谢。只是,她聪明的没有提,自己是贪睡而不是吓坏了,而且要不是肚子饿的话,她还会继续睡下去。
“丽儿啊,你这是在说什么傻话!咱们都是一家人了,哪能见外生疏?”尹燕很坚持要唤她“丽儿”只是这回,名字前头少了那个杜字。
银银刚咬了一口炸鸽蛋,听见这句话,小脸上再度充满疑问。
“你们已经成了亲,即使尚未圆房,也已是夫妻了。”尹燕得意的说道,觉得自个儿坚持婚礼如期举行,真是个睿智的决定。
时间拖长了,就怕夜长梦多,既然只是昏睡,没病没伤没大碍,确定能替南宫家生个胖孙子就行了!她当机立断,不浪费任何时间,维持原订计划,强逼着儿子,扛着睡得人事不知的小姑娘拜堂成亲。
“咳!”银银呛了一下,小巧的鸽蛋哽在喉间,差点吞不下去。
夫、夫妻!
呃,等一下、等一下,她是不是在睡梦中,错过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不过是睡得久了一些,怎么一觉醒来,就天地变色,连自个儿的终身大事都给定了?不但有了婆家,还有了个丈夫!就算是南方有未成文规定,受了救命之恩,就该以身相许,那也要等她这个当事人点头同意吧?
另外,话说回来,杜丽儿又是谁?
“吃慢点、吃慢点,别噎着了。”尹燕说道,又在她背后连拍好几掌。
角落传来男子的轻笑。
“娘,你吓着她了。”南宫远淡淡的说道,眼中闪过有趣的光芒,直瞅着银银,没有错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
“胡说!”尹燕瞪了儿子一眼,转过脸来,仍旧对着银银和颜悦色,说话声音也降低许多。“丽儿啊,你别怪为娘的我太过心急,毕竟黄道吉日是挑好的,可不容错过。”
银银闷着满腹疑惑,低头慢吞吞的继续吃着,脑子却开始转个不停,努力想在这混乱的情况中,理出个头绪来。
她又抬头,偷瞄那个俊雅非凡的男人,花费很长的时间,确定自个儿是不是还在做梦,还偷偷捏了大腿一下。
唔。会痛!
精致的小脸,因为捏得太用力而疼得有些扭曲。
那就不是在做梦了?
半个月之前,她在大姐的指示下来到南方,暗中调查当地盐商的各类资料,为插手南方商界做暖身。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她没有带任何奴仆,只让总管石冈随身保护,在客栈内落脚后,更是深居简出,那些需要在外头奔波、明查暗访的劳动工作,全交由石冈处理。
失火的那一晚,石冈恰好去了邻城,不在客栈里。
银银回想着,慢条斯理的挟起珍珠明月糕,一口一口的尝着。
这下糟了,她在火场里失踪,又被藏在这儿,石冈找不到她,肯定比热锅上的蚂蚁还要焦急。
忽地,一阵喧闹打破宁静,一个中年汉子撞开大门、扯着嗓子又叫又嚷,一路上踹开仆人、推开丫鬟,如入无人之境,咚咚咚的奔进大厅,才见到南宫夫妇就扑通一声的跪倒,整个人趴在地上。
接着,他开始痛哭失声,哭号得呼天抢地,脸埋在地毯上磨来磨去。
“南宫大哥、南宫大嫂,原谅我啊”他吼着,眼泪乱喷,地毯马上就湿了一大片。
尹燕略略一呆,过了半晌才认出对方,连忙上前搀扶。
“杜老弟,不、亲家,你这是”
男人不肯起来,哭得更大声,涕泪纵横,一个大男人哭得连话都说不清楚。“呜呜嫂、嫂子,你这么说,难道是存心让我难受吗?”
“什么?”尹燕一头雾水。
“嫂子,您别装糊涂了,这样可比扁我揍我更让我难受。我知道,整件事情是我姓杜的失信n我家教不严、我办事不力、我呜哇哇”自我数落一番后,眼泪再度汹涌而出,又是哇的一声嚎啕巨响,震得所有人耳朵发疼;几乎连屋顶都要震掀了。
没人开口,而趴在地上的男人愈哭愈大声,地毯上的水溃也以惊人的速度扩大。
南宫远不动声色,掉转视线,看向桌边的粉衣少女,发现她神色自若,仍是那么娴雅,沉默的咀嚼着。晶亮的黑眸偶尔望了大哭的男人一眼,然后偷偷加快吃东西的速度。
她品尝得格外仔细,每碟只吃了一、两口,桌上的杨花萝卜、桂花藕丝、桃花鳜鱼、剔心莲子羹,她都没有任何遗漏,吃得极有计划,这道尝过了,筷子才会转向换下一道。
似乎是觉得哭泣并不足以表现歉意,男人抹抹眼泪、鼻涕,跪直身子,深吸了一口气,声大如雷的喊:“为了道歉,我这就砍了自个儿的手臂,给大哥、大嫂陪罪。”
他从腰后摸出一把大刀,朝肩膀挥去,当场就要演出自卸膀子的血腥戏码。
“相公,不可以!”
一个妇人几乎是同时奔进屋子,也不管刀子不长眼,奋不顾身的就扑身去挡。
眼看这对夫妻才刚踏进门,就要在大厅寻死觅活,尹燕恼怒的大喝一声,单手一甩,那几斤重的金镯子、银镯子脱手而出,笔直的飞了出去,不偏不倚的撞上大刀。
锵!一声刺耳至极的金石交鸣声响起,刀刃没砍着目标,反倒应声断为两截,银光闪烁得有如腊月飞雪,断刃打横飞出去。
南宫远搁下书卷,闪身而出,伸手一探,化去刀锋的力道,转眼之间,锋利的断刃就握在修长的指掌间,杀气顿时消失无踪。他好整以暇的走到门外,把断刃扔进水池里,再转身走回来。
一片混乱中,银银始终坐在椅子上,双手捧着瓷碗,啜着碗里的火腿春笋鸡汤。任凭大刀在脑袋上飞来飞去,她还是不动如山。
激动的夫妇跌在地上,滚了几圈,好不容易停下来,虽然毫发无伤,却仍哭个不停,两张脸都哭得像花面猫,妇人的两眼更是肿得像核桃。
“你拦着我做什么?”男人吼道。“我对南宫家失了信用,怎么能不陪罪?”
熬人喊得更大声。“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教女无方,该谢罪的是我!”她抓起断了一截的大刀,跟着又要往脖子上抹。
尹燕冲上前,抢过断刀,耐心早已被磨得精光。她脸色铁青,用刀指着夫妻两人,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够了,姓杜的,别以为咱们成了亲家,你们夫妻就能在我的地盘上大吵大闹,惹恼老娘,我一样翻脸。”她单手叉在腰上,持刀的姿态十分纯熟,艳丽的脸上杀气腾腾,女寨主的草莽气质更加显露无遗。
“嫂子啊,请原谅我们,这件事情我们之前真的不知情。”妇人哭得比丈夫还厉害,泪水媲美泉水,源源不绝。
“什么事情?”尹燕咆哮。
河东狮吼传遍府内,奴仆们早就习以为常,一发现情况不对,没人敢靠近大厅,马上关门关窗,躲进房里做紧急避难,就怕遭到池鱼之殃。
杜家夫妇身为当事人,无处可逃,趴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把地板撞得砰砰乱响。
“我夫妇几日前收到丽儿的信,才知道她趁着客栈失火,跟着别的男人私奔,逃到关外去了。南宫大嫂,是我管教不周,竟养出这么一个违背婚约的女儿。”
“是我不好。”妇人抢着说。
“不,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他们先羞愧的说出女儿的罪行,哭着哭着,接着就转为争论是谁的错,辩驳是谁的管教不严,又是谁的血统不好,彼此争来争去,抢着要扛罪。
尹燕愈听愈火大,握着断刀的手,气得微微颤抖,发问的翡翠步摇金簪子也抖啊抖,叮叮当当的响,一只黄金绞丝风鸟更是抖得像是准备振翅飞翔。
听见自个儿盼了许久的儿媳妇,竟然悔婚私奔,她气得不断喘气,脸色绿得像池塘里的荷叶
等等,不对啊,既然新娘早跟别人私奔了,那么,被救出火场、抱着拜了天地,在洞房里睡了好几天,如今还坐在那儿,低头啜着鸡汤的又是谁?
“等等,丽儿不是好好的坐在这里吗?”大刀转了个方向,指向桌边,持刀的手从微微颤抖,转为剧烈颤抖。
夫妻两人转头,看着一脸无辜的粉衣少女,露出茫然的神情。
“她不是我女儿。”
尹燕倒抽一口气。
“不是?”
两人有志一同的摇头。
这回,抽气声更响、更大声了。
“那你是谁?”尹燕隔了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艰难的开口。
坐在椅子上的少女,尝完最后一道菜,喝完那碗鸡汤,又吃了一颗梅香粽子糖,才搁下筷子,慢条斯理的起身,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以最优雅曼妙的姿势敛裙行礼。
“京城钱府次女钱银银,见过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