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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又来到了荣华道,这个她一直想接近,又刻意回避的地方。因为朝觞阁在这里,萧逸在这里。锦瑟不只一次地问自己,有些事,早该去找他弄清楚的,可为什么每每走到路口,便踌躇不前,几番挣扎后,还是没能向前踏出那一步。
找他问清楚!与其枉自揣测不如当面对质。
锦瑟不自觉地往里挪了两步。
但,若他承认,接下来如何?杀了他?
她能吗?是不能,还是不愿?
锦瑟嗟叹。
半年了,她找不到红绸,即使找到了,最终不还是得去找萧逸吗?避无可避的一步终究要迈出。
离朝觞阁越来越近,如墨的天际细细地散落雨丝,斜斜又密密地织连成绸,也在两个人的心里斜斜又密密地织连成愁。
荣华道上人影已遁,除了独行的锦瑟,却还有一人。他守着“闻琴”厅,温习他与她曾经共有的一刻。
天地间的那块绸织得更为密集。
雨中有团火红。借着檐下的灯笼,萧逸打老远就瞧见了。火红一点点地靠近,一点点地靠近。还有什么人像他一样彻夜无眠呢?眼神被火红带着也在荣华道上一点点挪动,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揪着了,提到喉间。
那个影她长发一束,似火灼身。离得那样远,他却感到一种令他熟悉的味道。
就在这当口,火红顿住,突然转身快步离去,从雨帘中退出荣华道,退出他的视线范围。
锦瑟一口气跑回明江,站在岸边大口大口喘着,不知是因为快速奔跑还是心里紧张,朝着泛起重重涟漪的江面,她抚了抚胸口。
“丫头。”萧逸从荣华道尾随锦瑟来到明江,面对眼前熟悉的背影,他不能自已地唤出口,声音不大,却让那团火红在一刹定住了身。
她背着他站立,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凉凉雨夜,依然抵挡不住萧逸两道灼灼目光。
“丫头。”内心一阵狂喜,萧逸向前进一步,高声唤道。
要逃走,就算是跳江也好,要赶紧逃走。锦瑟这般提醒自己,身体却不随意识而动,木木立在原地。
此刻的他们,近在咫尺,远在天涯。为什么会突然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已不仅仅是时空的距离。真是一个讽刺,他们在该远离彼此的时候,内心却情不自禁地渴望靠近,就像是两团危险的泡沫,对于彼此而言,他们是对方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两团泡沫,一旦碰触,只会一同破灭,将梦葬送。
不见不思,不见不思。不相见,就能不相念吗?
是啊,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恋。只是他们已经没有选择,再见,情何以堪。
就是有那么些人,以为自己足够理性,对于情事可以随意抽身,不为感情所绊。只是他们不知道,那些表面的冷淡和理智是因为,他们相遇之前的任何情感,虽然可能刻苦铭心,却没有一段称之为“爱”这样的男女一旦陷进真爱,注定会万劫不复。
禁身姻缘,唯烈情可破。究竟何时能破,何时能看清自己的真心。
逃不开了,萧逸从身后紧紧拥住她,牢牢箍在怀中。
“你,你认错”无力的挣扎,锦瑟觉得自己一定是喝醉了。
萧逸扳过她身,热吻便暴风骤雨般地落下来,他思慕了七年的容颜,思慕了七年的唇瓣,此时此刻为他所有。
不能这么下去,这不是她找他的初衷。双手撑开那紧紧贴着她的炽热胸膛“唔”铁臂一用力,两人的身子又密密贴合,不留缝隙。她忘记了这个男人一旦认真,根本就抵抗不了。
碧瑶,碧瑶,碧瑶
锦瑟只有靠这个名字让自己从窒息的情惑中清醒,碧瑶是一根锐刺,深深地扎根于骨血中,在岁月浇灌下慢慢长成荆棘,缠绕她心。她摸出匕首,刺进相抵的温暖胸膛。
萧逸闷哼一声,却并没有停下动作,反而吻得更深,激烈的动作让匕首插得更深。锦瑟的口鼻中充满了萧逸的气息,也隐隐夹杂血腥味。
五指触到更为灼热的东西,它从伤口涌出,顺着刀柄流向她的手指,握着匕首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她被那伤口流出的液体灼伤了,连带着心也微微颤抖。
意识开始流失,萧逸的动作明显迟缓下来,喘息地看着女子容颜,苍白的唇角竟有笑意荡漾。身形摇晃,锦瑟下意识地去搀扶,晃动几下,跪倒在地。
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碧瑶的死,他无法逃避责任,所以才心甘情愿承受这一刀。
“如果,死可以还我清白,现在你是否能信我?”那笑灿若星辰,却在这绵绵雨夜里刺痛她的眼,泪水混着雨水流淌。
“我信你,我信你,你别死啊,我信你。”锦瑟泣不成声,心房霍地拉开一个大口子。原来即使受荆棘缠绕,也阻止不了柔软内心长出爱的藤萝,枝蔓妖娆,一瞬间吞没丛丛荆棘。
这场雨下了整整一夜。
锦瑟的眼是通红的,她狼狈得连湿衣都没换下,片刻不离地守在他身边。望着紧闭的潭目,她开始感谢上苍,感谢上苍没有将萧逸带走,这双幽深潭目还会再度睁开。所幸伤口虽深,却没有损及心脉。
窗外的雨没有停的意思,已经连下了两天。
“丫头”萧逸眼睑微颤,渐渐苏醒。
锦瑟一惊,欣喜回应“我在,我在。你怎么样?要喝水吗?还是”
萧逸睁眼,目光一寸一寸描绘跟前女子的姣好容貌,她又回来他身边了“别动,只想看看你。”
欲动的身子安分下来,她走近,双膝跪下,握起床边的大掌贴在自己的右脸上。触及温润的肌肤,萧逸安心地叹息。
他一句“只想看看”就真的是“只想看看”而且足足看了一个多时辰。
“红绸,我是说沈曼”有些事必须要说清楚。
锦瑟眼神微微闪烁,低垂脑袋,继而抬眸说道“你替她挨了那一刀,我不会杀她,我只是要她给我一个交代。况且,她是你的妻。”她以为凭着他俩的关系,萧逸必定知道红绸的下落。“她,现在何处?”
“嗯呃。”听到这里,萧逸急于想解释,却牵动了伤口,低低痛哼。“半年前我才知道她是肖隐的妻子,七年空帏是我欠她的,所以才没有杀她。我放了她。我们两不相欠了,如果你介意肖隐妻子的身份,我愿意给她休书。”
“但是”
“我只要你!”萧逸不给她反驳的机会。
等候半生,这一句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