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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宅闹鬼了,一晚上都有婴儿啼哭声,到次日天亮,谢楠的小妾见了红,两个多月的娃儿就这样没了。谢家上下炸开了锅,又是和尚颂经,又是道士作法,连着几日檀香不散。
提起这事,谢桦心有余悸,他说那夜他看到一抹鬼影飘入房里,而后又出去了。那鬼青面獠牙,手里抱着不知什么东西。
“哦?这世上真有鬼吗?我不信。”
姒瑾巧笑嫣然,弯弯凤眸亮若弦月,光影错落下,竟比桃花艳三分。
谢桦本是惆怅,然一见她这般笑着,不由目定神慑,痴痴看了半晌。四目交错,他顿时缓回神思,脸涨得通红,而后侧首避开她双目,轻声回道:“鬼神不可不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姒瑾听后莞尔,葱葱玉指夹住盏盖,往茶盏中拨弄几下,一边刮开茶沫一边思忖。
“谢公子言之有理,只是我不明白,这鬼怎么会找上令兄如夫人?”
谢桦面露尴尬,支吾半晌说不出个所以然。姒瑾一笑,不再为难,替他斟上茉莉香片,再双手敬上。
“多谢姑娘了。”
谢桦似松了口气,伸手接过茶盏,不经意间他的手指碰到她的手背,一片凝脂柔软滑嫩,他却像被针扎一般,慌忙地把手缩回来。
谢桦脸又红了,青涩且腼腆地垂下眼眸,轻声说道:“我无意冒犯姑娘……”
说罢,他小心窥视两眼,怕她生气,急忙又补上句:“其实我今日前来是向崔兄赔罪,他前几日送帖邀明日相聚,没料府里出了这般事,实在不便抽身。”
姒瑾凤眸微扫,有意无意看向立在架上的白鹦哥。白鹦哥正以爪挠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姒瑾收回目光,彬彬有礼回道:“谢公子多虑,此等小事不足挂齿,待家兄回来,我定会转告。”说着,她递上玫瑰酥饼且笑着说:“这点心是我亲手做的,还请谢公子赏光品尝。”
谢桦受宠若惊,急忙施礼道谢,然后双手捧过玫瑰酥饼,迫不及待咬上一口。
“嗯!姑娘厨艺精湛,这点心香酥可口,好吃!”话落,他又往嘴里塞,就像个贪吃的小娃子,嘴边饼渣子都顾不得擦下。
姒瑾嫣然一笑,道:“若谢公子喜欢,我就多做些送给公子,好让您去京城的路上充饥。”
谢桦听后微怔,两眼睁得大又圆,嘴里含着的酥饼都忘了下咽。
姒瑾以帕捂嘴,轻笑起来:“虽然我初来乍道,但早闻谢公子才智超群,年纪轻轻连中二元。这下月春闱,想必谢公子定能夺魁。”
谢桦想要说话,“咕嘟”一下忙把口中之物吞下,一不小心吞得急了,呛在嗓子眼立马猛咳。
见他咳得面红耳赤,姒瑾柳眉微蹙,起身替他抚背,再端茶给他润喉。慌乱之中,谢桦不小心抓住她的手,温厚的手掌恰好将她柔荑攥在掌心里。抬眸刹那,他眼中含泪,好似春晓雾湖,静幽之中水光含蓄。
姒瑾直勾勾地看着他,不逃不躲,不羞不恼,她只是纯粹地想看他,就如同看花看月,看桌椅摆设。
此举太过直白,倒让谢桦不好意思了,他止住咳、顺上气后,自然而然地松开手,脸着红又赔不是。姒瑾坐回原处,浅笑朦胧,迷了他的眼却又叫他摸不着头脑。
谢桦清几下嗓,道:“刚才姑娘缪赞,在下平庸,只是读书习文比别人多花功夫罢了。说到春闱,再过几日我就准备上京了。”
他的声音略微沙哑,语毕之后不由低头垂眸,似乎有些不舍。
若没记错,这不过是他们第二次见面,可他却像一位故人,待她情深意重。姒瑾暂且收下这份情谊,举起手中茶盏,温柔低语道:“那姒瑾就以茶代酒,祝谢公子一帆风顺。”
话落,她一饮而尽。谢桦端盏,庄重回礼,看着她的眼清澈纯真,毫无半丝邪气。
谢桦对她有意,即便不开口,旁人也能看出来。人走之后,崔钰就扑扇翅膀飞到石案上对姒瑾说:“他喜欢你。”
姒瑾不语,眉间神色在花影中虚糊朦胧。崔钰拿黄豆小鸟眼瞅着她,看看她的凤眸,再看看她的桃花唇,等着她含在口中的话。
“当务之急找到晴娘才是,其它事莫去管。”
半晌,姒瑾终于开口,语调与往常一样寡淡。如今她只关心晴娘,日子一天天过得快,她只有三天的时间了。
崔钰“好心”说道:“那我明天去次谢宅,兴许能找到晴娘。到时把你做的点心带过去,省了送礼钱。”
说罢,崔钰伸喙叼起一片玫瑰酥饼仰头吞咽,他嘴太小,饼太大,吞半天弄得满头油。姒瑾看不下去了,伸手把玫瑰酥饼撕成小块儿摆在盘中,冷冷地丢了句话。
“别糟蹋我的东西。”
语毕,她起身离去。崔钰眨巴起黄豆小鸟眼,看她半会儿后低头啄食,没多久就把一盘子酥饼都吃光了。
到了翌日,崔钰捎上姒瑾新做的点心以及几罐固元膏到谢家拜访,此次前来相迎的是谢家二公子,老远就见到他印堂发黑,整个人萎蔫不振。
“哎呀,谢二公子,你这是怎么了,气色这般差?”
崔钰故作惊讶,谢楠有气无力地鞠身施礼,开口便是一声叹息。
“崔兄,进屋再说吧。”话落,谢楠抬手请行,崔钰随其后入了琅品苑。
如今正值春,谢楠在苑中小园摆了茶宴,茶点奉上之后,谢楠就苦着张脸,倒起黄莲水。
“崔兄,你有所不知,这些日子我霉星高照。”
说着,他喝光一盏茶,“咣”的一下,把盏搁在石案上,抹下嘴继续道:“且不说哪个丧心病狂之徒拔光了我鹞子的毛,我那小五已有两个月的身孕,说没就没了!如今我已双十,可连香火都继不上。唉,我真是……”
谢楠万分懊恼,不停摇头叹息,握拳捶桌。
听到鹞子没了毛,崔钰嘴角往上勾了下,而后他露出悲痛模样,柔声劝慰道:“二公子莫要自责,凡事都讲个缘字,你与小儿的缘分怕是还没到。”
“我哪里有自责?要怪就怪这宅子闹鬼。前几天半夜三更就听到婴儿啼哭,三弟说有鬼影,我也看见过一回!”
“哦?这鬼影是何模样?”
“天暗看不清,只知他手里抱着个东西。”
崔钰听后脸色略变,自觉疏忽了什么,他环首四顾,未察觉到半丝鬼气,而后他慢悠悠地抿口茶,低头思忖。
“咦?怎么没见三弟?”崔钰抬头时转了话锋,谢楠扯起一抹苦笑,回道:“他正在屋内收拾,准备会试。”
“离会试还有一段时日不是?”
“是啊,但这几天家宅不宁,爹娘怕耽误他,故叫他及早上京。”说着,谢楠双目发直,自嘲似地哼笑一声。“爹娘最疼我这三弟,不过这也难怪,我三弟这等年纪连中二元,我自是不能与他相比。”
崔钰听了此言,不禁咂嘴摇头,而后握上其手臂笑着道:“人各有志,你只是不知道自己的长处罢了。”
谢楠一听顿时两眼放光,他看着崔钰迫不及待地追问:“崔兄觉我哪里有长处?”
浑身上下全是短处!崔钰暗自说道,可是既然打下诳语,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往下编。
“呃……在下认为谢公子您风采出众,为人豪爽健谈,值得深交。”
这话说到谢楠心坎里了,虽说他四书五经不会,但是交些狐朋狗友不在话下,当然主要还是他出手很豪爽。
谢楠感激他的知遇之恩,正身坐好,恭敬施上一礼:“我谢某能与崔兄相识,真是三生有幸。不瞒崔兄,我头一回见你就觉得眼熟,你说,咱们算不算有缘?”
“算,当然算。”
“好!”谢楠猛拍下大腿,一本正经端起茶盏。“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崔兄答应。”
这招蹬鼻子上脸使得漂亮,一下子把崔钰弄得进退两难。崔钰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拱手回道:“谢公子有话不妨直言。”
谢楠踌躇满志,刚欲开口就听到一声“崔兄。”他转过头,看到谢桦走了过来,白面玉冠,褒衣博带,腰间美玉琤瑽,简直就是天仙似的人物。
谢楠脸色略微阴沉,眨眼之间他又朗笑起来,挥手喊了声:“三弟,快过来。”
谢桦高兴点头,蹦跳着来了,一坐下又像个涉世未深的小娃儿,忙抓了两把果子塞嘴里。
“收拾得累死,听到崔兄来了便跑出来看看。”谢桦腮帮子鼓得像松鼠,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谢楠有意无意地瞪他两眼,埋怨道:“来得真巧,我正想和崔兄说要事。”
“什么要事?我也听听。”
“去去去,没你的份。”
二人边说边打闹起来,崔钰在旁看着不由莞尔,待他们两人闹够了,他就让旭初捧上五盒点心,分给谢楠两盒,谢桦三盒。
“这是家妹做的小点,明日三郎上京,我就多分他一盒,谢二公子可别小气。”
“令妹还会做糕点?快,打开一盒尝尝。”
谢楠高兴起来,急忙掀起袖子,拆开一盒玫瑰酥饼,依次放入小碟中。
“三弟,来。”他先将小碟给了谢楠,而后给了崔钰,自己则直接伸手抓一块塞嘴里,连碟子都懒得衬了。
崔钰笑问:“滋味如何?”
谢楠忙竖起大拇指:“好!好!这手艺一流。令妹如此心灵手巧,不知可许了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