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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映发现,朱伊有时还挺机灵。
谢映听见门外忽然而至的极轻脚步声,只有会轻身功夫的习武之人才会有,他的唇角不易察觉地微牵,腰身朝朱伊一顶。
“谢映!”他的动作让朱伊喉咙里逸出喊声,似怒似嗔, 骨子里却是千娇百媚。门板自然也被撞得震动。
朱伊瞪着谢映:“我们这样在门边会被人发现的。”发现什么?若不在门边就可以么?朱伊这句话本是无心, 但叫外头的人听去,实在容易勾人遐思。
“而且我还有话跟你说。”朱伊又道。
听见门外的人离开, 谢映便将朱伊放下来:“公主说啊, 我听着。”
朱伊一离开他的禁锢, 立即坐到椅子上,定了定略急的呼吸, 道:“世子,我知道你是想问我与容萧见面的事。但我想说,你们谢家的事,我不会过问。而我的私事,我希望你也别问, 行吗?”
谢映沉默得太久,让朱伊心里有些发虚。
他道:“什么叫做你的私事?公主连我去玉之洲喝喝茶都有意见, 我看到公主跟容萧单独待在一个房里, 公主让我又怎么想。”
朱伊解释道:“容萧是我的好友, 今天我只是拜托他帮我做件事。”
“公主这般舍近求远地找上容萧。”谢映道:“也就是说, 就算臣与公主都这样亲密了,但在公主的心里,臣还是没有容萧可靠,是吗?”
在朱伊的心里,谢映自然是没有容萧可靠的。
朱伊可不笨,虽然她无法自控地被谢映本身所吸引,但她知道,谢映绝不是任何人能掌控的。且谢映身处的形势比容萧复杂,他身边受到的引诱以及需要权衡的方面也太多。相比之下,容萧就很单纯了。何况,她拿不准谢映对她到底有几分真心,容萧却实实在在帮她做了两年事情。
朱伊不想惹谢映不快,就道:“我没有把你们两个做过比较。”
谢映笑了:“那你现在比一比呢?”
朱伊略思索道:“谢映,我们不说这个了好吗?”
“好,公主午休罢。”谢映也不再追问,转身就走了。
朱伊松了口气,然而谢映毫不犹豫离开的果断,又让她心里仿佛被一根细线拴住,不断受着拉扯。
温颜走向谢映道:“世子,先前容三公子跟来找过公主,到了门口很快就走了。”
谢映嗯道:“去看好公主。”
沈星流将一封火漆封缄的信递给谢映,待谢映看完,沈星流问:“公主果然是在调查她生父裴将军的死因?裴将军不是在对敌中不慎受刺身亡么?”
谢映道:“没有那样简单。”裴卿让当年在西南平乱那一仗,关系到朝廷、雍州、缅甸王的三方博弈,后方的粮草输送是有问题的,裴卿让身边的人也可能被买通了。
“世子的意思是,裴将军真是被人谋害的?”
谢映颔首:“听说,当年最初传回京的消息,说是裴卿让中流矢身亡,后来却又变了,称其掉下山崖,尸骨无存,因此扶回京的仅是衣冠冢。死因不明,公主难免无法释怀。”
沈星流叹道:“皆传裴将军是难得一见的将星,在此战之前从无败绩,着实可惜。只是,公主一个无兵无权的小女孩,知道真相又能如何?当年的人既能将裴将军害死,公主若深究,只会给她招致……”沈星流看看谢映,迟疑了一下方道:“杀身之患。”
谢映垂下眼睫,道:“此事交由盛擎继续去查。”
世子果然还是要介入进来,沈星流静了片刻,道:“是。”
沈星流对朱伊的观感复杂。从为着主子好出发,沈星流其实并不希望世子尚禧贞公主,娶这位公主非但不能给世子带来裨益,反而会给世子增加掣肘。但世子跟禧贞公主在一起时,笑意明显多了许多,从这个方面,沈星流又希望世子能拥有公主。
朱伊这一觉睡到快日暮,若非谢映让温颜将她叫醒,她还能继续睡。
晚餐只有朱伊与温颜两个人吃,朱伊左右看看,问:“世子呢?”
温颜道:“世子今晚有约。”见朱伊仍看着她,温颜补充道:“听沈星流说似乎是与太子,还有上回在夜光楼闹事的那个王爷一起。都是男的。”
朱伊臊了个红脸,她又没问是男是女。反应了下又道:“皇兄也回京了啊。”
温颜道:“嗯。”
朱伊点点头,京中有些事需要太子代皇帝处理,太子时常两头跑。她又埋头吃自己的。
随后朱伊提出想去逛逛,消消食,温颜道:“公主,世子说不可走远,请公主就近转转即可。”
朱伊自然答应,若非必须的事,她不会令温颜为难。
朱伊买了根糖葫芦边走边啃,对面酒馆的窗边坐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她叫了两声,声音淹没在人潮里,朱伊便进了酒馆拍对方的肩:“容萧!”
少年木然抬头,看清面前的人,板滞的眼睛很快亮了:“公主。”容萧立即朝她身后看了看,见只有温颜,笑道:“你出来逛街?”
“嗯。”朱伊见他先前恍恍惚惚的,显然在借酒消愁,猜测是他家里又出了腌臜事,就在他面前坐下:“我陪你喝两杯,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
容萧看着朱伊自己倒酒,没有制止。倒是温颜皱了皱眉。
容萧从前虽爱慕朱伊,但始终恪守君臣本分,简直把朱伊当成梦中仙子般看待,从未敢生出半星绮念,生怕亵渎了她。也因此,朱伊能跟他相处两年,格外的相信他。
但经过今天中午,朱伊软糯的细呼声就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现在对朱伊再也不复以往的坦荡。他看着朱伊的脸,就会想象她发出那种娇软声音时的神态,不知是何等的动人心弦。
容萧知道自己应该知难而退,朱伊既然允许谢映碰她,说明她的心已经被谢映俘获。他既痛恨谢映攀折他心里最圣洁的一朵花,又对朱伊的不知自爱感到痛心。
但他对朱伊的感情却没有任何消退。因而当朱伊被他的酒呛得满面通红,咳嗽不止时,容萧还是心疼了,对店小二道:“给这位姑娘另上一坛石榴花酒。”
朱伊发牢骚:“你怎么不说一声啊?喝这么烈的酒,一会儿还得要我叫马车送你回去吧。”
容萧呵呵地笑:“不会,我的酒量你又不是不知道。”
但到了两人分道扬镳时,容萧还是喝醉了,朱伊没来前他就喝了太多,现在后劲全上来了。朱伊想亲自送容萧回去,但她自己也是两眼发花,双腿打颤,便用最后一点神智让温颜给容萧找车。她自己用一只手撑着脸,木呆呆地坐在桌前。
等温颜把容萧丟上马车,付了钱,转回身进酒馆一看,顿时心凉透了大半截,原本坐在桌前的朱伊不见了。
知道世子有多看重公主,温颜骇得全身都发起抖来,她一把将旁边扫地的店小二拽着衣领提过来:“刚才坐在这张桌的姑娘呢?”朱伊都醉成那样了,绝对走不动路。
那小二惊慌道:“我,我不知道啊。我刚从厨房出来。”
温颜立马又冲出酒馆外面,目及之处人来人往,但都是些陌生面孔,哪里有朱伊的半片影子。
依依道:“妹妹,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求求你,别让我离开公子。公子他虽不珍惜我……可我还是仰慕他。”
温颜怒道:“你在胡说什么?我们公子是何许人,岂容你这般诬蔑?方才也不知是与何人厮混。”
朱伊定定神,她对依依道:“你先把衣裳穿好。既然你也知他不珍惜你,你就当珍惜你自己。”
依依愣了一愣,她以为自己这副身子一露出来,这个小姑娘会哭泣着夺门而去,却没想到她非但留了下来,还对她说这样的话。依依好笑,珍惜自己?从小可没人教她要珍惜自己。
温颜皱眉道:“叫你把衣裳穿好,你听不到?这副样子做给谁看?”
依依这才把上衣合拢,下袍却不掩,两条细长的腿还露了大半截在外头,仿佛是想用这样的方式给朱伊和温颜难堪。
朱伊等她扣好最后一颗玉花襟扣,问道:“你与谢公子是何时何地认识的?”她语调平淡,紧盯着依依的表情。
依依心下道,还好公子思虑周全,已教了她答案:“我与公子认识的时日不长,就在十多天前,他在桑阳玉之洲给我赎了身。”
朱伊握紧了手,又道:“玉之洲既在桑阳,他何时将你带入京城?”
依依答:“就在三天之前。”
朱伊不停歇地问:“你们两人是坐的马车入京还是如何?”
依依的目光终于有了闪烁。公子也不可能所有问题都想到,更何况,公子与她都觉得这个面嫩的小姑娘一早就该跑掉了。便道:“姑娘盘问我这样多做甚?你只要知道,是公子自己愿意带着我。”
朱伊道:“问清楚了,我才好给你做主,让谢公子纳了你啊。”
依依便想了想,道:“我们坐了一段路的马车,又骑了一段马。”她接着抬手抚上自己肩头,故意气朱伊:“这有两处牙印,还是公子在马车上给妾咬的呢。”
依依的动作神态让朱伊的恶心又冒出来,她已彻底松一口气,脸却依旧板着,只道:“温颜,我们走。”
朱伊出来时,谢映正好来到屋门外,他看着朱伊:“沈星流说公主在找我。”
“不要进去。”朱伊想起依依那衣衫不整的样子,双手搭在谢映胸膛上推着他倒走了几步。
谢映顺势将朱伊的手牵住一只,他看看沈星流,沈星流会意进了房内。谢映与朱伊则进了另一屋。
朱伊看看谢映,他目光清明,瞧着的确没醉,就问:“你方才去了哪里?”
“我在外边跟人下棋,怎么了?”谢映帮朱伊把耳发别起来。
朱伊避开他指尖带来的微痒。在下棋,那太子怎说没找到他?她便又道:“世子觉得,若是我们两个的事被人知晓了,最有可能引来谁的嫉恨?”
“这……”谢映沉吟:“公主这样好,我早就做着被很多人嫉恨的准备。”
若谢映平时夸她,朱伊肯定得沾沾自喜,但她现下哪有这心情,只道:“我可不是在玩笑,我是说真的。再说了你以为你……”朱伊收了口,谢映以为他自己还不够招蜂引蝶?楼上就有个颜玉儿呢。怕是嫉恨她的人更多。
朱伊道:“就是这船上的人,你觉得谁最不想我们在一起?”
谢映听到这话立即就明白了,太子今晚定然做了什么。他便丝毫不隐讳地在朱伊耳边低声说出两个名字,朱伊看看谢映,居然还有太子?随即她又明白了,太子和皇后自然是想谢映娶朱黛。那,今晚的安排……是太子做的?朱伊又想起那女子的脸,心里仍有些不舒服。
等朱伊上去后,沈星流便向谢映禀告情况,他做了一番思想争斗,才将那女子长得有些像公主,身上痕迹斑斑的事告诉了世子。说话时,沈星流垂着头,压根不敢看谢映的表情。都是男人,不说也都懂,连个替身都被折腾成这样,正主儿不知早被肖想过多少遍。
谢映脸上并没有表情,太子的确是顺风顺水太久。皇子里就没一个能成气候与其相争,手底下也早有一班精干人马能为他处理政务,难怪能有这样多精力花在女人身上。
谢映便道:“等过几日,把太子的事捅出去一桩。”沈星流不敢做主,便问:“世子觉得哪件合适?”
谢映略思索:“太子在大同府矿税上得的利太多了些,总要让旁人也分一杯羹。”
沈星流顿时明白了,道:“属下明日就去安排。”
当依依告诉太子朱伊询问的问题后,太子扬手就是一巴掌将她扇到了床上,他道:“没用。”但出乎依依料想,太子并没有就此弃了她的意思,她又被送回之前的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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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国寺乃本朝第一皇家寺院,相比别的皇亲国戚,朱伊倒算这里的常客,寺里甚至为她保留了一处专属客房。
谢映就住在朱伊厢房对面,若无院落中央那一重花木,恰好能隔院相望。有了花木屏障,互相瞧不见,又便于掌握整个院子的动静。
因背靠着山,比宫里凉快,但蚊虫也多。僧人已将房间用浮萍雄黄薰过一遍,小宫女又点了艾叶香笼,挂上了翠纱帐。
谢映走到哪儿也不会受冷遇,隆国寺的住持虚能亲自将他迎进了丈室,后来不知去了哪里,一直都没再出现。朱伊乐得如此,她在隆国寺还有安排,若叫谢映亦步亦趋跟着,她才真要头疼。
谢映回到院里时,天色已深黑,他问:“公主下午都做了什么?”
温颜如实禀报:“公主先去了趟佛堂,后来心下疼就回来了,还叫了个大夫来问诊。”
谢映放下沈星流呈来的茶,道:“心下疼?哪里的大夫,谁去找的。”
“公主身边的太监常临去寺外请的。”温颜不大确定:“应该就在附近的医馆,来得挺快。”
“男的女的,年岁如何。”
温颜道:“男的,四十多岁的样子。”
谢映知道了,这哪是心下疼,这是在见裴卿让的旧部。他又坐了少顷,起身往对面去了。
来到紧闭的房门前,谢映抬手敲了敲,开门的是绵风,她愣了愣问:“世子有事?公主正在沐浴。”
寺里的厢房可比不得宫里敞阔,谢映耳目敏于常人,这时都能听到净房里木勺舀水倾落的声音。这水声引得人下意识就往传出的方向看,自然什么也看不到,唯有那声音始终在人脑子里盘亘不去。
朱伊沐浴后穿着艾绿的中衣中裙,她随意披了件雪白雾纱衫子在外头,长至大腿处,露出碧波似的裙摆。脸庞带着被热气蒸出的红,黑缎子样的头发散在身后,瞧上去像支绿梅似的清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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