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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究竟是怎么回事?”御书房里,万历揪着张允的衣襟犹如疯了一样的摇晃着,俩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如同饿极了,随时要吃人的猛兽。
“微臣也是方才听淑姑娘说起才知道了福王的事,其他的真的是一无所知呀,皇上!”张允一脸无辜地道。
“你不知道?!”万历横了他一眼,怒道:“那炸死洵儿的雷火又是从何而来,总不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吧,别以为朕老了,就耳朵聋了,眼睛也瞎了,你和太子三天两头的在一起待着,当真只是为了讲课吗?朕曾听说,洵儿离京就藩的那天,你和太子曾在街上的茶肆里密谋过,天知道你们是不是想要杀了我的洵儿好坐稳了这个江山!”
一听这话,张允就满肚子的怒火,什么叫你们想杀了洵儿坐稳江山呀,就算是这事真是我和太子合谋,这江山跟我有一点关系吗?朱常洛被雷火炸死,张允从头到尾都是被怀疑的对象,可他是真的冤枉,谁知道是不是太子自己干的,回头又赖到了自己头上。
不过也不对呀,他给太子讲课时,所说的都是些人文科学和社会科学,对于物理和化学这些都是浅浅一说,并不曾说起过炸弹怎么制造呀,总不能是太子天资聪颖,自己独立研发出来的吧?要真是那样的话,自己这黑锅背得就更冤枉了。
在这种时候,张允晓得越是辩解就越是麻烦,所以干脆就来个沉默是金,耷拉着脑袋任由万历疯了似的叫骂,甚至是拳打脚踢,等他折腾得筋疲力尽了之后,方才道:“皇上,今日微臣奉旨前来面见圣上的路上见到淑姑娘了!”
“恩!”万历发泄完了火气。也是有点累了,靠在龙椅上揉着眉心道:“她怎么说的?”
“她也疑心此事乃是微臣和太子干的,当时微臣尚还蒙在鼓里,就问了一句,是不是白莲教所为,可她却矢口否认,微臣愚钝看不出来她说的话究竟是真还是假!?”张允决定转移一下万历的注意力。免得受伤的总是自己。
“你以为呢?”
“微臣不敢说!”
“讲吧!朕暂且信了你和太子与此事无关,否则地话,你又何必跑来宫里受死!”万历慢悠悠的道,不过声音怎么听怎么有点冷。
“皇上圣明!”张允先拍了万历一个小小的马屁后道:“依微臣之浅见,嫌疑者有三。一是太子,毕竟在外人看来,太子之位的争夺由来已久,之前的梃击案虽然了结,而福王也去洛阳就藩。原本太子该松上一口气了,可是为了能够高枕无忧,不得不狠下杀手。将福王铲除以绝后患。”
“哼,天家无亲情,只怕就是说的眼前事吧!”万历冷哼了一声,瞥了张允一眼道:“但愿这只是个猜测,而你也没有在此事里干什么不光彩的事,否则地话,哼”张允忙再次跪倒,诚恳地道:“微臣对圣上忠心一片。可昭日月。”
“哼”
“二就是白莲教,这些年虽然白莲教余孽并没有明目张胆的跳出来兴风作浪,然谋逆之心不死,以微臣所见,白莲妖孽这并非良心发现偃旗息鼓。反倒是蓄势待发蠢蠢欲动,之前刺杀圣上。围攻御辇,皆开见其狼子野心,而暗害了福王,即可以让圣上少一臂助,让朝廷缺一栋梁,又能挑动圣上和太子君臣之间生隙,到时候不免又会造出许多惑乱人心的谣言,以至民心浮动,社稷不稳,到时候他们也就有了生事的由头。”既然福王死了,张允也就不在吝惜赞美之言,往他身上贴了两块金。
“听你这么一说倒有几分道理,可淑儿为何又不承认呢?!”万历皱着眉头问道。
“这个不大好说,兴许是白莲教真没有做,要不然就是做了不敢认,毕竟刺杀福王的罪名可不轻,说不定就会给白莲教带来灭顶之灾,而这显然也不是那些处心积虑想要造反地白莲教头脑们所愿意承受的。”这话倒也不假,毕竟白莲教虽然为祸甚久,可终究还没有修炼到后世恐怖分子的程度,对于办了坏事就跳出来负责以扩大影响力这一点,他们还没有这个觉悟。
“三就是辽东的女真人,那努尔哈赤既然敢明发所谓的七大恨,不臣之心已经是昭然若揭,可他未始就真有胆量和咱们大明地兵马拼上一仗,有句谚语说的好,堡垒往往都是从内部被攻破,倘若努尔哈赤没有信心在战争上赢得胜利,肯定就会想出些阴谋诡计来。”
“而这招栽赃嫁祸,以离间君臣父子情谊的招数就用得相当毒辣,一来,天下人都知道国本之争由来以久,以外人看来,福王和太子之间地兄弟情分必定是荡然无存,前有梃击案福王意图行刺太子,那么太子反过来再打杀一回福王也就顺理成章。”
“二来,在外人眼中,圣上亲福王而远太子也是不争的事实,这也就让他们觉得圣上疼爱福王多些,若是在此时把他害了,以圣上丧子之痛,难保要杀掉太子也泻心头之恨,何况雷火乃是出自微臣这个东宫讲师之手,无论怎么看,都少不了个合谋的罪名,只须圣上杀戒一开,太子和微臣必定是人头落地,到了那时候,百官自危,民心惶惶,他们女真人打着救万民倒悬的旗号,自然能顺理成章的杀进关来,夺取这花花世界,万里江山。”
“哼,那帮蛮夷能有如此高明的手段吗?”万历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
靠,怎么没有,袁崇焕是怎么死的?还不是你那倒霉孙子刚愎自用,傻不拉及地中了人家的离间计给活剐的,妈的,你们朱家的皇帝别地不会,自毁长城的本事全都是与生俱来地。这话张允可没胆量说出口来,不过马屁却又不得不不拍。
“微臣这也只是推测。不管努尔哈赤是否真的如此丧心病狂,遇上圣上这样的千古明君,那也只能干瞪眼没办法,要不然只怕微臣早就已经去和阎王爷喝茶了,哪能在此和圣上说话!”张允这么说也是在提醒万历,你还是冷静点的做个明君吧,千万别上当。
“呵呵!”万历脸上终究是多了点笑模样。看了张允一眼后道:“依你这么说来,太子的嫌疑最小,若朕是他,倘若真与你合谋刺杀洵儿,洗脱嫌疑尚且自顾不暇。又怎么会用天下独一号地雷火来杀人呢?这不是摆明了让朕砍你们的脑袋吗”
“皇上圣明。”
“关外的女真人也不大可能,即便是他们有此歹毒之心,也断然不会知道世间还有雷火这等杀人凶器,即便是知道了,也难以从军工厂里弄出来。”
“皇上圣明!”
“那余下来的也就只有白莲教了。这帮贼子曾在河间吃过雷火的亏,知道这东西地厉害,更晓得此物乃是你独家制造。以这些江湖人的本事,跑到军工厂里偷上一个两个的雷火出来是轻而易举的。”
“再加上他们恨你曾害死了不少白莲妖孽,正好趁机来个借刀杀人,企图用朕的手把你给铲除掉,先前在外面杀了锦衣卫想要把你劫走,不单单是在考验淑儿,更是想再往你地脑袋上载上一赃!”
“”张允一愣。
万历淡然一笑道:“你那些黑巾众都是忠心耿耿,武艺高强之辈。听说方才险些就和锦衣卫厮杀起来,若是你真白莲教掳走,那杀死锦衣卫潜逃的罪名就算是结结实实得扣在了你和你的家丁头上,以朕过去地脾气,只怕要再次抄你的家。诛你九族,到了那时候。你在白莲教的手中必定对朕怀恨在心,难保就不会帮他们造出威力更大的雷火来,不怕告诉你,你离家之后不久,就有一伙白莲教妖孽杀去张家,别怕,朕老早就派了大内侍卫在四周布防,包管你家宅平安!”
“谢谢圣上慈悲!”张允这回倒是真心实意的。
“呵呵,兴许你磕了这么多头,也就这回是真的感激朕。”说到这万历淡然一笑,脸上却多了几分寥落和凄苦之色,用手拍了拍张允的肩膀道:“小子,你很聪明,可是呢,看事还是不够透,世上有些事不是你这么一二三就能剖析明白的,多想想,终究会有你明白地一天,到时候别再恨朕就是了!”
说到这,陡然间直起了身子,高声道:“东宫讲师张允居心叵测,煽动太子谋害福王殿下,罪不容恕,然念其年幼无知,又曾屡屡救驾,暂圈禁与慈庆宫内,等候发落!”说着摆了摆手。
就在张允被震撼的目瞪口呆之时,从外面冲进来几个凶神恶煞一般的大内侍卫,锁住他的双臂就往外拖。
“冤枉呀,我冤枉!”直到出了御书房,张允才象是回过神来,喊起了撞天屈,奈何却没谁理他。
“公理呀!”待张允的喊冤声渐渐远去,万历这象是从梦里醒来一般,唤了一声。
“奴婢在!”陶公理此时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
“方才地事你都看到了?!”
“看到了!”
“张允冤吗?”
“也冤也不冤!”
“这年头谁不跟窦娥似的!”万历地嘴里忽然冒出了这么句话,而后哑然失笑,随后道:“你和这小子素来还有些交情,闲暇了就去看看他吧,朕是想磨磨他身上的棱角,定一定他的性子,却舍不得他那股子敢作敢为的锐气,朕时日无多,该给洛儿挑选几个日后可堪大用的肱股之臣了。”说到这又是一声长叹。“是,陛下!”陶公理柔声答应着。
所谓的圈禁实际上跟坐牢没什么两样,所不同的是活动的区域有些差别,前者也许是一个宫殿,也许是一个偌大的宅子,身上说不定还有些侍从或者婢女的,后者只能在一个小笼子里。
而张允被圈禁的慈庆宫实际上就是太子的东宫,只不过此时被分割成了两半,他和太子各占一边。算是成了一对难兄难弟,原本大好地宫殿里砌起了一道高墙,中间只留了个雕花的窗户,俩人隔窗相望,不约而同得一阵苦笑。
“老师,我连累你了!”朱常洛依然是那么恭敬。
“呵呵!”张允倒不觉得怎样。初一得知自己被圈禁的消息时,他确实有些失控。但是等来到了这深墙大院之中反倒是看开了,因为他想起了当日在河间时也曾经用这一手对付过宋漠然,熬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在宫里吃喝无忧。四周还有不老少的书,没事了正好看来解闷,更让他觉得爽快的是旁边还有个落难的太子。
到了此时他已经真切地领悟到随着福王身死,万历已经是无可奈何得决定要太子继位了,而自己也算是很荣幸的成为了日后辅弼大臣之绝佳人选。有了和太子同甘共苦的这段生活经历,想来日后太子登基了,绝对不会对自己太差的。掰着手指头算一算,万历剩下来的岁月已经不多了,最多再被关个三年无载,忍一忍也过去了,对于日后首辅大臣地高位,这笔感情投资倒是相当划算的。
有了这样的想法,张允反倒没有太子那样意志消沉,淡然一笑道:“太子也不用内疚。你我虽被圈禁与此,可也不是坐井观天,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是高墙无法圈禁主的的!?”
“什么?”
“自由地心,还有好好活下去的勇气!”说到这,张允看了看对面若有所思的朱常洛。微笑道:“有没有兴趣跟我学着唱一首歌。”
“好呀!”朱常洛被他这一说,原本已经死寂地心也多了一些活泛气。
张允酝酿了一下感情。唱了起来:“沿着江山起起伏伏温柔的曲线,
放马爱的中原爱的北国和江南,
面对冰刀雪剑风雨多情的陪伴,
珍惜苍天赐给我的金色的华年,
豪情不变年复一年,
做人有苦有甜善恶分开两边,
都为梦中的明天,
看铁蹄铮铮踏遍万里河山,
我站在风口浪尖紧握住日月旋转,
愿烟火人间安得太平美满,
我真地还想再活五百年。”
这首向天再借五百年是张允在前世最喜欢的歌曲,闲暇时经常自己唱着自娱自乐,来到明朝后政务缠身,也就没有了这兴头,此时被圈禁在此,看着对面发蔫的太子就想起了这首豪迈的歌曲,一是为了开导朱常洛,二来可是劝慰自己,苦中作乐这四个字谁都会说,可放眼天下,能做到的又有几个。
而那些真地可以在苦难之中安然若素之日又有几个没有成就一番大事业,张允知道在自己所知的历史之中,朱常洛登基不到一个月就死了,可是历史也是会变化地。
谁知道他这个外来的蝴蝶扇出来的风暴有多么强悍啊,别的不说,死在李自成手里的福王提前挂在了雷火之中,既然这世界变了,他又何必抱着所知的史实不放呢,而他也坚信只要有心,就算是螳臂也能把滚滚向前的历史车轮拨开一些,就算是粉身碎骨,至少也得在上面留下些印记。
也正是有了这样的想法,张允才有了调教出一个千古明君的想法,而要实现这个伟大目标的第一步就是先激发出眼前人的斗志。
事实证明音乐不但是没有国界的,就连时代的隔阂也可以轻松打破,别的不说,起码朱常洛就被张允这一首慷慨激昂的歌曲给打动了,原本还耷拉着脑袋渐渐的昂了起来,捏紧了拳头,跟着张允轻声唱了起来,到了最后,一向软弱的朱常洛也学着张允的样子放声喊道:“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
豪气冲天的歌声穿破了层层叠叠的宫墙直冲云霄,而嗓子都快喊哑的俩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自此张允就算在慈庆宫里住了下来,正如他曾经说过的,宫墙虽高,却遮挡不住向往自由的心,当然了也无法遏制住他想要调教出一道明君的决心,这一对君不君,臣不臣的奇男子就这样隔着一块雕花窗户畅谈天下事。
到了这个地步,张允自问已经成了彻彻底底得光脚一族,骨子里那些不屈不挠,敢和万历叫板的血性又涌了上来,参照着自己所知的史实,和朱常洛讨论了起来,比如汉唐的民族政策,以及宋朝的商业繁荣,以及自己在河间时所做的一些局部变革。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长期深居宫闱之内的朱常洛感到新奇,更如同一块干涸了许多的土地玩命得吸纳这些惊世之语。不得不说作为不同的个体和不同环境下长大的人,两个人的想法和看事情的角度是有着很大变化的。
张允来自人人平等,反抗精神十足的现代,言谈之中不免就多了几分粪土当年万户侯的激昂。对于历史的变迁也多了许多高屋建瓴的想法,比如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不协调导致的朝代变迁和政体的更迭,往往都让朱常洛瞠目结舌却又没办法否认。
至于朱常洛作为一个朝代的太子,一个日后有可能成为皇帝的人,他的思想难免有着一定的局限性,可是对待一些问题却有着张允难以比拟的大局观。用张允的话来说,那就是所在的地位不同,相同的问题也就有了这样或者那样的差异。
但不管怎样,两个截然不同的思想和政治观点撞击在一起时,少不了会迸发出灿烂火花的,而就在这场忽视了高低尊卑的辩论之中,两个人的思想渐渐开始了统一,而情分也日久而弥
为了能让朱常洛有放眼看世界的觉悟,张允不得不又篡改了一些历史,起码是把历史提前,告诉朱常洛在海的另一边有一群黄头发,蓝眼睛的洋人正在反抗暴权,正在黑暗中寻找一条属于自己的发展道路。
同意又用坚定的不容置疑的口吻告诉朱常洛,辽东的女真并不可怕,只要朝廷有心,很快就可以让他们平灭,可是这些洋人就不是那么简单了,若是不思进去,不谋求发展,也许现在还没什么,百年之后,说不定他们的坚船大炮就会敲开国门,肆意奴役和屠杀汉人。
“落后就要挨打呀!”张允用这样一句振聋发聩的话结束了自己的陈述,却换来朱常洛长久的沉默。
对此张允还是相当满意的,他不指望着朱常洛会因为这席话就能扭转世界观和价值观,那毕竟是不现实的,可他希望在他的心中埋下一颗种子,将来总会长成参天大树的时候,从上而下的变革才会确保政局的稳定,不但百姓会少受苦,也能少走些弯路。
只是这样畅所欲言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在这对师生辩论了不到半个月后,终于是有人把麻烦送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