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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千人悄无声息得穿过河间县城的大街小巷,步行了老半天后,来到了张允买下的那块荒地前面。再此之前,张允已经着人把上面的蒿草用火烧过了,潮湿的地表略微干了些,不过盖了层烟灰,黑黢黢的,更显得荒凉。
此地林笑语来过一次倒不陌生,其实就连他也猜不透张允究竟想要干什么,等她来到荒地前面时,放眼望去,却不由得黛眉微促,无他,那里老早就已经站着俩人了,一个身高丈八,五大三粗,一个挺拔如松,气势逼人,正是范同和张允,有趣的是俩人也都穿着作训服。
瞅见林执玉过来,张允也没说话,只是朝她微微一笑,点了下头便走进了末尾一个不足百人的队列里。
因此被火烤过,可是这片地被河水浸泡的久了,土质松软,一脚踩下去再拔起来时,就是一鞋底的泥,可看着林执玉浑然不觉一般,众人也不敢有何怨言,咬着牙在黏糊糊的泥地上行走,排列整齐后。
林执玉道:“既然诸位穿上了这身衣服,那就是有意投效公门,为朝廷尽忠,这份心思是好的,不过衙门不大,究竟谁能留下我说了也不算数,带你们来此,不为别的,就是要学一学大浪淘沙,将那些砖头瓦砾全都淘汰之后,剩下的自然就是栋梁之材。”
“丑话说在前头,你们的苦日子今儿就算是开始了,哪个孬种怯了,别害臊,只管来找我,我会很乐意把你一脚踢走!”说到这林执玉冷酷的目光扫过队伍,而后冷森森地道:“不过在此之前,就得老老实实得听我的号令行事。如若不然,衙门的板子可不是吃素的!”
休息等人很配合的一挥手里的水火棒,齐声呐喊,声音冲天,倒也是杀气凛然。
“听到了没?”
“听到了!”人群之中回音寥寥。
“我再问一句,听到了没?”林执玉地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杀机。
众人只觉得如同一道寒光扑面而来,如锥子一般直刺内心。大骇之下全都鼓起勇气应道:“知道了!”
“没吃饱饭吗,大声说,听到了没?”
“听到了!”众人扯着嗓子狂喊。嘹亮的声音在旷野之上远远传播开来。
“好!”林执玉嘴角闪过一丝微笑,随即道:“全都给我沿着地界分散开来,以地界为边朝里挖掘出一个长两丈。深一丈的地沟来,我一会儿自会巡查,若有仗势欺人,逼他人代劳者,杖责十下。若有出力不出活者,亦然,若有敢于逃跑者。押进大牢,听到了没?”
“听到了!”这次的喊声就有气无力得多了。
谁都不会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原本以为当衙役是来享福的,不料第一天开始就要先受苦,出身贫寒的倒不觉得怎样,那些富家子弟却不约而同得打起了退堂鼓,可在林执玉那刀子一般锐利的眼神注视下,都把到嘴地怨言咽了下去。
“我没听见!”林执玉呵斥了一句。
“听到了!”众人无奈得再次高呼。这回林执玉满意得笑了笑道:“别以为这是在折磨你们。当捕快是要抓贼的,没有个好身板怎么成,你们若是觉得不平,就把牢骚咽进肚子里,只知道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孟子曰,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此举亦然,散开吧!”
众人无奈得扛起了铁锹四散而去,有林执玉的话在先,倒没有谁敢于把自己的活推给别人,站定之后,自有众衙役骑着马,提着水火棒在四周巡查,若有犯禁者,板子是少不了要挨的。
表面上看张允这么干只是为了赚取一批免费地劳工,实际上用心也算良苦,首先,挖沟乃是重体力活,没把子气力肯定干不了,这么一来相当于就淘汰掉一批体质不好的人。
其次,长两丈深一丈的沟听起来好像没什么,可真要干好,干完,没点恒心毅力和吃苦耐劳的精神是断然不成的,而这些恰恰就是张允希望在新地衙役身上所要看到的,因此将其当作对这些人的第一项考验。
“大哥,我来帮你吧!”范同身大力不亏,虽然俩人分到了数十米地一段,可他抄起比旁人都要大很多的铁锹,一铲子下去就是小土丘似的一块土,比起张允来是快了许多,似乎是怕张允吃不了这份苦,想替他分担一些。
张允感激得一笑道:“放心吧,你大哥也是面捏泥塑的,你能干得了,我也成,再说,我这回来原本就是想干些活,长一长力气,若不然你将来不听管教,怎么收拾你呀!”说着拍了拍范同的肩膀道:“别傻站着,早把活干完早吃饭!”
范同一听有饭吃,俩眼珠子都开始放光,挥舞着大铁锹玩命一样的挖。
张允之所以让这些人挖沟,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取出土来,将洼地垫高,否则日后滹沱河水一涨,这里还会被淹,不过他明显是低估了挖沟的难度,此地下面三尺全都是厚实黏稠地黑泥,既臭又软,铁锹下去先就被粘住了,别说挖土就是想把铁锹拔出来,都得费把子力气。
只怕在场的千人之中,也就只有范同一人能如此这般轻松自在,把个大铁锹挥舞得虎虎生风,泥水四溅,眼瞅着身后就堆起了一个土丘。
我这也算是自讨苦吃吧!张允一阵调侃了自己一句,继续埋头苦干。“哎呀!快来呀,出事了!”张允刚把表面的淤泥清理掉,正要挖下面的黄土,就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子喧闹声,忙抬起头来观望,正巧林笑语急匆匆得跑了过来,粗着嗓子道:“哎,那边挖出来一具尸骨。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尸骨?!”张允一惊,忙扔下手里的铁锹,从三尺多深地坑里爬出来,深一脚浅一脚得朝发现尸骨的地点走去。
8此时林执玉已经命休息等差役将现场围了起来,瞅见张允过来习惯性地抱拳行礼,口称:“大人!”
“啊!”这称呼出口,张允也不过就是摆了摆手。可四周的候选衙役们却惊呼一声,看着他身上所穿与自己一样,裤腿鞋子上也满是污泥,均都是又是希罕又是亲近,不禁小声议论道:“早就听说知县老爷爱民如子。没有架子,现在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都不相信他跟咱们一起干这苦活呢!”
这些言辞传进张允耳朵里,不禁让他一阵舒坦。心道:“看来把后世那些蒙骗老百姓地亲民行动,面子工程搬过来收买人心,效果确实不赖。爱民如子,这四个字我喜欢!”作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来,走进休息等人围的圈子里,就见这个坑也挖下了大约两尺六寸左右,裸露着半截子腿骨,上面有个新鲜的缺口,显然是被铁锹铲出来的。
命苦呀,走到哪都躲不开命案。张允叹了口气道:“休息。速把魏师傅唤来勘验现场。”说着叫过几个差役,命他们先把以尸骨为中心,一丈之内的泥土挖开,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死者的随身物品,以证明其身份。
有了四周地人帮忙。尸骨四周的淤泥很快就被清理干净,可惜的是毫无收获。魏良辰也拎着他的宝贝箱子匆忙赶来,身后还有个司墨,察觉张允横了自己一眼,怯生生得叫了声公子就躲到魏良辰身后去。
“大人,莫要怪罪小夫人,是小人擅做主张把她唤过来的!”魏良辰连忙替司墨分辩道。
“魏师傅,你就别这丫头遮拦了,必定她执意要来,你推辞不过不得已才让跟来地!”张允横了司墨一眼道:“就别藏了,想看就过来吧!”说着挽住魏良辰的手走下坑去,他给魏良辰打下手,将掩盖在尸骨上的泥土一点点拨去,这尸骨渐渐显露出来。
只见他头朝南,脚冲北,俯卧在地上,两条手臂背在身后,虽然相隔多年,肌肉腐烂无余,就连身上的衣物都腐烂成泥,只留下一句骸骨,静静得卧于污泥之下,等待着沉冤得以洗雪。
“大人,这是距男人的尸骨,除了腿骨被铁锹铲断之外,并无明显地断裂痕迹,依小人推断,此人既非利器所杀,也不是钝物击打而死。”魏良辰认真将骸骨看了两遍后,说出了一个结论。
“但也绝对不是溺水而亡!”张允斩钉截铁地道。
“你怎么知道!?”林笑语插了句嘴。
“溺水之人,身在水中但凡还一丝神志尚存,必定会竭力抓取可以救命之物,因此死后多半都是腿脚弯曲。”张允剖析到此,瞥了林笑语一眼,见她嘴唇一动,似乎要和自己抬杠,于是又补充道:“即便这一说法未必准确无误,可此地既非丧葬之地,尸骨四周既无腐朽的棺木,又没有墓碑,多半不是被人埋葬到此。”
“哪又怎样?”林笑语摆出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来。
“你说呢!?”张允笑吟吟得看了她一眼。在他看来,针锋相对也比沉默寡言、形同陌生人要好地多,干脆顺手推舟,把问题扔出去,既是个锻炼,也可以消减她的抵触情绪。
“”林笑语皱着眉头想了半晌后,一拍手笑道:“我知道了,呵呵,原来是这样!”
“林姐姐,究竟是怎样的,说来听听,也让我长一长见识!”司墨早就猜到了张允的心思,忙凑趣得装起了糊涂,讨林笑语的欢心。
“既然不是被人埋葬的,那么他的手臂背于身后就有些不合情理了,何况从没听说过哪家的尸首是脸朝下放进棺材中地”林笑语说完,乜斜了张允一眼,不无挑衅地道:“我说的对吧?”
“没错!”张允朝她赞许得一笑,指着两根臂骨道:“你再看,他的手腕交叉与一处,八成是被人用绳索捆绑所致,不过手臂垂落下来,并没有丝毫挣扎过的痕迹,由此可以推断,他先是惨遭毒手而后才被弃尸与此的!”
“那也未必!”看来林笑语是铁了心要跟他唱对台戏,所以冷冷地道:“也许凶手趁此人喝地酩酊大醉之后,将其双手捆绑起来,而后推落水中也说不定。”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张允微微点了下头,但随即眉头又皱了起来。
“不过什么?”林笑语追问道。
“不过若真如你所说,那尸首必定是在滹沱河涨水时冲到此处来的,此地离河岸约有十丈,河水又极浅,中途必定少不了翻转冲撞,手臂又怎能还是这副模样!?哦,魏师傅,你有何话要说?”
“小人方才仔细察看了一下腿骨短处地颜色,估计此人已经死了十年之久!”
“你说多了!”张允笑着伸出右手来道:“依我推测,最多五年而已!”见魏良辰和四周的人一脸的迷惑,于是道:“尸体被埋入地下,日久皮肉腐烂,而后骨质会逐渐变色,以此推断入土长短原本可行,不过也要分在何处,此地土壤潮湿,骨质变色要比在黄土之内快了许多,因此会有所偏差。”
“那你又怎能算出他死了五年呢?”林笑语好奇地问道。
张允笑吟吟得指了指地下的淤泥,耐心得解释道:“我曾听魏师傅说,此处本是洼地,每逢滹沱河涨水之时,此处必定首当其冲,河水泛滥之时每每将上流的泥沙卷带下来,流淌到水势缓慢之处便沉积下来。”
“何况此时多有草木,落叶堆积,天长日久,年复一年,土壤也就跟树中的年龄一样,分出了层,只要细心,很容易就能看出尸骨表层与体表之间的土壤,共有三层,据我所知,去年和前年雨水不大,滹沱河水并没有淹没此地,自然就不会有泥沙堆积,如此算来,不多不少,正好五年!”
“妙呀!大人高论,真令我等茅塞顿开呀!”魏良辰鼓掌赞叹道。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张允假模假样的谦虚了一番,而后命人将尸骨搬走,却发现下面压着一根银钗,不过样式普通,上面也没有什么记号,自然就无论由此寻找到钗子的主人,只好先收了起来,又把坑穴之内仔细搜查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遗漏之后,才对围观的众人道:“没什么好看的,都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