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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君卿侧目看了他半响,眼底闪过一丝嘲色:“周庄主客气了。”
“白公子,周某还是奉劝你一句。”周青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翠色的玉扳指,“这做人啊,可不能太高调了,锋芒毕露可活不长久。”
管家伸出手:“公子请。”
管家将银子捧到周青面前,他掂量了一番,点点头:“带白公子去地牢。”
周青勾起嘴角:“那是自然,祥瑞钱庄素来守信。”
白君卿没有作答,只道:“银两已给你,将人还我,我要她毫发无伤。”
周青大笑:“我在城郊混迹十余年,若真有天谴,我如今又怎会好好活在世上,看白公子举止不俗,心思还不如我府上的奴才,着实可笑!”
白君卿注视着盘子,从怀中取出钱袋,放在其中:“周庄主如此生财之道,难道不怕遭天谴吗。”
周青对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便端着一只盘子上前:“白公子只需将银两放在盘中,自会有人带你去接人。”
白君卿目光一沉。
周青哧地一笑:“看来白公子对那小乞丐很是上心啊。我瞧着那丫头平平无奇,却有人视若珍宝,白公子真真是品味不凡。”
“我并非来杀人,只是来接人回去。”他迟疑片刻,“银两可以给你,把阿吟还我。”
“在下瞧着公子腰间佩戴短剑,今日上门,莫不是来大开杀戒的?”周青摇着头,“祥瑞钱庄打开门做生意,端看公子诚意如何。”
闻言,白君卿许久没有说话。
“莫要说得如此俗气,在下管理这城郊一亩三分地也有许多不得已,若是人人都像白公子这样,只怕不用多久这城郊的乞丐们都得翻了天去,那岂不是差强人意,白公子觉得是也不是?”周青笑盈盈道。
白君卿眉头微皱:“你绑走阿吟,为的是银两?”
“白公子好大脾气,不过是个肮脏的小乞丐,何须动怒伤和气。”周青幽幽道,“既然白公子如此直白,我也开门见山,人,就在钱庄中,只是这城郊地面儿上向来是有规矩的,白公子这几日的所作所为令在下很是为难,希望白公子也拿出些诚意,在下也不想为了几两银钱伤了情义。”
“把人还我,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周青笑了笑:“看来白公子是有备而来。”
“阿吟在哪。”
他示意白君卿入座,然而后者从始至终不曾用正眼瞧他。
“怎么这样快?!”周青吃了一惊,但看看白君卿立于堂上,只好干咳两声以掩饰惊愕,“来人,给白公子上茶。”
穿过游廊,管家将人引入正厅,头皮发麻地禀报周青:“庄主,白公子到了……”
管家挽起袖子擦了擦额上的冷汗,顶着他迫人的气势客客气气地引路:“白公子这边请。”
“不晚。”白君卿不冷不热道,“既然周庄主想谈,白某自然要奉陪。”
管家之前并未见过他,自然认不出,但听他说了这么一句后登时反应过来。他不请自来令管家很是心惊,眼前的人显然不是好惹的人物,但想到庄主方才的吩咐,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道:“奴才正想去请公子,不曾想公子竟然登门造访,庄主早早吩咐了,想与公子坐下来好生谈谈,是奴才请得晚了。”
白君卿瞥了他一眼:“我是来接被你们带走的那个孩子的。”
他出了声,管家才反应过来,起身掸了掸衣衫上的灰:“公子是……”
他的目光淡淡扫过众人的脸,薄唇微启:“周青何在。”
连管家也看痴了神。
皎皎如苍穹之月,遥遥似九天之星,步下似绽无暇之莲,非凡俗之词可赞。
管家惊恐无状地望着门外的人,白衣落落,尊华无双,自家主子平日里尚可过眼的举止与眼前这位一比,简直是云泥之分,即便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拆了这庄子的大门,萦绕在他周身的气韵依旧不可逼视。
晴天霹雳般的这一声,令在场所有人皆傻了眼。
然,管家刚走到庄子门口,紧闭的门扉便给人一脚踹脱了,十五尺高的朱木大门当头砸了下来,吓得管家连连退后,险些被门板压断双腿。
见管家出门去,周青也吩咐下人备好茶点香茗,摆上炉子焚香,厅子里颇有几分雅致的意味。
“是,奴才这便去办。”管家心领神会地退了下去。
周青鄙夷地斜了他一眼:“我说了要你去明抢吗?我是个风雅之人,怎么能动不动就打杀抢掠呢,你,去将人请到庄子上来,我要和他好好谈谈这城郊的规矩。”
“据说那公子是十日前突然出现在庙里的,就跟天上掉下来的神仙似的。”管家道,“庄主,若是银子真在他身上,恐怕不好抢。”
“那个卖画的公子哥也不知什么来头,怎么就守着个小乞丐不走了。”
管家战战兢兢道:“并非奴才无能,只是那丫头身边的白衣公子功夫厉害得很,奴才实在近不了身。”
“难道那丫头把银子交给那个卖画的了?”周青皱眉,“可有去找?”
“奴才已经去过那破庙,没有发现银子,想必银子既不在那臭丫头身上,也不再庙里。”
闻言,周青扬手抄起一块栗子酥砸在他脑门上:“没找到银子你也敢回来!?”
“……还不曾。”
“找到她卖画的那些银钱了没?”
管家低着头答道:“已经关入地牢,插翅难逃。”
“今早抓来的那个小丫头怎么样了?”周青问道。
周青一身冷蓝缂丝长襟,端茶的动作三分雅七分俗,微微上挑的一双眼中尽是精明。
祥瑞钱庄中,庄主周青正坐在正厅喝茶,家奴端着点心上前,将盘盏放在他手边后默默退至一旁听候吩咐。
……
她靠着墙,屈膝而坐,一字一句地告诉他——亦像是在告诉自己:“罗大叔,小白一定会来的。”
罗大叔也不再说话,不知是不是还清醒着。
花汐吟浑身一颤,缩了缩脖子。
牢房外响起一声大喝:“里头的吵什么!嫌命长是不是!”
罗大叔吃力地笑笑:“便是他待你再好,也不可能找到这里……”
“小白是这世上除了紫姐姐,待我最好最好的人,这世上没有什么是他不会的,就像神仙一样!他教我写自己的名字,还教我念三字经,他会给我讲茶馆子里都没听过的故事,哄我睡觉,还给我买糖葫芦和糖炒栗子……”她自豪地细数。
罗大叔的声音像是下一口气就要接不上似的,听得她胆战心惊:“谁是小白?……”
花汐吟皱着眉为难道:“可我若没有回去,小白会担心我的。”
“这庄子是个黑钱庄,庄主周青表面看着温文尔雅,可私底下做的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就连官府的人都不敢与之有所牵扯,被他抓到这座地牢的人,下场凄惨的比比皆是。小丫头,看你小小年纪,真是可惜了……”罗大叔叹息道。
“罗大叔,你方才说进了这里便是不见天日,是什么意思?”她问道。
“我姓罗。”他道。
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觉着心虚,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不告诉这个命不久矣的人她已经有将近八十岁的事,这人看起来经不住吓的样子。
她想了片刻,道:“我叫阿吟,我……大概……十岁左右吧。”
“或许是你得罪了他们。”那个声音愈发地沉重,“……小丫头,你多大了,叫什么?”
闻言,她肩头一颤:“可……可我并没有欠他们银钱,他们为何抓我?”
“我原先是个做生意的,跟钱庄借了银钱,买卖周转不灵,还不上欠款,这才被他们捉了来,咳咳……怕是命不久矣。”那个低哑的声音如此回道。
她心中甚疑,靠着墙壁问:“你是谁?”
沉默片刻,从隔壁牢房中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丫头,别白费力气了,进了这里,便是不见天日。”
“有,有没有人在?……”她的声音回响在空荡荡的牢房中,分外清晰。
今早,她跟小白说要去城中买几个馒头,还没走到城门便有一帮家奴模样的人将她围住了,她见势不好转身要逃,却在转瞬间被人打晕了。
与此同时,城郊地下钱庄的地牢中,花汐吟幽幽转醒,发现自己的双手被麻绳绑住,躺在一间潮湿阴暗的牢房中,她茫然地坐起来,后颈传来的疼痛令她倒抽一口冷气,稍稍回神后,她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一切。
乞丐顿时腿软得站不起来。
他凝重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我看起来,像是很有耐心吗。”
他的目光不再似平日安然温和,一种犹如千军万马兵临城下般慑人的气势当头压下,那乞丐几乎要喘不上气。
“我不知……不知道!你别过来!……”
“是谁将人带走了。”
“阿,阿吟……”
“阿吟在哪。”他冷冷问道。
乞丐睡眼惺忪地睁开眼,迎上一双满是寒霜的眼,不由得一激灵:“你……”
他回到庙中时,庙门口只有一个乞丐在角落酣睡,他上前将人推醒。
破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