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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不见任何东西的海尔嘉心里,身边所有的一切,只有那只手是可以依赖的。z的手自栏柱的缝隙中伸进来,她如获至宝,将它牢牢地握在掌心里。他那饱含粗糙质感的温暖,电流一般瞬息从掌心传遍了心窝里。
“既然凯泽失踪了,我便拜托芙蕾雅公主,和他们的使团一起同行。反正,”她扭捏不安地低头,将z的手垫在她发烫的脸颊下,声音也越来越低,简直就像蚊子般细声细气“我也想早点见到你”“但是,”塞巴斯蒂安问道“是她派你去刺杀王弟的吗?”
“不!没有!”她急速抬起头来,分辩道“是我自己提出来的!芙蕾雅公主她只是想帮我”
“她只是告诉了我,父王早已去世的消息”
塞巴斯蒂安沉默了,他感到自己那只被她紧紧握住的手,正被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所湿润。他对于那个曾在他面前跪下的老者,并没有太大的印象,之所以模糊是因为自从俘虏了他之后,便全权交给色雷斯王兄处置了。因此,当听闻萨克雷二世的死讯时,他也不过是有些遗憾罢了,然而,当他看清楚从海尔嘉紧闭的双眸中,簌簌落下的透明的泪珠时,他的心里,免不了一阵动容。
“对、对不起”他犹豫了好久,终于吞吞吐吐地说。
海尔嘉的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不要紧的!”她说“我只是,好久好久没敢像这样放声大哭了。”她更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就让我这样,任性一次吧”
当他再一次回到海尔嘉的牢房前,她已经趴在地上睡着了。他望着她那无邪的睡脸,心中烦闷不已。
她闭上眼睛时,他是她唯一可信赖的情人;而当她睁开眼睛时,他又是她不共戴天的仇敌——这个弥天大谎,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是它终结之日呢?他慌称前去刺杀色雷斯王未遂,和她同样深陷囹圄;他伤势未愈,身上浓厚的血腥气逃不过海尔嘉的鼻子,他则说,那是被人严刑拷打所致;他不可能一天到晚,像个真正的囚犯一样呆在牢房里,所以,每当他离开的时候,狱卒便假装提审他,推推搡搡地把他带走如是种种,费尽心思,都是为了不让海尔嘉看出破绽,不让她获悉他的真实身份。
可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啊!一旦她得知真相,那么他早在一年以前就欺骗她,甚至,为了遮掩住一个谎言,不得不在其上加筑另一个更大的谎言他们所谓的爱情,便建筑在这层层叠叠的谎言上,一旦这基座分崩离析,那肥皂泡一般斑斓美丽的爱情,也必定如肥皂泡一般灰飞烟灭!
坐在王座上的塞巴斯蒂安,不住地咬着手指甲。处理完政事,他该去“蹲牢房”了。然而,从骨子里他又害怕见到她,害怕他一个不留神,就会在她面前露出破绽。他眉头,连费尔巴哈都看出了他内心的焦虑与不安。
“恕微臣直言”费尔巴哈不住地向上觑着他的脸色。
“啊?”他这才回过神来“说吧,费尔巴哈。”
“您是在为海尔嘉公主的事而烦心吗?”刚一说出这句话,他便后悔了,王的脸刷的一下便沉了下来,说到底,王并不希望其他人来干涉他的私事。然而,费尔巴哈心想,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若连自己都不能提点王的话,又有谁可以惊醒梦中人呢?
“所谓女人,不过是攀附于男人这根石柱上蒂蔓而已,”费尔巴哈说道“终藤蔓的一生,只会沿着它最初选定的石柱,不停地向上攀爬,而不会跨越到其他石柱上去;而石柱则不同”
“你的意思是,不要死守着一个女人是吗?”塞巴斯蒂安冷冷嘲道“我从来还没这样打算过!”
“您误解了,陛下,”费尔巴哈温和地指出他的错误“微臣的意思是,女人是一种很有意思的生物,一旦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过,便像藤蔓缠绕石柱一样,永远都在‘一起’,永远都不会分开。”
“只要您娶了她,将她占为己有,那么,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他总结。
塞巴斯蒂安不禁呆了半晌,对呀,他怎么从未想过这个办法?“娶她?以z的身份,还是以王的身份呢?当然当然,是z,也只能是z。不过,若是以z的身份和她结婚,就算她以后知道了我以前在骗她,以她的个性,会不会和我翻脸?”他的心中百般筹划,这时,费尔巴哈又不失时机地加了一句。
“如果她日后为您生下王子,那么,联系您和她之间的羁绊便又多了一条。”
“很好!”塞巴斯蒂安猛地一点头,他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看得费尔巴哈也不禁喜滋滋的“就这么办!”
一个令他头疼很久的问题解决了,顿时令他的脚步也为之轻飘飘起来。他正走在了返回牢房的路上,这时候,玻尔兹曼闪现在他的身边。
“芙蕾雅公主有请?”他难以置信地询问玻尔兹曼,后者谦恭地点了点头。他刚一推脱,对方立刻表示十万火急,片刻都拖延不得。
真是个可恶的女人啊!他心里暗暗抱怨,得赶快把她赶回老家去,省得让她在这里兴风作浪。他刚这么想着,不提防一个女人旋风般从帐中扑了出来,直直地扑到了他的怀里。
“我可想死你了!”随着一个女人的呖呖莺语,他感到怀中被一个轻盈丰满的充填地满满当当。面对芙蕾雅火辣辣的示爱,他心中倒是不为所动。
唉,真是一个花样百出的女人!他硬生生把女人的胳膊,从他的脖子后面扯断。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他不耐烦极了。
“我听说海尔嘉行刺你未遂,被关在了监牢里,”她不紧不慢地开了口“而且,在她的身边,久违了的z又出现了。”
“真是可怜!”她呵呵地笑了起来“难道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她所爱慕的骑士,与她最恨的仇人,她所行刺的对象,是同一个人吗?”
“行刺吗”塞巴斯蒂安冷冷地瞅着她“撺掇她去的人,是你吧?”
“话怎么能这样说呢!”她亲热地搂住了他的胳膊,那一刹那紫色双眸里射出的,是毒雾一般的杀气“要是我存心,你现在还能活着站在这里吗?”
“早就化成一堆烂泥了!”
“本来我的剧本是这样安排的:海尔嘉行刺你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原来你就是提坦王弟。自己的爱人竟是仇人,仇人竟是最爱的人她伤心悲痛之下,自刎于你的面前啊,多么悲壮惨烈,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啊!”“但是,你失策了”他淡淡回答,想起了自己遇刺之时,狠命咬住的嘴唇。那时为了不发出任何让海尔嘉起疑的声音,他险些连舌头都咬破了。
“我实在是太高估她的智商了,真是,怎么会那么笨嘛!就算眼睛看不清楚,难道连说话声音,体态动作什么的,都感觉不出来吗?”她懊恼不已。
他淡然一笑。那并不是她笨,而只是因为,她对他太过信任,从没有对他产生一丝一毫的疑心,于是,他便肆意挥霍着她的信任
“但,你也没什么好得意的!”芙蕾雅发狠道“你可知道,虽然你现在骗过了她,但只要她眼睛恢复,你还能继续这样隐瞒身份下去吗?就算你可以封住王宫里众人的嘴巴,难道,连全国的民众,他们的嘴巴,也是你封得了的吗?”
“到那个时候”他不禁想起了刚才费尔巴哈滇议,唇角上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那就不是您芙蕾雅公主,该管的了。”
“如果我有一个好提议呢?”芙蕾雅反诘道“让她一辈子都被你蒙在鼓里的方法?”
他这次的“提审”耗时相当的久,等到他回到海尔嘉身边的时候,他的眉眼里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他似乎觉得,正坐在地上等着他的海尔嘉,也露出了明媚的笑脸。
他只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她便感觉到了他的开心。他说他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她。
“太好了!”她回答“我也正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是吗,什么好消息啊?”他问。
“你的呢?”她笑呵呵地反问“你先说。”
他狡黠一笑“那是我送你的一份礼物,现在,还不能说。”
“好吧好吧,我说了哦,”她这次倒没有着急伸出手去“你先坐下,随便左右动动。对,随便往那边动。”
“然后,不要说话。”
塞巴斯蒂安不知道她想要干什么,便依言照做了。然而,令他吃惊的事发生了,海尔嘉紧闭已久的眼睛,居然颤巍巍地睁开了!而且,她的双手,竟准确无误地握住了他的手!
“你”他的嗓子干极了,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液“你能看见了?”
“不算很完全,”她喜上眉梢“总觉得有些雾气,朦朦胧胧地隔在中间,不过,大体的形象总是不差的。”
“按这样下去,过不了几天,她的眼睛就完全恢复了”对于海尔嘉来说是喜讯,却对塞巴斯蒂安意味着灾难。他该怎么办?是趁着这两天就和她结为夫妇不,眼看恢复视力有望,她应该不急于此事。那么,该如何是好呢?万一她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刀伤,正是拜她所赐!他仿佛听到了他所精心构筑的大厦,在片刻间哗啦啦倒塌的声音。就在他绝望的时候,鬼使神差地,他忽然想起了芙蕾雅公主的话。
“告诉我,”他已急不可耐了“让她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的方法告诉我这个方法!快!”
芙蕾雅一点都不急。她正在有条不紊地,梳理她那头淡金色的秀发。她的素手自发端顺流而下,一直滑落到发梢方才停止。她仿佛有意在考验他的耐心,从每一缕,每一绺,都要细细梳理。等到他不耐烦之极,她才杏眉一挑。
“真的想知道?”
“告诉我!”
“我听闻,”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梳头“陛下有意与我国退婚。至于理由嘛”她用尽了嘲讽的语气“怕是和那个瞎眼的海尔嘉有关吧?”
没错,当初为了拉拢图灵国而定下这门婚姻,本打算吞并图灵国之后再废除芙蕾雅,重新迎娶海尔嘉。而如今,出于对海尔嘉的尊重,他已经郑重其事向费尔巴哈表明了立场。费尔巴哈固然苦劝“我国与他国不同,除了大妃之外,国王陛下还可以拥有上百个妃妾。陛下既然喜欢那位海尔嘉公主,不妨先纳入宫中,给个名分。他日若有机遇,再扶为大妃不迟”
但是塞巴斯蒂安坚决不从。他绝不允许别人分享海尔嘉的爱,同样地,他也绝不能允许,他对海尔嘉的爱被其他人所分享。起先他同意迎娶芙蕾雅,是因为反正要拿她作为摆设,娶不娶都无所谓。但是,现在有了海尔嘉,情况就不同了。他简直难以想象,海尔嘉身为妃妾,向与他并肩坐在一起的大妃-芙蕾雅下跪的样子。光是想到芙蕾雅肯定会在后宫翻云覆雨,只手遮天,他就觉得头皮发麻。
“我相信陛下与海尔嘉的情分非浅,也知道自己在陛下眼中的分量之轻,但我仍然不自量力,冒昧向陛下提出请求”
她往椅背上一靠“我告诉陛下那个方法,陛下还按照先前的约定娶我为妻,不知您意下如何?”
果然是这个条件啊。“如果我反对”他问。
“那么,”她那尖尖的手指伸向了他的脸庞“海尔嘉就会知道所有的真相您舍得吗?”
“你敢威胁我?”他的眼中泛起了稀薄的杀意。
女人大无畏地报以一笑“是交易呢,陛下,公平之极。”
“把这个药粉给她服下,”她那双染成朱红色的手指,轻轻撮起一个小药包“然后,她的心灵之窗,便会再一次关上”
“而这一次,将是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