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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大整体撤离时非常井然有序,人们都相信这只是短期避难,躲开这波病毒自然就可以回来。于是食堂仓库中堆着成堆易于存储的白菜、土豆、萝卜和米面粮油。花名甚至在厨房找到几只小型酒精锅和一堆固体酒精燃料块。
一时仓鼠的习性发作,她又将这些收集起来,转身发现黄朗漫无目的地晃悠到她身后,立即将这些塞给他,送上一双星星眼:“这点东西还是可以放下的吧?对吧?”
“我去放。”黄朗看着都快摞成塔的那“点”东西,和那双睁得圆圆的眼睛,认命地接过,这才发现花名系上了一条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崭新粉红碎花围裙,扬眉问:“从哪里找来的?”
“那边灶台下面。”花名指了方向,从肚子上的口袋拽出一条和身上围裙一个系列的蓝色围裙,好心问道:“你要吗?”
黄朗看着花名那促狭的笑容,坦然接受:“要。”
花名一愣。
黄朗又得寸进尺:“我抱着东西,你给我系上。”
花名看着黄朗的造型,很纳闷这厮是不是犯了什么失心疯。
黄朗看她磨磨蹭蹭,也不催,只是玉树临风地站在那里,笑着等。
花名再次被笑得毛骨悚然。心里嘀咕着这厮一定是有什么问题,以前明明总被自己揍,现在怎么一笑就能让自己产生危机感?注意力不集中的后果是给黄朗的腰上系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
给自己的下意识行动点个赞。回过神来的花名在黄朗的后腰上推了一把:“好了。”
然后满意地注视着某人翩然的背影后硕大的蓝色蝴蝶结在风中飘舞。
“猫小花!做饭做饭!”除了花名之外,谁也没有注意到黄朗的背后。陆海走进餐厅看到穿了围裙的花名,反射性地口水直流,大声叫嚷着催她去做饭。
“知道啦!你们去等着。”花名挥挥菜刀,把他们赶出厨房,问清了没有人有什么忌口的东西之后就开始乒乒乓乓地洗菜做饭。
“花同学居然会做饭吗?”管彤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花名的动作行云流水般娴熟,惊讶地问陆海。
“那是!猫小花的做饭技能简直是满级!”陆海昂着脖子,好像夸得是自己一样,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猫小花做的饭可好吃啦!啊!闻着味道都能让人流口水啊……而且做的很快……同时能开好几个锅……”
“这么厉害?”陆洋不太开心地捏着陆海的脸颊,恐吓道:“比我厉害?”
“都不是一个等级的。”陆海怕谁都不会怕他,不以为意地挥开陆洋的手,将其抓进手里不自觉地摆弄着,脸上露出梦幻般的表情:“我们大二的时候整个班级包了一栋别墅在海边玩,花小猫自告奋勇地做饭,然后一战成名……她做饭的时候简直太帅了,就像表演一样……做出来的东西也特别好吃……当场就有几个喝多了的男同学跟她告白抓着她的手痛哭流涕地表示为了能一辈子吃到那么好吃的饭绝对要把她娶回去……那天我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做庖丁解牛……游刃有余……运斤成风……香飘十里……绕梁三日余味不绝……”
“我好像已经看到了。”章虎十分虚弱的声音吸引了三人的注意力,连同刚刚回来的黄朗,几人一起站在那里看花名“表演”。
同时开了四个灶。花名站在最边上,拿着一根扒好的葱,手腕轻抖,已经有些软了的大葱就在空中被劈成了葱末,掉进碟子里和先行一步的姜末作伴。她一手拿着茄子,一手飞出几刀,落进地上盆里的就只剩茄子皮,被扒光的茄子碎成均匀大小的碎块儿躲进盘子里相亲相爱。同样惨遭□□的还有土豆、青椒、西红柿。
死得最惨的是肉们。同样的一块儿肉,经过她轻描淡写的几刀,就变成了肉末、肉丝、肉块和肉片——纵使相逢应不识——零落到不同的盘子里去,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食材、调料、水和火,以及渐渐弥散开的蒸汽和香气,共同勾勒出一幅难以言喻的图画。也许想到了家,想到了小时候蹲在妈妈身边仰望着她用神仙手段做出美味食物时的崇敬依赖;也许想到了她,想到了因为难得的见面,她哼着歌为自己洗手作羹汤;也许想到了过去,或者未来。
与食物有关的温暖想象总是具有打动灵魂的力量,它可以直接满足基因层面上,最深切的渴望——美味的、充足的食物,代表了和平、安宁、富饶、和活下去的希望。这一切奇异地安抚了人们潜藏在心底的不安,不是用喧闹的嬉笑去强行遮掩,而是轻描淡写地,将人完全包裹在怀里,用安详的气味浸润思想,那些担忧、焦躁、仇恨和遗憾,就这么消散了。
食堂的灯已经熄灭,蓄电池联动的应急灯散发出老旧时光的昏黄。在这红尘万丈的暖意里,花名忙碌的只剩一抹剪影,站在黑暗里的每一个人都能透过她看到心心念念的人,和早就遗忘的事。
“妈妈……”陆海埋进陆洋的怀里,眼泪簌簌地掉落。她为了陆洋和家里闹翻,虽然不后悔,但还是会伤心的。照顾自己,每日唠唠叨叨的妈妈,保护自己,镇日沉默的爸爸,牵着自己的手,从自己的小时候走到大,走丢了他们的青春年华,最后也走丢了他们的宝贝女儿。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还在担心着吧?“爸爸……”
陆洋抱着陆海,沉默着没有说话。他那双从不曾离开陆海的眼睛第一次放空,想起善良柔弱的母亲将自己偷偷放走时不舍的样子,想起自己偷看到她将被自己撕碎的录取通知书悄悄捡回去,一点点拼起来粘好的样子,想起自己回家时看到高大的父亲佝偻着背,坐在一边欲言又止的样子,终究忍不住,也掉下泪来。
章虎站在他们身旁,听到那句爸爸,身体一颤。不知道那个老头子怎么样了……有没有跑出来……曾经家里也是很热闹的,妈妈做饭时他总会试图帮忙,然后妈妈嫌弃他,他嫌弃自己。那双修长的手可以灵活地切出整齐的菜和好看的花,那双大脚总会把自己从料理台旁边踢开,如果自己没忍住偷吃,还会挨上一个暴栗,然后就可以跟妈妈哭诉,妈妈总会温柔地安抚自己,然后动手修理他。那样的生活啊……那样的生活……
管彤双手插兜,表情温软而怀念,目光似乎在看着花名,又似乎透过她在看什么遥远的地方。泪水流进心里,有些烫,有些苦。
黄朗站在最后,不知在想什么,目光绵软如柳絮,始终粘在花名身上,淡淡笑出来。如果有一天,那个画面里有我的话……黄朗的心一点点在这酸软的感情中沉溺下去,理智明知道危险,却不愿意做出任何反抗,甚至期待着更快、更深地进入湖底。
不再是□□占主导的感情,比起占有她,他发现自己更想看她笑、看她活力四射、看她表情温暖地忙碌着。
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比前一刻更爱她。
到底可以有多爱一个人呢?这份感情有尽头吗?那个湖底是什么样子呢?
赌上自己的财产、性命、灵魂,用尽所有的手段、智慧、心力,穷尽一切过去、现在、未来,都想要和她在一起的感情……
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也可以尝试吗?
如果那个人是她的话,一定可以的。
黄朗终于确信,只要是她,什么都值得。不再犹豫、怀疑、悲伤、徘徊不安,一直不确定的心,终于沉着下来。
“你们几个不累吗?”花名对这一切懵然无知,做完饭就看到几个“雕塑”姿态各异地站在那里看自己,个顶个的带着缅怀的神色……太不吉利了。唯一略显正常的是黄朗,露出二哈看到肉骨头一样的表情看着自己(手里的菜),对手艺充满信心的花·大厨·名觉得这才是正确的眼神:“过来,帮忙端饭啦!”
“哦!”黄朗一马当先冲过去,其他人都有点尴尬地回过神来,纷纷招呼着去帮忙收拾。
食堂当家菜地三鲜、南北通吃的西红柿炒蛋、东北特色猪肉炖粉条,西班牙风味红烩小排骨、传统革命菜毛氏红烧肉、经典食堂女式菜拔丝地瓜、配上一锅热乎乎的紫菜蛋花汤。虽然因为调料不足没有那么正宗,却由于其他方面的优秀而惊艳了味蕾。
漆黑的食堂里,一点如豆的昏黄灯光照亮几人欣喜的面庞。看不清外表的伪饰,关系就意外地贴近了起来,没有教授、军人、实验体、学生的隔阂,有的只是年届四十的文雅管叔,年近而立的英气章哥,一群动物一样抢食抢到快要打起来的小洋、小海、小猫、小狼。
“哈哈哈哈哈……”管彤舒畅地笑起来,他从黄朗的筷子下抢走了最后一块小排,正在得意,陆洋从他碗里悄悄将之夹走,却在半路被陆海一口吞掉。
无语地看着突然出现,蹲在自己怀里的姑娘,陆洋只好把筷子伸进章虎面前的盘子去叨红烧肉,现在他的速度提高到了可以跟这满桌的练家子一拼的程度,这让他十分满意。章虎正扒着饭吞咽从花名那里打劫来的茄子,看到陆洋的的贼手,懒洋洋地呲了呲雪白的牙,一巴掌按住盘子,可恶地笑着。
另一边花名准确地挥手抢来突然出现在空中的陆海的碗,慢条斯理地吃着。赔了夫人又折兵的陆海看着抢到的空碗,气急败坏地跺跺脚,回去加入了黄朗、章虎的战团——此时章虎和黄朗的筷子正围绕着拔丝地瓜较劲,她突然出现在桌子上,一口将战争的中心吞了下去。
“你这是作弊!作弊!”章虎拍桌打凳地抗议,却一不小心被刚刚铩羽而归的陆洋趁机将红烧肉偷走一块。
花名稳稳地抱着碗,在一旁笑得乐不可支,猝不及防地,管彤借着身高优势从上面突然下筷,夹走了满满一筷子西红柿炒蛋。
“管!大!叔!”花名怒吼着把碗塞给凑近的黄朗,提筷去追那个逗猫的大叔。
黄朗抱着花名的碗和自己装满肉食的、想要来献殷勤的碗,头疼地揉揉太阳穴,还是忍不住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