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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下界之第十二天
灵隐寺后山,燕六脸色凝重,蹙眉问她面前的手下,“你说,这两天乾坤洞主去了趟魔界?”
手下点头,“嗯,据我们在魔界的分部回报说,他去见了影魔和幻魔。”
“影魔?幻魔?影魔能藏匿身影,幻魔能制造幻境,可是,两只魔也不敢出山呀,那能干什么?哎呀,对了……”燕六被自己的猜测惊出一头冷汗,“快,快快,赶紧通知老大,要出事了,还有,我们也快点赶过去找小姐她们……”
燕六急急地纵上云头,一路向胭脂赶去,心中一个劲地希望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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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一脸紧张地盯着空中打斗的降龙和韦陀,两人已经打了近两个时辰,可是韦陀还是没有完全清醒。
韦陀本来说明天就回上界的,今天是他在人间的最后一天,哪知道,他已经糟糕成这个样子了。
昙华拉拉胭脂的手,“娘亲,不要担心了,爹爹不会有事的,反正今天是最后一次了。”
另一边的燕小六也安慰道,“小姐,请放心,燕头已经向上面报告了,韦陀要是再不回去,斗姆娘娘会亲自来抓他回域外。”
胭脂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可是她心头总有一股挥不去的阴霾,下意识地觉得要出事。
降龙也有这种感觉,不过,他担心的是胭脂,所以,频频发掌,不再留有余地,希望尽快让韦陀清醒,以便应付心中的恶兆。
胭脂在两人的劝说下,勉强稳定心神,三人向树荫下走去,刚至树下,不料树影突然跳起来,向三人袭来,准确地说,是攻向昙华。“碰—碰—”两掌连续拍在昙华胸口,昙华只来得及吐了口血,便无法凝形,化为原形,花朵耷拉着闪入胭脂体内。胭脂刚抬眉,又见迎面撒来一片粉红神砂,景象渐渐变化……
与此同时,刚刚有一丝清明、正飞向地面的韦陀,却看到昙华吐血受伤,大叫一声“昙华!”,又见粉红色的背景中,昙华再度化为星星点点,如同几万年前那样,眼睛立即一片血红,周身魔气缭绕,已然彻底狂颠。
降龙在半空中见到变故,连忙扑向披着影魔斗蓬的绿姬,却不料身边的韦陀已然入魔,正向他攻来,急忙转身回挡,乾坤便携着绿姬便趁机远遁。
等胭脂破除幻像,便看见降龙和韦陀已经战成一团,两人周身佛光魔气纵横,黑云翻腾,各种法术闪现,从地面望去,已分不清谁是谁的身形。
降龙却透过云层看到胭脂安然无恙,松了口气,转头专心应付起韦陀来。一面一丝不漏地接下韦陀的所有攻击,一面又再三对韦陀解释:“师兄,那是幻魔的幻影砂幻现的画面,不是真的,昙华她没事,你清醒清醒。”企图唤醒他的理智。
降龙知道,除非韦陀自己清醒,否则他只能硬抗、硬顶到天上的老大们下来。而且他必须抗下韦陀的所有攻击,否则随便哪一下都会给凡间造成莫大伤害。
胭脂望着云层间的光影很是焦急,想了想,拿出扇子,翻腕拈指,将团扇拆分开来,头顶七宝神镜,脚踩山河图,手执紫竹,腾空向降龙两人飞去。
燕小六见状,惶恐地大叫:“小姐,不可以,不能去,快下来。”
胭脂听到声音,身影停了停,半空中回过身来,挥扇向燕小六施了消声咒和定身术,想了想,又加了防护罩,然后义无反顾地向上冲去。
韦陀双目一片赤红,不闻不见,脑子里唯一的影像便是昙华兵解时的点点碎片光华,身上发出的攻击更是霸道凌厉,没有章法,没有招式,只是蛮横地横冲直撞,肆无忌惮地攻击再攻击。
降龙已经接下他几千下攻击,而且直接用身体去挡住的更有几百下,周身佛光黯淡,法力难继。
胭脂升到空中,落在他们边侧,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降龙又被韦陀一拳打飞了出去,口吐鲜血。
胭脂又是心疼又是焦急,要知道,降龙现在可是元神之体,流的血自然是元气精华。而且韦陀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清醒,这样下去,降龙肯定支持不住。尤其降龙特别的死心眼,拼命拦着韦陀,不让他破坏人间,那些攻击便都落到他身上了。可是,自己法力低微,实在帮不了多少忙,最多抵抗一两次,那也于事无补。
胭脂在这边蹙眉思索,不远处的两人,一个神智俱丧,一个苦苦挣扎,却都没有发现胭脂。
胭脂正着急呢,那边降龙又被韦陀打中一掌,正中胸口,鲜血飞溅,护体佛光又黯淡了一圈。
胭脂心惊胆战,紧张地手里全是汗,如果再这样下去,降龙必死无疑,可是,她怎么可以、怎么能够眼睁睁地看着降龙死在她面前?绝对不可以!
胭脂握紧了拳,眼神扫过手里的紫竹、脚下的山河图,以及——头顶的七宝神镜,胭脂直直地盯着神镜,又回过头看了眼降龙,轻轻吁了口气,自语道,“神镜的禁咒?要付出代价的禁咒么?哼,那也没什么……”
胭脂微微垂目,将自己的心神全部沉入神镜,默念咒语,可是神镜一点反应都没有。
胭脂明白那是因为自己的法力远不足以发动禁咒,那个禁咒是需要准圣的法力才能得以驱动的,不是她一个小天仙就能成的。不过,她还可以用元神来补的,元神是仙人修炼的精华和根本所在,燃烧了元神、使之化为法力,应该可以弥补法力的不足,从而驱动禁咒了吧?
胭脂咬了咬牙,意识沉入丹田,从元神中抽离仙力向神镜输送,慢慢地、慢慢地,胭脂感觉自己神智有点模糊,元神渐成虚影,可是她一点也不在意,只要能发动禁咒,她都无所谓的。
胭脂渐渐迷糊,镜面渐露神光,可是胭脂已经支持不住了,心中一片悲凉,难道还是不能成功吗?我的力量就这么弱小吗?我就这么没用吗?
枯竭的丹田内却突然涌进一股蓬勃的土黄之气,一下盈满整个丹田,而且源源不断地向全身流去。
原本虚化的人形元神已渐变成一朵白花,而且越来越凝实,花瓣层叠如千堆雪,佛家祥瑞之气环绕。与此同时,胭脂额头佛光乍现,状如花朵,与元神相同。
胭脂只觉得浑身一阵清爽,法力似源源不绝,毫不费力地就让镜面神光湛湛,口中大喝:“七星封魔阵!定!”
神光直直地照向韦陀,韦陀当即被定在原地,不能动弹,魔气渐消。
听到胭脂喝声时,降龙就惊悸不安,可他正被魔气包围,等他冲出来,一眼看见韦陀已被定住,心中大跳,惊恐地扭头,便看见胭脂冲他笑了笑,然后——轰然倒下、直直向下坠去——
“胭脂……”撕心裂肺地尖叫着,降龙踉跄着飞扑过去。
山河图却早他一步托住了胭脂,胭脂仰面朝天,四肢下垂,像个破布娃娃似的无声无息地悬挂在半空中,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近似透明,鲜血却星星点点地从身体里渗出来,素白衣衫已然染红。
降龙爬跪在她身侧,脑子空白,面色灰暗,四肢僵直,心跳停顿。他抖着唇,伸着手,指尖发颤,却不敢去触碰,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复存在,没有声音,没有色彩,只有苍白和鲜红,那么地触目惊心。
他曾经梦到过类似情景,可是,直到此时,他才发现他永远都没办法承受这种残酷。
上一次,胭脂临死,他以为已是痛苦的极限,可是,现在他才知道,这种痛没有极限,一次比一次更痛。
死亡可能有机会重生,可是,如果连灵魂都消散了,要怎么办?
胭脂以天仙之体召唤了准圣的禁咒,是不是连元神都已不复存在?连灵魂都完全燃烧怠尽?连碎片都没有留下?
降龙不敢去求证,他只是木木地注视着胭脂的白衣越来越红……
韦陀双目清亮地睁开眼,抬头四顾,闪到降龙身边,运起佛目仔细察看了一下胭脂,推了把降龙,“她没死,元神还在。”
降龙一震,韦陀又道,“如果她元神消散的话,昙华必定会被抛出体外,本命法宝也会解除联系,不可能还能发生作用、护她左右。”
降龙看了眼上方的七宝神镜和紫竹,再看了眼胭脂身下的山河图,屏着呼吸探出手,颤抖着抚在胭脂胸口,手上传来微微的振动,却成功地成了他唯一的救赎,心终于再度跳动,四肢渐渐回暖,各种情绪开始涌上心头。降龙闭了闭眼,深深地呼了口气,压下所有的情绪,轻轻地横抱起胭脂,站起身,刚想走,却被韦陀拉住胳膊,“等等,她受损严重,几乎经脉俱断,我先帮她初步疗下伤。”
降龙不置可否,冷冷地看着他。
韦陀眯了眯眼,“要找我打架,随时都可以,但你现在法力枯竭,怎么帮她?坐下!”
降龙握了握拳,又看了眼胭脂,终于顺从地在云团上坐了下来,可也没有放下胭脂,让胭脂侧坐在他腿上,头靠在他颈肩上,左手揽了她的背入怀,右手揽了她腰,然后抬眼看韦陀,大有“就这样,你爱帮不帮”的意思。
韦陀挑了挑眉,也不为已甚,盘膝凝神,右手食指、中指拼指,调动全身的佛力聚于两指指尖,左手托右手手腕,右手挥指向胭脂眉间注入灵力。
大约半个多时辰,直到韦陀的脸色稍稍有些发白,胭脂才微微动了动身子,血丝不再外渗,脸色也有了点人气。
降龙轻轻松口气,看了眼韦陀,右手拈了个诀,昙华便萎靡地出现在两人面前,耷拉着两片叶子,花朵也无精打采地垂着,她转了转身子,便偎向了降龙的肩头,降龙右手一挥,将她收入了自己丹田,道,“我和她心血相连,这些天就养在我丹田里,等恢复点元气,就让她吸收碎片,这样,应该很快能复原。”
韦陀点头,又道:“那两个杂碎……”
“伤的是我的人,我会处理。”降龙目光深沉。
“哼,”韦陀眼角带了点嘲讽,“你不要到时候手软了,十几万年的佛界战神变成只会念经的和尚了。”
降龙面容冰冷,语气幽森,“管好你自己的事,尤其是魔界,什么跳梁小丑都出来了。”
“不用你提醒,”韦陀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走了……”
说话间,已消失踪影。
降龙低头,轻轻地用手指擦了擦胭脂嘴角的血丝,又用脸去碰了碰她的面颊,感觉到了温度和呼吸,一时间,之前封闭的各种情绪争先恐后地从心底爬上来,害怕、焦急、心痛、无助、悲伤、绝望、欣喜、愤怒、怨恨……,让他喉咙哽咽、鼻子发酸,他抱紧了胭脂,双臂紧了又紧,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缓解心头的难受。
渐渐地,所有的悲喜苦伤似乎远去,降龙抱着胭脂,莫名心安,丝丝圆满却止不住地溢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愧疚、怜惜、感动,以及——他的爱,他对胭脂的爱。
他的爱太过深沉,藏得谁也看不到,如同一个茧。他把愧疚、怜惜、感动、友情、责任抽成丝,密密地把爱封闭起来,然后用众生大爱染上色,再用仙凡之隔作了包扎,最后,将佛门清规作为土,细细地撒在茧上面,埋在心底里。
这样的层层叠叠、千掩百埋,骗着所有人、骗着胭脂、骗着自己。所以,即便是孟回的犀利,都只能够把茧挖了出来,最多剥掉了颜色而已。
可是,此时此刻,当悲喜过去,死亡远离,纷烦未至,天地间只剩下他抱着她,抱着这个为他生、为他死的女子,他的爱终于破茧而出,最也无法遮掩,明晃晃地晃在眼前,不容他逃避、不容他退缩。
降龙终于失声痛哭,那哭声中的压抑和痛苦,仿佛是丝丝从灵魂里抽离出来,扯着心、牵着肺。
胭脂的意识恍恍惚惚地游曳在各种情景中,佛祖在一棵树前坐禅,树开花了,一个小童在浇花……
胭脂总觉得那棵树很亲切,她不由地想飞过去,却在此时,听到了降龙的哭声,胭脂立即转身离开。
眼睛慢慢睁开,看到的却是降龙的颈肩,耳边传来降龙的哭泣声,声音中满是压抑和痛苦,听得胭脂五脏六腑地痛,胭脂费力地举起手安慰性地拍了拍降龙后背。
降龙立即松了松手,看向胭脂,惊喜道,“胭脂,你醒了?!”
胭脂举手去帮他拭泪,又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面容,一丝一毫也不愿放过,带着一种前生今世的宿命和悲凉。降龙任她打量,耐心地等她开口。
半晌,胭脂才哑着嗓子道,“我没事,你怎么样?”
降龙环抱着她,摇摇头,口中发苦,“胭脂,再也不要这样了,再也不要了……”胭脂很温柔地看着他,有点喜悦有点哀伤,“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可以离你这么近,你才允许让我靠近一点点,修缘……”
降龙大恸,流着泪,痛苦和无奈交织在脸上,“对不起,胭脂,对不起……”
胭脂用手理理他的发丝,再帮他抹了抹泪,“不要说对不起,如果没有你,我不再是我,胭脂也不再是胭脂了,你没有对不起我,反而是我,我给你造成了很多麻烦,我……”
“不,不,胭脂,不是这样的,不是的……”降龙握了她的手,攥了又攥。
胭脂咬了咬唇,目光坚定地望着降龙,道,“那好,我再问你一次,最后一次,你对我,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爱我?”双手却不由地抓紧了降龙胸口的衣襟。
降龙僵了僵,目光复杂,可胭脂毫不退缩地直视着他,他是她的全部,即便有些羞涩,有些紧张,可也绝不害怕,更不会退缩。
即便他不爱她,他对她也已好得令人妒恨,她有什么好害怕的?
即便他不爱他,她也是他的妻子,她也会一如既往地爱他。
她只是单纯地想知道他的心而已。
降龙望着胭脂,久久不能成言。
她为他牺牲了所用,又为他承受了不能承受之重。
因为他,她被唾弃辱骂,被扫地出门,在一生中原该最幸福的时刻跳崖自尽;
因为他,她弃了亲朋,弃了红妆,娇娇闺秀栖于阴冷洞穴,沦了魔道,练了魔功,与妖魔鬼怪为伍,被阴险狡诈利用;
因为他,纤纤捻花素手,制了□□,挥了魔刀,原本连蚂蚁都不敢踩的弱质千金,却胁持人质、下毒害人,转眼被污妖怪魔女;
因为他,她舍了生命,舍了俗缘,一个人,一个死寂的空间,一万年的苦修,只是为了不忘记他;
最后,还是因为他,元神湮灭也再所不惜。
他在她面前,何其渺小,何其卑劣,何其残忍!
他,罪孽深重;他,又何德何能?
他的胭脂啊,真是坚强又骄傲,从来都不肯受他一分照顾,一直都想着和他并肩前行,哪怕重伤后脆弱得如同琉璃,仍然目光澄澈无惧无畏,怎么也不肯在他面前露出一分怯懦,即使是在问他这种问题的时候。
降龙眸色深邃,宛如万年深潭般幽静无底,却亮亮地映满了胭脂的容颜,他柔柔地拥她入怀,在她耳旁轻声细语:“不是愧疚,不光是愧疚。”语调低沉而坚定。
胭脂眼睛发亮,神采飞扬,仍显苍白的面容却犹如白莲盛开,无尽的娇羞和清媚,眼波流转间尽显风流。
胭脂定了定神,把头靠在降龙肩膀上,低声诉说:“我爱你,不光因为你是李修缘,更是因为——你是道济、你是降龙。我爱的是你,从来就只是你,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变成谁。”音色清亮澄静。
降龙抬目远望,目光柔软得如同一池春水,耳边又传来胭脂的声音,“这样,就可以了,我要的只是这个,此后,再无所求……”
降龙紧了紧手臂,又无声地抚了抚胭脂后背。
默默叹息:“我的胭脂啊,我该拿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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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上,燕六、燕小六及一众狗仔都安安静静地望着半空中的那对情侣,虽然伤痕累累,可却丝丝甜蜜。景美、人美、情美,让人感动、让人留恋、让人叹息。
当然,出于专业本能,他们还是进行了现场录制及隐身避让。
燕六赶到时,韦陀已经在给胭脂疗伤,她能做的只是解了小六的术法,然后默默等待,衷心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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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传之依偎篇》:『……云雾霞光间,两人相依相偎,不管今后是否能相伴相聚,此刻却肯定是相知相爱……』(燕六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