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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悦宁的悉心照料之下,中川野裕很快地恢复健康,在家里休养了两天,立刻变回了一尾活龙,出门上班去了。他这厢病养好了,倒换悦宁感到身体不适了,从早上开始,她就觉得头昏昏的,鼻涕、眼泪直流,喉咙也痛得半死!懊死!她铁定是被中川野裕给传染了重感冒!拖著孱弱的病躯,她跷了一天的课,逛遍了东京区著名的家具商场,在临近傍晚时分,总算让她找到了一张跟家里一模一样的床垫,在她的要求下,家具行立刻将货物送到她家。中川家大宅——“我回来了!”走进玄关,悦宁喊了声。“少奶奶,欢迎回家!”管家小林妈妈迎了上来。小林妈妈本名小林川乃,打从年轻的时候就在中川家工作,到如今已有三十年了,大家平日都唤她一声小林妈妈。她一眼见到工人搬进来的床垫,心中顿时起了疑问“少奶奶,这是”“前两天,我不小心弄脏了床垫,所以去买张新的,没什么事。”悦宁附在小林妈妈的耳边,特意地压低了声量道:“因为你家少爷很喜欢这张床垫,我怕他骂我,才特地去买一张新的哈啾!”她偏过头去,打了个喷嚏,不以为意地擤擤鼻子后,续道:“所以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请你务必帮我保守这个秘密。”“难怪你出门前交代我,今天不用换床单,原来是想换新的床垫。”小林妈妈会意地点点头,立即挽起袖子“那么请少奶奶先去前厅休息,等房间整理好了,我再通知你。”悦宁急忙忙地阻止她“不用了,小林妈妈。”“嗯?”小林妈妈不解地看向悦宁。“晚餐时间快到了,你不去厨房照看着,行吗?”悦宁将小林妈妈推往厨房的方向“一点小事情而已,我自己搞定就可以了,你尽管去忙你的事情,要是误了晚餐时间,那可就不好了。”“可是”小林妈妈还是觉得不妥。“放心、放心!我能搞定的,ok?”悦宁朝她挥了挥手。“那好吧!”小林妈妈只得听从她的话。约莫五分钟后,小林妈妈听到工人经过客厅所发出的声响,担心他们粗手粗脚沟,会碰坏家里的家具,赶忙出来外头探视。工人搬着包裹上等床单的床垫,正要经过玄关,小林妈妈节俭的性子一起,她唤住了工人“等一下!”她心想,只是床垫弄脏了,没必要连床单也丢掉吧!那床单可是真丝做的,值不少钱呢!“床单不能丢,请你们等等,让我把床单拆下来!”“好的!”工人们依言,将床垫放下。小林妈妈走向前去,开始动手拆床单,床单卸到了一半,她看见了悦宁所谓的弄脏的部分。这分明就是那个嘛!小林妈妈霎时明白悦宁为何要连著床单一同将床垫给扔了,还说什么不想让少爷知道原来是女孩家害臊呀!她掩唇偷笑,随即又将床单装好,指示工人搬上货车。悦宁在房里忙完,出来看到的正是这个画面。眼看着货车慢慢地驶出中川家的地界,她久悬的一颗心,终于能稍稍地放下那个错误的夜晚,就把它当成是一场梦,等梦醒了,一切也就能重新来过。突如其来的重感冒,让悦宁整个人都垮了!一天到晚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她连翻身的力气都没有,彻底体会到“病来如山倒”这句话的真谛。学校的课是上不了了,她只能认命地在家里养病,比较意外的是,向来被笑称为“工作狂”的中川野裕,竟破天荒地请了假,留在家里照料她。这比天塌下来还教悦宁难以置信,然而它确实是发生了。“其实你不用特地留下来陪我的,有小林妈妈她们照顾我就够了!”她张口吃著他喂的粥,喃喃地道。不过,说是这么说,其实她的心里还是很开心他主动留下来陪她。“我是怕你又把感冒传染给其他人,搞到全家上下都得重感冒就不好了,所以才勉为其难地照顾你。”“我会小心的啦!顶多不出房门,让她们把三餐和药送到房门口,我自己去拿,不就得了!”她耸耸肩。那多惨呀!她现在连走路都摇摇晃晃的,她确定自己真有那个力气走到房门口吗?万一跌倒怎么办?感冒加重了,又有谁知道?中川野裕想像著那种情景,心头不自觉地一拧,更走不开了。他道:“你少喳喳呼呼的,我是老板,我高兴不去上班,就不去上班,谁敢管我?”“对呀!反正公司是你的,我替你瞎操心什么?”她咽下最后一口粥,心满意足地道:“好好吃!小林妈妈的手艺真好,连熬粥都比别人好吃!”中川野裕奇怪地瞥她一眼,道:“关小林妈妈什么事?那粥是我熬的。”“怎么可能!?”悦宁忍不住惊呼。“怎么不可能?”他反问。“难道你以前学过烹饪?”可他一个大少爷,学会做菜干嘛?难道还等年终尾牙的时候,小露一手不成?“只有一个原因!”他伸出食指。“什么?”她眼巴巴地凑过去。“因为我比你聪明!”他公布答案。悦宁不禁气结,她冲动地爬起来想要追打他,只是跑不到两步路,身体仍觉不适的她,头一晕就要倒下,他赶忙跑过来拉住她纤臂,不料脚下一滑,反而加重了她的坠势,情急之下,他只得用身体护住了她,两人双双跌落在地,形成女上男下的暧昧姿势。暖玉温香在怀,中川野裕的思绪再度飘回那晚,一样的柔细肤触、一样的淡雅香气、一样的温软体态,真的是梦吗?他心头再度起了怀疑。“你没事吧?”他启唇轻问。“没事”她贪婪地汲取著属于他的味道,然后强迫自己离开这温暖的胸撞。她必须时时刻刻提醒自己,这令人眷恋的怀抱并不属于她,才能管制住自己的心,不做任何多余的幻想。不会实现的梦,想多了,徒惹伤心而已,何必呢?强烈的晕眩感,让悦宁站不起来。中川野裕看不下去,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轻放在床上,道:“需要人家帮忙的时候,就要开口,女孩子太好强的话,很不讨人喜欢的。”“有很多事情,不是别人想帮,就帮得了我的”她语重心长。“例如呢?”中川野裕问道。悦宁摇了摇头“我累了,暂时想不到,等想到了再告诉你。”“那你休息吧!我不吵你了。”他替她调整好枕头的高度。“给我说说故事,好不好?”她软软地央求道:“我好久没听人给我说故事了。”“你当我是保母呀?”他没好气道。“是你说有事要人帮忙就得说的,人家说了,你又不照做。”她抱怨。“好、好,我说总行了吧!”中川野裕败给她了,开始说些老掉牙的枕边故事“好久好久以前,在森林里”喜欢一个人的感觉,真的很奇妙,只要能跟他在一起,不论做什么都是开心的,即使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心头也漾满了幸福的滋味。像这样光是看着他,就觉得幸福的日子,到底还有多久呢?会不会一下子,就走到了尽头?悦宁的日子过得很如意!台湾的家中,一切安好,没有让她特别挂心的地方,而中川野裕的公司,营运也都正常。就连最让她担心的爷爷,病情也趋于稳定,除了得定时回医院复诊,三餐按时服药之外,他与一般的老人无异,甚至还来得更健康、更活跃!三不五时,约上一群老朋友,打球聊天,体力好得很,如果不说,根本就看不出来,他是个癌症病患。悦宁看在眼里,心头的担子,著实减轻了许多生活的步调依然简单,悦宁白天除了上学之外,就是留在家里陪爷爷谈天说地,听他说些年轻时代的丰功伟业,顺便赶赶学校的报告,平淡的一天,就这样无忧无虑地过去。到了晚上,她还是习惯替“丈夫”等门,身为跨国企业的总裁,中川野裕天天都行程满档,虽然他很希望每天都能赶在晚饭之前到家,陪家里人好好地吃一顿饭,却总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中川野裕早就放弃劝她别替他等门的念头了。她这人表面上好说话,但实际上,她的脾气比驴子还倔,只要她执意要做的事情,任凭旁人说破了十张嘴,也不可能打动她一分一毫。中川野裕说不动她,只好想些应变的法子。现在,每当他晚上有应酬,都会先打电话回家,告诉她,自己大约何时能到家,让她可以在被窝里多窝上一段时间,等时间到,再出来“倒茶”虽然他嘴巴上没说,但悦宁心里明白,他是心疼她的。他不是个擅长甜言蜜语的男人,却很懂得将关心融人生活里,让人一点一滴地去感受。在牵挂著那人的同时,那人也牵挂著自己,对悦宁来说,这就是幸福!然而,安逸的生活,往往容易使人松懈,悦宁在不知不觉中忘却了,此时此刻所掌握著的“幸福”虽然美丽,却也无比的脆弱,只要稍一松手,它就应声碎成了满地的玻璃粉末这天,悦宁和研究所的一名女同学——小暮优,相约在咖啡厅里聊天,突然,她的手机响起。“抱歉!”她从外套口袋里翻出手机,离席到一旁去接听电话,没留意到一颗从她口袋里掉出的橘黄色小药丸。电话是中川野裕打来的,他说他晚上有应酬,十一点左右才会到家。她回座时,小暮优将捡到药丸递还给她“喏,宁子,这是刚刚从你口袋里掉出来的。”“谢谢。”悦宁伸手接过,定眼一看,认出这是爷爷每天都要吃的抗癌药。糟糕!怎么会落在她的口袋里呢?铁定是她出门前拿药给爷爷吃时,不小心掉进去的。正当悦宁暗暗喊糟之际,小暮优说话了:“悦宁,你也吃这个牌子的维他命c呀?”悦宁不解地问道:“什么维他命c?”“我刚捡给你的药丸就是维他命c呀!我妈前两天才又买了一瓶,听说对美白、抗老什么的很有效,我和我老妈都有在吃,吃了好一阵子了,你觉不觉得,我最近有比较白一点了?”小暮优摸摸脸,朝她问道。悦宁没有心思理会她是否变白,她将药丸放在小暮优的面前,再一次确认道:“你确定这是维他命c?跟你平常吃的一模一样?”“我每天都吃,不会认错的,不信你可以拿到隔壁的药房去问问,证明我没骗你。”“那还等什么?”悦宁招来了服务生结帐,拉著小暮优,往隔壁的药房急驰而去。这一天里,悦宁跑了不下二十家西药房,在多位药剂师的联合确认之下,她终于相信,自己每天拿给爷爷吃的“抗癌药”其实不过是维他命c!这中间到底是出了什么差错?每个月的十号,是中川森雄固定到医院复诊的日子,悦宁强忍著心头的疑问,按兵不动了好些天,等的就是这一刻。在这一天,中川森雄在加贺医生的安排下,会作一些例行检查,藉以观察癌细胞是否有扩散的迹象。整个检查的疗程动辄一、两个钟头,医院的检查室不开放家属进入,为避免浪费她的时间,加贺医生都会贴心地加派一名护士到大门口,接爷爷去做检查,并告诉她,何时检查会结束,请她到时候再过来接爷爷回家,并看检查报告。从前悦宁不疑有它,还很感谢加贺医生的贴心,但今天她愈想愈奇怪,于是乎,她悄悄地跟在护士的身后。上了六楼后,护士在走道里绕来绕去,最后进了一处隐密的会客室。护士将中川森雄推了进去,没多久,一个人退了出来,跟著离去。悦宁蹑手蹑脚地跑了过去,将耳朵附在门板上,偷听著里头的动静。她听到了爷爷的声音道:“加贺老弟,真不好意思,你今天本来不用看诊,为了我,还得麻烦你每个月都得特地跑这么一趟,真是过意不去!”接著是加贺医生的声音:“说这什么傻话,咱们都几十年的交情了,不过是这点小忙,我不挺你的话,还算什么朋友?不过话说回来了,你孙子和孙媳妇的感情发展得怎么样了?”“大有进步呀!”中川森雄可得意了“他们现在的感情好得很,虽然还是不时拌嘴,却是愈来愈有夫妻的样子了,我想最快明年,他们就会给我添个曾孙,让我玩玩了。”门外偷听的悦宁俏脸生晕,心里埋怨道:这爷爷真是愈老愈不正经,怎么连这种事情,也要同外人说。“这就好了,也不枉我赌上了一生的清誉,陪你演这么一出好戏了!”加贺医生很是安慰。“是啦、是啦!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改天我曾孙请满月酒的时候,一定请你坐大位,这总成了吧?”“这是当然的!”加贺医生当仁不让“不过你也算是够大胆的,想当初,你怎么会想得到‘诈病’这一招,能逼得两个年轻人就范呢?”中川森雄呵呵地笑了起来“野裕是我从小养大的,我还不了解他吗?那小子的个性麻烦得很,软硬都不吃,只有一点好,就是孝顺,要让他知道,我这个唯一的爷爷染上了重病,命在旦夕,生平就一个遗愿,希望他能娶宁子进门,你说,他会不照做吗?”“这倒是。”加贺医生附和道。“再说到宁子这个孩子,我很早就看出来,她喜欢野裕。”中川森雄断然地道。悦宁禁不住心头一震,连忙屏息继续听下去。“她自己或许没发现,她的目光常常会不自觉地跟随著野裕,只要他高兴,她便跟著开怀:他梢一皱眉头,她心情就随之受影响。她让我想起了她奶奶,这也就是为什么我非要野裕将她娶进门的原因。”中川森雄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语重心长地道:“这一生,我已经负了明玉了,不想我的孙子再负了她的宝贝孙女儿”响亮的手机声划破夜空,惊醒了熟睡的人儿。悦宁揉了揉眼睛,看见中川野裕从隔壁的书房跑向衣柜,匆匆忙忙地寻找外出的便服,神色很是紧张。“发生什么事了?”她出声问道。“刚刚的电话是警察打来的,他说佳美出了车祸,现在人在医院”他匆匆忙忙地套上长裤。悦宁吓了一跳,她道:“怎么会这样?她伤得重吗?”“我也不清楚。”他穿上了外套,朝悦宁道:“我现在去医院看看,晚点儿再打电话给你。”悦宁拉住了他的外套下摆,道:“我也要去。”中川野裕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那好吧!我先去开车,你快点换衣服,五分钟后在大门口会合。”不久,他们赶到了医院,在柜台询问了下,找到了刚作完笔录的佳美,她左脚裹上了厚厚的石膏,虚弱地躺在床上,一见到中川野裕,便放声大哭起来。她抽抽噎噎地哭诉道:“野裕哥jason他对不起我,他外面有女人,原来他以前说爱我,都是骗我的”美女就是这点吃香,连哭起来都是梨花带泪的,好不可怜,连同为女儿之身的悦宁都不禁看痴了眼,更别说是中川野裕这个大男人了。只见他忙不迭地将佳人护人怀中,连声安慰道:“佳美别哭,野裕哥在这儿,你有话慢慢说,野裕哥会为你做主的。”佳美边哭边说,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彻头彻尾地给说了一遍。简单地来说,佳美是遇上了个日本版的“现代陈世美”她的男朋友jason前些日子泡上了别家公司的千金小姐,近期内准备要结婚。所以,他今晚特地约她出来,就是要告知她这件事,还说什么如果她不介意做小的话,他们可以继续来往,他每月会按时汇二十万日圆的生活费进到她的户头。言下之意,就是要她做他的地下夫人。佳美不堪受辱,一气之下冲出马路,才会被来车迎面撞上,幸好对方的车速不快,才没有造成更大的伤害。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个口口声声说爱她胜于一切的烂人,眼见她出了车祸,居然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当场让佳美寒透了心。光听就叫人火冒三丈,悦宁抓狂地挽起袖子“那杀千刀的住在哪里?我马上找兄弟去海扁他一顿!”敢欺负她的朋友,那小子活腻了!中川野裕揪住了她的领子“小姐,你又不是混黑道的,上哪儿去找兄弟来海扁人家呀?”“我可以召集我研究所的同学一起去找那小子算帐,看在佳美的面子上,一定有很多男生愿意替她出头的。”悦宁有信心。“那群书呆子?”中川野裕不屑地嗤笑一声“你确定他们有那种胆量,动手海扁那混蛋吗?”这个嘛悦宁犹豫了,他们系上大多是文明主义者,反对以暴力解决问题,平常骂骂人、吵吵架还可以,如果说到要揍人,他们就真的很肉脚了,搞到最后的结果,很可能是要揍人的反被揍“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不成?”这不太便宜那负心汉了吗?“谁说对付那混蛋就非得劳师动众不可?”中川野裕挑挑眉。“你有办法?”“这几天注意一下新闻版面,不久,你就会看到某富商女儿退婚的消息了!”他紧了紧拳头“我要让那小子后悔他曾经来到这个世界上。”好强的恨意呀!悦宁暗暗心惊,告诫自己,以后千万不要招惹到这家伙,要不然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真抱歉,这么晚了,还要你们两个来看我。”佳美语带歉意地表示。佳美的父母原本就不赞成她与jason交往,所以这回出了交通事故,她自然不敢让两老知道,因此,当警察询问她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报上了中川野裕的手机号码。“哪儿的话,我们是朋友嘛,你这么说就见外了!”悦宁表面上这么说,心里其实有些介意,她为什么阿猫、阿狗的电话不记得,偏偏就记得她老公的电话号码?“是呀!”中川野裕握了握佳美的手,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不挺你,还有谁挺你?”两人大玩含情默默的那一套,悦宁看不过眼,安静地退出病房,将里头的空间,留给那对有情人,把伤心留给自己有些事情困扰悦宁很久,她心里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而最近一连串发生的事件,终于让她下定了决心。早在她发现爷爷“诈病”的秘密时,她当初和中川野裕假结婚的理由就已经消失了,但她却一直不敢向他坦承整件事情的真相,因为她打从心里害怕去面对坦承之后的结果他会不会气得找爷爷大吵一架?会不会跟她闹离婚?她会不会就这样失去他?对这段婚姻,她有太多的不舍,她不想就这样放弃,她真的不想!然而上星期,在病房里看见他对佳美那股自然流露的关心,让她认清楚了很多事情。其实,她从来就没真的拥有过他,又何来的失去呢?缘起缘灭,缘来缘去,皆命有缘,走到缘尽的时候,懂得放手,对彼此才是最好的吧!怀抱著这样的心情,她敲下了中川森雄的房门。悦宁走进房里的时候,中川森雄正在上香,那是一座神笼,平日不用时,将门关闭,外观看起来就像是居家的边柜。“爷爷,你在做什么?”悦宁问道。“没什么,给昌秀和昌秀的妈妈上炷香。宁子这么早来找我,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昌秀是中川森雄已故儿子的名字,而昌秀的妈妈,则是指他的原配夫人——中川日香。“闲著没事,想来和爷爷聊聊天。”悦宁望着中川日香挂在墙上的遗照,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喔,是吗?”中川森雄和蔼地笑笑“那你想聊些什么呢?”“我好像很少听你提及你和中川奶奶的事情,不如就聊聊你和她的故事吧!”悦宁感兴趣地道。“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和她不就是那么一回事吗?一般的媒妁之言,双方的父母点头,我们就结婚了,这样而已。”他轻描淡写。“爷爷,你对她难道没有一点儿感情吗?”悦宁不禁一阵心寒。“宁子,你突然这么问爷爷,爷爷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中川森雄吁了口气,道:“总之,她是个好女人,贤慧善良,我和她的感情也算和睦,原本我以为所谓的恩爱夫妻,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直到我遇上了你奶奶,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爱情”他不愿当个负心的男人,但命运中所潜藏的无奈,却注定让他辜负两个女人。“所以其实你是不爱她的,是吗?”悦宁轻问。“宁子,你今天为什么对这件事情如此感兴趣呢?”中川森雄觉得奇怪。“请你回答我。”她坚持。中川森雄拗不过她,只得道:“我承认,我是不爱她,但至少我对她尽了夫妻情义,就算后来我爱上了你奶奶,也没有离弃她!”“是,你是尽了对她的责任,你没有离弃她,但是请你告诉我,你觉得她快乐吗?”“这”中川森雄不禁无言。“既然留在你的身边不能使她快活,那么你所对她尽的情义,又算是哪门子的情义呢?”她再问。“宁子,你到底想说什么?”中川森雄觉得她似乎话中有话。“爷爷,前一阵子你回医院复诊时,和加贺医生的对话,都被我偷听到了。”她不再拐弯抹角。“什么?”中川森雄闻言大惊失色“那你不就知道我的病是”“是的!”悦宁替他把话接下去“我知道你没病,你是诈病来骗我们的。”“那你打算怎么做?”中川森雄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他很快地稳住了混乱的心绪。“告诉中川野裕实情,然后”心房传来的窒闷感,让她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吐了出来之后,她觉得好多了,便接著道:“跟他离婚!”“我不准!”中川森雄想也不想地就否决了。“爷爷”她低低地喊了声。“你不用再说了,这件事我不会答应的。”他握住悦宁的肩膀“宁子,爷爷看得出来,你舍不得离开野裕,为什么要强迫自己跟他离婚呢?”“因为我不想成为第二个中川日香,你明白吗?爷爷。”她心痛地道。中川森雄深深地被悦宁的话给震住了。“中川野裕爱的不是我,这点相信你比我清楚,若我继续待在他身边,我受的伤只会更重”她泪眼迷离地望着慈爱的长者,道:“如果爷爷是真心疼爱我的话,那么请放我走吧!”“宁子,你爱上野裕那孩子了,是吗?”悦宁没有开口,任凭点点的湿意落在手心里,盛不住的满手晶莹,为她做了最好的回答。“当、当”悦宁摊开了自己的毕业证书向中川野裕献宝,开心地道:“我毕业了,快恭喜我吧!”中川野裕拿起证书来看,啧啧地道:“还真的是毕业证书耶!想不到,像你这么混的人,居然也能顺利毕业?看起来你那问学校的水准,也不过尔尔嘛!”他不改毒舌本性。“哇拷,本小姐好不容易才毕业,你说两句好听的话来听一下,会死呀?”她气得拿枕头丢他。“死是不会,不过会吐!”他做了个呕吐的表情。“算了!早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不该奢望的。”她失望地走向衣柜,取出两个大大的行李箱,开始整理行李。中川野裕见情形不太对,不由得走近她,拉了拉她衣服的下摆“你不会这么开不起玩笑吧?才糗了你两句,你就要离家出走呀?”“谁有空跟你开玩笑!我不但要离家出走,我还要跟你离婚!”中川野裕在一旁看着她忙进忙出,愈看就愈觉得她不像在开玩笑,心里不自觉地慌了起来,警告地道:“宁子,不要再玩了,我会生气的!”悦宁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随即继续低头整理行装“谁跟你玩?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们结婚前先签好的那份离婚证书,我已经交给律师去办了,等过一阵子,你接到法院通知的时候,就会知道我是不是在玩了。”中川野裕一把拉住了她“把话说清楚,你为什么突然想要跟我离婚?”“其实也不算突然啦!事实上,我想了很久,才下这个决定的。”她拍拍他的肩膀“总之恭喜你,中川野裕,从今天起,你解脱了,再也不用勉强自己跟我这个既没身材又没脸蛋的女人绑在一起了!”“如果你是气我时常挖苦你的话,我可以道歉,你犯不著为了这么点小事跟我离婚。”他放低姿态。“中川野裕!”她低唤了他一声。“认识你这么久,你从来没夸过我半句,只会一次又一次地打击我身为女性的自信心,但是我一点都不生气,真的。”她有时候也觉得很奇怪,她为什么会爱上这样的他?明明知道自己在他的心目中,一无是处,却还是让自己深深地陷下去!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孽缘吧!是她上辈子欠了他的。“既然如此的话,你为什么还要走?”他不满地问。“想走就走罗!”她无谓地摆摆手,突然要笑不笑地盯著他“喂!中川野裕,你这么认真地挽留我,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中川野裕跳了起来,直嚷道:“谁喜欢你了?我是怕你走了之后,爷爷会不开心,病情会加速恶化,要不,我才懒得留你呢!”他因被猜中了心事而情绪激动,因为,不知从哪时候起,他便爱上了这种逗弄她的快乐,不可自拔!他无法想像没有她的日子,会是何等的无趣乏味!“我想也是。”悦宁暗笑自己太傻,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她竞还在痴心妄想,他多少会有一点喜欢她的,真是傻透了!勉强挤出一抹笑,她道:“如果你是担心爷爷的话,那么你可以放心了。”“怎么说?”他问。“爷爷他其实没有病。”悦宁娓娓道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包括她是如何发现爷爷的抗癌药,其实只是普通的维他命c,以及她在医院会客室外所偷听到的对话。“爷爷他太过分了,这么大的事情都拿来玩!”中川野裕气冲冲地起身,直往门外冲,冲到了一半,他又退了回来,看悦宁还在收拾行李,他道:“你居然连拦都不拦我一下?”“反正我人都要走了,还管你们爷孙俩要怎么吵!”她还是继续收拾她的行李比较实在。“你真的要离开?不是开玩笑的?”虽然她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但他还是忍不住要一再确认。“我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你一直觉得我在开玩笑?”她擦腰反问。“能不能不要走?”他终于很小声地说出自己的心声。他不想让她走,非常的不想。“你说什么?”她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清清喉咙“我是说,爷爷为了让你搬进这个家,不惜装病骗我们,可见得,他一定非常喜欢你,你如果搬走了,他会很伤心的。”中川野裕你这个儒夫,你为什么就不能勇敢地告诉她你喜欢她,叫她不要走呢!他深切地自责著。“我也很舍不得离开爷爷!”更舍不得离开你,这句话,她选择放在心底“但是我一定得走。”“为什么?”他急切地问道。“台湾那边,有人在等我回去。”她指的是她的父亲,她是家中的独生女,这一、二十年来,父亲苦心栽培她,就是要她继承他的事业,如今她学业有成,理当回台继承家业。“你说的那个人是男的?”他问。“是呀!”她爹地当然是男的。“他对你很重要?”他续问。“非常重要!”她强调。中川野裕心下了然。难怪当初他们结婚的时候,她会不想让台湾那边的亲友知道这件事,原来是她在台湾有男朋友,所以她才会一知道爷爷的病是装的,就迫不及待地办好了离婚手续。她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那个“他”!中川野裕感觉自己像被人狠狠地愚弄了,觉得好生气、好生气“那么祝你一路顺风了!”庞大的怒意让他重新伪装起自己,他变回平日那个冷淡疏离的中川野裕。“谢谢!”悦宁察觉他的态度有异,伸手想要触碰他,却被他技巧地躲过了。“你怎么了?”“没有!”他话里的温度降到了冰点“只是看清楚了一些事情,发现自己很可笑。”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往房门的方向走。“你要去哪里?”悦宁拉住了他。他瞥了她一眼,轻轻地拉开她,用一种异常疏离的口吻道:“去哪里都比这里好,你的存在让我觉得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