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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早膳过后,众人都简单的向丹菱告别。
气氛倒也平静,没有什么浓烈的离情依依。
还笑着和丹菱说,他实在很好奇她打算以什么样荒谬的藉口来向家人解释她的失踪!
之后,丹菱就由着烈日护送下山,前往丹菱要求的京城齐家——毕竟那儿本就是她旅程预定的终点。
她觉得,她该由那儿开始面对自己的问题。
当然,在她出发前,反影依言,并没有出现。
丹菱就这样回去了,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波折,也没有什么威胁恐吓,平静得甚至让丹菱有种不知当时是否真是被强留下的感觉,是否这一切真只是南柯一梦?
有些事,不是说放就可以放得掉的
在烈日相当熟悉地形的状况下,再加上准备了一个制的奇特背椅,好让脚程不及烈日的丹菱,可以乘坐着椅子,由像巨人般的烈日背着赶路,丹菱在离开“光”叁天之后,便到了京城。
“到了,”烈日将丹菱送到了齐家大门外、不远处的树底下;然后那张被大胡子覆盖的脸,朝丹菱点了点头。“走了。”
“谢谢你,”这些日子,丹菱也慢慢地习惯了烈日奇特的说话方式。“请帮我向致意,谢谢他的照顾,我已平安到达目的地。”
“反影?”烈日不以为然地说了两个字。
“反影”丹菱懂得烈日的意思,是提醒她有没有话要让他转达给反影。“请你告诉他,我一定会用他送给我的礼物。”
烈日听完又点点头,不知是明白或是致意,便转身走了。
丹菱看着烈日的背影渐远,看着周遭吵杂的人声,感到有点不太习惯,这和在山上恬静的日子截然不同,虽是她以往习惯了很久的型态,但经过了山上的日子之后,这样的人声鼎沸却让她感到有点不安、不舒服。
“请通报府上的少夫人,就说是苏州的姊姊,照约定来探望她了!”虽是对环境有些生疏,但丹菱在烈日走远了之后,仍是镇定心神走向齐家大门,敲门找来小通报,正式重新出现在尘世中。
然后,接下来,就是一场丹菱觉得已然疯狂的混乱。因为她的突然出现,齐家上下一阵人仰马翻。
“丹菱小姐,好久不见!”齐风心中大石落地,突涌一阵愤怒。
“风,你那么凶干么?吓到姊姊了,”靳青芸不满地指责着自己的夫婿;这些日子以来,她将齐风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才不怕齐风冷酷的样儿!“丹菱姊姊,你别理他!”
“芸芸”齐风很是委屈,他可为了靳丹菱吃了不少苦头!
原本为了要找她而四出的齐家兄弟和白纪羽,现时只有齐风在家;为了要将消息压住,不传回苏州,他叁不五时就得编造一些丹菱在齐家的生活花絮,覆信给时常关心丹菱的岳父岳母大人。
但面对爱妻愁云满布的俏颜,他也不得不如此。
而所有大将全部出门的状况,就是齐风的工作量加大好几倍;不过齐风已经很觉幸运了——好在齐震威因事远行,不在家中,不然他还得分心应付自己的父亲!
“怎么样,错怪你啦,”青芸得理不饶人。“你每天凶那些个镳师还不够,现在还要凶我姊姊她在外面都不知道有没有受了什么委屈,你还这样凶她”说着说着,青芸的眼眶就红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齐风开始手足无措。
“不用狡辩!”青芸拉着丹菱的手,甩头不理兀自着急的齐风。“丹菱姊姊,一切都是我对不起你”“别这么说,事情都过去了,”丹菱对着许久不见的青芸温柔的笑着。“我只在意你们过得好不好?”
“姊姊”青芸难抑决堤的泪水,哭倒在丹菱的肩上;这些日子以来的内疚和担心,顷刻间全爆发了出来。
这样感人的画面,就算是旁观者也会为之动容吧!
但丹菱的心中却有着一丝不真实感;在“光”难得接触得到这么浓烈的感情表现,但心中所感却更是深刻。
以前的她也以为这样便是感情深厚的表现;但是她心中莫名地想起了她离开“光”的前一晚,反影笑着离去的模样
心中突地一下深深纠痛!
“别哭了都嫁人了还这么爱哭,”丹菱柔顺地轻抚着妹妹的秀发,看得在一旁很想接手的齐风瞪大了眼睛。“这样吧,你先帮我安排间客房,我们坐下来再说,好不好?”
“当然好,”青芸总算止住泪水,肯回头看向自己的丈夫。“风,快帮姊姊准备客房!”
“知道了。”好不容易娇妻回眸,结果只是要他去办事!
齐风铁青着脸,闷闷地走开;爱上了这个女人,真正是天要亡他!
丹菱在齐家待了不到半个月,便启程前往苏州。
至此,齐风算是松了口气;因为终又回复平静的生活。
但是,丹菱对这近两个月行踪的交代,依然模糊不清——她说是因为半夜出门找山泉盥洗,结果在山中迷了路,幸好碰到山里的猎户人家,好心搭救她,而她因贪恋当地的风光自行多住了些时候,希望大家能原谅她的任性所带来的麻烦。
这样的说词是真的就最好,但万一真出了什么状况,并不如丹菱所述,那他的麻烦就大了!齐风感到郁闷极了;反正怎么说,都是白纪羽那个该死的混蛋惹出来的事!
所以,这次他指定白纪羽全程不准稍离片刻的护送丹菱回苏州;青芸也让翠儿跟着丹菱回苏州,一路上好有照应。
半个月内,由“光”开始,她算是出了两次远门;真是好不容易,她才能回到阔别已久的家。
“丹菱!你可回来了,”沈凤仪一听见小的通报,忙不迭地冲进大厅。“二娘担心死了!”
“对不起,”丹菱微笑着;虽然周遭吵杂的人声让她头晕。“丹菱让您担心了,请二娘原谅。”
“这倒是真的,”靳家父亲也在旁笑着帮腔。“你二娘成天食不下的,就差没相思成病了!”
“没错!竟自己溜去玩,还去这么久!”小弟墨繁可不平衡了;丹菱姊姊明知他垂涎二姊夫的功夫很久了,离家时竟不把他一块儿带上“真是天理难容!”
“我”丹菱看着明摆着在撒娇的小弟,笑得勉强,也不知如何答话;倒是其他热络的话语解除了她的尴尬。
“大小姐您气色真好!”“真的呢,大小姐去了趟京城,穿了好美的衣裳喔!”
“小姐,嫣儿好想念您您怎么就这么抛下嫣儿!”
越来越多的靳家仆围到大厅,争先恐后的来问候丹菱;她知道这些家仆平时都是很关心、喜爱她,所以她虽有些不舒服,仍是温柔婉约地微笑、答礼。
她又变回了那个浅笑温柔、娴雅娇弱的靳家大小姐,为了一个大概永远摆脱不了的形象,重回以往生活。
父亲慈蔼的笑问着她是否在京城玩得忘了家,怎么那么久都不回来;二娘拉着她的手直嚷着她变瘦了,一定要好好的补补才行;家中的家仆们,包括丹菱的贴身丫鬟嫣儿,都交相的寻问着京城的好玩精彩之处。
也因此,她在回到家中数天后,突然起了一种强烈的不耐感,有种想要挣脱这一切的冲动!
从离开了反影开始,丹菱的心就像一点一滴地被掏空了一样。
她越来越觉得她记忆中的桃花源、她在那儿生活的点滴,竟比这她生活了十几二十年的环境要来得真实的多!
她越来越怀疑自己坚持要回来,是否只为了想测试自已对反影的依恋有多重?
也不时的想起,灿星曾对她说过的话:“你还真是幸运耶,竟然能在无意间碰到这么珍贵的男人!”
是的,她想他!
所以越是接触亲近的家人,越是回复所谓正常的生活,她就越觉得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切!
丹菱对自己的变化一点也不吃惊,仿佛就像早已预料到,甚至还有着印证后的窃喜——尤其是在看到给她的那个装着影花解毒剂的小陶瓶时,她更是每每会心一笑!
终于,她在一个安静的下午,带着自已准备好的决心,前往父亲在碧寒紫烟馆的书斋。
“爹,女儿有事要求您谅解,”丹菱在得到父亲允诺进入书斋后,以着让靳皓节讶异的坚决口吻,直接地说出了要求。“求爹能让女儿离开这里,因为我爱上了一个杀手”
“他最近每天晚上都在影花园过夜,”灿星若有所思地望着吃了晚饭便跃往影花园的反影的背影。“他不会有事吧!”
“没事的,”也和灿星并肩眺望。“他只是在赌一件事,赌一件他自己心里其实很没把握的事。”
“你是说大嫂?”灿星问向。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其实这两人早已深爱上对方——包括了翔在内,所以他才有一些不合常理的举动出现,”自丹菱离开之后,第一次笑了,笑得有点能将一切世事看得清明透澈的感觉。“只不过那两个人都有点心结要解决,有点只能自己想通的心结其实两人这样的分开也好,对他们的事情是有帮助的。”
“你能看穿老大的心思?”灿星知道一向了解反影,但不知有深入到这样的地步。
“虽不中亦不远矣,”的笑容逐渐变淡。“这个其实很单纯的家伙,旁人以为他的外表是装出来的坚强,却无法明白他其实就像一本摊开的书,表里如一。”
“那是为什么?”灿星跟了反影这么多年,多少也能明白的意思;反影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最成功的不是建立了“光”而是能彻底的跳脱了宿命的桎梏,成为一个真正快乐的人——即使这样剧烈的转变是没什么人会相信的,但他仍是做到了。“为什么他要答应让大嫂回去?”
“反影不是一个什么女人都有勇气跟随的男人,”难得对灿星平易近人的向他解释。“反影自己也明白这点——丹菱的确是不可多得、百里挑一的女人但反影的个性你也清楚;与其要他用一生来冒那万一的险,他宁愿用一时的痛苦来孤注一掷。”
“我懂了,”灿星恍然大悟。“他是要让大嫂有选择的权利,自己想清楚是否留下来,而不是被逼迫的所以他才这么作!”
“能让他动心的女人不多呢,”又泛起了笑容。“我可一点也不担心他们俩再说,我也已助他一臂之力了!”
“助他一臂之力?”灿星本来明白的脑袋又让给弄混了。“什么意思?”
“到时你就会知道了!”说完便转身离去,留下了百思不得其解的灿星一个人愣站在原地。
隆冬,越向北行,寒意越甚。
尤其是进入山区,这样的感觉更是明显;四周荒凉的萧索,让习居于这儿的飞禽走兽也都纷纷走避,不是冬眠,便是一早南徙。
不多时,竟飘起了雪来。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地点,竟然出现了一行既不像官差,也不像商旅的人,以穿着而言,倒像是游客。
奇怪的不只这一点;一行人,其中四个是轿夫,抬着一顶软轿,显然是有身分的人坐于其中。馀下的一人则全身雪白,衣着相当考究,身形飘逸得就似天上雪。
这人便是白纪羽;他一路上都领着轿子,但越深入山腹,便越脱离大路,反向林中小路深入。
傍晚,这一行人走到了一座废弃的庄院前,白纪羽便喝令停止前进,让轿中的人出来确认目标。
走出的,是一个娉婷窈窕的淡红身影靳丹菱。
丹菱向白纪羽点点头后,白纪羽便给四位轿夫打了赏,令他们回去,自己则随着丹菱走进庄院。
“我到现在还是不相信你竟能有这样的勇气,”白纪羽在丹菱的身后开了口。“即使我早就知道你是个绝对表里不一的女子。”
“真的吗?不过也对,我其实也不相信自己竟真这样作了!”丹菱回头对白纪羽嫣然一笑,丽颜霎时像正盛的千娇百媚。
“你作了件如此惊世骇俗的事后,气色竟然比从前还好,比从前更明照人,”白纪羽叹了口气。“那个男人还真不是普通的简单,能让你变成这样的一个奇女子!”
“你颠果为因了,”丹菱又笑;自她下了这个决定后,每个知道的人反应都和白纪羽一样呢!“我本来就是个奇特、不如外表正常的人,所以才会爱上他那样的人啊!”“是吗?”白纪羽摊摊手,表示还是不懂;其实也不是不懂,只是他这阵子心里一直有事,所以不比平日的机灵了。
“其实你也变了,不是吗?”丹菱温柔地说着。“在想翠儿吧?”
“你怎么会知道?”被说破了心事的白纪羽显得狼狈。“你自己的麻烦已经不小了,怎么还有空注意我?”
“麻烦?不会呀,我不觉得是麻烦,”丹菱看着白纪羽,就像是在看着从前的自己般觉得有趣。“我只是看事情的角度越来越单纯而已,所以能发现很多自寻烦恼的人看不到的问题!”
“自寻烦恼?”白纪羽听了丹菱的话,明显一震。
“是啊!”丹菱面对白纪羽的迷惘,只是语意不明地吐出了两个字。“对了,天色不早了,你送我到这儿就可以了;剩下来的路对不起,我不方便让你知道,所以不管你被交代了什么样的任务,都希望你不要跟踪我!”
“只有这一点没变,”白纪羽有着被抢白的郁闷。这下好了,他回去少不了又是一顿排头!怎么这些靳家的小姐专爱找他的麻烦嘛!“仍然是个聪明到过分的女人!”
“多谢夸奖!”丹菱笑着走过了白纪羽的身边,朝庄院外慢慢行去。“有机会的话,我会介绍你们认识的照你的说法,是非常有趣的事喔!”
“那个间接把我害成这样的男人吗?不必了!”白纪羽不悦地说着。“总之,你自己保重对了,差点忘了一件一直想问你的事:你身上那种特殊曼妙的香味是什么?”
“这种香味吗?”已走到庄院门口的丹菱,伸出了柔嫩纤白的手腕,侧着头将鼻尖凑过去。“这是我的定情之物!”
“定情物?”白纪羽听了这样的答案,只有傻眼的分;怎么定情物也可以是一种不具体的味道吗?
“也将会是我的名字呢!”丹菱在丢下了这句更让白纪羽摸不着头脑的话后,便在纷雪中渐隐了身形。
而白纪羽望着丹菱那虽然看上去纤弱、但周身却透着坚决的背影,逐渐消逝在一片雪白中,一时间心竟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似地、有着莫名满溢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