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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主院落前厅,他将一匣子平常轮流佩带于腰间的玉佩摊在大智面前,有刚玉、玄玉、青玉、黄玉、血玉,当然少不了羊脂白玉,每一块皆价值连城,任君挑选。
“爷有那那么多玉,干么抢我的?”大智胀红脸,不依不烧。“那是小姐给的,你还来你还来啦!”
“你不要玉,那我给你黄金白银。等会儿我让人开银库,你能搬多少就搬多少,有了那些命银财宝,你跟果儿可以逍遥一辈子,不愁吃穿,如何?”硬扣着双心玉不还,怕对方仗着人高马大上前来抢,他双目凛冽,硬把大个儿逼出几步之外,教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大智拚命摇头。“不要!我不要不要——小姐给的,就是小姐的,就只要小姐给的,那个就是小姐给的,你还来还来,把小姐的玉佩还来!”
“不还!”宫静川败了,来软的不行,只好硬是强占。
被惹恼的大智哪管三七二十一,管他什么主爷不主爷,不满嚷嚷——
“你这人怎么这样?小姐给的玉,我要求亲用的,你这人怎么这样?!”
“我也是求亲用的!”他冲口而出。
“什么?”大智一脸惊吓。“你不可以跟果儿求亲!”
“谁说我要跟果儿——”宫静川闭了闭眸,匀过气息才道:“你放一百二十万个心,果儿归你,我要求亲的对象绝非是她。”
“那、那是谁?”不问个水落石出不罢休。
“你家小姐。”
大智怔住,单纯憨厚的脸庞罩上迷惑,跟着想了想。“噢”有些想明白了。“好吧让给你。”再想了想,很不放心地交代。“但爷要是求不成亲,玉还得还给我,那是小姐给的。”
爆静川见他愿意割爱,内心一喜,但听到最后一句,眼角不禁抽了抽。
“放心,一次不成就再来一次,总要求成!”微微咬牙切齿。
“好,那我也我也总要求成,对,一定求得成!没错,一定求得成!就是这样”喃喃自语,连声招呼也不打,转身就要离开。
“大智——”宫静川唤住傻大个儿。“你要给果儿的聘金在我这儿,别忘了。”
“聘金?有、有吗?怎在爷那儿了?”不明就里地抓抓大耳。
爆静川颔首,嘴角淡扬。“有五百两,让你娶果儿用的。”
“噢”继续不太明白地搔着头,但听到“娶果儿”三个字,脸上又出现大大笑容。“好!”“去吧。”
被主子爷如此这般地“巧取豪夺”追进来讨玉佩的大个儿终于甘心退场,主院落终归宁谧。
手握温润白玉,高悬的心似也沉回原来的地方,然,仅是暂时定了心。
他不禁要想,那姑娘是用何种心情,放开这块双心玉
两日后,宫家马车出了城,不往井盐场去,而是一路往东走。
这一趟是为到临海的大盐场视察,海盐场近来的盐船全汰旧换新,新式样的船既轻且巧,当初是汇集不少老师傅的巧思才打造出来。
寻常时候,宫静川每隔五天就会接到海盐场大管事汇报过来的事务,若事态紧急,则每日皆有书信送至,今次亲自走这一趟,算是例行之事,亦是去瞧瞧新款盐船下水后状况如何。
而夏晓清也跟来了。
主要是为海盐场理帐之事,要与那儿的账房总管事见个面,也好当面请教。
又因离家较远,一日来回不易,遂明玉与澄心也都一块儿跟来。
主子们、姑娘、小厮、丫鬟,一行人共两辆马车,策马随行的护卫则有六人。
他们在近海盐场的小别业过了几晚,办完正事后,选在一个风和日暖的晨时启程返回。
回程路上气氛轻松,经过之前走过的一片山坡地时,这一日,坡上竟开满不知名的小花,白的、黄的、紫的,如毯子般铺就而去,在和风中摇曳,美不胜收。
明玉攀在窗边,嚷嚷着要马车停下,宫静川见大妹露出近日来难得的笑颜,又见一上马车就捧着从海盐场带回的旧账册猛看的夏晓清,亦抬起柔润脸蛋朝窗外瞧去,唇角浅浅扬弧,他心湖一荡,遂吩咐马车停下。
一下马车,小姊妹俩冲作第一,立即奔上那片及膝高的花海山坡。
有无惑盯着,宫静川并不担心姊妹俩跑远,他慢条斯理跨下马车,回首朝仍在里边的姑娘伸出大掌。
他这举动瞧起来极自然,夏晓清却怔了怔。
“下来走走。”薄唇隐约有笑。
她玉颊陡地红了,觉得近来的他甚是古怪,但要她说出哪儿怪,却又说不清楚。总之就是他好像太常握她的手,害她越来越熟悉他的掌温,惹得一颗芳心再次蠢动起来,实在不好“宫爷需要手杖吗?我取傍您。”她想去拿那根收在角落的乌木杖。
“不需要。你下来吧。”
她好像听到他话中的笑意,暗暗咬唇,她到底抵不住他的亲近。
唉将手放上他的掌心,那修长有力的指随即一收,让她扶着跨下马车。
周遭有其他人在,晓清两脚方站稳,就想抽开手,幸好这次宫大爷没有为难人,袖中五指一松,让她撤开了。
另一辆马车的车夫是大智,他那一头载着如喜、如福和果儿,还有一些整理好的包袱,见三个丫头也都下车伸懒腰,又见大智偷偷摸到果儿身畔,夏晓清绽在唇上的笑不禁加深。
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希望身边的人一切安好她收回眸光,陪着身边男人缓缓走上山坡。
日阳暖暖,风是尽染野地香气,偶尔飘动的袖底、衫襬与裙裾会招来小蝶儿共舞,她于是故意慢下脚步,让蝶舞绕在身畔久些。
就是这样,像这种时候,可以让她偷偷珍藏于心的片刻,她一个片刻、一个片刻抬起,在心底融成一池的暖,让她再次明白,就这样,也很好。
“我会一直照看着珑玥,你知道的,是吗?”走在她斜前方两步的宫静川突然顿下步伐,刻意等她上前,闲聊般问道。
他的话来得有些突然,晓清定定看他,一会儿才回过神。
“我知道。宫爷说过。”她在他眼神强烈的示意下,走上去与他并肩而行。
两人再次往坡上缓步而去。
“那我对珑玥的感情,你可明白?”他一袖负于身后,迎风面庞十分俊雅。
她不懂他因何提起方珑玥,只沉静道:“我明白。”
“那你应该知道我和她之间已非男女之情了,是吗?”
夏晓清忽而定在原地。
察觉到她没跟上,他袖底大掌再次出招,趁她发怔之际牵着她走。
她还真傻乎乎,被他一路拉上坡棱。
棱在线有几棵槐树,他们站在某棵树底下,目线能遍及整片花海山坡,能瞧见在坡上嬉闹的人儿,但她谁都不看,只迷惑怔望着他。
“宫爷为什么说起这些?”
“我想确认你我之间没有误解。我怕你以为我仍执着于珑玥。”他目光深黝,与她相凝。“我对珑玥一开始就喜爱的,现下当然仍喜爱她,但这样的感情包含愧疚、怜惜种种心绪,已不再有男女之情,呵或者从未有过也不一定。”他轻松自嘲。“我与珑玥其实更像亲人那样,尽管我们之间无血脉相连,但她的确是我的亲人,如同明玉、澄心,珑玥是我另一个妹妹,无论她多大了,去了哪里,身为兄长的永远会操心晓清,你明白我所说的,是吗?”
她深吸了口气,掀唇欲语,最后却仅是点了一下头。
宁稳的心又感受到阵阵悸动,在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自处的方法之后。
她无法接话。不知该响应什么。想避开他别具深意的注视。他却唤——
“晓清”
“嗯?”神魂只好继续跌进那双深潭般的眼里。
“你来到松辽宫家做事,做得很好、很快活的,是吗?”
话题跳好快。她一怔,微微牵唇。“在盐场大仓做事,大伙儿待我很好,我喜欢做那些事,喜欢那里的所有人。”
还好是“所有人”而无特定之人。宫静川暗暗吁出一口气。
“那么,你也知道明玉和澄心很喜爱你的,是吗?”
“嗯”本能地颔首。“我也很喜爱她们啊”“那么,你定也知道我很中意你的,是吗?”
他蓦然丢出这一问,夏晓清气息顿了顿,眸心隐隐泛光。
她很气自己,气恼自己定力如此不足。
明知他口中所说的“中意”指的是她的才干,她双耳、双腮仍要发热,心房依旧无可救药地怦怦乱跳,仍然这样大纵难静。
下意识攥紧手指,竟才惊觉一手仍被他握在温掌里。
她又想撤,可这一次他不让,适当的施力没握疼她,却也不让她逃,而她再执意挣扎的话,只会出丑。
她一叹,认了,就由着他握住,允许自己稍稍贪恋一下这种肌肤相亲的刺麻感有些可悲,却无法抵拒,便如饮酒解渴,只会愈饮愈渴。
她闭闭眸,用力稳下颤栗的身躯,稳住颤抖的心,然后轻应一声当作回答。
那张好看的俊庞露出浅笑,跟着又淡淡敛容,他表情变得郑重,仿佛似乎也有一丝丝古怪的紧绷。她看不明白。
他继而道:“晓清,我以前曾说,这辈子除了理好家业、带大明玉和澄心,尽力弥补当多留下的遗憾,余外之事,我已不多想我突然间顿悟,原来困在那个局里的只有我,找不到出路,眼被自己蒙蔽,双耳不听旁人的话,连心也盲了,别人明明寻到自个儿想走也走得快活之道,却因我的一厢情愿与自以为是,硬要揪着对方回归我所认为的正途”
略顿,他静瞅她好半晌,薄唇又扬。
“就如珑玥,她执意入佛门,也在其中获得心灵平静的法门,我却觉她在逃避,逃开自个儿的人生,逃开那些困境,但我终于明白了,执拗的其实是我,放不开的也只是我”他又稍停,目光深深淡淡、明明幽幽,矛盾得上塌胡涂,却有如许、如许的温柔。
“晓清”
她像似看痴了这样的他,根本无法应声,只怔怔然听他又道——
“所以我想过了,把之前不多想的事,很仔细想过了。”俊逸的男性面庞笼着一股奇异神色。“我想,是该成亲,娶一房媳妇儿。”
他后头说的话,夏晓清刚开始没能理解,就张着水雾般眸子怔望他。
然后,他的话一字字渗进她脑海中,每个字皆教她反复思索。他说说
“宫爷想成亲了?”她问得小心翼翼。
“是。”
芳唇微嚅,没挤出声音,她抿抿唇再试。“那、那珑玥姑娘愿意了吗?”
“愿意什么?”扬起单边剑眉。
“她愿意还俗了吗?”
爆静川一怔,下一瞬,两道利眉齐扬。
“她没有!她现下过得很舒心自在!而我求亲的对象也不是她!再者,我适才说过,我与珑玥是亲人,你说你明白的,不是吗?”
“不是珑玥姑娘,那那”还会有谁呢?她脑中很诡异地闪过一张绝艳的美人脸。“秋大爷?”
“更不可能是那家伙!”他脸色瞬间阴黑,声音从齿缝迸出。
混——不!不是她的错!千错万错都在他!
望着近在咫尺的秀美脸容,宫静川唯有暗叹。她眸光如泓,眉色幽幽,玉颊透粉,唇色却淡淡浅浅,人如幽谷一枝梅,透香迷离。
他深深呼吸吐呐,抑住不断高升的紧绷心绪,道:“倘是你愿意,我想向你求亲。”
当眼前男人说他想成亲,夏晓清隐约觉得有股冷意不断从骨子里渗出。
来到他身边,静静过日子,她的情爱不需惊扰谁,可以去关怀他、仰慕他、暗恋他,可以在内心对自己坦坦然但,他想成亲了,往后他身边会有一名女子,堂而皇之与他为伴,光凭想象已如此难受,届时,她又该如何自处?她是不是应该或者应该等等!他说了什么?!
“晓清,我想向你求亲。”他收拢握住她柔荑的五指。
夏晓清脑中一片空白,就是空白,什么都不想,也无法想,空茫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