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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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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我做什么?衔春顾你不是正好。”她这句话说来怎么带点嫉妒的味道?顾冬晴抿起樱唇,不习惯这样的自己,甚至有些讨厌。她推开赵系玦,拾起地上的木托盘,将瓷碗碎片全收到木托盘里,眼神刻意不与他接上。“汤药全溅到我身上了,我回头熬去。”

    “不用熬了,你要是走了,我喝再多药都没有用,我宁愿一辈子不好,就留在百花谷等你!”他眼睛刚好没多久,就算以前摸黑探过“百花谷”的路又如何?绝对比不上在谷中生活了二十来年的她,她有心要躲,他即便翻遍“百花谷”的草皮也找不到她的踪迹。“你答应过我,等我伤好心意不变就愿意跟我谈出谷的事,我自始至终心意一致,现在你还想撇下我离开?”

    “那句话是用来打发你的,别跟我认真。”以前的她是不想想,现在的她是不敢想,这中间牵扯的事情太多了。

    “可是我想对你认真!”他简直气炸,她的脑袋是石头做的吗?赵系玦一把抢过她手里的东西丢向一旁细心种植的矮唐竹,不管满地凌乱,猛然地握住她的双肩,不知道要往怀里带好,还是狠狠摇醒她才是。

    他怒道:“我要是对你没有感觉,你一走了之对我根本不痛不痒,我何必急成这样?你仔细看看我,你看看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难道我有因为你自以为识相、自以为成全的离开而感到开心、觉得庆幸吗?”

    彼冬晴此时才定睛一看,震撼不在话下,他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样?眼窝泛黑深凹,双眼黄浊无神,脸庞消瘦枯槁,几乎不成人形,简直就像上回她前往燕归山采药回来所见到的样子,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他那时是有伤在身,不像现在余毒尽清,身子骨已好转泰半。

    “你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吗?你以为把你从鬼门关前拖回来很简单吗?”她气得手脚不住发颤,辛苦几个月养出来的肉全不见了。“你下回再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不如死了干净,省得费事,还要多花时间补回来!”

    “以后你别避着我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瞧她为他动怒的模样,连日来的阴霾如雨后天青,全数消散了。“难道你都没发现吗?如果你对我没有感情,以你的个性,岂会为了这件事跟我呕气半个月?”

    “我——”

    “先听我说完,这是那天你来不及听见的话。”顾冬晴才刚开口,赵繁玦长指便搁上她的唇瓣,制止了她,随后长指游移至她的颈间,以略带哀痛的神情,细而缓慢地抚弄着。“你不是说不严重吗?都留疤了还说不严重,这么长、这么深,当时你是流了多少血?”

    他神情骤变,眼带凄绝,顾冬晴起先不解,后来领悟他所指的是上燕归山采药时落下的那道寸长伤口,从左耳蜿蜒到接近锁骨的地方,样子已经不像初受伤时惊人,现在是一道突起的肉疤。

    为了同时解开那两道对冲的毒性,她必须爬上峭壁寻找生长在裂缝中的解毒良方,这本该是由师父或其他深谙武功的师妹帮忙,但燕归山的山壁裂缝狭隘,一行人就数她手臂最为纤细,是山雨湿滑,她才失足遭树枝划伤。

    “无妨,我看不见。”嘴上这么说,她心里还是高兴的,原来赵系玦不是因为她长相普通感到失望,而是因为她脖子上的疤痕。

    想想确实是如此,他的确是打量到她下颚后,神色才有所不同的。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有我,不然你也不会一面同我呕气,一面又日日为我熬药。我找了你好久,最后只好刻意不吃不喝逼你出来,这真的是我不得已的下下策。冬晴,我是认真的,我再问一次,你愿不愿意随我出谷?”赵系玦左等右等,等到的却是表情益发冷静的顾冬晴,他手心克制不住地盗汗,紧张地猜想着她究竟萌生出什么样的念头。

    自从他双眼恢复目力,匆匆一瞥顾冬晴后,她就像躲瘟疫似的躲他,不肯跟他见上一面,他无法否认见到她的当下,一瞬间有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掐住他的喉咙,让他说不出一句话。

    然而她这几日避不见面,却像是取走了他赖以为生的水一般,他好渴,渴到无法呼息,日子过得比双眼无法视物的那段期间更孤苦寂寞万分。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习惯使然,只清楚没有顾冬晴在身边,他难过到几乎生不如死。

    彼冬晴直直地望着他,似乎想望进他眼底最深处的想法,他的坚持究竟由何而来?她不漂亮,脾性也不能算是好相处,最后她选择单刀直入,劈头问道——

    “你要娶我是因为喜欢我,还是习惯了我在身边,才想带我出谷,为你做饭、洗衣,随侍在侧?”

    她喜欢赵系玦不错,如果这种酸甜交加的心情不是对他动心的话,那动情还能是什么感觉?她能清楚确认自身的感情了,但若他只是只刚张眼的雏鸟,对她的感情是基于依赖,她没必要蹚这场注定湿身、弄得满身狼狈的浑水。

    以为他见过她的面目后,会因为曾经说出邀她出谷的话而感到不自在,索性就忍着满腔苦闷,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做回以前冷情冷性的顾冬晴,既然他心意未曾动摇,总要有个确定的答案好让自己安心或死心,尝过一回患得患失已经足够了。

    “你这句话是贬低我还是看轻你自己?顾冬晴,你看着我的眼睛!”他双手搭在她肩膀上,双目熠熠有神,一扫方才的黯淡。“我娶你是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把你变成我的,属于我赵系玦一个人的。如果我不喜欢你,我何苦把你绑在身边,让两个人受罪?我伤好大可阔步离开百花谷,何必流连?”

    他字字铿锵有力,数度震慑她已然动摇的心房。人生短短数十载,她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原本以为此生就这样平淡无奇地老死在“百花谷”中了。能遇到令她有所悸动的男子实属不易,或许这辈子就这么一次机会,她还犹豫什么?

    彼冬晴下定决心。“好,我跟你出谷,前提是师父同意。”

    “当然,我想这不是难事。”姚谷主并不阻止弟子婚嫁,他在“百花谷”待了八个多月,倘若品德不佳,就算救过姚谷主又如何?早就被赶出谷外自生自灭了,所以他有绝对的自信能抱得美人归!

    “你想都别想!”姚凤一反客气常态,怒不可遏地拍桌站起,指着大门就要赵系玦出去。

    辛苦在外奔波了好些天,才刚回谷坐下喝第一口茶水,都还没咽下喉头就呛得她死去活来的。还以为女儿带他过来是要跟她说毒清了、身体养壮了,可以请他出谷了,谁知道竟是赔了个女儿!

    这还有天理吗?姚凤简直气到快七窍生烟了。

    “依照百花谷的规定,男子不得留宿谷内,念在你救了我一命,我才留你下来解毒,现在余毒已清,你可以走了。衔春,送赵公子出谷,记得出谷前蒙上他双眼。”免得记住“百花谷”的路。

    “谷主,请您成全!”赵系玦抱拳胸前,诚恳一揖。

    “你讲得倒容易,以为跟喝水一样简单吗?冬晴是我一手带大的弟子,你随便三言两语就想把她带走,门儿都没有!”冬晴的个性平淡如水,不攀不求,出谷对她根本不是件值得期待的事,他究竟有何魅力可以让她最冷情的弟子点头答应?

    就知道赵系玦一脸桃花相,早晚会拐跑她谷里的弟子,可万万想不到跟他跑的竟然是最不可能的冬晴!天呀,她头好痛,冬晴跟他在一起只有吃苦受罪的分呀!

    姚凤瘫坐回椅子上,捂着头不知道该如何消化这个青天霹雳的讯息。她派人探听过赵家的情势,立足凤台百年之久,经营南北药材颇有名声,家大业大亲戚众多,冬晴外在的条件如果不会被赵系玦的家人嫌弃,她头立刻剁下来给他当球踢!

    “谷主虽恨薄情男子,却不曾阻挠弟子婚嫁,系玦自认一身清白,绝无苟且之事,谷主为何不能成全我与冬晴一桩美好姻缘?”赵系玦单膝脆下,双手合抱,高举至眼眉。倘若这是姚谷主特意刁难,以考验他的决心,他态度必定要坚决,不可退让。

    “美好姻缘?哼,哪里好了?我怎么看不出来?”爱跪就让他跪,跪到天荒地老她眉头都不皱一下!姚凤气愤不已,连续喝下两杯凉茶都无法消火。“成亲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的吗?你家里两老知道吗?同意吗?了解吗?能体谅吗?冬晴身体不好、个性孤僻、说话直接不懂修饰,她根本适应不了大家庭人多口杂的生活,而且你是长子,长子责任多重你清楚吗?冬晴她撑不起来的。”

    姚凤连珠炮轰,压得他顿时无语。许久未曾与家里联络,突然捎回婚事,不用细想,一定引起轩然大波。爹娘未曾见过冬晴之前必然诸多猜想,而冬晴给人的第一眼印象绝非正面这“说不出话来了吧?我就说你们男人总把事情想得简单!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非得要到撞上了才知道痛吗?”她不能给冬晴健壮的身体,治不好她从娘胎带出来的病谤,至少要保她心灵不受伤害。

    “谷主!我对冬晴真心诚意,一生绝不变卦,就算眼前狂风巨浪,我都有信心面对。或许谷主您说的不错,我爹娘得知此事可能无法谅解,但这是一条必经之路,我必会竭尽所能让他们发自内心地接纳冬晴,就像我现在请求您将冬晴下嫁予我一般。”他看向顾冬晴,后者神色依旧淡然,对他所说的话毫无动静,然而这就是他喜爱的人儿。“赵家袓业固然兴盛,我仍孑然一身,尚无建树,能给冬晴的只有忠心与真诚,还望谷主大力成全,莫使我俩错失彼此,遗憾终生。”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男人说的话能信,狗屎都能吃!”

    “谷主,请您成全!”赵系玦双手又紧,激声恳求。

    男儿膝下有黄金,为了让师父点头答应,他单膝跪地迄今分毫不移。顾冬晴脑中突然浮现过去相处的点点滴滴,从他受伤意志消沉,像个大孩子一样任性不讲道理,到他一步一步探索,重新熟悉他掌下的世界;他的喜怒哀乐在她的脑海里竟然如此清晰,曾几何时,她把一个人放到这般深层的地方了?

    “师父,我想出谷。”她想着想着,这句话就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她不后悔,尤其在看见赵系玦欣喜的表情,她反而有种松了一口闷气的感觉。

    “你是认真的吗?你是说,你想跟这小子出谷?”总是不忮不求的冬晴难得如此坚定地表示自己的想法,姚凤青天霹雳,慌了手脚。

    冬晴敛下秋瞳,淡定地道:“是。”

    “你真的愿意嫁给他?”姚凤头疼得很,揉着隐隐作疼的太阳穴,不知如何是好。

    “是。”斩钉截铁。

    “你——”此事非同小可,她就不能再多想几刻吗?做做样子也好呀!姚凤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站起来前前后后几乎绕遍了整间屋子。“不行,我还是不准!不准不准不准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