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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绸缪(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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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净的闺房一尘不染,墙壁上斗大的一个花瓶里零星插着几支腊梅,绣床上躺着一个如花少女,脖子上红痕宛然。大夫颤巍巍地坐在床边把脉,一脸谨慎,直到紧皱的眉头最后舒展开来时,柴宜哥才放松地呼出一口气,侍立在一旁的何福殷则因悲喜交加几近痉挛。

    送大夫离去后,柴宜哥无力地坐在床边,看着床上这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感慨良多。“何时,这个女子对我用情如此之深?”何时?在他眼里,除了视若珍宝的郭月娘,在意过其他的女人吗?即便是里美,也没真正放在心上过吧。

    他拿起何六娘的遗书,字体娟丽一如她灿烂的笑容,只是字句都是自怜与哀伤,以及无数的忏悔,这让柴宜哥既感到痛心,又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何六娘要对自己忏悔?

    “你,过来!”看着哭成泪人一般的知了,柴宜哥掩不住内心的烦乱,恶声道:“哭什么,是不是人死了你才高兴?你这使女是怎么当的?”

    知了被吓得瑟瑟发抖,嘴里呢喃着,“是婢子的错,婢子的错!”

    一直以来柴宜哥都如同阳光男孩般始终保持着谦和的笑容,即便他最失落的那段时期也很少发怒,可是今天显然不同,虽然只是板着脸,但那不怒自威的气势令人心折。守在一旁的何福殷心惊胆战的同时,见公子如此着急何六娘,也有些欣慰。不过想起何六娘在自己房里说得那些话,又痛悔起来,低声道:“是老夫的错……”

    柴宜哥烦躁地挥了挥手,道:“都别争了,幸好人还活着,等她醒来再说吧!”正欲离去,知了却跪着抱住了柴宜哥的腿,哽咽道:“婢子恋慕鲁郎君,因知他对小姐有意,所以……”

    听着知了的述说,柴宜哥惊讶地站住了。

    何园版的《上海滩》?知了暗恋鲁邦,却借着何六娘的名义和鲁邦书信往来,诚然,这为她的小儿女情愫增添了绚丽的忧伤,却也为何六娘种下了生死符。她本想跟何六娘说明一切的,可终究不敢,直到鲁邦发现了真相,并且严肃劝诫她,她才六神无主地躲在花园里哭泣。

    最后,还是被何六娘发现了,惶急之下她跟何六娘坦白一切,乞求看在主仆多年的份上饶恕她。这就是悲剧的开始,何六娘宽恕了知了,却又陷入了误会中。

    抚摸着何六娘昏睡的脸庞,柴宜哥感到心痛,他从未想过世上还有这样痴,这样傻的女人。“公子定是晓得了知了和那鲁邦暗通款曲,所以怀疑妾身而不肯接纳我!”何六娘认定了就是这样,因为误解自己是个荒唐的女人而嫌弃她。

    “将这身子和一颗满是公子你的心全部毁去,以此来证明我的清白!”

    也许换做别的时间,她可能不会这么轻率的对待自己的生命,可是方才何福殷还以为她是为了讨好柴宜哥才出卖何三郎,种种误解纠结在一起,她就傻兮兮地妄图用三尺白绫结束一切。幸好知了早就发觉了她不对劲,被支开后立即跑回来,否则真的就是悲剧收场了。

    知了怯生生地看着柴宜哥,啜泣着说:“公子打死奴婢吧,奴婢无颜再活下去!”知了的哭音在柴宜哥听来是那么刺耳,而她的眼神怀着可怜的希冀,这让柴宜哥更加觉得不耐烦。

    “够了!”柴宜哥站了起来,厉声喝道:“来人,把这丫头看管起来,唤鲁邦来书房见我!”说罢,怜爱地轻抚何六娘的鬓角,“我从未曾好生看过你……”说到这里,他觉得眼角都有些湿了。

    书房里,柴宜哥阴着脸坐在太师椅上,何福殷站在门口想要劝慰他,却不敢进门。

    “公子!”鲁邦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匆匆赶来,一到门口就跪了下去。

    柴宜哥长叹一声,当他听说知了和鲁邦暗地里书信来往时,有种被愚弄的愤怒,恨不得立即杀掉鲁邦,不过他还是压抑住了毁灭的**,冷眼看着鲁邦,沉声道:“滚进来!”

    鲁邦没有犹豫,跪着来到柴宜哥脚边,不敢看他,只是默默地垂着头。

    其实他早就知道了,知了的笔迹是那么幼稚,一点也不像大家闺秀,更何况那天何六娘递给他的字条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毅然杀掉何三郎,去忘记何六娘。

    看着这个一贯信任的属下,柴宜哥觉得好生无奈,这就像司机一直在和领导的小蜜进行精神交往,但可悲的是,他其实只是在勾搭做清洁的大妈,真是黑色幽默。

    “你会一直不知道和你书信往来的另有其人?”柴宜哥将何六娘的遗书摆在鲁邦面前,一字一句道:“你就不曾见过六娘的笔迹?”说到怒起,他一脚将鲁邦踹翻在地,恨声道:“厮杀汉子作何偷偷摸摸地,你叫我如何信你?深负我望啊!”

    鲁邦连连叩首,魁伟的汉子恸哭失声,不住撞头道:“邦万死,万死!”

    “万死个屁,老子一刀就能了结你!”说罢柴宜哥真的将腰刀拔了出来,何福殷却早已抢到柴宜哥跟前,“公子,莫要为此折损壮士啊,此事非是鲁郎君的过错!”

    满熊的错不在于他喜欢何六娘,而在于他竟然私下与何六娘的使女接触,还传递书信,虽然这是一场误会,但他竟敢偷偷摸摸地这样做,难免让柴宜哥对他生出厌恶。如果身在局外,鲁邦是可怜的,但身在局中,柴宜哥很难原谅他。

    可就这样杀了此人?柴宜哥有些犹豫,抛开所谓的王霸之术,从感情上柴宜哥也觉得很难办到,毕竟鲁邦跟随自己两年来从未行差踏错,除了这件事。

    柴宜哥看着鲁邦,他对部属或许太和蔼了,就拿鲁邦来明正典刑吧,“伸出手来!”他的声音如此冰冷,何福殷打了个寒颤,还想求情,柴宜哥只狠狠地瞪他一眼,他便踉跄着坐在了地上,不敢再动。

    鲁邦将右手放在了几案上,柴宜哥摇了摇头,“你的右手是使刀的,左手!”

    鲁邦没有犹豫,再次将左手放在了几案上……柴宜哥用腰刀掰开鲁邦的手指,心痛地说:“鲁邦,你记住,永远不要背着我做事!今天你流的血是要洗净我对你的失望。”说罢,手起刀落,在何福殷的惊呼中,柴宜哥剁掉了鲁邦的小手指。

    “拿伤药来!”何福殷连忙跑了出去,柴宜哥的声音中满是悲痛,猛地扯下衣袖裹住鲁邦殷红的左手,使劲地捏紧,伤残自己的部署并不是一件快意的事情。

    鲁邦坚韧地没有出声,依旧稳稳地跪在地上,脸色因为疼痛变得铁青。他的眼睛里盛满了愧疚。

    柴宜哥摸了摸他的头,将几案上那根手指握在了手中,惋惜道:“十指连心哪个都疼,但你可知更痛的是我对你的情分?这根手指是你欠我的,你何时让我满意,我何时再将它还给你!”说完这句话,他已经有些哽咽了,那种伤怀的态度让一直坚忍的鲁邦终于放声痛哭起来。

    “汉子流甚马尿!”柴宜哥将鲁邦已经止血的左手抬起,扔掉血布后帮他上药,虽然难免粗手粗脚,鲁邦却并非因为不适而泪流满面,强忍着不发出哭音,“公子错爱鲁邦了,鲁邦愧对公子!”

    柴宜哥扶起鲁邦,“牢记今日吧,前事休提,你这次用掉了我给你的情分,看你怎么再挣回来了。”说完他疲惫不堪地站起,走出书房。鲁邦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公子打算如何处置……知了?”念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显得很懊丧。

    “你看着办!”柴宜哥无力地摇了摇手,鲁邦默然。

    踌躇满志的心情被破坏殆尽,直到看到郭府门口的大石狮子时才稍微好受了一点,让仆从将马匹拴好,柴宜哥慢慢走近大门,却见几个侍卫绑着披头散发的郭青哥正准备进内院,他不禁怒道:“都给我停下,泼才如此大胆,敢绑缚我叔!”一边说一边朝郭青哥跑去,只见郭青哥只是神经质地叫喊着贱人,淫妇,显然是被魇着了。他想去给郭青哥松绑,却被咬了几口。

    侍卫中一个机灵点的急忙按住郭青哥,苦着脸道:“小公子,我等只是奉侍中之命行事,哪敢怠慢衙内!”

    “究竟怎么回事?”柴宜哥远离了一步,脸色郑重地问。

    侍卫们均呐呐不言,直到柴宜哥发怒,才有个胆子大的怯生生地说:“今日,侍中和小公子见客之时,衙内不知怎地偷跑了出去,在大相国寺前说有先帝和舞阳长公主**苟且之事……”侍卫语焉不详,声音颤抖,越说越害怕。

    堂而皇之地讲这些皇家秘事当然很紧张,可郭青哥在大相国寺闹了近一个时辰,当年嘉庆节长公主订婚,这位驸马爷可是骑马游过街,稍有点眼力的京城百姓还记得他,此番他娓娓道来,说得是义正词严又义愤填膺,总之有鼻子有眼,百姓们虽然不敢跟着嚼舌头,但汴梁刚刚遭遇了一场动乱,人心浮动,这等乐事正好可以调剂一下群众的情绪,于是那八卦飞得比光速还快,虽然郭威立刻下令将郭青哥抓回来,但开封府里关于长公主和刘承佑的各种故事版本已经层出不穷了。

    柴宜哥倒抽一口凉气,郭青哥性子较为懦弱,能这样干自然是事出有因,他顿时明白刘承佑那变态皇帝为啥要阉割郭青哥,舞阳长公主那天为啥会凌迟刘承佑,这真是太疯狂了。

    “太公在哪?”柴宜哥跑进内院,拉过一个仆从问道。

    “侍中去拜会冯太师尚未回来!”

    听闻此言,柴宜哥不禁苦笑摇头,涵养啊,自己真是沉不住气,出了这样的丑事,郭威犹自能够推行正事,而自己去了一趟何园就又开始六神无主了,看来大人物也不是想做就能做好的。

    坐在书房里,默默地勉励自己,他想把何六娘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却始终静不下心来。把那地图翻来覆去,拿着毛笔,一会儿指着汴梁,一会儿指着徐州,一会儿又指着幽燕,烦躁不安。

    恰在此时,里美急急地走进书房,也没给柴宜哥万福,慌张道:“公子,月娘从宫中回来后就一直哭,谁劝也不理,就等你回来呢!”

    柴宜哥闻言手一抖,看那地图已经被他写画的花里胡哨,如果有大家能辨认他这潦草的简体狂草,会看到满篇都是情分一词。“唉!”柴宜哥叹息一声,将毛笔扔掉,“真是回到家也不得安宁,带我去看看!”

    冬日的夜幕总是降临得那么快,方才天还有些明亮,此时却非掌灯不可。只是郭月娘的房间黑黢黢地,就听见她想受伤的猫咪一样发出低低的抽泣声。

    里美推开房门,却听见瓷器碎裂的声音,“不准进来!”带着哭腔的娃娃音显得特别傲娇,里美吐了吐舌头,眼巴巴望着柴宜哥,将灯笼递到他跟前。这时候,又是木器砸在地上的沉闷声音,太令人担心了,不知这萝莉发什么疯,可以断定房间里的瓷器已经被她败光了。

    “不准掌灯!”虽然听上去很怒,但这丫头的声音始终那么萌,柴宜哥那烦躁的心绪忽然就安宁了。

    “我的大才女,怎么又开始哭鼻子了?”柴宜哥没要灯笼,踮脚走进房间,满地的瓷片,这要放在后世是多么宝贵的财富,郭月娘的脾气就是非同凡响。

    “宜哥儿!”郭月娘听到柴宜哥的声音,就像找到家的维尼小熊一样,一边哭一边站起来,看样子是想跑过来。里美在门口看不清动静,但是听到郭月娘的语调不一样了,她欣慰地笑了笑,悄悄地把房门掩上,然后对着夜幕伸了个懒腰,“哎呀,明天要好生打扫了!”

    “你别动,小心扎脚!”柴宜哥制止了郭月娘的动作,小心翼翼地踮着往她身边凑,岂料刚走了两步,郭月娘突然叫道:“你不要过来!”

    “嗯?”

    郭月娘的哭着说:“舞阳好辛苦!”

    “嗯!”

    “她都跟我说了!”

    柴宜哥没有回答,如果郭月娘只是为闺蜜伤心的话,他实在找不到什么安慰方式,更何况传说中美貌的舞阳长公主给他的印象是个嗜血女屠夫,想起来都不寒而栗,虽然很同情她的遭遇,但比起何六娘来,显然他更怜悯后者。

    郭月娘没听到柴宜哥言语,捶床道:“那是**啊,兄长不能欢喜妹妹,那是禽兽行为!”

    柴宜哥不理解郭月娘到底在哀伤什么,连插嘴的余地都没有,只是趁她没有注意的时候悄悄地靠近。

    郭月娘趴到了床上,很伤心地样子,哭着说:“兄长不能欢喜妹子,姑姑可以欢喜侄儿吗?宜哥儿,我是不是也禽兽啊!”靠,原来是这样,她在为这个烦恼,柴宜哥突然觉得欣慰,如果说何六娘对他的痴情带给他的是惊讶,那么郭月娘这份情意那可是既可爱又觉得满足,所谓萝莉调教成功是否就是如此?不过舞阳长公主跟郭月娘说这些显然会给她留下阴影,这可相当不妙。

    “胡说八道!”柴宜哥大声道,“侄儿恋姑,天经地义!”说着他猛地蹿到了床边,郭月娘被唬了一跳,慌忙逃到床上,怯声问道:“你别过来,姑姑是禽兽!”

    扑哧,柴宜哥笑了,“我不过来,禽兽不如。”

    伸手握住郭月娘的小脚,娇嫩的脚掌滑不留手,萝莉使劲挣扎了两下,就在柴宜哥拿捏不住的时候反而不动弹了。

    “过来,坐我身边!”柴宜哥拍了拍床单,郭月娘迟疑了一下,很不确定地说:“不……不,你先说,为什么天经地义?”

    “这可是个很长的故事呐!”郭月娘最喜欢听柴宜哥的故事了,所以听到这句话,她还是忍不住朝外边挪了挪,不过没有靠得太近,毕竟她还是在困扰所谓禽兽的事情。

    “南北朝的时候,终南山下……”柴宜哥很无良地开始剽窃金大师的《神雕侠侣》了,用杨过和小龙女来证明,姑侄之间具有伟大的爱情,这真的很扯淡,但郭月娘显然听得很入迷。不得不说,要讲完整本《神雕侠侣》是个浩大的工程,所以柴宜哥尽可能的快进和简化,并且把武侠故事演绎成了剑仙的传说,这是可以理解的,如果连超凡入圣的仙人都接受姑姑和侄儿的相互喜欢,普通人还有什么异议?

    大概说了半个时辰,屋子里已经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了,郭月娘突然在床上打了个滚,撒欢似的往柴宜哥的怀里钻,冰冷的手贴着他的胸膛,然后发出舒服的叹声,“冻死我了都,也不晓得来抱我,还得姑姑自己投怀送抱,嘻嘻!”郭月娘就是这么容易哄,其实以她目前的学识,一个杜撰的故事就能改变她和柴宜哥名义上的辈分吗?她没有那么天真,只是她愿意向柴宜哥展示这份天真吧,又或者她只是借此来试探柴宜哥是否敢违背伦常来在意她,结果自然是让小萝莉开心不已的,因为《神雕侠侣》是她听来最荒唐也最美的故事。

    你看她用手刮了一下柴宜哥的鼻头,就像柴宜哥经常对她那样做一样,随即摆出一副“这次是我赢了”的得意表情,她分明兼具冰雪聪明和娇憨可爱两种特质。

    柴宜哥全身心的放松了,月娘真是他的萌神啊!

    他心平气和地讲了何六娘的事,虽然他怜悯何六娘,但更在意郭月娘的反应,不过郭月娘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

    “以后,我绝对不会让爱我的女子再受伤害!”柴宜哥近乎是在呓语,或许是郭月娘的态度很好,他这算是变相的后宫宣言?

    “唔唔!困了!”郭月娘放开柴宜哥,慵懒地钻进了被窝,嘱咐道:“一定要把故事讲完哦,不准像以前一样动不动断更!”

    柴宜哥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往房门走去,刚刚打开房门,郭月娘突然翻了个身,恍然大悟般问:“诶,你刚才说的那句话里还包括里美吗?”柴宜哥装作没有听见,关上门逃跑了……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