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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事实,至少现在跟他一起吃饭的感觉是真的开心。
骆雪凝视她片刻,下颔绷得很紧,眼瞳黯然。
渐渐地会有一天他苦笑。这一天应该不会到来了。
“谢谢你这几日的陪伴,我真的很开心,我知道我带给你的痛苦很多,也许你永远不可能原谅我,但是,我只希望你知道,我不是有意伤害你,对你造成的痛苦也并非出于我的真心和本意。”
他知道当她得知父亲死讯的那一刻起,她就会永远离开他,他希望至少能好好跟她道别。
赵晚余惊疑地看着他,神色意外而慌乱。
“这太不像你了,你是在开我玩笑吗?”
为什么突然对她说这些话?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我说这些话不像我吗?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我自己也不清楚,真正的我,说不定在六岁那一年就已经死掉了吧?”
他闭上眼睛,声音沙哑而低沉,感觉心口空空荡荡的。
***
赵晚余愈听愈感到心惊,她不敢相信,这真的是骆雪会说的话吗?为什么她会听得很伤感、很难受?
仔细想想骆雪的人生,父母之情、手足之情、夫妻之情,这些普通人都至少会拥有的感情基础,在他身上却一点一滴都找不到,他就像一个孤独了很久的灵魂,强烈的情感无处宣泄,也许就因为这样才会造成他扭曲的性格,让所有正常的人都认为他不正常。
她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
“你不要说这些话好不好?我宁愿你说一些捉弄我的话,或是嘲讽我的话,就算说一些调戏我的话都没有关系,你现在这样让我觉得好心痛。”骆雪的异样让她情难自禁地说出了真心话。
她的体温和香气让他迷醉,他紧紧拥住她,思及她可能就要永远离开他,他双臂就将她搂得更紧。
“骆雪,我帮你找回原来的你,好吗?”
回应她温柔的话语的是他炽热而沉重的深吻。
“在这十日里,把你完完全全交给我,给我机会减轻我带给你的所有痛苦,让我补偿你,让我给你快乐。”他沙哑而颤抖地对她说。
赵晚余毫无保留地紧紧抱住他,没有察觉到他声音里的伤感和黯然。
那日彻夜的狂野纠缠之后,接下来的是接连几日的浓情炽烈。
两人无所顾忌地在寝殿内翻云覆雨,醒着时相互调戏,饿了就同桌吃饭,累及就相拥而眠。
偶尔激狂过后,半酣小憩时,她会有意无意试探他。
“十日之后,你会放我走吗?”
“就算我不想放,你也会离开我。”
“你就不想留我下来?”
她的娇嗔有时会换来一个令她满意的答案。
“你若愿意留下,便是君侯夫人。”
“你求我留下,我便留下。”
“如果求你有用,要我天天求你都可以。”
任性的、玩笑似的对话一再上演。
直到十日之后,她从甜美的梦里醒来了,堕入了一场真正的恶梦
***
“你父亲已经碰壁自尽了。”
赵晚余呆呆地看着对她说话的骆雪,她听不懂骆雪的话,明明每个字都听清了,却没弄懂那是什么意思。
骆雪凝视着她呆滞而空茫的双眼,心底一阵绞痛。
“你父亲死了。”
这个痛苦既然无法逃避,就要咬着牙面对。
这句话很简单也很明白,同时也尖锐地像把利刃,狠狠刺穿了她的心。
她的身体僵硬地颤抖着,眼前的骆雪仿佛正在慢慢地一片一片碎裂,她的喉头像被一双魔爪紧紧扼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骆雪把赵继写的遗言轻轻放在赵晚余的腿上。
她僵硬地低下头,失神地看着那简简单单的八个字。
泽梁无禁,罪人不孥。
纸上有斑斑血迹,她又是惊又是心碎,猛地站起来疯狂地尖叫,然后踉跄地跌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爹——”
骆雪心痛地抱住她,却被她疯狂地推开。
“什么时候”
她声音嘶哑,泪倾如雨。
“六天以前。”沉痛的无力感攫紧了他的心脏。
“六天”
她失神呢喃,胸口痛得仿佛快要裂开。
案亲已经死了六天,而这六天当中,她竟然还跟骆雪狂炽地翻云覆雨!
她不知情也就罢了,但是骆雪早已知道,却隐瞒不告诉她!
为什么?为什么?
她的耳旁有个恐怖的声音在阴森森地嘲笑着她——
这十日之内你是他的,所以他要享用完你的奉献才把噩耗告诉你。
阴寒恶毒的嘲笑声让她的理智崩溃粉碎。
“你在玩弄我——”
她的身子虚弱地颤抖着,地面仿佛在疯狂地旋转,刹那间,她眼前一黑,浑身瘫软在地。
“晚余!”
骆雪见她昏了过去,立刻抱起她僵冷的身体,心急如焚地放上床榻,一边大声叫着德泰。
德泰脚步飞快地奔进来,一看见赵晚余惨白的脸色,马上把无月和小璃唤来照料她,自己再去请大夫。
众人手忙脚乱地折腾了半宵,直到赵晚余气息和脸色都平稳了之后才离开,留下骆雪单独一人陪着她。
骆雪不知道失去一个挚爱的亲人究竟有多痛,但是赵晚余的痛苦崩溃让他恨不得能够替她承受所有的一切。
他不曾对任何一个人感到如此心痛过,而这个令他心痛的人,他知道自己此生都不可能再拥有了。
暗夜中,他沉默地凝视着她,眼睛幽深而黯然。
让他动了心的女人就躺在眼前触手可及处,但他却只能远远看着她,已经不敢再碰她了。
他沉痛地闭上眼,倚坐在床头,静静地等她醒来,但是怕她醒来之后又会被失去父亲的痛苦逼疯,倒还宁愿她安静地沉睡,至少梦里不会有痛苦,她也可以少流一点眼泪。
半睡半醒间,他听到了细微的声音,他向来浅眠,只要一点声音就能惊醒他。
他微睁开眼,发现赵晚余已经醒过来了,一双手正在床榻的内侧摸索着。
她在找什么?
这个疑问并没有困扰他太久,因为在他赫然想起自己藏在床榻与墙缝之间的是什么东西时,赵晚余已经把它找出来了。
那是他用来防身自卫的短刀。
***
当赵晚余天天和他腻在床上时,他并没有防备过她,他的床榻有些什么秘密也没有刻意隐瞒她,没想到,她竟然会记得他曾经说过自卫短刀藏在哪里。
她拿他的短刀做什么?难道想自尽?
这个念头一闪过,他的心底猛然一阵慌乱,刚想起身把她手中的短刀夺走时,却发现她慢慢地转过身来,目光冷然空洞地落在他的身上。
他垂眸假寐,心口一阵寒冷、一阵滚烫、一阵紧缩,有个无情的念头攫住了他的思绪——
难道,她不是想自尽,而是想杀他?
他可感觉到短刀冷冷的寒光若有若无地闪过他的脸颊,同样也可以感觉到赵晚余冰冷眼眸中跳跃着的狂乱火光。
原来她真的想杀他?
他心口一阵抽痛,却又暗自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她想自尽就好。
想杀他,代表他在她心里的地位不一样,不管是爱还是恨,都必须到达最激烈、最极端的程度,才能迫使她做出杀他的举动,能被她这样深切地在首着,也没什么不好。
和她在一起的十日里,是他人生中最旖旎的一段时光,虽然很短暂,但至少他尝过了爱一个人的滋味。
如果要他堕入地狱才能让她从痛苦的深渊中解脱,如果这是爱上一个人必须付出的代价,那么,他付。
赵晚余静静地站在他面前,他闻到了她身上如花香般的淡雅香气。
他等待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胸口剧烈的跳动。
尽管他已经屏息等待了,但突来的剧痛还是让他浑身一颤。
她真的动手了。
他握紧僵硬的手,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一柄短刀深深没入他的胸口,一双雪白如玉的手正握在刀柄之上,微微颤栗着。
他慢慢抬眼,看见她的脸庞上淌满了疯狂脆弱的泪水。
“如果这一刀可以让你原谅我,那就值得了。”他的脸上慢慢浮起了解与悲伤的笑容。
“我爹死在你的地牢里,你却对我隐瞒不说,要我如何原谅你?”
她眼神凄苦,握刀的手在颤抖。
“我不要你原谅。”
骆雪苦笑摇头,胸膛的伤口鲜血冒涌,把衣服迅速染红了。
赵晚余惊惶地缩手,看着鲜血自伤口汩汩流出,肩膀狂乱颤抖。
骆雪咬牙,闷声拨刀。
痛楚直冲脑门。
刀子插得比他想象中还要深,如果这一刀是她对他的感情,那也够深了。
人将死时,感触恐怕都很多吧?他忍不住苦涩地笑了笑,感觉喉咙有血腥气味涌上来,他吐了一口血。
“骆雪!”
赵晚余惊痛地扑向他,双手捂住他的伤口,想要阻止鲜血狂涌而出。
骆雪看着她雪白的双手被他的鲜血染红,唇角泛起了一抹古怪的笑意。
“不能爱我就恨我,如果恨我可以让你永远记住我,那就恨我吧”
***
骆雪伤重的消息很快传出了五凰府,也迅速传进皇宫,传入了凌太后和国君的耳里。
凌太后暗自窃喜,国君却在朝堂上伤心得号啕大哭。
“五弟要死了吗?以后朕看不到五弟了吗?不可以,五弟不能死,你们快医好他,他是朕最好的弟弟!”
凌太后一面安抚着国君的真情流露,哄他要派禁卫军把刺伤骆雪的凶手抓起来赐死,一面暗中加派禁卫军包围五凰府,想趁这个机会直接除掉骆雪。
禁卫军迅速地包围了五凰府,抓走刺伤骆雪的赵晚余,守在寝殿外的九大卫士一心一意只保护骆雪的性命,任凭禁卫军将赵晚余抓走,无动于衷,而德泰和无月、小璃忙着看顾骆雪的伤势,根本无力顾及赵晚余。
当骆雪渐渐有意识,但神智还没完全清醒时,一开口问的就是赵晚余。
“她人呢?你们不要为难她”他撑着虚弱的身体追问德泰。
“君侯先好好养伤,赵姑娘一时狂乱迷失心智,刺伤了君侯,如今已经被禁卫军带走了。”德泰低声安抚着他。
“被禁卫军带走?”骆雪焦急地挣扎起身。“她被带到哪里去?”
“听说是太后要处死刺伤君侯的人。”
骆雪重重颤抖了一下,听到赵晚余被带走,甚至有可能被太后处死,他整个人就快要疯掉。
“你怎么不阻止!”他激动地怒喊。
“赵姑娘刺伤君侯是事实,老奴无法阻止。”德泰双膝跪下。
情绪的激动牵动伤口,骆雪痛得浑身大冒冷汗,胸腔火烧火燎一般。
“禁卫军把她带走多久?”
“大约一个时辰。”德泰紧张不安地看着他。
“把九大卫士叫进来,快!”他希望还来得及救她。
九大卫士听唤,走进寝殿,在骆雪床榻前齐齐跪下。
“去把赵晚余救回来,快,一时一刻都不得延误。”骆雪沙哑的声音泄漏了内心的焦虑和痛楚。
“府外有禁卫军包围着,属下不能离开君侯一步。”
对九大卫士而言,骆雪的生命安危才是他们唯一的职责。
“不用管我,去救赵晚余!”
骆雪很清楚,唯有对他们下令才有用,否则他们眼里只会有他。
“君侯,属下这时离开君侯,君侯会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