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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花节又称看花节,于每年三月底,百花齐放的春末夏初之际,在王城郊野隆重举行,乃宝迦国重要节令之一。为了参加这一年一度的百花节,成千上万的百姓,扶老携幼从四面八方涌进王城。
百花节当日,由头戴金冠、身穿蠎袍的格萨王登上祭坛,率领文武百官焚香祭地,一则感谢天神庇佑过去的一年五谷丰收,再者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庄严肃穆的祝典之后,从所瞩目的赛马竞技正式登场,所有参赛者都是从各地推派前来的个中好手。
赛马音质顾名思义,既飙速度亦搏技术,参赛者必须在奔腾的马背上做出各种高难度动作,包括在马背上挺立、仰卧、翻滚等等,端看谁的速度最快难度最高,谁就是比赛的夺魁者。夺魁者不但可获得一匹血统纯正的名驹,还可以以谋得骑兵司卫的官职,因此被视为光宗耀祖的大好机会,参赛者莫不摩拳擦掌,志在必得。
“让开!后退!再往退后”开道的待卫不断大声叫喊,把群众隔开,清出一条通道,供格萨王、王后双双登上看台,并肩坐了下来。
“呜呜”低沉的号角响彻云霄,参赛者骑着马依序进场就预备位置站定。
七嘴八舌的群众顿时鸦雀无声,屏息注视着裁夺官将手中高举的红旗向下一挥,所有的马匹奋力向前奔驰,围观群众的情绪高亢得像掀开锅的烧沸滚水般整个沸腾起来。
参赛者纷纷在马背上施展个人的拿手绝活,艺高人胆大的参赛者时而仰藏马腹下,时而在马背上做前后翻滚,精湛的骑术博得围观群众大声叫好。不过,也有不少参赛者可能太过紧张,竟摔落马背跌个四脚朝天,立刻招来一阵讪笑,赶紧牵着马,灰头土脸离场。
经过一连串紧凑赛程的汰拣,天色渐渐暗下,下弦月已悄悄爬上淡蓝色的天空,终于,胜负分晓,夺魁者是来自桑布札伦,一个名叫辛洛的年轻人。
辛洛必恭必敬站在看台前,接受格萨王亲颁一匹全身毛色黑得发亮的大宛宝马,现场围观民众报以如雷掌声;接着,红萼王后也莲步轻移步下看台,准备将一纸骑兵司卫的任命状颁给辛洛,孰料辛洛竟抽冷子冲上前,一把扣住红萼的手腕往后扭,紧接着,一柄锋利的匕首横架在她脖子剩,在场群众全被这一幕震慑住。
“吓!”红萼的笑容僵在脸上,心,快速往下坠。
“大胆狂徒!竟敢对王后不敬,还不快点放开王后,孤可以饶你不死!”随着愤怒的斥责声,格萨王敏捷的身影已窜至红萼面前,辛洛毫不迟疑地划破红萼雪白的脖子,淌出一颗颗刺眼的血珠,所幸辛洛意在恫吓,伤口并不深。辛洛大声喊着:
“格萨王!你若不想见王后被割断喉咙,就下令待卫退开,让出一条路来!快!”
“众待卫往后开!”受制于红萼在辛洛手上,格萨王不得不妥协。这时候,从群众中窜出十多条人影,他们是辛洛的同伙,个个亮出预藏的刀刃,面向群众围成一道人墙,将红萼包围往,一步一步往后撤退。他们先把红萼推到前来接应的马背上,其余歹徒紧跟着一个个翻身上马,辛洛扬言:
“格萨王!安思巴亲王说,只要你在三天内宣布将王位让给安思巴亲王,王后将毫发无伤回到你身边,否则你就准备为王后收尸!”
“你替孤传话给安思巴,他若敢动王后一根寒毛,孤誓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格萨王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冷冷吐出。
“好!我会一字不漏把话带到。记住!三天后,王后是生是死就掌握在你手里。哈”辛洛一群人扬长而去,马蹄扬起滚滚黄沙,围观群众一回过神,莫不议论纷纷。
“微臣防御疏漏、护驾不力,微臣罪该万死!”禁卫军统领上前请罪。
“发生这种事,身为禁卫军统领的你确实难辞其咎,不过,眼前最要紧的是该如何把王后从安思巴手里救回来。至于你该当何罪,日后再议,你快去宣黑斯廷进宫见孤。”
“微臣遵旨。”
“去年,安思巴掳走冲赛城城主的妻儿,迫使城主对安思巴党羽目无王法大肆搜刮百姓财物的行径视若无睹。今日安思巴又故伎重施,派人参赛一举摘冠后,伺机挟持王后要胁王让位予他,企图以最小的代价谋取最大的利益。安思巴呀安思巴,你也不想想,此番面对的乃是格萨王,非冲赛城城主,这回你以小搏大的如意盘注定要落空。”在新的冲赛城城主到任后,即动身返回王城的黑斯廷语带嘲讽。
“孤从你说话的语气,不难嗅出你已然看出安思巴重复使用相同手法,表面上似乎占了上风,实乃自曝其短?”从红萼被掳走后就苦着一张俊脸的格萨王,总算露出一丝笑容,他欣慰地拍了下黑斯廷的臂膀,称赞道:
“你能洞见癓结,不愧是孤最信任、最器重、最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承蒙王谬赞。”
“虽然孤从冲赛城事件中洞悉了安思巴身边已无足够与孤对抗的人马,可安思巴手里如今握有红萼,比他拥有千军万马更教孤寝食难安。”
“依微臣之见,安思巴既已放话三日限期,就意味着王后暂时不会有危险,请王宽心。”
“没错,王后暂时不会有危险,我们必须抢在三日期限之前救出王后。”
“王,您是否已有对策?”
“嗯。”格萨王点头:
“孤命你大量点出悬赏告示,凡正确提供安思巴下落者,赏金五千两。”
“这如此一来,王后遭掳的消息恐怕很快就会传到戍守边防的独孤飞鹰耳里,届时他一定会前来理论,怪罪王没能保护好王后。”
“孤再三琢磨过,单凭官兵的力量要在最短期限之内找到安思巴的落脚处恐非易事,唯有透过重金悬赏,鼓励百姓提高警觉,注意周遭有无可疑的出入分子,进而向官方提供线索,双管齐下,或许可以在三日期限之内直捣安思巴巢穴救出王后。”格萨王神情有些无奈地撇唇苦笑。
“至于独孤飞鹰只要能尽速救回王后,就算得和他再痛快打上一架,孤也只好奉陪到底。”
“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王,你祭出重金悬赏,此事不仅鼓励百姓加入协寻行列,说不定在诱人的赏金之下,安思巴的手下也会心动,不惜来个窝里反,出卖安思巴。”
“孤不确定安思巴的手下是否会也卖他,不过孤倒是很确定悬赏告示一旦贴出,势必涌进大量线索,面对这种状况,切记务必要将百姓所提报的线索一一查清楚,万万不可轻易或漏失。”
“微臣谨记在心。”
“很好。”格萨王步上金阶坐上龙椅:
“黑斯廷上前接令。”
“吾王万岁!”黑斯廷撩起袍跪下。
“执孤之腾龙金令,你可任意调动各司、府、衙、郡的官员及兵力,即刻展开救援王后的行动,不得有误。”格萨王掏出一枚金质、锵刻五爪腾龙令牌。
“微臣遵命。”黑斯廷双手接下腾龙金令。
“你退下吧。”
“是。”
“黑斯廷!”格萨王忽然想起了什么,喊住黑斯廷。
“微臣在。”黑斯廷转身一揖。
“一有王后的消息,不管任何时辰,你都可以直接进宫见孤。”
“是。”黑斯廷大步离开。
“”格萨王环视空落落的寑宫,伸手抹了把脸,当手掌滑至口鼻处,露出一双沉痛、疲态的眼,他在心中不住地呐喊着:
红萼!你在哪里?想必吃了不少苦头吧?
“辛洛见过王爷。”
“干得好!辛洛!”安思巴笑得合不拢嘴地从铺着虎皮的座椅起身相迎。
“谢王爷。”辛洛别过脸朝门外喊着:“把藤篮抬进来!”
“是!”两名男子抬着一个圆缸状的藤篮,吃力地跨越门槛进入花厅。
“这藤篮是?辛洛,你该不会是把金尊玉贵的大唐公主、当今的王后,塞在这个藤篮里吧?”
“正是。”
“好你个辛洛!”安思巴笑嘻嘻握拳捶了下辛洛有胸膛,掉头吩咐:
“嗳你们轻轻地慢慢地把藤篮放下,千万别震晕本王的娇客行了行了!你们两个放好藤篮就出去。”
“是。”两名男子应声走开。
“辛洛,这回你可是立了大功。”
“小的自应为王爷效命,还望王爷切莫忘记你答应过小的,他日您若登基为王,将赐小的骑兵司统领一职,同时要把赤珠赐予小的为妻。”第一眼见到赤珠,就无法自拔爱上赤珠的辛洛冲着安思巴承诺事成之后要将赤珠嫁他为妻,才决定参加百花节的赛马竞技;为了脱颖而出,这段日子以来,辛洛每天勤练、苦练骑术,从不喊苦,最后果真如愿摘冠,并且顺利抓回王后。
“你放心,本王向来一言九鼎。”
“多谢王爷。”听到安思巴这么说,辛洛才敢确定官位,佳人将是他的囊中物。
“快快快!快打开藤篮,本王迫不及待想瞧瞧把格萨小子迷得神魂颠倒的红萼王后究竟长得有多美。”
“是。”辛洛拆开藤篮上头的绳结掀开篮盖,将蜷坐在篮内的红萼举高抱出来,解开绑着她手脚的绳索,再抽出塞在她嘴里的破布。
“咳”红萼清了清喉咙,举目打量厅堂内简单的摆设,猜想这里应该只是暂时的落脚处。她的目光最后落在眼前这名高大的男子身上。从刚才他和辛洛的对话,她知道他就是安思巴挺拔的仪表隐约有着格萨王的神韵,可惜长期与盗匪流寇为伍,与生俱来的王族贵气已被暴戾之气侵蚀得荡然无存。
就在她打量安思巴的同时,安思巴也正眼神粗野放肆地盯着她
粉丹丹的肌肤吹弹得破,两道弯若柳叶的蛾眉下,扑闪着一对如梦似幻的亮瞳子,挺直微翘的鼻梁底嵌着一张樱桃小口,尤其额头上那颗红艳艳的朱砂痣,将她妆点得美若天仙。安思巴涏着笑脸直搓着手,很想扑过去一亲芳泽,猛想起辛洛还杵在一旁,立即挥手打发道:
“辛洛,你一路辛苦,下去歇着吧。”
“是。”辛洛是明白人,知道好色的安思巴嫌他碍事,于是很识趣地退出门外,差点和耳闻红萼已送到、匆匆赶来的赤珠撞个正着。辛洛毫不掩饰地睁大逸着浓情蜜意的眼痴痴望着赤珠,赤珠劈指啐了过去:
“看什么看!小心我叫王爷挖出你的眼珠子。哼!”赤珠一甩袖,踏进厅堂。
“赤珠!你怎会出现在这里?!”红萼在吃一惊,当她在藤篮里听到赤珠这个名字,还以为是同名,没杨到真的是赤珠。
“我是安思巴王爷的女人,理所当然跟他在一起,有啥好大惊小敝?”
“胡说!你是格萨王的妃子,怎可不知羞耻地说出这种话!”
“啧你瞧你,才说不到两句话,就端起王后的架子训起我来了。不过,见到你被掳的狼狈模样,我心情大好,决定不跟你计较。反正三天后,爱你爱到无可救药的多情格萨王一定会双手奉上江山换回你。一旦安思巴王爷继位成为安思巴王,我呢,则已承蒙安思巴王亲口封我为后,这样的转折,正好印证了风水轮流转,到那个时候,你看我怎么修理你!”
“安思巴亲口封你为后?这这就奇怪了,因为在你进来之前,本宫在藤篮里明明听到安思巴再次承诺事成之后要将你下嫁辛洛为妻。”
“什么?!安思巴!你要把我嫁给辛洛?!”赤珠倒抽口气原来如此!敝不得辛洛会用那种暧昧的眼神注视她。
“没错。”安思巴轻睨了眼赤珠,坦承:
“本王看得出来辛洛这浑小子喜欢你,所以就拿你当诱饵,好让辛洛乖乖为本王卖命把王后抓来”
“你玷污我的清白还利用我,让辛洛为你卖命?安思巴!你、你欺人太甚!我跟你拼了!”听不下去的赤珠豁出去的扑向安思巴。
“自讨苦吃!”安思巴一把揪住赤珠往墙壁猛撞,痛得赤珠身子靠着墙壁滑落摊软倒地。安思巴余怒未消,对着赤珠一阵拳打脚踢。
“住手!安思巴!本宫叫你住手!听见没有?!”红萼担心再打下去恐会闹出人命,开口大声制止。
“你叫本王住手?行!本王就依你,卖你这个面子。”安思巴调戏地拿手指头勾起红萼的下巴,凑上他的嘴。
啪!红萼怒极狠掴他一记耳光,安思巴、赤珠全愣住。
尤其赤珠更是忘了浑身疼痛,在心里直呼:红萼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竟敢牚掴安思巴!
安思巴的黑眼睛闪着很残很恶的光,赤珠很清楚每当安思巴露出这种神情之后,即会暴跳如雷,接下来安思巴不把红萼打得鼻青脸肿才怪!没想到结果却出乎赤珠意料之外,安思巴竟是嘻皮笑脸表示:
“打是情骂是爱,你这一巴掌打得好。等本王爷正式成为安思巴王,你仍是宝迦国的王后。”深谙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安思巴,慑于她乃大唐公主,有大唐皇帝当靠山,就算挨了一记耳光,也只能摸鼻子自我调侃找台阶下。只是,经赤珠这么一闹,既定行程已延宕,安思巴外喊着:
“来人!”
“王爷有何吩咐?”两名抬藤篮的男子再度现身。
“先将王后的手脚捆绑起来,再把破布塞回她的嘴巴,放进藤篮里。”
“是。”
“不、不要!救命啊!你们”任凭红萼喊破喉咙,也难逃再一次被塞进藤篮的命运。
“小心抬着藤篮,往既定的目的地出发。”
“是。”两名男子合力抬起藤监往厅外走。
“你琮不起来!少在那里给本王装死。”安思巴走过去踢赤珠一脚,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赤珠目送摇摇晃晃的藤篮消失在眼前,不由得忖着:被装在里头的红萼一定被晃得极为难受吧?这她这是怎么了?她不是日日夜夜巴望着红萼落难的这一天到来吗?如今宿愿得偿,她怎会突然关心起红萼的感受来着?赤珠扶着墙勉强站起来,每走一步就牵动全身骨头剧痛。
直到此刻,赤珠才倏然醒悟,她不仅一手毁了自己毁了红萼毁了格萨王,同时也毁了宝迦国,悔不当初的泪水溃堤,她遮住脸孔,哀哀啜泣
“老人家,您有什么重要线索要通报,请坐下来说。”听到部属进来禀报有一名老叟神色匆匆跑到骑兵司衙,表明手上握有重要线索要面禀黑统领,黑斯廷忙放下才咬一口的烤饼出来接见。
“是、是,多谢。”憨直的老叟打从出娘胎活到这把年纪,头一回进衙门见官,看得出来有些紧张,只敢拘谨地挨着椅子边沿坐下,两手交叠在膝盖上,不时微微颤抖。
“老人家,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平日以何为生?”黑斯廷循例问着。
“老朽叫阿旺,今年七十二岁,家住表笔峰山脚下的羊同村,家中三代都以上山采药为生。”阿旺见黑斯廷说话客气不打官腔,紧张的心情这才稍稍平复下来。
“嗯。”黑斯廷边听边点头,往下问道:
“那么,今日有什么不同于往常的事吗?”
“有。今日晌午,老朽从鬼笔峰采完草药下山时,在芦花湖畔的一条岔路上与一群人擦肩而过。”
“什么样的一群人?”黑斯先廷眼神倏沉,追问着。
“那群人目露凶光绝非善类,其中有两个人合力抬着一只藤篮,看起来沈甸甸的。”阿旺说到这里,顿住话,看着黑斯廷。
“老人家,请您继续说下去。”
“那群人看到老朽时,似乎很意外,有一个还上前抢走老朽背上的竹篓子,把篓子里的药草翻得稀巴烂。唉。”
“后来呢?”
“后来看起来应该是那群人的头儿喝斥老朽快滚,吓得老朽连辛苦采了两天的药草全不要了,急忙连滚带爬离开。不过,老朽越想越纳闷,这鬼笔峰人迹罕至,怎会一下子出现这么多人?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老朽就躲在大树后面偷偷数了数,那群人一共有六十二个。”
“您可知道他们往哪里去?”
“大人,您听过柴家古宅吧?”阿旺未作答,还岔开话题。
“听过。柴家古宅不就是那间出了名的鬼屋?”黑斯廷回答着。位在王城近郊的柴家古宅占地数甲,也不知什么原因,原本人丁旺盛的柴家,子孙一个个相继意外死亡;从此柴家被巫师下诅咒闹厉鬼的传闻甚嚣尘上,加上好事者刻意加油添醋,绘声绘影,搞得人心惶惶,纷纷搬离。人去楼空的柴家古宅经年失修,宅院斑驳颓毁,荒烟漫草,阴森得就连大白天也没人敢靠近。
“没错。”阿旺摸下巴花白的山羊胡子,言归正传:
“大人,一般人光听到柴家古宅这四个字都觉得毛骨悚然,避之唯恐不及,那群人却偏偏朝着柴家古宅走去,令老朽怎么想也想不透。回家后,我把这件透着古怪事说给儿孙们听,儿孙们听了之后,也觉得事有蹊跷,怀疑那群人可能就是挟持王后的歹徒,于是叫老朽一定要来衙门通报。”老叟滔滔不绝地说着,与先前畏缩胆怯的模样判两人。
“你说曾与那个头儿打过照面?”黑斯廷暗忖着:以一座遭世人遗弃的古宅作为掩护,的确高明。
“是啊!那头儿长得相貌堂堂,身边还有一名美艳女子伴随。”
“你看到的头儿是不是他?”黑斯廷从卷帙底抽出安思巴的画像,供阿旺指认。
“对!这浓眉阔嘴儿没错!就是他。”
“老人家,非常感谢您提供这么珍贵的线索,事关重大,还请您回去后不可对外张扬,以免打草惊蛇。”黑斯廷起身拱手称谢,进一步说道:“待确认无误,我会将五千两赏金派人送于府上。”
“老朽贪财!先跟大人说声谢了。”阿旺再三哈腰致谢,眉开眼笑离开。
“传令下去,衙里有谁熟悉柴家古宅,立刻前来见我。”这两天,民众一呈报线索,黑斯廷马上派人前去查证,把骑兵司衙上下累得人仰马翻,可惜仍一无所获,安思巴宛如夜里的露珠被白昼的晨曦蒸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当黑斯廷正感焦急、沮丧时,阿旺的出现使得黑斯廷适时掌握安思巴的行踪,令黑斯廷精神为之一震。
“是。”
“属下名唤拉桑,家住羊同村,小时候时常和玩伴三五成群在柴家古宅一带玩鬼屋探险的游戏,对柴家古宅附近以及古宅内的院落了若指掌。”拉桑据实禀告。
“好极了!你随我进宫晋谒。”
“属下遵命。”
“那位老人家已经指认安思巴?”格萨王靠着椅背,专注聆听黑斯廷的奏陈。
“是的,王。”
“若按照老叟的说词,那只沈甸甸的藤篮里头极有可能装着王后?这个该死的安思巴,竟敢如此折磨王后!”格萨王既心痛又气愤。
“王,请息怒。”
“这么说,柴家古宅闹鬼的传闻应属有心人故意制造、散播,为的就是要让大家心生恐惧,不敢随便靠近古宅?怪不得安思巴每次败逃都能安然躲过追缉,原来他就藏在柴家古宅。”格萨王别过脸问一旁的拉桑:
“地形图绘好否?”
“属下绘制完成了。”拉桑作梦也没想到可以站这么近与格萨王说话。
“这一带,除了柴家古宅之外,还有没有其它民宅?”格萨王走过去看着摊在桌案上的地形图,上头将柴家古宅的里外标示得十分详尽,一目了然。
“没有。”拉桑指着地图,详加说明:
“柴家古宅孤悬在山崖上,宅子后面是芦花湖的滂湃湖水,要进出古宅唯有门前这条羊肠小径。”
“也就是说,若包围柴家古宅,安思巴几无退路可言?”格萨王嘴角起笑意,忖着:聪明反被聪明误!完全符合安思巴鲁莽的行事作风。安思巴以为古宅是绝佳的掩护,却未考虑到古宅唯有一个进出口的优点亦是致命的缺点,只要阻截古宅的门前小径,要抓安思巴有如瓮中螯。格萨王沉吟道:
“想必安思巴会在小径沿途没下层层暗哨戒备。拉桑,依你之见,哪些地点最适宜布哨?”
“王,据属下判断,有三个地点最适宜。”
“哦?你快把位置标出来。”
“要设置暗哨得有可容藏身的掩蔽物,所以属下认为最宜布哨的地点,第一个是岔路,因为在岔中前面有一丛茂密的竹林,可供哨兵藏匿;第二个是小径中途路旁有一颗巨大岩石后方;第三个是古宅大门前,有两棵参天老槐树,树上是绝佳的制高点。”拉桑一面解说一面拿蘸上朱砂,圈出这三个地点。
“拉桑,难得你年纪轻轻,却能观察入微,值得嘉许。”格萨五不吝夸赞。
“多谢王的夸奖。”拉桑喜得眉飞色舞。
“孤决定今晚发动夜袭。黑斯廷!”
“微臣在。”
“孤命你速往虎啸营挑出包括弓箭手、搏击手在内的五十名士兵参与今晚的夜袭。同时传旨下去,此次行动绝对机密,严禁所有参与者走漏风声,违者论斩。”
“微臣遵旨。”
“挑出人选后,你和拉桑再进宫与孤进行沙盘推演。今晚,孤一定要将安思巴绳之于法。”
“是。”黑斯廷领旨,带着拉桑退下。
“唉!”红萼抱着膝盖,身心俱疲地坐在榻上,甜蜜又苦涩地想着格萨王,忍不住吐出一声叹息,不懂为何他俩的情路一路走来屡生波折?
“王后娘娘。”赤珠手里端着盘子,悄然立在榻前,低头轻唤。
“是你。”红萼看了眼赤珠,清澈的眸底无怨无恨,一脸平静。
“这两天你不吃不喝,再这样下去身子肯定会撑不住。”赤珠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你”红萼吃过赤珠的亏,令她禁不住怀疑赤珠的关怀有诈。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这不怪你,都怪我一时被嫉妒冲昏头,才会百般算计你陷害你,最后落得害人不成反害自己的下场。”赤珠内心五味杂陈,悔恨不已。
“”红萼淡瞥赤珠一眼,缄默不语。
“我奉劝你吃点食物,否则王来救你时,你会虚弱到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如此一来,岂不拖累了整个救援行动?”
“你说这话该不会、该不会是安思巴派你来试探我?”红萼眼神警戒起来。
“安思巴污辱我欺骗我利用我,我对他恨之入骨,再也不会为他做任何事。”
“虽然你的觉悟来得太迟,不过,总比没有好。”
“来,多少吃一点吧。”赤珠把盛着牛肉炸饼的盘子塞到红萼手上。
“你为你如此肯定王一定会来救我?”红萼接受赤珠的劝说,咬一口牛肉炸饼。
“因为,王他是那么那么那么死心埸地的深爱着你,我相信王一定会排除万难前来救你。”赤珠语气平静地回答着。
“不瞒你说,本宫既盼望王来救本宫,却又担心王为本宫涉险。你说,本宫是不是很矛盾?”红萼心中苦于无人可倾吐的话,一古脑儿说给赤珠听。
“你不必担心。今日的安思马已非昔日的安思巴,焉所谓:泥鳅翻不起大浪。”
“但愿如此。对了,你怎会和安思巴在一起?”
“一言难尽。”赤珠低眉,心是苦的,良久,才启齿:“我和桑玛为了躲避官府的通缉”
“通缉?什么通缉?”
“我害你坠崖,王知情后,必然龙颜大怒,下旨全面通缉我,不是吗?”
“王的确曾想下旨通缉你,后来接受本宫的求情,决定放你一马。”
“这我不择手段加害你,你一点也不记恨,还在王面前为我求情?你让我好生惭愧,简直无地自容。”红萼的好与善良,更彰显她的坏与狠毒。
“你快别这么说。”
“唉!我和桑玛以为准遭官府的通缉无疑,主仆俩像惊弓之鸟,不敢走人来人往的官道,尽挑人烟稀少的小路,结果在树森里迷了路,不幸遇到安思巴,可怜的桑玛为了保护我而惨遭安思巴的杀害,我也难逃安思巴的魔爪,遭受凌辱。”
“这个罪大恶极的安思巴!”红萼怜悯地望着饱受摧残的赤珠,慨然承诺:
“你放心,王若前来救本宫,本宫一定求王带你一起回宫。”
“真的?”赤珠喜得两眼熠熠生光,随即神情黯然地垂下眼睫,心想:就算王不计前嫌肯接纳她回宫,可曾经沧海难为细浪,宫里的人会拿何种眼光看她?又,她可受得了多嘴的宫女们在背后对她指指点点?
“赤珠”
“嘘。有脚步声朝这里走来,来人若是安思巴,等一下我的言词可能会冒犯你。”赤珠眼角余光瞄见安思巴正越过门槛跨进堂屋,赶紧将几欲坠下的泪水逼回眼眶,故意说给安思巴听地凉凉挖苦,道:
“哼!你不是挺有骨气,宁可挨饿也不肯吃我们抢夺百姓财物所买来的食物?怎么才饿个几顿就捱不住,开始吃了呢?啧胃口不错嘛!全吃光了。”
“赤珠!你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安思巴很高兴见到红萼终于肯吃了,由此即可断定红萼是个意志不坚定的人,这种人最好对付,只消假以时日,意志磨光后,就会随遇而安,当他的王后安思巴想着想着,眼皮子越来越重,张口打了个大呵欠。
“本王累了,想睡一会儿,你最好安静点。”
“王爷困了?那,我闭嘴就是。”赤珠静待安思巴发出鼾声,才松口气地垂下提得老高的肩膀,朝红萼露出一个满是无奈的苦笑;而红萼见安思巴呼呼大睡,这才卸下心防,把头伏在膝盖上小寑片刻,养精蓄锐。
月黑风高。
乌去笼罩整个夜空,真个是天助格萨王也。
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暗夜,正是发动夜袭的最佳时机。格萨王带领五十骁勇,身着夜行衣,背弓跨刀,一行人在鬼笔峰入口下马,无声无息朝着柴家古宅逼近。
当一行人掩至岔路口,果然看见一丛竹林。众人俯贴泥地,一动也不动。站在第一线的弓箭手在夜色掩护下,窜步上前,屏息抬眼展开搜寻弓箭手如鹰准身犀利的厉眸一扫,很快就捕捉到竹林的隐密处人影晃动。
说时迟那时快!
咻咻咻!杯箭手连射数箭,只闻几声嗯啊的闷哼,接着是重物倒地的撞击声。弓箭手上前查探对方的鼻息,确定断气后,打出手势,格萨王等人赶前会合,数一数地上一共躺了四个,一箭穿心,干净利落。
熟悉地形的拉桑一马当先带着搏击手在半人高的草丛里朝岩石方向匍匐前进无月无星无风的夜晚,四周黑得死寂,偶尔传来几声蛙鸣,划破大地的寂静。
巨大岩石像鬼魅般突兀地耸立在咱旁,拉桑等人在靠近岩石时,按照沙盘推演,兵分两路采左右包抄,藏身在岩石后面的两名斥候被突然冒出来搏击手吓了好大一跳,还来不及发出警讯,搏击手凌空一个鹘子翻身,钢臂绕颈喀啦一声,扭断脖子,两名斥候即一命呜呼。顺利闹过两道关卡,一行人继续在草丛中快速爬行,柴家古宅已隐约可见。
这时候,四名身手娇健的士兵口含利刃,手脚利落地爬上门口的两棵老槐树,格萨王看着树梢一阵激烈晃动,不一会儿,四名士兵已重新回到地面,就着靴底将利刃的血迹抹去。
暗哨尽除,格萨王从草丛现身,两只星眸紧盯着两扇高大的门扉,门扉上的漆已斑驳脱落,仍掩不住昔日大户在家的气派。格萨王手一挥,十多名士兵翻墙入古宅,分头夹击。首先,从后面徒手劈昏门廊的守卫后捆绑起来,再破窗潜入将安思巴在睡梦中党羽一一制伏。
“”格萨王将二十名士兵留守古宅外头,其余的士兵随着格萨王冲进古宅堂屋,课题杂的脚步声惊醒安思巴,安思巴腮上横肉抽搐了两下,转身抓起榻上的红萼。
“王!”红萼见到格萨王,喜得露出如鲜花盛放的笑面。
“红萼!”格萨王跨前一步,身后的弓箭手一定排开,个个箭搭弦——瞄准安思巴。
“站住!不要再过来。”安思巴拿红萼当挡箭牌,大声喝令。
“”格萨王停下脚步。
“王爷!”蜷缩在墙角的赤珠惊慌起身躲在安思巴背后,两只眼晴惶恐的看着格萨王,格萨王回以一脸铁青,很意外赤珠和安思巴竟是一丘之貉。
“格萨!你倒是来得挺快的。”安思巴付着:部署在外头的暗哨一点动静也没有,恐已凶多吉少。然而面对格萨王突然出现,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安思巴很快就拾掇慌乱的心境,顽强以对。
“安思巴!你的手下死的死擒的擒,孤奉劝你快放了王后,不要再做无谓的困兽之斗。”
“我手里握有王后这张保命符,还怕你不成?”安思巴一副有恃无恐的狞笑着。
“安思巴,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格萨王深邃的瞳眸在幽忽油灯窜跳下,闪着慑人的寒芒。
“格萨!在你取我性命之前,我会先将这把短刀插进王后的心窝。不信你试试!”安思巴抽出一把短刀,刀尖抵住红萼心口。
“你”格萨王投鼠忌器。
“格萨,你最好别轻举妄动,否则刀子不长眼,要是一个不小心刺进你心上人的心窝,血溅五步,死在你面前,你岂不是要抱憾终身?”安思巴坏得邪门地悻悻说着。
“王!你不要管我,快下令拿下安思巴!”红萼不顾自身安危,出言力誎。
“红萼”红萼的话把格萨王的心绞得更紧、更痛。
“王后,你错了。今晚格萨王是来英雄救美,不是来替你收尸的。哈”安思巴嚣张地仰头狂笑。
“”格萨王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瞳又气又急,奈何无计可施。他心头雪亮,很清楚安思巴性情残暴,视人命如草芥,要是被逼急了,恐怕会不惜玉石俱焚,拉红萼同归于尽。
“格萨!叫你的人马放下弓箭撤出堂屋。”安思巴无意再僵持下去,打算走为上策。
“”格萨王装聋作哑,不动如山。
“可恶!”安思巴见格萨王不肯就范,举力作势往下刺,红萼从容认命地闭上眼睛。
“住手!安思巴,你快住手”眼看着刀尖即将刺入红萼心窝,格萨王吓出一身冷汗,大声制止。
“要我住手?可以,你马上下令所有人都放下武器。快!不然我就直接一刀刺进她的心窝。”
“不!王,你千万不可以纵虎归山。”红萼情急喊着。
“孤命令你们放下武器。”格萨王当然知道不可纵虎归山,但,他不能、也不忍见红萼遭遇不测,只能黯然下达命令。
“哈”安思巴狂笑地架着红萼一步一步往外移动。
“安思巴!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畜生,去死吧!”从心底最深处迸出最沉痛的咒骂,赤珠手持预藏的匕首,用尽全身的力气刺向安思巴的背脊,安思巴突遭暗算,被刺了道深口子,血流如注,松开紧紧扣住红萼的手,格萨王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将红萼拽到身边。
“赤珠!你这个该死的贱人!”安思巴反手举刀朝赤珠的心口猛刺。
“啊!”赤珠惨叫一声,鲜血不断从心口涌出,最后终告不支,倒卧在血泊中。
咻咻咻!杯箭手见机不可失,火速拾弓搭箭,飞蝗般的羽箭劲射而出,安思巴身中数十箭,浑身是血,惨死在乱箭之下。
“赤珠!”红萼飞奔过去蹲下身子,望着痛苦抽搐的赤珠,赤珠的眼神却是瞟向站得直挺挺的格萨王。红萼扯了扯格萨王的袍角,格萨王随即单膝点地,俯身托起一身血污的赤珠。
“王,赤珠知错了请您原谅赤珠。”赤珠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你在关键时刻拿自己的性命将局面转危为安,救了王后,也让安思巴伏诛,将功折罪,不论你曾犯下何等过错,孤都原谅你。”格萨王脸上释出宽容的淡笑。
“真的?太太好了。王赤珠尚有一事相求。”赤珠奄奄一息。
“你说,孤,听着。”赤珠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格萨王必须将耳朵贴向她的嘴唇,方能听清楚。
“求您将赤珠将赤珠的遗体运回阿扎国安葬”赤珠说完,头一歪,气绝在格萨王的臂弯里,格萨王将赤珠轻轻地平放在地上。
“赤珠!呜”红萼抚尸痛哭失声。
“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多保重。”格萨王搀起红萼,下令:
“黑斯廷!依赤珠王妃的遗愿,将她的遗体送回阿札国安葬。”格萨王瞥了眼安思巴的尸首,继道:
“至于安思巴就地掩埋。”
“是!”黑斯廷命人将两人的遗体撤走。
“别哭了。来,孤为你擦干泪水。”格萨王探入衣里,掏出一方丝帕为她揩拭脸上的泪水。
“咦!这不是臣妾的丝帕吗?”红萼抢走他手上的淡紫色、绣着一朵红色朱董的丝帕,心一揪,脸上晶莹泪痕犹在,嘴角却是漾开一抹甜笑,低呼道:
“姨娘说,这些年来您一直随身带着臣妾的丝帕,原来姨娘说的是真的,不是在哄臣妾。”
“这姨娘都告诉你了?”格萨王搔搔头,咧嘴笑。
“王,您为何不在洞房花烛夜挑明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红萼娇嗔怪罪。
“有啊!当晚孤不是说多亏你额头上的这颗朱砂痣泄漏了你的身分?这不就是在暗示孤曾见过你?只是你没注意听罢了。”
“臣妾没听出您的弦外之音,您就应该直截了当把这些年来您对臣妾的一番情意吐露出来,不就行了吗?这样,臣妾就不会误以为您娶臣妾是为利益结合。”
“唉!当孤以为多年的等待终于开花结果,兴匆匆踏进寑宫,却一眼识破你的移花接木之计,你这么做,重重伤了孤的心,在这种情形之下,孤纵使对你有再多浓的情意,又如何说得出口?”
“幸好您一眼看穿,不然臣妾去哪里找一个像您这般深情的夫婿?”
“你这么说是否意味着经过几番波折,你的心里已住进了孤?”
“嗯!”“红萼!”格萨王紧紧抱着她,良久、良久,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她,提议道:
“我们回宫吧,相信孤所安排的支持人马已在宅外等候。”
“好!”红萼和格萨王十指紧扣,双双跨出堂屋穿过回廊走到古宅外,看见所有士兵早已在古宅外,分列左右恭候两人。
“”红萼缓缓地抬眸仰望
黑夜已尽,蛋青色的天光微亮,几朵蓬松的浮云拂净了天幕。这时候,从两棵参天老槐树传来啁啾鸟声,使得红萼不由得回想起——王迎娶她的当日,宫女们所吟唱的:
“东方飞来金色凤凰百灵鸟在天空迎唱
欢迎天朝来的公主大草原是你的家乡。”
是的!
大草原是她的家乡。
今生今世。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