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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紫非吃得少,多半看繁德儿吃得香,只偶尔夹上那么一筷子,慢慢的斟着酒,有一口没一口的啜着,仿佛这一顿饭是为她一个人准备的。
繁德儿狼吞虎咽的喂饱了,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从来没有被填饱过的胃。
“吃饱了?”
吃饭,再平常不过的了,可为什么看她一副恹足的表情,他好像也得到了满足?
看她吃饱,觉得自己好像也饱了,看她穿得暖,自己也觉得舒坦。
除了自己,他对身边任何人都没有这种感觉。
可对她,他的感觉太多,多到他自己都觉得应接不暇。
“谢谢。”繁德儿瘦白的小脸难得带着两朵粉粉的红晕,像一朵半开末开的粉色芙蓉花。
“不客气。”他话声温软,眼神如绵。
收拾完杯盘,河娘的船离开了,他们的乌蓬船也顺着水流缓缓驶入一处开阔的后院。
水道直接和别院相通,大理石石径,两岸被挖空引入河水,种满大片大片的荷花,但是,冬白的这会儿,只有大片大片干枯的荷叶,显得萧瑟。
船泊在船坞。
岸上,一棵老老的茶树傍着月洞门,宅子不大,从外面看和一般的富户士绅的宅子没什么差别,内里,却是花了心思的。
连栋的三十多间楼阁,高低起伏,鳞次榔比。
雪落三千院,一砖一瓦都讲究得很。
得知他回来,奴仆都迎了出来,带头的是个留着八字小胡子的瘦竹竿总管事。
“紫少爷,您来了。”
他安静尊贵,气度雍容的穿过成排的下人,沿着花木扶疏的道路,跨进门槛,入了正厅堂。
对于尾随在越紫非身后的繁德儿,那目光深沉的总管略带讶异的多瞅了她两眼,当然也注意到她额头的系带。
向来独来独往的小少爷居然带了个小女孩回来,稀奇、稀奇,真稀奇。
正厅里,训练有素的小厮过来为自家主子解了裘衣,送上香茗,该有的步靡一丝不苟。
“少爷的寝房小的早就打扫干净,您要先歇息还是让人送膳?”总管问道。
“已经在外面吃过,不必张罗”他顿了下,看着到处张望的繁德儿。不如“上一些姑娘家喜欢吃的糕点过来。”
“是。”总管挥手叫人去吩咐厨房,然后又站回越紫非的身边。“那这位姑娘是”
“是我重要的客人,她会住在这里,吩咐下去,别疏忽了。”
“小的知道。”
是重要的客人吶,不说是少爷第一个带进门的客人,光是瞅着主子对她的态度,就算只是个小女孩,也得吩咐下去要好好款待才是。
“就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宅子?”坐在交椅上,繁德儿小不点的身子几乎可以整个缩进去还有剩,打量过了这间敞亮的厅堂,古董字画,玉器珍藏,奇花异草,一样不少。
“这瑞安静。”
“我一点都看不出来你喜欢。”是安静啊广寒宫够冷清了吧,可奔月的嫦娥起码还有只肥兔子作伴,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吧?
“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你知道?”越紫非眼光一闪,她常常语出惊人,这回又想说什么?
“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一推二五六,这种话题涉及太深,没有谈下去的必要。
“蛔虫是什么?蛊吗?”
“差不多是那个意思啦”又说了不该说的话,这张嘴以后一具要好好管管。
“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事情?”
“有吗?”她装蒜。
反正她这个身体是讲话不必负责任的小孩,逻辑、道理这种东西一概无知,皮皮的、喔,混得过去便罢,混不过去,难道他还能拿刀子捅她吗?
跟小孩认真,小大人似的他应该知道是行不通的。
“我有自己的房间吗?”
“你觉得我是那么小气,小气到一间房都给不起的人吗?”
“那我住哪?”
越紫非知道她在逃避,也不勉强。
“这座别院你想去哪都可以,喜欢、看上眼,就是你的,反正我这里也没别人。”他一语双关。
她知道这座大宅院就他一个人,所以这丫头在等他同意她老实不客气的挑一间大房子。
她实在聪慧过头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你要会跟我客气就不叫小九了吧?”打从他们相遇,她的身上就没有女子该有的娇憨和示弱,只是那种坚韧看在他眼里她究竟有着怎样的身世?
这样的她,让人心疼。
一盏茶后,总管来到了越紫非居住的紫气东来阁。
他轻扣了门,听见主子的声音才敢走进这间别院的主屋。
竣挽铜兽香炉青烟淳,水沉香可通经脉安神,火墙让屋内的温度保持在最舒适的状态,越紫非已经换了常服,刚沐浴饼的头发带着微微的湿润,神情是一种少见的轻松。
“事情办妥了?”
“是。”
“她挑了哪个院子?”
“遥水小宿。”
“居然是识货的。”
“小的也这么觉得,遥水小宿可是咱们别院最漂亮的院子了,只是那阁楼,这种天气,怕是太过寒冷了。”四面环水,夏日是最谅爽的地方,冬天却是式冷了。
“叫人把火墙烧暖一点,她一个小孩不会照顾自己,多派几个婆子和丫鬟照料,知道吗?”
“小的遵命。”
他又问道:“那小姑娘可说了什么?”
“这小的小的不好说。”总管不知道怎么开口,据实以报和掩饰的后果都不是他承担得起的啊。
“我要一字不少、一字不多的知道。”越紫非神情看似波澜不兴,却令巴总管凛了凛。
紫少爷很少将喜怒哀乐表现在脸上,不知情的人也许看他年少可欺,但其实该有的雷霆霹雳手段,紫少爷从来不输给彤京里的任何一位主子。
“那位姑娘说遥水小宿四面通风,要离开比较方便。”这种评语真是叫人啼笑皆非。
“果然是她会做的事。”他点点头,一点都不觉奇怪突兀。
年纪这么小就知道要替自己留后路。
有趣,她叫人惊奇的事情又多一桩了。
巴总管惊奇发现,向来清冷孤傲的主子不但没有生气,少有表情的脸竟然泛着一股柔软笑意。
“那位小小姐会在这里长住吗?”
“我住多久,她就会住多久。”他笑得有那么点腹黑
遥水小宿是一座精致又透着古朴的建筑,坐落在水中央,以完全不上漆的方木盖成,水阁四面八方通风,这隆冬时节,挂在水阁上的是厚的丝网帘子,曲桥连接着偌大的院子,院子里即使天寒地冻生意盎然的奇花异草仍有不少。
经过大半个月均匀丰富的饮食,和充分的运动加持下,繁德儿体能好了不少,而且她的茹苦努力,也不避讳丫鬟和婆子们,每天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在脚上绑铁片,别院里里外外的跑上五十圈,训练腿部力量,也借着蹲马步,锻炼全身肌肉,如今,力量和速度,虽然还是不及她原来的十分之一,不过,以这么弱小的身体而言,已经很不错了。
回到暖阁,大大小小的丫头们立即簇拥上来。
踩在一块巨大的羊毛丝绒地盘上,大丫头亲自服侍她脱掉外衣,又拿来家常大楼伺候着穿上,二等丫头则早早在吭上铺了厚厚的软垫,括着,等她在炕上坐下,又送上手炉,不久,又有丫头递巾子擦脸,捧来水果茶。
看着他们有条不紊的张罗着,明明该享受这种连一根手指头都不用动的日子,富贵悠闲,她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就她住的这个独立的院子来说,有两个管事嬷嬷,一等丫头三个,二等五个,三等五个,还有负责跑腿使唤的粗使丫头、针线浆洗一洒扫的婆子若干。
什么叫若干呢?也就是全部加一加大约等于三十个人了。
三十个人,整天绕着她一个人团团转。
她决定要抗议,她受够了!
坚持自行沐浴包衣后,她让全部的仆人都下去,没有吩咐,一个都不许进门,然后派了一个小丫鬟去把巴大贝巴总管请过来。
半炷香后,匆匆到来的巴总管又匆匆的离开了遥水小宿。
她缓缓的躺在炕上,两手伸直,扳了扳指节,扯掉了额头上的丝白带子,刘海因为扯动,微微地往两旁滑了过去,露出奴印。
终于安静了。
无论是大小丫头还是那些婆子,只要看见她那永远抹不掉的印记,没有不变脸的,就算因为越紫非的看重,没有人敢指着她说三道四,但那些她背过身子后的窃窃私语,还是让她烦躁。
她是个很普通的人,喜怒哀乐就在那里,她做不到明明听到还要装作没听到,她也不是那种非要过茶来伸手、饭来张口日子的生活白痴,所以,她知会了巴总管,她从今以后不需要婢女。
前些日子,她安静待在这院子里,吃好睡好,每天不间断的运动,不出门、没有任何行动,但这不代表她对这个院子以外的情况一无所知。
她让大丫鬟找来大量有关这个王国的典籍、史书,连碑官野史、游记也找来翻阅,终于大致了解这块大陆的历史轮廓。
这块大陆,在历史的长河里,五百年前曾经有过极为辉煌的朝代一统过河山,雄才伟略的王者不只开拓庞大的疆土领域,甚至将最彪悍的县族远远逐出物产丰饶、土地肥沃的西北端,国土广里,就连处于未曾探险的蛮夷之邦都俯首称臣。
可几百年前,藩国叛乱,不世帝国分裂成为数个诸侯王国,在经过不断的混战,两百年前终于形成四分天下的局面。
东有始国,南有排云,冰天雪地冻土有是神族后裔的雪族人,以及占有西部和北部大半土地的盖世王朝,成为天下共主。
此外,东南的百奴残余,在加上南疆沿海蛮人,构成了这魉魅魉魉人心的一方乱世。
现在,四国表面虽是平静,可暗地波涛汹涌,排云偏安一隅,东始内部不清,女皇和诸皇子争权夺位,虽然没有即时性的危机,但一日没有改善方法,就难以四顾,而盖世王朝后方虽有辽阔平原,巨大粮仓,但是君王昏庸,氏族互相箍制又互相依存,明地暗里,危机若隐若现。
这样的历史,不明的地理山川轮廓,完全颠覆了她在原本时代对历史的认知。
到底是她如今所处的世界历史才是真实?又或者是真的有无数时空在平行前进,而且互不影响?
经过一段时间的沉淀,她终于稍微平复了的心情,又因为这笔糊涂帐紊乱了。
其实身为特务的她何尝不知道,这个世界并不如看起来那么简单,超能力实验室里对大众隐瞒的特异功能地下组织,能飞詹走壁,把高楼当平地来去自如、神出鬼没的高人,甚至许多人言之凿凿的外星人你觉得它科幻吗?很多时候,这些人事物真的就存在我们生活中。
她终究接受消化了她看到的这一切。
她捏了捏拳头。
如果,她真的必须在这块陌生的地方活下去,那么就要想尽办法活下去。
“我听说你把伺候的人都撤了?”
别院的晚膳向来是开在各自的院子里,不过,今日开在主屋。
大户人家向来重视饭桌上的规矩,一般来说,繁德儿是没跟越紫非一一同吃饭的资格的。
下人们对看了一眼,都在各自的眼中看到疑惑。
但是再仔细想想,主子连空下来许多年不许人入住的遥水小宿都拨给她了,同桌共食又算什么。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