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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嚏!”一连三个喷嚏打出来,邵珩瞬间觉得整个人舒服多了。
不过,她手底下的那些字……可就惨了。
看着宣纸上黑压压的一团,她不悦地蹙蹙秀眉,直接将那写了快一张的宣纸揉皱了扔在地上,继续认真地写起来。
朱雀站在黄花梨喜鹊石榴纹三弯腿书案前,手里一把凤穿牡丹图案的团扇轻轻忽闪着,眼睛一直盯着自家郡主那认真练字的侧影发怔。
她家主子前些日子生了场大病,如今尚未好全,又是刚起没多久,因而未曾梳妆,只头顶随意绾了个双垂蝴蝶髻,髻上一件珠钗首饰也无,背后浓密的乌发自然垂下。
衣裳穿的也极为随意,一件银色碧荷云纹的抹胸,下着紫绡翠纹烟罗裙,外罩一件曳地白玉兰散花纱衣。纱衣轻薄透明如蝉翼,将里面娇俏的身材一览无余。
简单到称得上懒散的装扮穿在十四岁的邵珩身上,却有着不一样的味道。
十四岁的姑娘发育早的已经抽条,便如邵珩这般,身段婀娜,纤纤楚腰,连胸前的两团也有了明显的凸起。
除却身材不说,再瞧那美到不可方物的一张脸,蛾眉螓首,杏眼樱唇,香腮染赤,低眉不语三分笑,眸含秋水四分情。
朱雀忍不住感叹,她家主子命可真好,尊宠,美貌,当真是占得齐全了。
说起尊宠来,这长安城里怕是再没有哪家的名媛闺秀可与之比肩了。
她的母亲是最得当今太皇太后宠爱的安福长公主,父亲更是官居一品的当朝丞相,大伯父是世袭的长浚伯,亲姑母还是濮阳王妃,试问这天下间能有这等显赫家世的又有几人?
朱雀觉得,若真要说她家主子还缺点什么,毫无疑问便是才情了。
她家主子身份尊贵,性子也难免骄纵,又有太皇太后宠着,自没人敢说她什么,因而便养成了不喜念书的性子。
不过,因为时常为太皇太后抄写经书,字倒是大都认得。那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也是人见人夸,无人不说一句隽秀好看的。
大夏朝自建立以来,崇尚女子德才兼备,因而但凡有些家底儿的再没有不让女儿家做学问的。安福长公主曾因女儿这顽劣的性子没少动怒,但终究拗不过太皇太后,也只得作罢。
只前些日子,她家主子因为念书一事与安福长公主起了争执,郡主赌气跑出去结果淋雨生了病,如今倒是突然转了性子,要好好做功课了。
郡主自病情有了好转,每每得闲都要抄写几句《诗经》,有时甚至还会侃侃谈上几句,倒是学起来有模有样,进展的极快。
这又让朱雀想到了太皇太后之前的话:
“浔阳是个聪明的丫头,若哪日开了窍,自是要将京城里的那些人通通比下去的。”
果然,太皇太后就是太皇太后,说的话都比旁人想的长远。
将最后一张宣纸写满,邵珩已经累得手腕发酸了,将手里的狼毫笔搁置在砚台上,她轻轻甩了甩自己的右手腕。
一旁坐着嗑瓜子的雪鸢见她停下来,刚咬破的瓜子顾不得吃便又重新扔回盘子里,快步起身用紫金盆盛了冰凉的山泉水走过来。
朱雀上前将巾帕放进盆里搅动几下,又拧巴干了递上去:“郡主累坏了吧,先揩揩手歇一歇。”
这边刚净了手,外面却有人进来传话:“郡主,长公主来了!”
这长公主便是邵珩的母亲了,那可是个浑身透着矜贵之气的绝色佳人。
邵珩思索间,便见一位穿着华贵,模样美艳的妇人在一个婆子并两个丫头的簇拥下掀开竹帘子走了进来。
长公主如今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生的端庄秀美,丹凤眼、柳叶眉,雾鬓云环,钗红珠翠,再加上那婀娜有致的身段儿,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别样的风情。又因其自幼长在宫中,自有一股旁人不可比拟的矜贵与端庄之气。
朱雀、雪鸢看到进来的长公主纷纷行礼问安。
长公主却并未瞧她们一样,径直看向正起身向这边走来的女儿,目光慈善了许多。
原身的记忆里并无向长公主行礼的习惯,邵珩便也只是娇娇唤了声母亲,站在那里没有动。
长公主心里一阵失落,她有两儿两女,只这个女儿最是粘人,也最会讨她欢心。平日看到她都是大老远的往她怀里钻,如今却一动不动的,倒显得生分了。
可这又能怪谁呢,也是她太心急,总想女儿能好好念书,怒急之下说了她两句,谁料想这丫头脾气如此执拗,竟在母女之间生了隔阂。想这女儿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委屈,如今竟卧床大半个月才缓过劲儿来,她真恨不能掴自己两个嘴巴。
女儿不来亲近,她索性主动上前去,拉了女儿的手在后面的玫瑰椅上坐下来:“瞧着气色倒是好多了,可还觉得哪里不舒服?”
朱雀用月光琉璃盏端了沏好的西湖龙井搁在两人跟前,又默默地退在了一旁。
邵珩乖巧地回着:“已无大碍,劳母亲挂心了。”
这话若放在平时,长公主定然觉得女儿懂事了,可如今听来倒显得生分。她叹息一声:“可还在恼母亲?母亲不该逼你的,今后只管做自己想做的就行。”想到女儿险些醒不过来,长公主这心里便直打颤,她今后说什么也不肯再逼着她做自己不乐意做的事儿了。
邵珩怔愣片刻方才晓得,是她不会学以前的邵珩撒娇让长公主误会了。
“没有的事儿,母亲也是为了女儿好,女儿自当明白母亲一番苦心。”她说着主动握住了长公主的手。
朱雀在一旁道:“是啊长公主,最近郡主可用功了,方才还写了好几张的《诗经》呢。”
她说完使了使眼色,雪鸢忙拿了宣纸呈上去。
长公主瞧了很是满意,再看邵珩时神色越发温柔:“我的浔阳长大了。”
邵珩眼眸低垂:“以前女儿不懂事,总惹母亲担心,今后会乖乖听话的。”
上一世只能远远观望,心生敬仰的长公主,如今成了自己的亲娘,邵珩心里还是格外激动的。
重活一世,上天能给她一个这般令人称羡的显赫家世,又给她一对儿相亲相爱的父母,乔第觉得这当真是上苍对她最大恩赐了。
一旁侍奉的佟嬷嬷也对邵珩的转变很是震惊:“郡主果真是长大了。”
佟嬷嬷是长公主从宫里带出来的,和长公主年岁相当,自长公主父母双亡,被太皇太后收为义女接进皇宫开始便一直伴在其身边侍奉,与长公主的关系比亲姐妹还要亲近几分,丞相府上下也都对她客客气气,极为尊敬。
“郡主因这场病瘦了不少,可要好生补一补,待会儿奴婢亲自做了郡主爱吃的金菊佛手酥送过来,整日吃药总得祛祛苦味儿。”佟嬷嬷又道。
佟嬷嬷的金菊佛手酥做的很是地道,邵珩也的确很爱吃,听到这话不由笑了:“谢谢嬷嬷。”
“对了,父亲呢?”邵珩又问长公主。
“北方战事已定,暴大将军凯旋,皇上要在宫中设宴款待,你父亲原想来瞧你一眼再走的,又怕你还睡着。”
暴大将军……这世上除了虎牙大将军暴云霆之外,哪里还曾有过第二个姓暴的将军?
暴大将军,暴云霆……
想到上辈子的事,邵珩面色顿时白了几分,两条腿也跟着发软,竟隐隐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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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珩其实并不是邵珩,她的灵魂原是乔国公庶女乔第。
乔第是个早产儿,她的姨娘出身贫寒,且生她时难产死了。她自幼身体羸弱,是个出了名儿的药罐子。
因为自幼无母,她是被国公夫人郭氏养在身边的。说是养在身边,但到底是庶出,待遇自然比不得那些嫡出的姊妹们。
好在她是个惜福之人,夫人能让她跟着众姊妹一起去学堂,便一直心存感恩,发了奋的念书做功课,努力在长安城众才女排名里博得第三的位置。本是想讨嫡母欢心,但郭氏却并未将她的出色看在眼里,反而觉得她抢了嫡姊的风头。
自从知道了嫡母的心思,她也便渐渐收敛了,不再急于表现,努力做着陪衬嫡姊的一片绿叶。
她原也没什么大的要求,不过想平平安安的长大,将来寻一清白人家相互扶持,终老一生。虽说这想法没什么志气,但对她一个无人疼宠的庶女来说,哪里还有更好的出路?
然而,即便这一个小小的愿望,郭氏也并未曾想要满足她。
待她十三岁才发觉,原来郭氏一直拿她当姨娘来教养,为的便是将来让她和嫡姊乔箬共侍一夫,为她谋划。
嫡庶同嫁这种事在大夏朝之前是闻所未闻的,只因新朝建立之后,朝廷崇尚夫妻和睦,少纳姬妾,庶子庶女的地位也比之以前有所下降,方才有了这样的例子。
原意也是希望男方娶了姐妹两个后能够善待妻室,自此不再纳妾。
虽有个例,但姐妹共侍一夫这种事毕竟还是不多见的。乔第初次在门外听到郭氏和乔箬的一番谈话,惊得连连后退。
这种事,说的好听点叫姐妹情深;可若说的再直白些,庶女便等同于嫡姊嫁过去时的一份嫁妆,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罢了。
毕竟,从娘家带过去的总要比夫君将来自己抬进去的要好拿捏。
妾即是奴,一个女人一旦做了妾,便同婢子没什么两样了。那个时候,乔第是羡慕乔箬的,投生在郭氏的肚子里,一出生便比她高了一头。
然而羡慕归羡慕,她还是要认命的。她生在了这样的年代,又偏生是个庶出;还整日顽疾缠身,药不离口,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若想在嫡母的手底下讨生活,她又哪里逃得掉?
十六岁那年,她和乔箬二人一前一后,分别从正门和侧门被吹吹打打地抬进了将军府,成了暴云霆的妻妾。当然,走偏门的那个人,是她。
不过,暴云霆当晚却意料之外的歇在了她的房中。她后来对此事细思之下,觉得可能是这么回事:
暴云霆常年在外征战,禁yu太久的缘故,洞房那夜只怕对乔箬没少折腾。
暴云霆不懂得怜香惜玉,乔箬又自幼娇声惯养,细皮嫩肉的,再加上是初夜,自是禁不起暴云霆的折腾,任她如何苦苦求饶都是无济于事,暴云霆仍是将她弄得死去活来,最后疼的急了便把郭氏教导她的话抛诸在外。
新婚第一夜,她便苦求着将自己的夫君赶去了乔第的房里,让一个姨娘代为伺候。
乔第觉得,如果自己的猜测是真的,那乔箬此举无疑是不明智的。但她自幼便习惯了让乔第代她受苦,自然只看当下,想不了太多。而她潜意识里,也把伺候男人当成是那低贱卑微的差使,心底里是极为排斥的,如今能推给乔第自是欢喜非常。
当然,这只是乔第自己的推测,成亲当晚暴云霆和乔箬究竟如何,暴云霆又因何弃了她来寻自己,她并未在场,自然也没有求证的机会。
不过,想到暴云霆那如狼似虎的样子,任何女人都会受不了,素来娇生惯养的乔箬还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第二日,阖府上下都在传,将军夫人洞房之夜惹得将军不快,中途去了乔姨娘的房里。两人都起的极晚,想必这位姨娘是极讨将军欢心的。
此后,暴云霆更是时常歇在乔第房中。将军宠爱妾氏,将军夫人失宠的传言也就不知不觉间在将军府里传开了。
因而,众人对这个庶出的姨娘都毕恭毕敬的,生怕出了纰漏。
乔箬眼看着自己失了宠,连夫人的头衔都要名存实亡了,气急之下难免四处找乔第的麻烦。
有幸的是,那个暴云霆还算有些良心,偶尔还会帮帮乔第。
暴云霆成亲之后便去了塞外,没有乔国公府撑腰,乔箬对暴云霆自然也是极怕的。
不过,乔第的命终究薄了些。她自娘胎里出来便身子羸弱,又不似嫡姊那般日日调养,能活这么大便是个奇迹,但仍会时常喘不过起来。暴云霆又夜夜如狼似虎的折腾,她的身子早已亏空,后来没多久便去了。
她在闭眼之前曾默默祈祷,只愿上天看在她这辈子纵然无甚功德,却也未曾做过什么错事的份儿上,让她下辈子投胎个好人家。也不多求,是个父慈子孝的和乐家庭便好,纵使一辈子清苦一些,也不打紧的。
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一睁眼,她不仅回到了十三岁那年,且还成了整个长安城最尊贵无比的浔阳郡主邵珩。
在上一世的记忆力,邵珩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得了恶疾去世了,后来原本雍容华贵、端庄优雅的安福长公主便再没有过笑脸。整个人因女儿的离世一夕之间憔悴了不少,据传长公主还因女儿的离世自杀过,险些就没保住性命。
如今乔第成了邵珩,也算是改变了丞相府的命运。但她却不知道,她原来的身子乔第又在何处。
按照时间来推算,此时的乔第十三岁,还并未嫁给暴云霆,自然也是尚在人世的。
这两日,她旁敲侧击地去问过朱雀她们几个,乔国公府并无什么异常。纵然是庶女,若死了不该没个动静。何况她在长安城中极有才情,又拜在妙凡真人门下学的一手好丹青,也算是有些名气的,更不该无声无息的没有。
可若是没死,现在乔第身体里的灵魂又会是谁呢?
邵珩百思不得其解。
有时候想得久了便觉得头疼,她索性也不再多想,只先顾着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幸福才是正经。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