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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丹与十四说完正事,正欲离开,突然想起方才赫连容文化一事,微躬了躬身,道,“方才王妃娘娘来找奴婢,说是想让我帮着打点王府上下与田庄上的事情。妙丹想着若真是如此,只怕今后打点外面诸事就会多有不便了,所以,妙丹就给回了——”
子绍方才始终转动的扳指,此刻总算是停下了,扯出了个清浅笑容,“你放心,你只安心做你该做的,在这府里,无人能使唤你做这些零琐事情。王妃若是觉得这些事情繁琐,我自会为她指了旁人。她面前,自有我为你说话。”
妙丹施礼谢过十四,退出院子。
绣莹素来有个习惯,便是过了晌午要在小阁楼上焚香烹茶,凭栏远眺,正是可以望见西南角凌霄阁的好地方。
这日午后在凌霄楼上飘飘然飞起一个湖蓝色风筝,落在了正倚靠一隅品茗的绣莹眼里,心下便了悟,却也仍旧不动身形,低语喊着近身服侍的女婢茵华。不出片刻就见着一个艾绿裙衫的女子伴着清风穿堂而过。
“夫人有何吩咐?”
绣莹不紧不慢地取过薄荷油,滴了一滴在香炉里,徐徐问道,“爷呢?怎么没见着。”
“外间有几家公子邀着爷出去了。”茵华回着话,一面把铜炉盖扣好。
绣莹面上渐渐露出一丝不悦神色,心底却是庆幸着事出凑巧,如此时候出门再合适不过了,便微微展了展身子,搭着茵华的手起身,往朱栏处探了探头,赞道,“爷也真是会享福,这么好的天儿,憋在府里的确是怪闷的。茵华,你去打点一下,随我出去逛逛。”
绣莹是做足了逛街的功夫的,从东市一路闲逛至西市,也是买了不少精巧玩意儿,这才选了凌霄楼歇脚。
二人选了正堂一处不起眼的地方落了座,便有小二上前来。
“二位客官来些什么,敝店有上好的珠兰花茶,二位来一壶——”
绣莹看了看茵华,笑得回了店小二,“行吧,再上几样精致点心。”
这话倒是让店小二犯了难,“精致点心,这可有些难了,不瞒您说,我这店里本就少做点心,这师傅今儿又不在,一时也没人顶。要不您看看,换些其他的。”
“其他的,这好好的茶,难不成你还让我换个烧驴肉啊——”
绣莹正气着没好话,茵华赶忙劝着,“夫人要是想吃点心,不然咱们换一家店吧。”
“去哪呀,我这脚都走不动了。”绣莹说着,骤然如同灵光一闪,说道,“茵华,不然你去六兴斋替我买些玫瑰赤豆糕,爷素日里也喜欢。”
茵华听着,眉头都不知拧成十字,哭丧着脸,“夫人,打这儿去六兴斋一个来回可得多远啊。”
可这话没说完,见着绣莹渐有不悦的神色,却又不敢再言,只能讪讪去了。
服侍的小二还在一旁,跟着茵华离开着几步,眼见着她走远,才又回过身来,对着绣莹说道,“绣姑娘,您快楼上请,这儿自有人替您看顾着。”
说罢便让出了路,引了绣莹上楼。
放风筝的人真是妙丹,这时已经是在凌霄楼等了许久的,只是久不见绣莹来也未见得她担心。
“堂姐,让你久候了,是小妹不好。”绣莹掩上房门,极快地轻轻施礼,旋即一个箭步上前,拉起妙丹的手,寒暄道,“久不见堂姐了,堂姐可好。”
“王爷待我很好,只是你——”妙丹探寻着绣莹的目光,说道,“汾阳王不是个好相与的,我与你久未相见,你在汾阳王府,日子过得如何?”
“堂姐放心,汾阳王这个人虽脾气不好,可是贵在也没什么头脑,比起在皇后娘娘身边的妙菊姐姐,我的日子还是好过的。”
这话妙丹倒是信,便也就不多过问,只是取了剪子,一把减掉绑在窗栏处的风筝线,湖蓝的风筝便随着风波肆意飘散远去。
“出来时候可有小心,没有尾巴吧。”
绣莹摇了摇头,“堂姐放心,我只当是天气晴好出来闲逛,累了才近凌霄楼歇脚的。”
妙丹还未说话,绣莹继续问道,“堂姐找我,可是要我为十四爷做事。”
妙丹点了点头,只道,“十五爷与十四爷商议,想在甘州训练骑兵,这事若想要成,还不得不靠汾阳王出手相助。”
“汾阳王相助?”绣莹很是不解,旋即又问,“五爷一向与太后母子没什么往来,自从皇上登基,更是有意拉拢,如今他早已成了皇帝对付时候母子的马前卒,如何能出手相助十四爷?”
“十四爷说了,要你吹吹耳旁风,只说道让十五爷手握兵权的坏处。”
绣莹噗嗤就乐了,“坏处,这还不简单吗?手握兵权,这就是最大的坏处,也是对皇帝而言最要紧的坏处。”
“你呀,脑筋就不肯多转两个弯吗?”妙丹两指轻轻在绣莹额上磕了一下,道,“自然不是对皇帝的坏处,而是对十五爷的。”
“十五爷?”
“训练兵士,对前线有诸多益处,可是对十五爷也是有坏处了。你想,且不说招募兵士要许多银钱,单就购置马匹,就是一笔不小的开销,足以把整个清河王府都拖垮,更何况,如今十五爷远在甘州,开销自然小不了。”
“堂姐是想借我的口让汾阳王有点不一样的想法?”
妙丹一面点着头,一面收着袖口,取过白瓷杯给绣莹满茶,“有些事皇上不见得不想做,只是做起来又难免畏首畏尾,自然了,也是怕落人口实,落了个残害手足兄弟的后世骂名。可是如今,训练新兵的事情是十五爷自己提出来,如果这件事既是皇帝一直想做却未做出的,又是能一箭双雕,彻底拖垮十五爷的,皇帝一定会做。”
绣莹笑着接过妙丹手中的茶,笑靥如花,“堂姐放心好了,小妹知道事情该怎么做。只要外头的风声能顺利传进汾阳王府,接下去的事情,小妹义不容辞。”
妙丹方才对绣莹的不放心,此刻都变成了放心,“你知道有些事情不能主动提起,姐姐很放心。你也准备着,这个风声这几天就会满泰安城都知道,到时候,就算汾阳王府大门紧闭,只怕想不知道这个消息都难。”
“这样便好,其实说起来也没有这么麻烦,许多事情,五王爷会自己告诉我。只要朝堂上的功夫做足了即可。”
“十四爷已经亲自修书一封,递送至曹府,想必此时不管是曹厝还是曹纶,都已经预备好了,明儿朝堂上,万事就能见分晓。”
绣莹细细听着,不觉又笑了起来,“十四爷有堂姐,万事可是省心了不少。”
“不是有我,而是有我们。”妙丹不自觉纠正着,“若是甘大司马当年以身犯险,鼎力相助,只怕早没有你我今日立于天地之间的机会了。再说了,也是我们没有准备,才会让皇上先下手。”
“话虽如此,可我却见着堂姐,似乎对十四爷有些别样的情分呢?”绣莹说着,若春水般流动的眼眸从白瓷茶杯中微微探起,正对上妙丹的凌厉眼光,她却丝毫不避,“我可没随便乱说。”绣莹搁下茶盏,托着腮,探寻的目光扫视着妙丹,“堂姐,有些事情,别人看不出,自家人却是可以看见的,还有事情,男人看不出,女人却可以。要我说,你对十四爷除了想报恩,还有私情,否则,怎么不见你对十二爷和十五爷一并上心。”
妙丹却是怪不理她的,自顾自的喝茶,“不是我选中的十四爷,而是皇帝选中了十四爷。”
“真的吗?”
绣莹再问,却是不要妙丹的答案,妙丹也自然不会有答案给绣莹,绣莹便也就自己接着自己话往下说,“堂姐既然知道是皇帝选中的十四爷,自然也知道十四爷是为了什么才与皇上撕破了脸。坊间早有传闻,嫁于清宁王的女人不过是空守活寡。小妹劝堂姐一句,十四爷这个火坑,跳下去的人不少,没一个有好结果的,堂姐睿智,必定能看得比小妹清楚,只是身在其中,有时别忘了初心才好。”
绣莹话音虽落,却如同槌击云板声,那是妙丹芳龄最美之事的丧音。
妙丹再没有说话,绣莹有句话是再正确不过的,有些事情只有女人最了解女人,她还记得初见子绍时,那个勃勃生气的少年,她虽是打远处望着,却是未少见他丝毫风采。不过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瞬,很快她的思绪就被眼下的要紧事情给重新占据了。
门外有人叩门声,三下之后,低语道,“姑娘,您有位朋友来寻,还请您往楼下去一趟。”
绣莹知道,这是有人见着茵华已经从六兴斋打道回来了。
“堂姐,有些话,或不是做小妹的该说的,可是小妹也不愿意见着堂姐有些路走得偏了。您十四岁起掌燕门上下,多少兄弟姐妹都是靠着你拉扯长大的,小妹知道,您不容易。自然了,你也不是个容易感情用事的人,可有些坎不是都能垮的过去的,如果姐姐累了,就说出来,不论是我还是妙菊姐姐,云福哥哥,宫里服侍太后的玉奴姐姐,大家都能替姐姐扛起眼下的事儿。”
说罢,伸手搭在妙丹手上,心疼的眼光,绵绵长长。
“我知道了,你快去吧,别叫人看出端倪。”妙丹反手拍了两下绣莹,“眼下要紧的事情不少,都别花心思在这样的事上了,你回去后也要万分小心才是。”
妙丹说着,先一步起身,半推着绣莹往外走,两人又是寒暄了几句,绣莹不舍离开了,才于原本位上坐下,便见得茵华提着六兴斋的东西回来。
“你呀,总算是回来了,我喝茶都喝到饿了。”
茵华本就是一路跑回的,这时候正是气喘不定的时候,听得主子责怪,一不好辩解,二来气息未顺,就是强辩也分不出气力。
“走吧走吧,回去吧,出来久了,免得王妃知道了又抱怨我不懂规矩。”
茵华才赶回来,片刻不得休息又只能原路而回。
次日开朝,有曹厝上书,称北域大片草原是畜马练兵的良地,提议圣上可在甘州训练骑兵。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物议沸腾。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公孙苻持笏抢言道。
“这不见得吧。”曹厝先声夺人,“想当年先帝为什么要劳师动众举全国之力远征,不就是为了训练我魏国自己的骑兵吗?如今草原三城已经是魏国土地,训练骑兵自当提上日程。”
“即便如此也不见得要让清河王训练新兵。”公孙苻反驳着,“皇上,甘州地北,远离京师,领重兵在外一旦——”
他话没说完,就被子缊一口拦下,“公孙大人,清河王是朕幼弟,你可不能口出狂言,诋毁清河王。”
“皇上,臣倒是觉得,北地如今眼见着是安静,可是高车毕竟是灭国之仇,怎会不图报。前儿是碍着大雪封镜,因而没有散兵肆扰,如今已然开春,若是不练新兵,臣只担心北境会不得安宁。”
“陈将军此言有理。”曹厝应声道,“陛下,陈元庆将军也是与高车一战过的,骑兵机动灵活,本就是易攻难守。如今,征北军已经全数回了原籍,甘州、凉州、新州,无一处有足够的骑兵抵御。陛下如今只怕还得防着有高车奸细混入柔然与我魏国的边境之地,滋扰生事。”
公孙苻摇头道,“如此说来,两位将军不过是觉得我魏国需要骑兵,如此也不见得非需要在甘州训练新兵。大可由甘州获取良马,源源不断送进京城来,再有陛下另设募兵处,招募新兵,于南苑中训练。”
曹纶冷笑道,“南苑训练骑兵,我不是听错了吧,公孙大人,您当这骑兵到了战场上遇到的敌人只是南苑中的野彘吗?”
曹纶本就是少年气性,公孙苻知道,子缊自然心中更是清楚,也不理会,只说,“十四弟,这事你怎么看?”
“这事臣弟可不敢随意开口。”子绍这些日子惯是夹着尾巴做人,毕竟是不得已而为之,口里虽然这样说的,持笏的手却是青筋暴起,强憋着一口气。
“有何不敢的。父皇在是,最是看重你的才华,时常在朕面前夸你武能安邦文能定国。今日无论你说什么,朕都恕你无罪。”
“是!那臣弟,就知无不言了。”子绍把笏板稍稍压低,露出深邃的眼眸,道,“我朝自□□皇帝起已有招募新兵,训练新兵之制,本就是如公孙苻所言,素来没有戍边大将私自募兵的先例。”
曹厝闻言也并不恼怒,只是笑望了一眼子绍。
子缊闻言,只道,“如此说来,十四弟也觉得曹将军此议不妥。”
“臣弟觉得是。”
“五哥,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