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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雨轩的门掩上,十五在屋内看着这从天而降的箱子,越发好奇,“什么呀,神神秘秘的。”
哲暄却笑而不答,弯腰开锁,展开箱盖,卷卷书册一览无余。
“这是书卷?”十五拿起一本,“怎么不见书名?”
“你且先翻翻看。”
十五的好奇心彻底被哲暄激发了起来,“古者,以仁为本,以义治之之谓正。”嘴里念着,不禁越念越是惊喜,眼眸抬起,看着哲暄,“你可知,这是《司马法》?”
“自然知道!”
她理所当然,他却更为意外。
“你竟知道《司马法》?”
“不仅知道,还能背诵。‘正不获意则权。权出于战,不出于中人。是故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
句句背来,流利纯熟,便最令人意外了。瞠目结舌已然不能再形容十五这时候的表情了。
“如此兵书,暄儿竟也能倒背如流。”感叹之余,十五不免也摇头问道,“这一箱——都是兵书吗?你怎么会有这些书?”
“这些书都是荟沁姑母留下的,我挑选了些,分藏在首饰匣盒里,这才带了出来。除了《司马法》,还有《吴子兵法》和《太公六韬》”
“藏在首饰匣子里?”
十五实在不解,又伸手在箱里分找,正如哲暄所言,均是兵书。
所有这些,十五的墨雨轩里都有,只是他从未曾想过,眼前自己才过门的妻子竟也能对兵书爱不释手,如同自己一般,一时只觉得这箱子书卷,竟比自己珍藏的还要珍贵。
哲暄把郁久闾如何为荟沁姑母寻书,如何不再让人碰这些书,自己几次三番偷了书出来都说与子绛听。
“这些书,我若不带出来,就没人会再过问了。我当时只这么想着,也顾不了其他,就让蕙儿分别藏好,到了魏国才又整到了一起去。”哲暄看着子绛爱不释手的样子,也摸着那漆箱,还挺自豪,“也亏得我陪嫁的首饰和器具多,不然要装这些书,可就难了。”
十五扶着她起来,比起书,眼前人越发让他深感如获至宝了,听着哲暄说,“只是这其中的《司马法》当年寻得的时候就有些许缺失。”
“你想要我的——”
还未等哲暄再说,十五便让她停下,在原地等自己。
哲暄看着他转身从西侧的架几案上取了几卷书来,“我的在这,今起托付给你了!”
“你也不问,我有何用?”
哲暄要把书接了过来,十五却摇头了,“府里上下,我的就是你的,书虽是心头挚爱,仍不及你!”
讨要个书,也能听到情话绵绵,哲暄自然面露满足,可她心中所要并不如此,“我可不喜欢夺人所爱,这样吧……”哲暄眼眸一转,灵光一闪,“我借你墨雨轩一隅。”
十五跟着哲暄的目光,左右打量着自己的书斋,西侧尽是藏书,东侧安置了坐榻,窗下的案几摆了白瓷花瓶,插了些海棠,宁静祥和。
“你要在我这儿?”
哲暄微眨眼,点了头,“舍不得?”
“那倒不是!”十五也不知哲暄什么想法,“你不会觉得闷吗?”
十五原是这样想法,哲暄不着急回他,在屋里来回走动着,说道,“这府中最是舒心又别有风致的地方被你一个人占据,我可不甘心,定要来分一杯羹的。更何况,这兵书要读,也绝非如此。”
哲暄看着十五,故意顿了顿,静候他的反应。子绛是真的不着急,他左右猜着,不外乎就是要自己做什么,再有什么,在他心里,此刻都绝非难事。
“《史记》有言,‘赵括自少时学兵法,言兵事,以天下莫能当’,可见,即便兵书再是熟练,没有经验,没有好学之心,最后难免落得一个‘纸上谈兵’的后世骂名。你刚刚说要来墨雨轩,我想,与其看上百遍的兵书,还不如听你说说战场的风云变化,兵士如何调配,粮草如何筹备,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如此才能把书上所言字字句句,化成自己的。”
她的心气之高,子绛是见识过的,可是她现在说的这话却绝不是一句“心气高”能言尽的,他暗暗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但这种感觉终归还是浅浅的,他更多还是被她言说之时,眼角眉梢的那抹英气打动,“很少会有女子,喜欢听战场上的腥风血雨,你还真是少数。”
他不说答应,也没有拒绝,心中暗自盘算的是如何逗她,面里却是难为之色。
“你不是要借我这一隅之地吗?”十五久久看着哲暄有些失望的脸,终于有一副得意之色。
“这算是你答应了吗?”哲暄在意他的答案,一时不察。
哲暄上当,十五顿时也就憋不住压抑的神色,眼角含春,轻握拳头在唇前微清了清嗓子。哲暄才会过意来,虽有怒气,眼角微嗔,却不显露,心中暗自感谢他点头同意。
十五本也就没觉得什么困难,既然哲暄愿意,他也不在乎,只喊,“余福……”
那门外自有人答应了进来,恭恭敬敬地行礼,问,“王爷有何吩咐?”
“把西院中厅把里面的雕花几案搬到这来!”
余福领命出去,十五才说起那张几案的来头,“那是皇祖母留下的,当年父皇登基年幼,皇祖母在她那张几案之侧,为父皇守着这魏国河山。后来,父皇亲政,皇祖母还权于父皇,归于内宫,几案便自然而然也就闲置了下来。”
“后来呢?皇祖母的几案,怎去了你那里?”
十五拉着哲暄在坐榻之上,“暄儿猜猜?”
“是父皇赏给你的?还是——皇祖母赏的”
十五端着茶盏,不饮,不说,吊着哲暄的胃口,以此为乐。
“你倒是快说呀!”见得哲暄好奇,十五只觉得此法很是上道,把茶盏放了下来,只说,“小时胡闹,在皇祖母的寿安宫里,想举几案来显得自己拔山扛鼎之力。”
哲暄早已捧腹大笑,不能自已,“那,你可曾举起过?”
“那几案我是没举起来。皇祖母见状,就把它赏给我了,还说有朝一日,盼我真的力能扛鼎,才气过人。可还没等我能有力举案,皇祖母就驾鹤西去了。”
哲暄猜到了开头,却没能猜到这样的结果。
“你快叫余福回来!”
“怎么了?”
“皇祖母所赐之物定当好好保存才是,我还是,还是不用了。”哲暄这话边想边说,确当是看着子绛思念祖母想起了自己的母妃。
“皇祖母薨逝的时候,我还年幼,她老人家未能见我及冠,未能见我娶妻,更未能见我封王纳妃。”十五抿唇而笑,点头说道,“一张几案,若能替皇祖母见证你我夫妻同心同德,情谊绵长,又有何不妥!暄儿说,此言对否”
“既然如此,那就却之不恭咯!”之前还小心翼翼,听了十五的话,便活脱笑了出来,还果真是个天生还笑的乐天派。
正说着,余福领着小厮抬案而来,没多少功夫便把刚坐着热乎的坐榻腾了走,把那紫檀几案便搁着了那儿,说道,“奴才让人备下了文房四宝和檀香熏炉,是否一并摆置上去?”
余福机灵,那是多年侍候十五的原因。
“一并摆置了吧。”
子绛说着便与哲暄各归各位去了。只说这回来之时已过酉时,这来回折腾一番,再命人掌了灯,墨雨轩便又重归了宁静。
这夜渐深了,也不见屋内的主子有什么动静,屋外侍候着的蕙儿和绿绮她们却是越等越困,也顾不及什么更深露重,早就倚着墙根,呵欠连连了。
“我说余总管,这王爷什么时候出来啊?”
蕙儿初来乍到,又不知十五的习惯喜好,既不好打扰,又放心不下哲暄。
“我哪知道啊?这——”余福摇了摇头,“或是通宵,或是半宿,王爷从来也没个准的,全凭喜好!”
“那怎么办好?”绿绮原本也是服侍过李氏的人,却和蕙儿一样从不知十五什么习惯喜好。
“能怎么办!等着呗。”余福说来也是无奈。
“你们看秋岚!”这几个人还小声嘀咕着,秋岚早就在一旁迷迷糊糊睡着了。
“太难为她了。”
蕙儿还在为秋岚掩口而笑,只听得背后书斋的门吱呀开了,绿绮赶忙摇醒秋岚。这丫头,双眼迷离着,却还是看得清绿绮冲着自己使眼色,忙用衣袖擦拭着嘴角的口水,紧跟着绿绮几个,跪在门下请安。
“都起来吧。”
十五的声音极小,小到几乎听不清楚,蕙儿也是起了身来才看清——十五抱着熟睡了着哲暄出了墨雨轩来。
蕙儿暗自看着,还微踮了点脚尖,难掩自己喜笑颜开。
哲暄被十五稳稳抱着,熟睡着深沉,微张着两片薄唇微张,身后烛光曳动更显得螓首蛾眉,肤如凝脂,颈脖微露,领如蝤蛴。
十五看着哲暄睡得香甜,摇头示意他们,蕙儿和余福便不敢出声多言,前头掌灯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