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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日期是礼部前后核实过的,所以一路上所耗时日均得严格计算。次日
丑时,驿馆内外就已经灯火通明,人头攒动,左右堂室之内婢女进出,忙的热火朝天。
蕙儿按着明安原本给哲暄梳的发式一样梳了来,头饰衣物一应如同云中城出来时一般。
“公主真好看!”
外头一片热闹,蕙儿只低声在哲暄耳畔说话。
哲暄玉指拂过自己眉梢,虽也是不胜欢喜,却不为自己容貌,“无论是安姐姐还是十四嫂,身段样貌都在我之上。”
“那我夸您,您高兴什么劲啊。”
哲暄只抿唇微笑,而不答。
外门有婢女趋步近前,“公主,堂外有人给公主送封信。”
蕙儿放下手头的东西,问道那婢女,“翠儿见过哪人?”
翠儿摇了头,“我哪见过啊。可是那人说了,是十五爷托来的信,说是务必要交给公主。”
十五爷?婚期在前,会是什么?正想着便把信接了来,“给我,你先下去吧。”
哲暄也不知信里会写什么,忐忐忑忑,把封口撕了开。
“十五爷此时修书来,所为何事?”
“他说,寅时会由皇室依仗迎我入宣武门,后步行入正阳门。还让你们在我的青舄中垫上绵软布料,说是好走路。还有就是——”
蕙儿也觉得好笑,这位十五爷竟不知哲暄自幼便走惯了的,几日憋在房中不出去就难受。
“十五爷真好,这是怕咱们公主殿前行礼的时候紧张。”
子绛来信前前后后把要紧事情说了一遍,也说了何时何地相见,还真是分星掰两,一一说来。
十五信后所书,哲暄虽不说,却字字看在眼里,落在心里——“礼仪琐碎,子绛在侧,暄儿无需心惊。”
他信中已不称“公主”,而称“暄儿”了。
“好生收起来!”
蕙儿取出了个精致的匣盒,内里装着的都是一路上青琁派人送来的书信,小心翼翼放了进去,又锁了匣子,一边把钥匙收了好,一边还说,“这些话,大公主都来信说过了,十五爷这又是为什么?”
“他许是不知吧!”哲暄不在意,莞尔笑道,“其实,我在意的不是他说了什么?而是他担心我。”
外面,翠儿隔门提醒,“公主,吉时快到,传旨公公已在外候着了。”
自有蕙儿开了门来,把要紧之物仔细托付,才扶着哲暄从厢房出来,与赫连容并立于正厅之内。
那传旨公公自然也是一身暗红袄,极富喜庆。
“皇上有旨——渤海公主赫连氏,端庄贤淑,孝善仁厚,擢封为清宁郡王妃,赐镂空金丝凤钗十二,云凤纹金簪十二,翡翠玉镯八对,蟒缎一疋,闪缎一疋,织金云缎各二疋,纺丝杭细各三疋。柔然公主郁氏,天降纯嘏,笃生柔嘉,擢封为清河郡王妃,赐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十二,瑶池清供边花十二,红珊瑚牡丹簪十二,妆缎一疋,倭缎一疋,杨缎一疋,彭缎一疋,织金云缎各二疋,纺丝杭细各三疋。”
赫连容与哲暄叩首谢恩,后面典仪礼官高声呼道,“吉时到!”
两人便前后上了车辇,一行往皇宫去了。
车辇行至宣武门,听闻前面礼乐声起,乐音承顺天地,序迎万物,自有礼官女婢撩起辇前帘幔,哲暄扶着蕙儿的手躬身下辇。玉足踏于红毯,步步生香。过了正阳门,眼前千万台阶步步通向正阳殿去。
殿前立着两个人,皆束玛瑙发冠,绯红喜服上金线密团的云龙纹,简洁干净,雄浑之气天成,器宇轩昂,勃勃英姿不可挡。
子绍仍旧是那副不苟言笑的面孔,持重却不似太子恭谨,俊朗却没有十五的朝气,明明是大喜之日,却依旧那般事不关己的模样。一旁的十五却嘴角眉梢藏不住笑,看着哲暄一步步踏上前来,伸出手。
哲暄不曾想到,子绛会亲手相扶,展开衣袖微微抖了抖,露出芊芊玉指,搭在了十五手上,踏上了最后那节台阶。
看着眼前人,腰若纨素,耳著玉珰;搭在自己手中的玉指,细如葱根,唇红齿白,如含朱丹;纤纤细步,精妙无双。许久不见,甚是想念,便顾不得其他,近前在她的耳边低声问道,“来时一切可好?”
哲暄知道,他这是把自己当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官家小姐了,撅着小嘴忙摇了两下头。这样子看在子绛眼里很是喜欢。
正阳殿的大门缓缓而开,殿内宣——“宣清宁郡王、王妃赫连氏、清河郡王、王妃郁氏——”
哲暄退了半步,子绛也就松开她的手,两人差着半个身位,并入正殿。
正阳殿内梁祝满是红绸所饰,正殿之上魏低高坐,淑妃率内宫妃嫔,太子率太子妃坐与两侧,文武官员分坐阶下,无不喜笑颜颜。
魏帝不免探出头往阶下看两对佳人,大手一挥,冯智躬身后,上到前来。
“皇上有旨——”
文武百官随即起身,列于十四十五之后,一同拜了下去。
“清宁郡王纳妃,陛下赐珍珠十斛,琥珀十件,谷纹玉璧四,兽豹皮各一,玉杯一对,玛瑙枕一对;清河郡王纳妃,赐翡翠十件,卷云纹玉佩四,羊脂玉扳指一对,镶金玉镯一对。渤海、柔然同与我朝结秦晋之好,朕心甚慰,百官休朝三日,普天同庆。”
恩旨惠及之广,自当所有人均叩拜谢恩。
宣旨也不过还是赏赐,哲暄心中难免暗想:这魏国皇帝好没劲,身为父亲除了赏赐竟没有其他表示。她缓缓抬起头,才觉得那高坐正殿之上的魏帝,远的只有个轮廓,不禁心生疏远之感,又侧目去找青琁,才凭着衣着样式,大致猜了到。
筵席开,众人入座,哲暄倚着十五,这才看清魏帝圣容,那曳动冕旒之下,威严的神态与郁久闾可汗有着惊人的相似,只是面容更宽,眼睑微耷,更显老态。
正想着,十五侧首轻言道,“一会儿,你与我同向父皇母妃敬酒?”
哲暄一副无畏的样子,点了头。
十五看着她既不害怕也不害羞,赞赏地点了点头,转身便对魏帝说道,“父皇,这杯酒,儿臣与郁氏先敬父皇,谢父皇赐此良缘。”
魏帝反皱了眉头,微嗔怒状,说道,“良缘?那日朕将此事告知与你,你不是还不乐意的吗?如今反倒愿意承朕的情,承认是良缘了?”
子绛恍惚,魏帝明明之前还喜眉笑目,转眼就见怒色,忙放下酒杯盏,拉着哲暄起身对于前,“父皇恕罪,当日儿臣——”
十五话还没说完,哲暄倒是早已反应了过来,应了去,“父皇莫要责怪,王爷先前拒婚,乃仁义之举,今日感念父皇厚恩,是忠孝之行,父皇该夸耀,不该责怪的。”
十五此时也早已明了,魏帝此举必是故意,可是哲暄如此冲撞之言,反倒让他更为担忧,“郁氏莽撞,言语冲撞父皇了。还请父皇体谅她初来乍到,莫要责怪。”
说着拉着哲暄的衣袖,把她也拉下拜倒。
周围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众人皆已停杯投箸,魏帝更是怒目圆瞪对着十五夫妇。突地,大笑起来,“早就听闻柔然小公主性情率真不羁,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啊。”
甘淑妃本就是猜到魏帝心思□□分的,所以,脸上丝毫不露紧张神情,此时见得魏帝转怒为喜,才不着急地说道,“还是陛下眼光极佳,绛儿和暄儿都是性情中人,自是良配,日后必能夫妻和睦,相待如宾,举案齐眉。”
“你这话,说的不真,他们俩,日后只要不打打闹闹,朕就已经满足了。”
甘氏稍加思索,同上位所坐众人一道,笑了开来。
青琁也看着哲暄,掩口与众人一道笑。
看着十五和哲暄还且跪着,魏帝也就挥手,言道,“都被拘着了,平身吧。”
哲暄感觉着十五已经起了身,跟着也起来了,魏帝才又说道,“你们敬的这杯酒,朕饮了。”说罢,举杯一饮而尽。
十五和哲暄归了坐,魏帝转眼便把目光对向了十四。那十四本就一直注视着他们二人,众人紧张之时,若说有谁能完全猜出魏帝的心思,除了甘氏,便也只有子绍了,之后众人笑得合不拢嘴的时候,他竟也没有一点讶异。
“绍儿!”魏帝直接开口叫道,“你呢?”
“子绍谢父皇隆恩,感念于心,来日必当报效于疆场之上。”
十四心中憋着一口傲气,甘氏实在难以劝服,又难以替他掩饰,能做的只有冲着十四摇头,可十四却熟视无睹。
魏帝却点了点头,面目之上早没了先前的兴致,叹了口气,“罢了。”
酒过三巡,看着高台下文武百官,魏帝又说道,“朕乏了。冯智!扶朕回宫——”
甘氏等众人起身行礼相送,自不用说,那甘氏也一道回了自己的长信宫,太子和青琁回了东宫,十四十五各自回府,文武百官也便散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