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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琁领着两个妹妹前去相见之时,子绛已经从郁久闾那里退了出来,随着魏太子进了清秋阁稍坐。
哲暄虽还不知此人究竟是否就是那日同射一鹰的少年,却还是莫名的紧张,临到了清秋阁门口,停住了脚步,不仅整了衣裙,还转过身来询问蕙儿,“快帮我看看,头发,头发有乱吗?”
看得一旁的明安和贴身侍奉她的儿也不禁掩口而笑。
哲暄明明看到了,却也没觉得有什么大碍。只是青琁面上没有神情,心中担忧愈发更重了,当下却也没法多说什么。
阁殿侧面是间小堂,魏太子正和子绛说着淮北派兵之事,她们便进来了。
“子绛见过六嫂。”
眼前人,很是秀气斯文,衣着华丽却不过火,哲暄躲在青琁身后偷偷看着。看他躬身揖礼,又缓缓起身,果真是他。虽然气韵和那日踏马射鹰的少年有些许不同,让容貌神色却是一模一样。
青琁转身介绍起,“这两位是明安和哲暄,是六嫂的两个妹妹。”
明安施礼道安,哲暄却不然,讽刺地说道,“果然是你。”
“看来昨日得罪了暄公主,公主还很是介怀呢。”子绛说着便也向哲暄拱手施礼,虽不像刚刚对着青琁那般恭谨,却正和了他们平辈同龄间的规矩,口中还道着歉,“既是这样,子绛今日便当着六哥六嫂的面,向暄公主好好赔个不是。”
青琁靠着魏太子同坐圆桌一侧,明安也挨着姐姐坐着了,三人就看着他俩嘲讽着。
“都坐吧。”
魏太子看着,这便算是发话了。
两人毕竟也碍着他的身份,自然是要给他面子的,便也就坐下了,可依然斗着嘴。
“你既然说要‘好好赔个不是’,那可要那点诚意出来,帮我做件事。”说着,哲暄又看了看坐着的姐姐们,“当着太子和两位姐姐的面儿,不许你不答应。”
一不留神被这丫头所挟,子绛也没有怯弱躲避的意思,只答,“好,只要不违人伦常理,你既说得出,我便刀山火海也去做。”
“这事,既不用你上刀山,也无需你下火海,只要……”哲暄停了停,看看坐着的姐姐和一样不苟言笑的魏太子,接着说,“只要你教我那使短箭的本领便可。”
子绛是真的没有想到,她口中诚意的道歉竟然会是这个,不过想来那日初见她时的情景,多少也理解了,“好!”他也就满口答应,“今日六哥六嫂都在,也帮子绛做个见证。”
魏太子嘴角微扬,点头认可了。
青琁在一旁看着,只怕这样下去要不好,便开口问十五,“眼前,父皇已派了曹将军率十五万步兵奔赴前线,这边,父汗的五万骑兵也已经整装待发。不知……这次十五弟还会和太子一同前去吗?”
青琁边说着边还看了身旁的夫君两眼,见他仍不改神色,便一次问完了。
“这要问六哥了。”子绛正对着魏太子坐着,便看着他,眼里流过真切的恳求之色,“六哥如能求得父皇让我一同前去,便是最好了。”
“李氏有孕在身,这次父皇该是说什么都不会让你去的。”
魏太子只是简单一句,却听得哲暄大吃一惊,刚刚还胡闹着的她顿时便说不出话来了,一时间,连神色都变了。
“哲暄…哲暄…”明安自然知道妹妹的心意,这也是才知道眼前这位翩翩贵公子竟已经娶过亲的。看着哲暄脸色都变了,怕她闹出笑话,赶忙叫她。
哲暄虽是失落的很,到底还是要颜面的,听着明安叫自己,立马答应,就坡下驴,“姐姐,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我前些日子得了几卷新的丝线,色彩甚是鲜艳漂亮,正想的把这云中城的景致绣到布帛上。这几日,正为着那城外绵延的丘峦该如何绣制发愁。你常在周边策马,可否来为姐姐指点一二。”
明安有意为妹妹解此尴尬局面,哲暄抿嘴微笑,心里感激不已,自当答应,“姐姐一向喜欢丝绣,这几日定当是为了这绣不出来的丘峦,郁郁不乐,哲暄这就陪姐姐去看看吧。”
两姐妹说好,便一同看向了青琁,青琁只微微点了点头,只是笑言浅浅,要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得了长姐同意,明安这才起身屈膝,向魏太子赔罪,“那我们姐妹就先行告退了,还请太子莫要见罪。”
那魏太子也还以礼仪性的笑,“本就是打扰你们,何来怪罪之说,既然如此,二位公主请便吧。”
哲暄听得这话,也便和得了恩赦似的,目光呆滞,和来时全然不同,僵硬的肢体仍勉强着屈膝行礼,告退出去了。
十五本也是准备起身出去,却被太子留了下来。
“淮北战事,不知十五弟有何看法。”
“宋所辖淮北三郡,乃是产粮重地。若能得此三郡,必造福我魏国万代;况且淮北一旦囊入我魏国版图,那和南宋划江而治之势便成,有朝一日攻破南宋也更为容易。可如此重镇,宋国必定会誓死守护。如今夏末秋初,正是夏季水稻成熟之时,宋国若压重兵于前线,与我军形成相持之势,我们是长线作战,必定会陷入粮草短缺的境地之中,如此一来,不战而败。”
“十五弟分析的极是。”子绛滔滔不绝之时,就可见太子频频点头,眉头却愈发不伸了,“所以父皇此次才会特意请郁久闾汗王出兵相助。”
子绛摇头道,“只怕,骑兵并非是此战决胜的关键。”
一旁的青琁虽素来是不插嘴这政事的,但且不说夫君时常将前朝之事说与她听,听她意见,只说子绛此时所提及骑兵乃柔然利器,听闻此言,也必定是要开口询问的,“十五弟何出此言?”
“六嫂莫急,柔然骑兵,精悍勇猛,自是人人皆知之事。”子绛前有得罪暄公主之覆,唯恐眼下又得罪同为柔然公主的太子妃,理当先解释一番,“只是,要赢此战,关键在于一个‘奇’字。用兵之奇,无非两点,速度奇快,策略谋划奇诡。柔然骑兵占了前者,但一路奔袭,恐战线过长,人马所耗粮草乃是步兵两倍之多,所以这奇快之优已减大半。”
此言缓缓而道,一来话必是要说,二来又得顾忌青琁的身份和心情,子绛拿捏很是得当。青琁也自知魏太子妃身份如今理当重于柔然大公主,况且子绛句句在理,非但没有责怪之色,还面露赞许之意。
“说下去!”太子催促道。
“其二,就是策略谋划必要奇诡。我魏军乃是攻方,宋军若是死守便能取胜,那我们唯有改变策略。”
太子接了子绛的话,“反其道而行!”
子绛点了点头,确实就是这个意思。显然,这是个办法,可好办法还要用得好。
太子便接着问,“道为何?如何反道?”
“借道渤海国。”
五个字出口,太子便抚掌大笑了起来,道,“你我兄弟,虽非一母同胞,却如此不谋而合,足以让为兄心满意足了。”
哲暄自那清秋阁出来之后,就一路跑回了她的飞羽堂去了。明安开始的时候还跟着跑在后面,想能追上她,可哲暄那样自小习武的女孩又岂是明安能追得上的,末了也只能喘着气慢慢走了去。
哲暄一路气愤,跑进自己的内堂。蕙儿一路跟着,赶紧屏退了内堂其他的宫人,又命人去打盆水来。
哲暄有气无处撒,举手就想摔东西,才把那桌上的茶壶高举起来,蕙儿立刻就上前握住拦着了。
“公主!公主心里有气,大可出去策马、舞剑,可别摔东西啊。”
哲暄听这话,心里只觉得自己这气来得奇怪,却又一口闷气堵在胸口,不吐不快。
蕙儿见哲暄摔东西的念头大约也是下去了,便收了她手里的茶壶,又扶着她坐下,把外侍宫人打的水端了来,拧了帕巾,递给了哲暄。
“公主先拭把脸吧。”
哲暄接了过来却又丢进了脸盆里,“我又没哭,干嘛要拭脸。”话是这样说的,嘴却嘟着老高。
明安这时候也算是赶到的,已经是走得气喘吁吁了。
“你这闷气生的好奇怪。”明安在那内堂门口微站了站,捋了捋气,边走进来边说。
哲暄自然也知道,只瞥眼喃喃,“姐姐也取笑我。”
“我不是取笑你。”明安在哲暄一旁坐下,轻抚着她的手,“只是觉得,你与那魏国的十五皇子只有一面之缘,即便是算上今日,也只见了两面。怎么就能这样托付芳心呢?”
“我没有!”
“若是没有,这脾气就来的更奇怪了。”
明安这话说得哲暄无力辩驳,却更觉冤枉委屈,一下就把憋着的情绪全发泄在脱框而出的眼泪上了,涕泗横流,哭嚎之声都快赶上哀鸿了。
比起飞羽堂的闹腾,清秋阁现在已经恢复了平静。子绛也回了郁久闾特意命人准备的客房,内殿之中自有青琁夫妻二人。
“原来夫君要我书信给姑母,还有另一层意思。”
想到之前夫君与子绛只见的对话,青琁也明白怎么回事了。
“你温柔聪慧,能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太子把青琁抱在怀中,这一刻显得格外温情。
“这是为妻本分,夫君无需称赞。”
“我刘子缊虽是魏国嫡子,却自幼丧母,寄人篱下,心惊胆战活了二十多年才被立为太子。若不是娶了你,又得了郁久闾汗王支持,只怕就连这太子之位也会多生变故。”子缊顿了顿,仍是满口温情地说道,“你我之间,嫁娶之前从未相见,我本对这样的政治婚姻不抱任何希望,却没曾想,竟能在此事上得上天如此眷顾,吾心足矣。”
青琁靠在夫君胸前,不说一语,只笑着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