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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久闾还在和大女儿聊着这些年哲暄的胡闹史,没注意到哲暄和蕙儿间的小动作,相对而坐的魏太子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哲暄回神也见着他也看着自己,忙躲了开,转身去拉姐姐。
“姐姐想不想听我说故事嘛!”
“好,你说吧。可得要是真的趣事,不然可就让父汗好好治治你这擅自出宫的罪。”
郁久闾也叫这主意好。
哲暄便把那双箭同贯鹰目的事情道于众人听,眉飞色舞,五官也都灵动开了。
老汗王先起了兴趣,“竟真有人能有如此箭法。”
周遭众人也瞪大了了眼睛细细听中暄公主说书般地讲着。
哲暄见一众人等都听得入迷,自己也得意不已:“父汗也都不信吧,可此人偏偏就有这功夫。”
“只怕还是要有点运气的。”大公主在一旁附和。
“姐姐不知,此人使短箭,箭法远在小妹之上。”说起马术箭法,这位公主可顿时就能一本正经起来,“当时竟也没让他留个姓名出处,好是可惜。”
“这丫头,你怎么彼时不问他呢?想必此人也未曾见得我家小妹这般箭法,说不定很愿意相告。”
大公主的话正应了汗王的想法,也如此问。
“父汗和姐姐不知,此人极轻视女子,竟不相信我柔然有女子可以贯目射鹰。”说着,哲暄脸上也露着微嗔。
大公主轻拍哲暄的手背,安抚她,又瞥眼看郁久闾,只见得他也不言一语,为解尴尬,这才缓缓询问道,“他既这般轻视你,你又何必记着他的好处?”
“姐姐想,我若是让他教我,有朝一日,我的箭法炉火纯青必能反胜于他之时,他便自然知道不得轻视咱们女子。”哲暄说地严肃,一点没有了刚刚的玩笑模样,半晌,才叹了气,转言道,“只可惜,如此已寻不到他了。”
一旁众人皆不说话,就连素来和哲暄亲近的大公主也因出嫁多年,早不知该如何安慰这看起来怅然若失的妹妹。
老汗王虽不见遗憾之色,却也只说“会派人出去寻寻看”这样安慰之辞,可到底还是没什么作用。
众人一时哑然,倒是那魏太子开口说话了。
“公主不必如此懊悔,我只听公主刚刚所言,倒是很像是我十五弟子绛。”
“果真吗?”
哲暄这回倒是主动看向自己那威严不输父汗的姐夫,心里虽全然不知他这口中“子绛”为何人,依然如同寻得宝物般开心。
魏太子说完便端起一旁的茶饮用,大公主听了这话倒是细细揣摩了起来,寻思片刻,先禀了郁久闾,“父汗,好像真是。那十五弟,果真是少有的用短箭之人,而且箭技之高,定不输小妹。”
见着郁久闾点头,便回来安慰哲暄。
那魏太子放下茶盏,还是那恰到好处地笑言,“十五弟同我等是一起来的,只不过这几日得了大汗恩旨,在这城中各处闲散游逛,稍后几日待他回来之时,让你姐姐为你引荐一番,不就知道是不是了。”
哲暄便转来问姐姐,话还没出,大公主就点着头,算是答应了这事,哲暄自然是高兴。
正在此时,只听殿外传来清脆的女声,“明安公主到——”
殿门咿呀开了,只见一位少女衣着青裙,束白纱腰带,裙长曳地;头上挽着凌虚髻,悬空顶上,发间蝴蝶银钗一步一摇,灵动如天际云彩,又如花间灵鸟,摇而不散,别具风味。
“明安给父汗请安。”语调清婉,虽俯首施礼,仍可见那眉角弯弯。
“来,快起来。”
郁久闾见这位明安公主,可是连半句重话都舍不得说的,眼里嘴里最是宠爱。
明安公主抬头起身,旁人才能看清。这面似桃花柳如眉的模样,一点不输坐在一旁的哲暄公主;薄唇微抿,浅扫蛾眉,极其俊美。
转身又向左右坐着的魏太子和大公主施礼,“明安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姐姐。”
“安姐姐可算来了。”哲暄见着她没完没了,早耐不住性子,拖她到自己身边坐下,低声细问,“姐姐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吗?怎么知道他是魏国太子。”
“原本自然是不知道的,也是走到了门口下人说的。”明安说起话来还是那般平和婉转。
反倒是哲暄,满脸不高兴,“姐姐倒是机敏,哪像我,刚才可闹了大笑话了。”
“这又有何妨,我柔然与魏国自联姻通商之后,十多年来亲如一家,太子不会怪罪的。”
明安安慰起这位妹妹倒是远比大公主得力的多。
哲暄抬眸悄悄用余光瞥了一眼正和郁久闾说话的魏太子,还是那般似笑非笑的样子,哲暄又不屑地和两位姐姐说起话来。
郁久闾设了家宴为长女接风洗尘,当夜魏太子和大公主夫妇便宿于清秋阁。
这清秋阁不过也是一方黄土而成的阁台,只是得立于王宫地势最高之处,每逢秋季,南风徐来,可得清凉舒心之感。早些年前,大公主未曾出嫁之时,便住于此处。殿阁内陈设精致,铜鹰为其掌灯,床榻左右青丝舞动,别有一番风情。
殿阁内外灯火通明,阁内服侍的都是随着夫妇两来的魏国宫人,柔然侍女只得在殿外等候差遣。
“早间我未到之时,不知夫君与父汗相谈借兵一事,可有结果。”
大公主为眼前这位太子宽了衣,边试探着问。
“汗王答应,借我魏国五万铁骑。”
“这是喜事,有父汗铁骑相助,此次夫君定能一举拿下淮北三郡。”
“眼下却还差着十四弟的婚事。”
大公主把太子外衫递给一旁的宫人,“两个妹妹夫君今日都见过了,不知夫君觉得哪位更合适。”
那魏太子松了松筋骨,坐到床沿,“哲暄,太过活泼好动了,怕不是十四弟会喜欢的样子;明安公主看来倒是秀丽可人,温婉贤淑。”说着便伸出手,示意夫人坐到自己身边。
大公主自然也把手递了过去,凭他把自己拉到床边坐下,“这么说来,夫君是觉得还是安妹妹更合适。”
魏太子却摇了头,“十四弟军旅之人,这几年常常随父皇四处征战,若是娶明安做正妻,只怕又太过安静,府里上下难以震慑的住。”
“我这两个妹妹,性子竟也是两个极端,难怪夫君不好抉择。”
“青琁这话可就说错了。你那小妹不只活泼,眉眼间总有一丝机灵劲。你可知,就今日在内殿之上,我见着什么了。”
青琁,便是柔然大公主的闺名。当年,西凉战败于柔然,向郁久闾可汗进贡,得一绝世翠玉,恰好后宫内大妃安达产下一女婴,可汗大喜,便赐名青琁。如今,这位琁公主已不仅仅是郁久闾的长女,更是魏国太子妃。听夫君说这话,青琁也十分意外。
“你以为她身边那服侍的宫女是如何能逃过汗王的责罚的。”魏太子一言直指。
青琁自然把白日里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想了一遍,“莫不是她说的那句话吗?”
“就是那句话。”他神色不禁有一丝凝重,“汗王是何等英明果决之人,赏罚分明,内外皆知,可偏偏自视甚高。可那句话并不是她自己想的,而是咱们这位暄公主想出来的。”
“夫君何出此言?”
“我亲眼所见,那宫女退下之时,哲暄冲着她使了个眼色,若不是她,就凭那一个宫女,哪里能把汗王的心情揣摩得如此清楚。”
青琁越想越是觉得好玩好笑。
“咱们这位暄公主机敏活泼,如果连当朝的汗王和过世的大妃都看不住她,又岂会被一个小小的奴婢看住。养成暄公主这性子的是汗王,汗王都看管不住,自然不会罚别人了。”
魏太子却越说,心事越重,发现了夫君神色有些不太对劲,青琁便也就探问了,“夫君是想到什么了吗?”
“哲暄心性极高,又有柔然勇士的风采,只亏生了个女儿身,否则他日战场之上,必定会是一骑勇将,杀敌扬威。”
青琁还以为自己的夫君为了什么这般凝神沉思,听了倒也松口气,“我这个做姐姐的,只盼着能把她嫁得好,也不枉母妃生前的重托。就只怕凭她这脾气,可难讨个好夫家。”
青琁的话像是提醒了太子,“青琁,你说,如果哲暄巧遇的正是十五弟,就以她白日里的表现,你觉得,她会喜欢十五弟吗?”
这话没把大公主吓到,倒是把她乐坏了,“夫君多思了,虽说凭着暄妹妹白日里的话,就算我猜她会喜欢,可是,夫君难道忘了,十五弟可是讨了正妻的。咱们这位暄妹妹心性如此高傲,夫君难道是觉得,她能同意给十五弟做妾吗?即便是她能答应,只怕这日后,十五弟府上还不是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了。”
太子也暗自点头,“十五弟的事情,倒是不着急,还是十四弟的婚事更为让人头疼。他久久不愿成婚,如今是父皇授意要为他择良配。我想着以父皇的心思,左不过是想与柔然亲上加亲,可偏偏……”
说着便也叹气摇头,一手撑着眉骨来回左右搓着,闭目沉思。
青琁侧坐他身旁,看着心疼便也同他一并静坐思索,突地抬头,轻声唤着魏太子,“夫君,有一个人,不知可否?”
太子只是微微张开了眼,手上动作也不见停下,问道,“何人?”
“此人有一半柔然血统,另一半,则是流着渤海的血液,不知如此,父皇可会满意。”
太子这才放下手,转过头来细问,“你说的,难不成是渤海公主?”
“正是。”
青琁还在细说,太子已然慢慢回忆起来,面容也渐渐舒展。
“夫君可还记得我有位姑母,年轻时候曾是我柔然一位有名的女将?”
“自然记得,柔然荟沁公主乃是一代女中豪杰,只可惜早早嫁往渤海去了。”
“当年是荟沁公主,如今已是渤海王后了。我说的这位渤海公主便是她的女儿,唤赫连容。我虽从未见过真人,不过曾在画像上目睹过她的芳容,也是个绝代的美人,只是不知会否对得上十四叔的口味。”
“赫连容,赫连容……”太子一边喃喃念着,一面已悄然露出轻松之色,“若能得此人,不仅巩固了我大魏与柔然的关系,还拉进一个渤海,父皇想必不会反对。至于能不能令十四弟喜欢……”
他不知筹谋着什么,话说一半就停了下来,足足想了许久,才冲着青琁说道,“我即刻书信一封给父皇,说清来龙去脉,想必父皇定会找个理由让十四弟亲往渤海一趟。”
青琁看他又不说了,只停下来看自己,心中已知是何情况,“有什么是为妻能够相帮的,夫君大可直言。”
夫妻心有灵犀,太子自然开眉展眼,心满意足,“你帮我同样备一封家书给渤海王后,说清前后因由,请她务必让这两人见上一面。这事能不能成,光我们想着可没用,唯有让十四弟一见才能以策万全。”
青琁只为能解了夫君烦忧,靠在他肩上,魏太,松开一直握着她的手,扶过她的肩头,也就随夫人倚靠。
清秋阁外南风吹得愈发紧,殿阁内烛火渐暗,魏宫服侍的人也多半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