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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历七月初一,暮日西山,黄昏将夜,天色灰暗阴沉,清波园的主人,手头准备的物什齐全,屏退随身服侍的丫鬟侍女,独自一人来到漏泽园。顺手带上大门,生锈的铁枢吱呀作响,邓月婵微微皱眉,却不动声色,走进荒草丛生的园子。
变戏法似的,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玩意,扔在漏泽园的中心处,顿时见风就涨,落地生根,不过十息变成一座富丽堂皇的房子,门前栓马柱石、长幡旗杆接连拔地而起,像是神而有灵的庙宇,散发出阵阵慑人的威严。
邓月婵继续前行,潜藏的阴气躁动不安,丝丝缕缕浮上地面,似乎意识到什么,卷起凄厉的寒风,试图阻止她的行动。
若是寻常的大户人家女儿,邓月婵早就被此番异像惊吓地打起退堂鼓,不过她身具武功底气十足,又是有备而来,尽管衣袖猎猎作响,却如清风拂面般的无视。
吴侯府中有眼色的人,早已风闻漏泽园的异状,早就有人向诸位夫人禀报,尽管已经猜到邓月婵想要做什么,不过涉及到侯府的暗面,即使蓝瑛也有些惴惴不安,忙不迭地亲自拜访再入草庵静修的老人,请教供奉术士莫运成。
“稍安勿躁,此事我早已知晓,只是没想到她的手笔如此之大,恐怕是打定注意铲草除根,也算是一件好事,我等静观其变就好。”
老供奉捻须思索,以灵机感应侯府的气象,真是风云际会,别具一格。暗叹筑基还未大成的邓月婵,为了对付一群成了气候的厉鬼凶煞,竟然拿出罕见的灵器,恐怕她背后的传承极为不俗,甚至还有高人作为依仗。
‘若是有机会,可以借助月婵为中人,引见她身后的师门……’莫运成想起自己散流的身份,即使吴候重视,恐怕不会被古传的炼气士待见,默然叹了口气,就此熄灭自己的心思。
“若非成算很大,她也不会自作主张,不过为了让诸位夫人宽心,我便走上一遭,希望不会拖后腿。”
蓝瑛心里震惊,面色却看不出来,身为吴候的平妻,见惯了大场面,显然养气的功行极深,她微微额首,便转身离去。
邓月婵走进灵器皂牢阁,里面两排头角峥嵘的差使,左右各五总共十座,尽管木料质地,却栩栩如生,为首则是牛头马面的石像雕塑,没有灵神进驻与之相融,只有淡淡的威压,能化解煞气而已。
上首的位置尊贵,她不方便坐下,就在左侧实站立,端起惊堂木一拍,整座阁楼顿时放开禁制,阴风呼啸,尘烟翻滚,漏泽园里厉鬼凶煞,不由自主地摄进来。
没有形体,只能借助差使的身躯,顿时左右两排木雕活了过来,受摄于牛头马面统领的威严,不敢放肆,躬身站立堂下喁喁低语,诉说各自的冤情。
有些久远的陈年往事,邓月婵只是听进耳里,记在心上,没有记录在册,将她们一一送到正座的皂盖上安身。唯有近年来枉死的厉鬼着实难缠,进驻差使的身躯,体表顿时浮现蛛网似的赤红细纹,盈盈若血流淌,有些邪魅似的怪异。
此乃玄阴鬼相的一种,也是邓月婵胆大,根本不吃这一套,否则早就心神失措,被厉鬼们看出虚实。
她们身前在侯府都有司职,而且握有一定的权势,因此死后葬入漏泽园里,也有部分气数,可惜怨恨过于浓烈,冲淡了神智,显得不可理喻。此前没有机会,如今撞见邓月婵这种傻大胆,立即喋喋不休地倾诉,始终不肯散去随身的凶煞之气,上皂盖安歇。
皂牢阁可是一次性的灵器,否则不会便宜地如同白给,邓月婵不知道它能撑多久,便加快速度,消解这些负隅顽抗之辈。
她端起惊堂木,用力一拍桌案,动用北冥真气,顿时响若雷霆,无形威严散开,厉鬼附身的差使,体表赤红细纹,仿佛深秋凋零的叶片脉络,瞬间失色干枯。
也不是没有反扑之辈,只是六阳吊坠护身的邓月婵,没等她们靠近,温玉的阳和灵气就将其彻底化散,反而令左右两旁的牛头马面获益不少,眉目之间越发灵动。
受限于园墙的封禁,她们无法在侯府往来,如今模糊阴阳间隔,恐怕眼前关卡都难过,反而令厉鬼们认清现实,放肆地大声咆哮,刺耳的尖啸,狂妄的叫嚣,委婉的哀求,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邓月婵全部接下,活人尚且不怕,死后就能翻出风浪,不过拖延着时间,漠视着她们耗尽凶戾的煞气,将心头郁结的怨恨散去,自会好好地送上皂盖。
这是一场盘肠大战,厉鬼们前仆后继地发起冲锋,目标是一介凡人之身的邓月婵,不过她们双方不是相同层级的对手,立于不败之地的赢家早已锁定胜局,唯一可虑的只是时间。
漏泽园附近,虫不鸣,鸟不叫,就连看家护院的獒犬,如今也只是趴在地上,双耳耷拉着垂下,根本不敢像往常那样乱吠。
至于那些强打精神,负责旁听的仆人、侍卫,则摩弄饱受折磨的耳朵,怨毒的尖叫和诅咒,凄厉的哀泣和嚎哭,令他们烦躁不安,惟有期待着漏泽园的异动能够早早结束。
亥时三刻已过,邓月婵瞧着堂下还有三十来只厉鬼,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掏出三颗梧桐子大小的青丸。甫一出现,顿觉大事不妙的鬼物,立即闭口不言,皂牢阁的气氛瞬间凝滞,安静地让所有人都觉得不适应。
十两银子一枚的掌心雷,里面蕴含一丝雷霆的生机,以及对阴魂鬼物无可匹敌的破灭之力,看清楚形势的厉鬼放下抵抗,乖乖地散去凝如实质的煞气,一声叹息,径直上了皂盖。
她们刚刚化风离去,使用过频的差使,顿时崩解成碎屑木粉,散落地到处都是,显然阴气反复侵蚀,这些凡木禁受不住。
邓月婵揉着隐隐发疼的额头,收起震慑用的掌心雷,从袖子里取出一些元宝蜡烛,线香竹马,还有酒水饭食,全数在皂盖前祭祀。
那些无形无质的阴鬼,得了人间香火,顿时饱餐一顿,具备生前的形容体态,就此又消散了许多怨恨。
邓月婵诚心默祝,许下每日祭祀的诺言,总之动用威逼利诱的种种手段,将漏泽园里的阴煞怨气收聚化解。
脚步轻松地离开皂牢阁,这件一次性灵器还没有走到尽头,等候到子时,天地阴阳之气交汇,顿时分崩瓦解,满地尘埃。邓月婵上前翻检,只有两尊巴掌大的牛头马面雕像,还有一把尺许长的油绸黑伞。
走出漏泽园,邓月婵回头望着这座园子,阴祟的气息荡然无存,尽管还有些许残留,不过是尸骨残骸滋生,都是小节,这才放心地返回清波园。
目送她离开后,供奉术士莫运成却在里面走了一圈,瞧着侯府的暗面血腥悄然化解,忍不住轻轻点头,他也有如此手段,只是没有邓月婵来地轻松,等闲之事也掏出灵器使用,难免有杀鸡用牛刀的感概。
‘七月初一,还有半个月,真是挑了个好时辰。’老供奉飘然而去,回转静修的草庵,过了没多久,夫人蓝瑛身边服侍多年的使女亲自过来请教。
“漏泽园以后就不妨事了,月婵用心良苦,为侯府去了淤血,手段固然有些激烈,却有益阴德,吴候的气数必然大涨。”
这话第二天才带到蓝瑛的耳里,她沉思默想许久,洒然一笑,对邓月婵不免又高看几分。
用过早点后,与几位姐妹闲坐说着府中的琐事,清波园的主人,邓月婵过来问安,想出侯府,前往城外附郭的别业小住。
瞧她气定神闲的从容,蓝瑛觉得这个儿媳,真的压不住了,也奈何不得,便点头应允。至此,邓月婵有了自由出入吴侯府的权利,地位也一跃而起。
若不是她性子有些冷淡,清波园肯定会热闹非凡,门槛都会被趋炎附势之辈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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