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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小天见那死胖子的老爹已经气得嘴歪眼斜,接下来不是一砖头开了他儿子的脑瓜瓢,就是气得脑溢血不省人事,赶紧江湖救急,抢上一步高声说道:“洪员外请息怒,令公子身藏板砖……实有不得已之理由。”
洪员外转过身,上下一打量,见是一位县衙门的官员,脸色稍霁,问道:“不知这位大人尊姓大名?”
这时李云聪和苏循天带着一班捕快赶过来,见二人正在对答,也不说话,只往他身后一站。叶小天道:“本官新任葫县典史艾枫。”
洪员外敷衍地拱了拱手道:“久仰,久仰,方才大人说犬子书包内藏砖头有不得已的理由,洪某着实不解其意?”
大亨道:“啊……这板砖……”
洪员外黑着脸道:“你闭嘴!老子信不过你的话!”
洪员外训斥了儿子一句,又转向叶小天,拱手道:“大人请讲。”
叶小天道:“员外有所不知,今天县学生员们之间发生了口角,双方大打出手。本官公干途中经过县学,前往处置时,但见众学子中唯有令公子一人手不释卷,仍在专心读书,其好学之心着实可嘉啊。”
大亨听了叶小天这么肉麻的吹捧,不由暗自汗颜了一把,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怀里的艳.情小说,就听叶小天又道:“此事不仅本官亲眼所见,便是我身边这些人也都看在眼里,是不是这样?”
最后一句话,叶小天是扭头问的,李云聪和那些捕快是看到过罗大亨在乱战之中处变不惊、专心读书的场面的,至于他读的是什么书自然无从知道,叶小天一问,他们纷纷点头。
叶小天道:“那些学生闹得实在不像话,混战之中掀翻了令公子的书案,打烂了文房四宝,眼看令公子也要被人打伤,只好胡乱抄起一块板砖杀出重围,当时情况十分紧急,本官救治不及,惭愧、惭愧。”
洪员外一听这话,顿时转怒为喜,他满心欢喜地看了儿子一眼,老怀大慰道:“大亨竟然懂事了,好,好好,不枉为父一番苦心。大亨啊,你还要继续努力,不可小有成绩就翘尾巴,要戒骄戒躁,继续用功,考秀才、考举人,中状元,光大罗家的重任可全靠你了,知道吗?”
大亨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乖儿子模样来连连点头称是。
叶小天道:“洪员外,本官今日是特意来拜访你的。听说员外与施必行施大掌柜是好友,施掌柜暴死,本官想向员外打听一些有关他的事情,不知员外可肯见教?”
洪员外道:“啊!原来典史大人是为了施贤弟的事情而来。请请请,请到厅中就坐,用些茶水,咱们再慢慢说。”
叶小天道:“叼扰了。”
洪员外把叶小天让进客厅,上了茶,一眼看见儿子背着个书包憨憨地站在一旁,习惯性地就是一皱眉,眉头皱起,忽然想到儿子近来开了窍,居然开始认真读书了,脸色便又柔和下来。
洪员外放缓语气道:“大亨啊,你去书房读书吧。如今你虽然知道刻苦了,毕竟先前顽劣,耽误了许多年的时光,该当奋起疾追,才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啊。”
大亨道:“哦!那爹陪艾典史说话吧,孩儿去读书了。”
大亨向父亲躬身一礼,转身面向叶小天时,向他挤了挤眼,手指在胸腹间比划了一下,对他方才仗义解围的行动表示了感谢,这才向厅外走去。
洪员外当着儿子的面总是横眉立目的,可是看向儿子背影的眼神却满是慈祥,他慢慢数着念珠,直到儿子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口,才叹笑道:“这孩子,总算知道读书了。”
他转过脸来,对叶小天道:“老夫就这么一个儿子,有点恨铁不成钢啊,倒叫典史大人见笑了。”
叶小天欠身笑道:“天下父母都是一样的心思。员外拳拳爱子之心,本官也为之动容。”
洪员外微笑道:“犬子若能真正体会父亲的一番苦心才好,此事且不提。施贤弟身亡,洪某也非常伤心,不知官府对此案可已有了什么线索,还望早日把凶手缉捕归案,以慰施贤弟在天之灵。”
叶小天蹙眉道:“实不相瞒,现在还没有任何线索。仇杀?情杀?因财害命?与人言语冲突以致生出意外?死因尚不明了。本官赴任之初,就发现此地乱像频仍,治安之差,令人无法想象。所以施必行这桩案子,实在不好查办。”
洪员外道:“一言不合拔刀而起,不过是春秋古风罢了,那时节却也未见天下乱成什么样子。如今天下一统下,中原教化之地固然秩序井然,贵州偏远,也只是古风浓厚些罢了。”
洪员外抬头想了想,缓缓说道:“从中原初到此地的人,大多会觉得此地民风剽悍,稚序混乱,不是安身立命的好所在。洪某当年从中原来到此地时,也是这么想。其实住久了你就会知道,并非如此……”
洪员外道:“你剽悍,他也剽悍,互相都有忌惮,便也干不出太出格的事儿来,自然就相安无事了,这就叫……嗯,平衡。其实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民俗风情,它存在必然有它存在的理由,大可不必大惊小怪。
打个比方来说,洪某的朋友圈子都是商人,一顿饭十两银子的席司空见惯,就不觉得有什么稀奇,可若是一个不曾见过这种场面的人骤见如此奢侈场面,自然会大惊小怪,典史大人明白我的意思吗?”
叶小天点点头,道:“本官有些明白了。”
洪员外道:“所以,所谓乱象,在初来乍到的人眼中固然不可思议,其实却是本地的一种常态。恰恰是这种常态,才能维持本地的太平。所以,施员外之死,不外乎仇与利!”
叶小天欠身道:“这正是本官前来拜访的原因,不知员外可知施掌柜得罪过什么人吗?”
洪员外思索半晌,轻轻摇头道:“从未听施贤弟说起过与人结怨的事来。生意人嘛,和气生财,怎么可能和人结下这么大的仇?”
叶小天看他似乎有些言不由衷,便道:“如果不是因为私人恩怨,或者因为是挡了别人的财路?”
洪员外探询地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叶小天道:“比如说,他是本县及附近几个县的头号大粮绅,会不会有其他的粮商在他竞争之下断了财路,所以……”
洪员外摇头道:“大人有所不知,本地当初几乎没有一家上规模的粮商,施贤弟到此后才打通了与中原粮产地的通路,他是附近几县最大的粮商,但自己并不开粮店,附近几县的粮商全都从他这儿进粮,仰他生息,怎么可能结下仇怨。”
叶小天道:“哦?洪员外对施掌柜生平种种了如指掌啊,想必是很久的交情了吧?”
洪员外捋着胡须,怅然道:“是啊!二十多年前,河南大旱,许多难民为了活命逃往四方,洪某与施贤弟就是在逃难途中认识的,我们一起来到此地,各自创下基业,可谓相交莫逆。”
叶小天道:“原来洪员外与施掌柜有数十年的交情,唉!施掌柜这桩案子如果不能查到一点蛛丝马迹,恐怕就要沉冤难雪成为悬案了。”
洪员外神色有些激动,他双眼一抬,似乎有话要说,可那冲动只是一刹,便又硬生生地压了下去,脸色渐渐恢复平静,轻轻摇头道:“洪某与施贤弟是多年的朋友,生意场上的伙伴,情同兄弟啊,如果有线索,哪有不说的道理,只是……”
叶小天心中渐生疑窦,他觉得这洪员外应该确实知道点什么,却又有所顾忌的样子。叶小天睃了一眼坐在下首的李云聪和苏循天,心想:“不知他是忌惮李云聪还是苏循天,又或者对我这个初来乍到的陌生人也信不过,今天怕是问不到什么了。”
想到这里,叶小天便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再去走访走访其他几位施掌柜的生前好友,看看能否找到什么线索,洪员外,告辞了。”
“啊!好好好,典史大人慢走。”
洪员外起身相送,看起来有些愧疚的模样,虽然他很会掩饰,迅速掩去了愧疚,还是被叶小天看在眼中,叶小天心想:“洪员外一定知道些什么,只是有所顾忌,不敢吐露。”
作为一个随时准备找机会跑路的冒名典史,叶小天的破案动力实在不强,心中存了一个疑问,便离开了洪府。洪员外送到府外刚刚回去,李云聪就凑上来不高兴地道:“大人,咱们不是本来要先去施家的么,怎么到洪府来了?”
叶小天还没说话,苏循天已经训斥道:“大人想先查哪里,难道还要你来批准?没有规矩!”
李云聪的脸一下子又黑了,明知这叶小天是个假典史,偏偏发作不得。苏循天训完了李云聪,点头哈腰地对叶小天道:“大人,接下来往施家去吗?这边请,抄近道儿,方便。”
苏循天自打看见薛水舞,就把叶小天当成了自己的大舅哥,为了达到曲线取悦水舞姑娘的目的,对叶小天真是奉迎的无微不至,一见叶小天点头,马上头前开路,引着叶小天从洪府旁的一条窄巷穿了过去。
他们从小巷里走出不过百十步距离,就听高墙之上有人喊:“大哥,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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