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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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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了啊,吃的都在冰箱里,你自己热一热就行了!”

    林迁匆匆忙忙挎上工具包,穿好鞋子准备出门,又想起什么,回头冲门内的人说:“或者……你要是想离开也请便,记得把门关好……”

    莫加把目光从早间新闻上挪到他身上,语气淡淡:“我没有衣服。”

    林迁愣了下――对,他把这茬给忘了,这人现在还裹着条毯子,连内裤都没穿。

    “那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衣服吧。”林迁来不及问他尺码了,目测这人的衣服比他自己的大个两号肯定能穿了,以前他给张索买衣服也是靠目测的,大差不差。

    他狂奔下楼,坐上那辆矿石车,设定了最短线路,往墨河采矿场赶去。

    快迟到了,他很急,不过心情不错。

    把昨天从生物舱里抠出来的红色晶片在手里掂了两下,估摸着能换多少钱,再用这些钱给莫加买点便宜的衣服,剩下的作为他的辛苦费,也不算亏。

    到了矿场,林迁还了车,拿着晶石去给队长鉴定,队长故作姿态地端详了会儿,说:“没有预期的好,毕竟是新人啊,还太嫩了。”

    林迁点头哈腰:“队长教训的是,我昨天太草率了,看到那种数据就以为是个高品相的晶石,没考虑到可能是个消耗了一半的合成晶片。”

    队长对他不骄不躁的态度很受用:“还不错了,不是个空能晶石。这晶片还可以,深加工过,400米拉还是值的。”

    林迁心头一喜,比他的心理价位还高上100米拉!不过他好歹也是混过市井的,面上装出一副失望得不得了的样子:“啊?就值400米拉啊,我还以为……”

    队长嗤笑道:“怎么,你小子还指望能赚上千儿八百啊,你也不看看,这矿场所有人一天的薪酬加起来也没那么多,400米拉,你就知足吧。”

    “其实我也没想要那么多,只是这个月的房租有点……算了,没事儿,我再去加把劲,总能淘到好的。”林迁看着市民环账号上多出来的数字,扯着嘴笑了笑,转身要走。

    “哎回来!”队长操作了几下市民环,又汇了50米拉过去,见林迁面露喜色,板着脸嘱咐道,“这钱不白给你。你是在下游淘到晶片的吧,昨天晚上下游封锁了,据说是研究所的人在找什么东西,今天你再去那儿看看,找到好东西赶紧带回来。”

    “嗯?研究所的人去过?”

    “可不是么,就我们下班以后。”

    “哦我知道了。”林迁心思转了下,“谢谢队长,我过去了啊。”

    林迁走了之后,有几个淘晶者尾随他过去。

    那几个人见他真的捞了笔大的,都按耐不住了,放弃了上游的第一批水源,准备到下游碰碰运气。队长看见了没去管,反正他们竞争越大,他的收获就越多嘛。

    林迁再到下游的时候,发现这里像被变态仔细舔过一样,生物舱留下的所有痕迹全消失了,各种边边角角都没落下,干净得他简直要怀疑昨天发生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不过把事情串联起来的话,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研究所极有可能是冲着莫加来的。难道……莫加是他们制作的终极人造人?从他的身体里还能发射出高能粒子炮?等等他会从哪里发射……

    胡思乱想了一阵子,还是没头绪,他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

    然而有人就是不让他如愿。

    “你小子到那边去!”

    刚站稳了一个地方,他就被尾随来的淘晶者挤到一边去,几次下来他算是明白了。敢情这几个人是把他当作晶石检测仪了,看来那450米拉已经足以勾得他们利欲熏心。

    林迁倒是无所谓,他暂时不缺钱,再说这地方给舔得干干净净,短期内还有什么大油水可捞,最多是些暗河里冲上来的碎晶石。

    所以被那三个人挤了一通之后,林迁索性坐到河边阴凉处休息。

    天气依然热得要死。

    他们这些小平民用不起冷循环隔离罩,只能借着河水消消暑。一上午过去,那三个人似乎各有一点收获,看林迁老实巴交地不跟他们争,也不太好意思继续欺负人,午休的时候还给他递了点吃的,四个人坐一块儿胡侃。

    他们对林迁说:“你小子昨天走狗屎运了吧,捡到个大便宜。”

    林迁懒懒回答:“谁说不是呢,要不我也不会在这儿这么多天只搞到一个好东西。”

    这下他们几个心里平衡多了,切,这小子也没什么能耐嘛,跟他们一样,靠运气吃饭。

    之后他们说着说着就说到昨晚的新闻上,一会儿说“自由者”组织是在报复,一会儿说研究所肯定在搞什么非法研究,一会儿说军部肯定要对新域有大动作了……林迁就当听说书的,图个乐子全不当真。

    说累了,有两个人偷闲眯一会儿,鼾声震天响,林迁和另一个人睡不着,就坐着发呆。

    不久,那人从怀里拿出个烟斗一样的东西。这玩意儿林迁不是第一次见,那些从前跟西蒙玩在一起的小混混都有,西蒙也有,但被锁起来收着了,好像不常用。他们这里叫它“粉架”,是用来吸食露克粉的。

    露克粉是一种轻度有瘾的药剂,黑市上流通最普遍的毒品。

    林迁看了看他,没说什么。

    那是个中年男人,长相不难看,但面黄肌瘦,眼神飘忽,有点营养不良的样子。他捻了些露克粉放进粉架里,点燃了细细抽一会儿,似乎过足了瘾,舒服地靠在一旁的岩石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味,林迁估计那是露克粉燃烧的味道。不知是不是这味道在作祟,他忽然想起一些以前的事。

    毒品,他不是没碰过。

    在高中时,他偷偷试过那种滋味。在同学和老师的眼中,他一直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谁也不会想到,那么乖顺懂事的林迁会跟毒品扯上关系,可他还真就扯上了。

    后来张索转学到了他们班,后来张索成了他同桌,后来他跟毒贩子买k粉的时候让张索给逮着了,后来张索把他狠狠削了一顿。

    那也是个热死人的天,就在他那个空荡荡的家的楼下,那人削得他鼻青脸肿,还威胁他再这样下去他就向老师举报,他这才深深地记住了张索这个名字……

    再后来,他就戒了。

    因为每天都会有个人陪着他走回家,每天都会有人警告他不要自甘堕落,每天都会有人蹭他的零花钱买羊肉串吃,还问他借作业抄。

    他发现了比k粉更让人愉悦和上瘾的东西。

    正当他怀念着张索的“音容笑貌”时,旁边那个大叔突然发出了吃吃的笑声。

    他看见他打开一个老旧的便携终端,翻着里面的相册,一边翻一边呼哧呼哧喘着气,脸上有着不正常的红晕――药效让他兴奋起来。

    翻到其中一张,大叔就不动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

    林迁好奇之下扫了一眼,也不禁顿住。

    相片中一个身穿黑色衬衣的男人侧身站着,凛然而倨傲,他的身板笔直,背部的线条透过衣服隐约可见,林迁几乎可以想像得到那是怎样结实平滑的肌理。

    最吸引人的是那人的神情,他的目光斜睨着镜头,漠然中带着一丝忍耐,被风吹得微乱的短发更衬出他的张扬。眉眼凌厉,嘴角却抿出极小的弧度,那是种极致的矛盾,好像他在一边禁止你踏入他的领域,一边诱惑着你往前走。

    这显然是张抓拍的照片,但不得不说,拍得确实很好。

    看着那人的眼神,林迁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这种目中无人的样子,有点像……那个谁?

    “大叔,这人谁啊?你家人?”林迁猜测是不是大叔引以为傲的儿子。

    大叔用看白痴的眼神瞄他一眼:“他怎么可能是我家人!你连他都不认识吗!”简直不敢相信,全国上下还会有谁没见过少将这张生活照吗!

    林迁着实反应不过来:“不是你家人?那你放终端里干什么用?”

    大叔一下子从脑门红到了脖子,恼羞成怒地收起了终端:“你、你管我干什么用!”

    说着他下意识地并了并腿,林迁一看差点傻眼,这男的……□□了?!难道说他平时就靠这照片和露克粉给自己提神吗?这是种怎样的痴迷!

    林迁有些同情照片上的人了。

    ……脑中再度浮现出那个眼神,他还是觉得,真的有点像家里那个谁。

    走到公寓楼道前,林迁习惯性地看了眼自家窗户,竟意外发现有灯亮着。他怔了一下,随即暗骂自己脑子短路了。

    以前他跟张索住宿舍时,打完工回去他总会往楼上看一眼,有时候会看到张索趴在窗台上等他,喊着:“你可回来了,快上来,我饿死了!”有时候只是亮着一盏灯,他知道里面是张索大战实验报告的身影。

    只是到这里来之后,他再也没有这样的感受了,好像一切都回到了最开始,他的身边谁也不在,什么也没有。

    直到今天再次看见那一点亮光。

    林迁下意识提了提手里的购物袋,里面是他用450米拉买的衣服。

    ――要是他说忘记给他买衣服了,那个人是不是还能再留一天?

    林迁自嘲地笑了下,这想法太奇怪了不是吗?他这是寂寞成病了啊。

    “我回来了。”林迁说。

    “嗯。”

    本以为不会有回应,可那人确实回了他一个音节。

    房子里几乎和他走之前没什么两样,只是桌子上略微有点乱。莫加吃过饭了,吃的是那种一点咖喱和鸡肉都没有的咖喱鸡肉饭,速食碗丢在桌子上没有收拾。

    林迁把衣服递给他,接着去给自己热饭,嘴里哼着一首好老好老的歌:我在这儿等着你回来,等着你回来,看那桃花儿开……

    莫加听见他怪腔怪调地哼歌,一句也没听懂。

    第二天,林迁以为他会走了,可是他还在。

    虽然有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在他家里待着,不知会不会惹来什么麻烦,但林迁还是觉得,有个人跟自己作伴真的很好。

    他不用再自言自语,没事可以跟人闲扯两句,即使得不到回应也没关系。不用再一个人忍受那么难吃的饭食,多一个人受罪心里也平衡些。回家还能看见一盏亮着的灯,屋子里多一些活人的气息,不再那么沉闷冷清……

    所以莫加不说要走,林迁也不主动提起。

    第三天的时候,林迁在楼下看到一只猫,小家伙不知是不是迷路了,在楼道里团团转,喵呜喵呜地叫着。看样子它吃了不少苦,浑身脏兮兮的,只能勉强辨认出原本的毛色。

    林迁跟它对视了几秒,猛地扑上去逮住,任凭小猫怎么挣扎嘶叫就是不撒手。死缠烂打得差不多了,他抱着那只猫回了家。

    因为没手能空出来刷卡,他只好敲门。

    莫加开了门,看见灰头土脸的一人一猫。

    林迁冲着他笑:“莫加,我捡到一只白狸猫。”

    莫加一眼就认出了那只猫,皱了皱眉头。

    “脏死了。”他说。

    目光不经意掠过林迁被挠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他额头上的尘土,还有他鼻尖上的汗珠,最后定在他那个笑容上,莫加的眉头又舒展开来。

    那个一点都不脏的、纯净得不可思议的笑容,一直到很多年后,他也能清晰地回想起来。或者说面前的这个人,一直是这样对他笑的,即使沾上血汗,即使带上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