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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去而复返
宋青书叹息一声, 挥剑隔开西门吹雪的攻势。
他顺势向后跃开, 而西门吹雪竟也未曾趁势追击, 反而剑尖低垂,脚步停留在了原地。
——他虽从不介意杀人,却也从不杀手无寸铁的无辜之人。
两名护院于是哀叫着摔在了宋青书与西门吹雪之间。
院子里有一瞬间的寂静。
只因所有人都意识到, 西门吹雪的“突破”, 被打断了。
打断它的并不是那两个好巧不巧正落在西门吹雪和宋青书之间,阻断了他们原本顺畅且酣畅的交手的护院。
而是一个女人。
一个在陆小凤口中, “很美的女人”。
“西门吹雪!你为何要躲着我?为了躲我, 连你那万梅山庄也不敢回去了么?竟跟着陆小凤躲来这里?既如此, 那你当初又何必救我!”
院门外,有着秀美容颜的少女脸上挂着两行清泪, 她挥剑逼退身前围拢上来的又一批花家护院, 就那样痴痴望着院内的西门吹雪——
她多希望自己此刻能站在他的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 对他问出这番话。
然而她却不知道。
虽然她并没能站到他的面前。
然却已无异于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盖因她刚刚踢飞花家护院的举动, 使得她如同另一道无形之墙, 挡在了西门吹雪面前。
挡住了与他对剑的宋青书。
也挡住了那道灿烂的剑光。
无边的黑暗从西门吹雪视野中尽数褪去。
可他知道, 这并不意味着光明即将到来。
因为——
那道原本已然隐约可以触摸到的无形墙壁,此刻, 却是再也看不见了。
西门吹雪默然静立半晌。
时间久到陆小凤都忍不住担忧地叫了一声,“西门?”
西门吹雪才掀起眼皮淡淡看了他一眼,眼神静寂无波。
……看上去好像也没有非常受打击的样子么。
陆小凤心下稍安。
西门吹雪手上还剑入鞘。
他眼神平静地看向对面的宋青书:
“若有缘再见,可愿再与我一战?”
宋青书怔了怔, 随即毫不犹豫道:
“自是愿意。”
“好。”
西门吹雪点了点头,再没有别的言语,干脆地转身,直接运起轻功飞檐而去。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往那含泪质问他的少女那边,投去哪怕一丝一毫的注意。
在场所有人都被他这干脆利落飞身而去的做法惊呆了。
包括同样愣在原地的陆小凤。
不过等他终于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是被“抛弃”了以后……
陆小凤:“…………”
等等!西门你要去哪里!不要把我一个人丢下啊!
他匆匆对花如令抱了个拳:
“花伯父,失礼了。改日陆小凤必当登门致歉。”
花如令见他神色有些焦急,也不好开口多留。
故而语气和善道:
“无妨,西门庄主也是性情中人,老夫并无介怀。”
陆小凤闻言又对他躬身揖了一礼,方才嘴上边叫着“西门你等等我!”,边逃也似地窜上了墙沿,三两下便不见了踪影。
花家几位兄长看得是目瞪口呆。
尚来不及感叹,又听院门口忽而传来一声惊叫:“师妹!”
循声望去,便见刚刚那含泪质问西门吹雪的秀丽少女,此时也已无意再与花府护院多做纠缠,使轻功脱身后跃上屋顶,紧追陆小凤而去。
被留下的另一个少女顿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这少女细看之下有双细细长长的凤眼,然而此刻,那双本应凌厉中又带些妩媚的细长凤眼,却充满歉意和复杂地看向院内的众人。
她抱拳深深对众人一礼:
“今日擅闯贵府,实乃我们师姐妹之过,只是师妹她……她……”
或许即便是江湖儿女,终究身为女孩子的矜持让她无法于众目睽睽之下,将自己师妹对西门吹雪的那份心思明明白白说出口,这凤眼少女一阵语塞,俏脸登时憋了个通红。
见花如令等人只安静等着自己下文,面上却并无嘲讽讥诮之意,她方才缓过口气,诚恳道:
“无论如何,今日之事,总归是我与师妹不对。在下马秀真,在这里给诸位赔礼了。望诸位海涵。”
说罢,又深深埋下头去。
花如令暗暗叹了口气。
他都一把年纪了,难道还要去与两个年轻女孩子置气?
便是她们硬闯了他家府邸,打伤了他家护院,又将一场好好的有望成为经典的比斗搅和坏了不说,更让刚登门不久的陆小凤和西门吹雪匆匆跳墙离开……
又能如何?
人家女娃娃都已经如此恳切地认错道歉了。
花如令只得摆了摆手,道:
“无妨,无妨。马姑娘也莫要过多责难自己,人总有一时之急。”
自称马秀真的凤眼少女闻言感激地对花如令道了声谢,随后又说了句失礼,便也急急跳上墙沿,追在她那先走一步的师妹身后而去了。
留下花家一家子男人和宋青书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
发生了这等变故,原本便已吃得差不多了的午饭自然也就顺势结束。
虽对能与西门吹雪比斗剑术不落下风、甚至能引得西门吹雪险些临战突破的宋青书十分好奇,花家众人却十分克制守礼,只将宋青书送回了为他准备的客房,别的却什么也没有多做。
宋青书对花家人的这份知礼与体贴十分欣赏。
与花满楼互相道别,宋青书掩上房门,在房间里随意坐下,一时之间,竟难得有了种终于可以松上口气的感觉。
——谁也不知道,他应下西门吹雪的挑战的时候,心中其实很有些激动。
大概是被西门吹雪眼中过于热烈纯粹的战意所感染,当时宋青书的心中,也久违地升腾起了一股想要与人对剑的强烈意愿。
故而,他那时才会如此轻易地就拔了剑。
且在与西门吹雪对剑的整个过程中,宋青书自始至终,都未曾使出半点超越于纯粹的武功与剑术之上的,属于修真者的东西。
剑招用的是武当神门十三剑,内功使的是武当九阳功,宋青书是以一个真正的江湖剑客的实力,与同为剑客的西门吹雪在以剑相会,平等切磋。
但宋青书同时也是用了些小小的“技巧”的。
否则,又怎会引得西门吹雪于战中忽然便要突破境界?
说来,这既是宋青书见到如西门吹雪这般剑修璞玉后,见猎心喜之下,送出的一份小小的“见面礼”,同时也是一份十分真诚的谢礼。
宋青书此前曾经以为,自己并未因境界的突然提升而感到心浮气躁。
实则不然。
那一丝淡淡的躁意只是被他强大的意志暂时压制,并未全然得以消散。
而正是西门吹雪突如其来的邀战,猝不及防之下猛然激发了这股躁意,使之鼓动不断,终究露出了原形。
并且,西门吹雪纯粹而热诚的战意,不仅挑起了宋青书心中久违的战意,也让他的心境随着这股战意在比剑过程中得以痛快淋漓地被尽情宣泄,而重又变得冲淡平和下来,最终将那股隐隐的躁意尽数化解,不留半点痕迹。
所以宋青书才会计划使点小小的手段——既然西门吹雪无意间助他化解了一点进境不稳的小麻烦,他便回报以助他提升境界的“谢礼”。
却不曾料想西门吹雪天资过人不假,然却抵不过有人中途跑出来搅局。
最后被飞踢而来、落入他与西门吹雪之间的那两个护院,打断了西门吹雪迈出最关键的一步。
而在这种时候被如此突兀地打断,不仅让西门吹雪突破境界失败,甚至为他以后的再度突破无端蒙上了一层阴影,将难度提升了不止一个等级,毫不夸张地说,根本就是将好事变成了祸事。
虽造成此种局面的并非宋青书,然他终究牵扯其中,若西门吹雪因此而此生不得再有所进境,宋青书亦要在其中担上一份责任。
毕竟,若他不主动出手,引导西门吹雪于战中突破,自也不会于关键时刻被人打断,更不会形成如今这样尴尬艰难的局面。
只可惜西门吹雪现在已经离开了花府,宋青书便是有心补救,眼下也是无能为力。
何况,他对西门吹雪的期待远远不止突破现有境界这么一点,日后……
想来还会再度相见。
宋青书从不知自己竟有一语成谶的本事。
晚饭过后,他与花家众人正坐在厅中闲谈饮茶。
谁想白日里刚离了花府的陆小凤与西门吹雪,竟忽然一前一后,走进了大厅中来。
“各位,别来无恙。”
陆小凤摸着他那两撇眉毛一样的胡子,笑嘻嘻抬手,对众人熟稔地打了个招呼。
——————
第二十七章、共聚花府
花三哥看着他一脸“怎么样没想到我又回来了吧?”的表情莫名有些手痒。
他皮笑肉不笑:“你这又玩的哪一手?杀个回马枪?”
陆小凤老神在在。
他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这叫声东击西,金蝉脱壳。”
花三哥一脸嫌弃:“我看你是胡言乱语,莫名其妙。”
陆小凤嘿嘿一笑,也不着恼。
他拉上西门吹雪,也不需主人家招呼,十分自觉地便在大厅里找了两个位置自在坐下。
“三童,你也不必取笑我。”他道,“陆小凤居无定所,便是被人盯上了又如何?若我不想,莫说峨眉四秀,便是你花家三童,轻易也是找我不着。故我有何好烦恼的?实话跟你讲,真正有麻烦的,是西门才是。想来今日你们也听那孙秀青姑娘说了,西门现在,竟是连万梅山庄,也不敢回去了。”
“有这回事?”花三哥故作一脸惊色。
然等了半晌,却不见西门吹雪有任何反驳,又想及今日,明明被那孙秀青破坏了可遇不可求的大好突破机会,西门吹雪却也只是漠视了她的存在,而并非对她出手,一瞬间,花三哥仿佛明白了什么。
陆小凤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由露出了今日见面以来的第一个苦笑。
他道:“三童,你可莫要乱想,西门对那位孙姑娘,绝无男女之情。”
花三哥闻言极诧异地看他一眼,“怎么?一段时日不见,你竟已成了西门庄主肚中蛔虫?”
怎么连人家对女孩子有没有好感你也知道?
莫非是学会了读心术?
大概是花三哥眼神中怀疑嘲讽之意委实太浓,陆小凤竟觉被他看得心底一阵发毛。
“三童,你哪里都好,就是有些事,明明也无甚证据,你却太爱想多了些。”
——俗称,脑洞太大。
陆小凤无奈。
“西门并非对那孙姑娘有甚怜惜呵护之意。他之所以愿意容忍避让,乃是因为他自觉杀死独孤一鹤的方式不够光明正大,有趁人之危之嫌。”
“纵使西门他自己也是被人算计,可最终他确也是占了独孤一鹤事前被人消耗了过多内力,故而与他交手时,内力到最后难以为继的‘便宜’。”
“西门这人,有时性子当真固执之极。”
故而,他虽不会因此就对峨眉有何愧疚之心,却会在有能将这笔“便宜”还上的机会时,若不需费什么功夫就能解决,那顺手为之自然也无不可。
因此,孙秀青彼时中了毒针,西门吹雪尽全力将她救活,这应是打算以此抵了他心底对独孤一鹤之死的那份别扭。
却不成想,孙秀青为西门吹雪所救,原本对他的六七分迷恋竟疯长至了十分,连师父、师兄和师妹们的杀身之仇都能说放下就放下,伤好后竟是径自黏在了西门吹雪身边,赶都赶不走。
便是陆小凤和西门吹雪摆脱了她自顾自离开,又岂知西门吹雪返回万梅山庄后不久,孙秀青竟径直找上了门来。
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又不对西门吹雪刀剑相向,只一天到晚拿脉脉含情的眼神远远近近地看着他……
“西门虽会杀人,却也不会杀这样恋慕着他的女人。”
陆小凤轻叹。
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西门吹雪就坐在一旁,他脸上的表情始终没有半点变化,好似陆小凤在说的这些人、这些事,根本与他毫不相干,他也更加不是这故事中的一位主角。
这倒令在座的众人感觉颇有些玩味。
或许陆小凤口中所言在他自己看来句句属实。
但对西门吹雪而言,却未必了。
只是,西门吹雪向来是个不爱向别人解释的人。
所以即便是陆小凤哪里误会了他的想法,若这误会不影响陆小凤千方百计帮他解决孙秀青这个麻烦,西门吹雪想来也不会特意费那番口舌,去主动对陆小凤解释澄清什么。
至于陆小凤到底是真误会还是假做误会实则试图借机看戏……
花家几位兄长不约而同低垂眼帘,默契地略过了这个问题。
“所以你的意思是,西门庄主如今有家归不得,还被他并不属意的姑娘紧追不舍,这都是因为你惹出的大麻烦的缘故。所以现在想要借住花府,却要花府上下对此事全然保密,让那峨眉的两位姑娘以为,你们的确已经不在府内?”
花三哥实力总结。
陆小凤笑嘻嘻点头,“正是,正是!三童果然懂我。”
花三哥闻言忍住想白他一眼的冲动。
他似笑非笑道:
“西门庄主若有意于花府暂住,父亲和我等兄弟自是无有不愿,欢迎至极。不过陆小凤你么……”
“我又怎么样?”陆小凤挑眉。
花三哥笑呵呵,“你又没被那孙秀青姑娘缠上,却为何也要隐踪匿迹,住进我花府?”
陆小凤举杯喝茶,语气十分随意:“我与七童许久未见,心中甚是想念,留下小住一段时间与他共叙旧话,这也不行?”
花三哥只是笑。
“当然行。”他道,“不过明日母亲若在家中见了你,想来不出一日,这满城的夫人小姐,便也都知道你人在花府了。”
陆小凤闻言顿时苦了脸。
“算是怕了你啦!”他咕哝道,“今日与孙秀青同来的那位,是她同门师姐马秀真。我亦不知怎么招惹了人家,虽她不说,但她之所以肯陪着孙秀青天南地北地找人,大概……与我也有几分关系。”
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花三哥极少见他如此模样,不由大感新奇。
于是这边,花家几位兄长凑过去调戏难得在男女之事上现出几分尴尬模样的陆小凤去了。
另一边,西门吹雪却将目光放在了恰巧与他坐得极近的宋青书身上。
“你,很好。”
没有任何开场白或是客套寒暄,西门吹雪开口的第一句话,便直白且毫无铺垫。
宋青书闻言微微一怔,心中一时竟浮起几分难言的怀念。
盖因剑修弟子中,如西门吹雪这般说话直来直往、不擅抑或不屑与人交际的多了,从前宋青书在门内与同为剑修的同门们相处时,便经常遇见此刻这样的场景。
思及此,宋青书神色间难免柔和了几分。
“你也很好。”他道。
西门吹雪又道:“你白日所使的,是套专攻人手腕的剑法?虽看似变化简单,对招时却令人防不胜防。甚妙。”
宋青书嘴角隐现过一丝极淡的微笑。
“此乃武当《神门十三剑》,为我太师父张三丰张真人所创。虽只有一十三招,却每记招式都有不同变化,唯一相同的,是剑招所刺之处,皆乃敌人手腕神门穴,我师叔殷梨亭殷六侠曾以此招轻而易举卸下过十数人碗中之剑,实乃缴兵械器的绝佳招数。”
这语气里有种理所当然的骄傲和自豪,却并不会给人炫耀夸大之感。
西门吹雪闻言道:“确实妙极。世传张真人练武八十余载,如今已是只差一步便能进境先天。以你之见,此言如何?”
宋青书摇头,“先天之境岂是那般容易便能达到?”
西门吹雪侧首,认真看他:“此话怎讲?”
宋青书想了想,道:
“我太师父自九十五岁起,每年闭关九月,专心钻研毕生所学,试图融会贯通,自开一派与世间武功都不相同、足以维系武当传承的武学。
如此融会贯通的过程,亦是他重新梳理自身所学、找出自己武学之‘道’的过程。”
西门吹雪闻言点了点头,对宋青书的说法表示赞同。
宋青书继续道:
“太师父曾言,若他此举成功,或许有生之年才敢说上一句步入先天之境有望。连他自己都如此说,外界的传闻,又岂能当真?”
因张三丰年岁愈长,身体却瞧着愈发硬朗,非但百病不侵,且面上不见分毫老态,竟好似越活越是年轻。
故而江湖上有许多有关张三丰的传说。
虽大部分都是无理杜撰,却到底还是有些真实情报流落在外。
而宋青书实在太清楚,返老还童、长生不老这类的传闻,对寿数最多只有百年出头的平凡人而言,是多令人垂涎的巨大诱惑。
眼下元国国内风雨飘摇,朝廷为保住自身统治地位,镇压下不断奋起反抗的民间起义便已耗去了大量的精力,故而也无甚心思去理会这江湖传闻。
然而,若待江山稳固,国泰民安,坊间再有张三丰已入了先天之境,返老还童容颜不老的传闻四处流传呢?
届时,后果或许不堪设想。
故而宋青书极厌恶江湖中对张三丰的这些毫无根据胡乱编造的议论传闻。
幸而今日是西门吹雪不带任何恶意揣度,只是出于对神门十三剑的赞叹而偶然间顺带提起了这个话题,否则,宋青书的态度绝不会如此平心静气。
西门吹雪倒是并未察觉出他态度有异。
他道:“确也如此。先天一说,毕竟只是传闻。若非有朝一日当真能登得峰顶,谁又能知前方是否还真的有路可走?”
这话就说得有些意味深长了。
宋青书眼帘微垂,端起手边茶杯轻啜一口。
“若是你,会如何?”
他忽地问道。
“若峰顶之上,另有广阔苍穹?”
——————
第二十八章、二人论剑
西门吹雪目光微凝。
“你呢?”
他反问。
“莫非已是在那峰顶之上?”
宋青书点点头,又摇摇头,道:
“是,也不是。”
他确是已在峰顶之上。
然却不是西门吹雪所想的那座山峰。
这模棱两可的回答,西门吹雪却并未感觉是在搪塞自己。
他顿了顿,道:
“我亦如此。”
本以为自己已在山峰之巅,却怎知这世上,又没有另一座更高更险峻的峰峦?
今日与宋青书一战,便让西门吹雪隐隐看到了另一座山巅。
只可惜,却被人中途打断,终究未能登顶一观。
“我曾问你,日后若有机会,可愿再与我一战。”西门吹雪道。
宋青书抬眼看他。
“是。”他答。
西门吹雪道:“你说,自是愿意。”
宋青书道:“是。”
心下却想,莫非西门吹雪此刻便要再与自己一战?
未想,西门吹雪却忽然嘴角微勾,似是露出了一抹若有若无的轻笑——
“如此,这段时日,便打扰了。”
宋青书闻言一怔。
这是说接下来暂居花府的日子里,他随时都会来找自己切磋论剑?
宋青书对西门吹雪自无恶感,且与他对剑,亦能印证这些年来自己所学武当剑术,自是有益无害。
只是……
“你的剑乃杀生之剑,拔出却不见血,如此亦可?”
西门吹雪深深看他一眼。
“你怎知便一直不会见血?”
宋青书闻言,竟是又一次笑了。
“如此,我便拭目以待。”他道。
***
也不知陆小凤最后是如何说服花家几位兄长的,总之第二日一早,花夫人在大厅里见到他与西门吹雪时,竟是表现得十分平静,既不问两人因何而来,也绝口不提为陆小凤介绍城中适合的好姑娘之事。
相对的,她对花家几位兄长也是没什么好脸色可看,只在招呼花满楼与宋青书时,才能见到几分和颜悦色。
且有关嫁娶的话题,她也没再对宋青书提起,于是这顿早饭,大家吃得是平平静静。
饭后花夫人回了后院,花家几位兄长各自也有各自的事情要忙,便留下今天似乎有客人要上门拜访的花三哥,和一身轻闲的花满楼,在厅中招待几位客人。
陆小凤惯来是闲不住的。
只是如今“隐居”于花府,他又不好大摇大摆自在进出,百无聊赖之下便只能缠了花满楼说话,言谈间似乎对他与宋青书飞仙岛一行的见闻颇有兴趣。
宋青书则与西门吹雪坐在一旁默然品茶。
两人虽未开□□谈,相处之间,气氛却不尴尬。
一杯茶尽了。
西门吹雪率先站起身来。
“可愿与我一战?”
他对宋青书道。
宋青书放下手中茶杯。
“自无不愿。”
两人于是干脆利落相携而去。
坐在旁边从西门吹雪向宋青书邀战开始就时刻准备上前劝说的陆小凤:“……”
他呆然半晌,忽而一把拉过身旁安然静坐的花满楼:
“七童!我们跟去看看!”
两人快步出了大厅,就见西门吹雪和宋青书也未走远,只随意在院中寻了个开阔处,便已战在了一起。
他们两人与其说是切磋,不如说是决斗更合适一些。
尽管两人邀战得随意应战得也随意,甚至比斗的场地找得也相当随意,但两人出手之间,却是半点也不随意。
不过,陆小凤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见他们虽打得认真热闹,但是旗鼓相当,一时间似乎谁也奈何不了谁,心中便先放下了几分担忧。
“我原本还担心西门在花府住不惯,现在看来,有七童你这位小朋友在,短时间内,他大概不会觉得无聊了。”
他道。
花满楼笑了笑,道:“所以,你这便放心了?”
陆小凤点头,道:“嗯,我放心了。”
紧随在他与花满楼之后也跟了过来观战的花三哥闻言似笑非笑,“于是便可以认真去解决你们的‘麻烦’了?”
陆小凤看着他脸上了然的神情,又看了看一旁同样面色不变的花满楼,不由抬手掩饰般地摸了摸鼻子。
他道:“你们看出来了?”
花家两兄弟微笑不语。
陆小凤有些讪讪的。
“我开始不过是想和西门开个玩笑。”他呐呐道。
当时的情况有些混乱,他被峨眉四秀堵在浴桶里,不仅被围观了个够,还被四女狠狠调戏了一番。
不过陆小凤本就是个风流不羁的性子,事情过去以后,其实也并没觉得有多在意。
只是他这边才刚穿好衣服出来,院子里,刚刚还笑嘻嘻与他说话的四个少女,却已经有两个倒在了血泊里,另两个则红着眼眶举剑对向西门吹雪。
陆小凤顿时头都大了。
西门吹雪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
即便是女子,只要对他拔剑相向,他出手时也不会有半分留情。
陆小凤只恨自己出来得太晚,没能及时救下那两个花朵般的女孩子。
当下便只能点了剩下两女的穴道,顶着西门那张死人脸,硬着头皮将人带走。
好容易安抚下两女,交代她们乖乖回去峨眉,却不知怎的又在路上相遇,而那时,西门已经将独孤一鹤斩于剑下,却听孙秀青与马秀真两人私语,孙秀青哭言:“便是他一剑刺死了秀雪和秀珠,我心里……我心里也是恨不了他的。”
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竟走了出去对孙秀青冷冷说,他现在又已经杀了独孤一鹤!
若非孙秀青随即便被人暗算中了毒针,陆小凤也不知事情最终会要如何收场。
“后来西门费了大力气为孙姑娘解了毒,原本还说要杀他为师父报仇的孙姑娘也不再提复仇一事,瞧着像是已经死心塌地地爱上了西门。”
“所以你便想着,不若帮那孙姑娘一把,若她当真成功了呢?”
花三哥挑眉。
陆小凤又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摸了摸鼻尖。
“我只是想,以西门这样的性子,若是错过了孙姑娘,江湖上哪还有女孩子会有这样的勇气,奋不顾身地喜欢上他?”
他道。
花满楼此时却摇了摇头,道:“这不是奋不顾身,是欺师灭祖。”
“七童……”陆小凤似是没想到花满楼竟会对一个女孩子用出如此严厉的形容,一时不由有些惊怔。
花满楼轻叹了口气。
旁边的花三哥显然见不得陆小凤这样看他家弟弟。
他哼声道:“陆小鸡啊陆小鸡!你有没有想过,在你眼中是勇敢的、自由的,并且真挚地爱着西门庄主的孙姑娘,在世人眼中,尤其在峨眉弟子眼中,又是怎么样的?”
又是怎么样的?
陆小凤当然不是不知道。
可他为什么就决定帮她了呢?
因为她柔弱动人,楚楚可怜,又对西门爱得情深意切?
“不,因为对你来说,世人如何看她,远不及她是个很美的女人这一点重要。”
花三哥犀利道。
陆小凤:“……”
陆小凤哑口无言。
因为花三哥说的,都是对的。
他苦笑:“三童,你今日对我还真是毫不留情。”
花三哥并不理他。
因为话说到这一步也就足够了。
而且他虽不像七童那般,对世间的一切皆心怀善意,然而终究也并不想对一个女孩子做出如此严厉的评价。
只是——
“陆小鸡,先说好,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我娘知道。”
“花夫人?”陆小凤一脸茫然,“为何不能让花夫人……”
“因为她也和你一样,会觉得孙姑娘是个好女孩儿,她爱得这样勇敢,理应得到幸福和回报。”
花三哥道。
他太了解花夫人,知道她大事上精明小事上有计较,却也有十分感性的一面。
如此爱情故事,会容易将她打动,让她一时忘记原则,忘记许多东西。
若她冲动之下出手帮了孙秀青,促成了这段姻缘呢?
“峨眉会如何看待我娘?外人又会如何评价我娘?”
花三哥绝不愿意看到自家娘亲受人非议。
花满楼也是同样。
他热爱一切生命,然而也终究是人。
而只要是人,心,总是会偏的。
陆小凤苦笑起来。
怎就忘了,是人都有逆鳞,而花家兄弟的逆鳞,便是他们的母亲,他们的家人。
昨日孙秀青与马秀真擅闯花府,打伤护院,已是极为失礼,如今若因孙秀青之事牵连到花夫人,恐怕花家人脾气再好,也不会听之任之。
陆小凤暗暗叹了口气。
“三童,七童,你们且安心。西门既已摆明不会接受孙姑娘心意,我便早也有劝她放手的打算,断不会因为此事使花夫人受累,你们还不相信我?”
他恳切道。
花三哥怀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神情认真,便也信了他。
正待说话,抬眼间却见身边小厮正带了一人,绕过院中蜿蜒的回廊,向这边行了过来。
“我等的客人到了,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
他匆匆抛下一句警告,便大步迎上前,与那来人寒暄了几句,便带着他脚步一拐,向自己的书房而去。
无论花三哥还是那是那位来客都没有注意到。
在他们身后,已然结束了与西门吹雪比试的宋青书目光微带疑惑,遥遥落在那来客的身上——
如此熟悉的气息。
这人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