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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小景接过顾垣的灰色大衣挂在柜橱里, “那你想喝点儿什么?要不要喝粥, 我熬了些薏米粥, 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去给你盛一碗。”
“我自己盛吧。”
富小景坐在顾垣对面拿勺子搅咖啡, 脑子里都是布朗夫人那句“凡是知道他过去的人, 他都疏远了”,一个外乡人在纽约立足脚跟, 运气再好,也是要吃些苦头的。
他肯定是付出了很多代价, 至于是什么代价,他并不想让她知道。
“你说,人是不是很容易对长得像自己的那些人有好感?”
“那你觉得我哪儿像你?”
富小景微笑, “你的眼睛像我, 都长在眉毛下面。”他俩可一点儿都不像。
“你怎么突然有这种想法?”
“我也不知道,蹭地一下就冒出来了。”富小景托着下巴貌似无意地说道, “我昨天看了一本书, 有个女人, 年轻的时候给老家伙做情妇, 后来老东西死了,她成了有钱人,出于内心补偿机制, 开始养起小白脸来。以前是男人玩她, 现在是她玩男人。”
顾垣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衬衣,袖子卷到手肘,当初她烫的烟疤早已经淡了。
他从碗里摇了一口粥送到富小景嘴边, “你这是变着法的嫌我老?”
“我没有。”
勺子到了嘴里,富小景只好把粥咽了下去。咖啡配粥,味道并不太美妙。
她吃完粥,顾垣抵在她嘴边的勺子并未撤回去,而是在她的唇上轻一下重一下地按,富小景被按烦了,伸出手去抢勺子,这时候顾垣适时地收回了勺子,在碗里搅了搅,盛了一勺粥喝了下去。
顾垣拿着勺子在粥里慢悠悠地搅着,“我虽然比你大上几岁,体力还是够的,这个你不用担心。
富小景抽出一张餐巾擦嘴,“你想哪去了?我不过是想和你交流读书心得。”
顾垣十指交叉撑着下巴继续打量富小景,“那然后呢?”
她预感今晚顾垣不会放过她,可仍大着胆子继续说,“接下来的故事不过是换汤不换药而已,这年轻男人靠着女人的资助,脱胎换骨成了成功人士,一看见老女人就想起自己不太光彩的过往,于是能不见就不见。另一方面出于内心补偿机制,他年轻时被老女人玩了,等他成功了,就开始玩年轻女人。都是女人们欠他的,他一点儿错都没有。”
富小景做田野调查时,不仅接触过糖妞,也接触过糖儿子,后者的平均价码还要更高些,如果愿意满足糖爹糖妈不为人知的特殊癖好,价钱只会更高。对于绝大多数从业者来说,这都不算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尽管他们能为自己做这行找到充足的理由。但当他们离开这行时,很少有人愿意坦诚过往经历,
她终于在顾垣脸上捕捉到了一丝不耐,这表明他在忍受她。可即使这样,他仍是好看的,要是出去卖,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富小景为顾垣的行为找到了一个还算合理的原因,可她并不为此感到高兴。她很慎重地没提到布朗夫人,她知道,如果她提了,今晚她可能就过不去了。
顾垣喝完了最后一口粥,他把骨瓷碗递给富小景,“小景,辛苦你再去给我盛一碗。”
富小景的粥熬多了,锅里至少还剩下两碗。
顾垣坐在富小景对面慢悠悠地喝粥,“小景,能不能把你刚才的书借给我看看?”
“我在朋友的书架上随便翻的,连名字都忘了,哪天我去她那儿,要是书还在的话,我可以把书借过来给你看看。”
“你还发烧吗?”
“我早好了。”
“体温测了吗?”
富小景把手放到额头,“一点儿都不烫。”
“那还是得量量。”
顾垣喝完粥,非要给富小景量体温。
“我不发烧,而且我卧室里有耳温枪。”富小景下意识地抱住胸口,“我回去测体温了,你把碗收拾了吧。”
说着富小景扭头就要走,顾垣一把把她按在椅子靠背上。
富小景背对着顾垣,下巴抵着椅背边缘,顾垣把嘴贴到她耳边说道,“我怎么觉得你耳朵烫得厉害?”
“那我马上回去测。”
“我帮你降降温。”
他亲过的地方都热得厉害,为了给她降温,凡是她身上发烫的地方都敷了冰块,冰块在顾垣的手里慢慢融化,富小景第一次体现了什么叫冰火两重天。
被欲望折磨的样子并不好看。他在为她刚才说的话惩罚她。
后来两人到了卧室里,富小景对顾垣身上的疤突然就失去了探究的兴趣,她的手老老实实地呆在那儿,任客厅里的灯堂堂亮着,她的眼睛始终闭着,黑暗里她的触觉格外敏感,手指不小心碰着他的衬衫,衬衫支数比上次要低不少,上次的一揉就皱了,这次恐怕得多用点儿劲,可她一点儿都没有揉搓的兴趣。
她痛恨自己身体的不争气,完全与内心背道而驰。她的身体过于热情了,即使按照糖妞的职业标准,也做得也有些过了。
直到门响时,富小景的眼睛仍是闭着的。门响前,他给她掖好被角,理好头发,嘴唇在她额头上碰了碰。
她以为他走了,马上把被子往上拉,蒙住脸。在黑暗里,她计算着开庭日期,等案子了了,她得马上离开他,这日子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幸亏床单被罩一天一换,否则他每天穿着衣服上床得带来多少细菌。可是如果他每天都要来几次的话,换又有什么用呢?
她的皮肤都被他的脏衣服蹭红了。
和这种不讲卫生的男人在一起,她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再捱下去,于博那种可爱的男孩子将离她越来越远。于博跟顾垣罗扬都不一样,她一眼看到他,便知道是个靠得住的男人,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种。和他在一起,有房有车的幸福中产生活指日可待。如果案子结了,于博仍没女朋友,又能接受她这段经历的话,她一定好好追求他。她跟游悠学了一堆追男孩子的法子,总得实践一下。
这么想着,她又觉得幸福并不遥远,小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准备透透气。
床头的灯光格外刺眼,顾垣啪地一声关掉了灯。
原来他没走。
顾垣亲了亲她眼角的汗,而后又用被子把她裹成一个圆筒,隔着被子,顾垣的手臂把她勒得很紧,头搁在她的颈窝,一句话也不说,就这么抱着她。
黑暗里,她能听得清他每一次心跳和呼吸。
“你想象力太丰富了,我没你想象得那样不堪。”
富小景只嗯了一声,并没再问下去。
没多久,顾垣就睡着了,他的手与她交缠得极紧,她很快就麻了,可也解脱不出来。
他俩之间没一点缝隙,以至她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窗帘微微透进来的月光。
看着看着,她就朦朦胧胧地睡着了,后来不知怎么被顾垣给弄醒了,他穿着衣服钻进了她的被子。卧室由暗转亮,富小景终于能看清顾垣的脸。
他下了床,把被子卡到她下巴颏,关门出去了。
富小景再看到顾垣时,他已经把昨晚的衬衫换成了套头衫,头发像是刚吹过,大概是刚洗过澡,她隐约能闻到一股薄荷的味道。
顾垣给她煎了蛋,没有薄荷,也没有糊。
“我今天要去洛杉矶,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富小景喝了一口牛奶,“我还有课。”她想顾垣坐的大概是包机,所以才不在乎临时增减一个人。
“你母亲这些年就没有再婚?”
“你问这个干什么?”
“是不是因为她为你牺牲太多,所以她说什么你都得听?”
富小景笑,“我不是跟你在一块儿,见天花你的钱,就没听她的吗?“
顾垣拿着餐巾给富小景擦沾了牛奶的嘴角,“案子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再过一个月,你就不会在美国看到她。”
“不让她改造一番,就把她还给祖国人民,是不是很不道德?”
“也只能这样了。”顾垣伸手去捏她的下巴颏,“放心,她就算回国,也不敢对你家人怎么样。”
“你怎么知道她对我的家人下手?”富小景心里一紧,疑心顾垣早就对自己做了背调,自己和家人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她已经把火力的一半转移到孟潇潇身上,如果富文玉足够听她的话,愿意在许薇母亲面前多骂几句她这个不孝之女,应该不会受到什么波及。
顾垣当然比她有能力保护富文玉,可前提是他们的关系会一直持续下去。否则他参与过多,只会多个后患。
靠别人终究不如靠自己。
“你不就是担心这个吗?再说知道这一点,需要多么高深的智慧吗?”
“谢谢你为我想得这么周到,可你怎么知道她不敢?”
“我和她父亲有一点业务往来。而且,你以前那位室友是家里第四个孩子,她下面还有一对双胞胎弟弟,物以稀为贵,她父亲愿意为她牺牲的很有限。她母亲也蹦跶不到哪儿去。”
富小景用叉子去叉鸡蛋,低头说道,“我倒不担心我妈,我比较担心我自己。我妈年轻时是街上有名的小太妹,每天上下学书包里都带□□的。现在更是谁都不怕。她要知道咱俩这种关系,咱们俩谁都跑不了,都得被她给打死。”
顾垣旧话重提,“你就这么怕你妈?要是你妈要你马上离开我,你是不是也会马上走人?”
富小景的回答也毫无新意,“不让她知道不就完了。”
“要是咱们一直在一起,她总有一天要知道。”
富小景觉得顾垣这话有点儿怪,什么叫一直在一起,最长也不过到今年夏天,何况她现在已经快忍不下去了。
她抬头看顾垣,“她不会知道的。咱们俩在一起还是分开都跟我妈没有任何关系,感情的事我还是能做主的。”她在明示顾垣,不要因为她找她母亲的麻烦。
“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当然。”
“我跟那个人完全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你不要老胡思乱想。还有,和她搞在一起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富小景最后把“你和她到底有什么关系”咽了下去,转口说了个好字。
她想,布朗夫人可能对她撒了不止一个谎,但那句“凡是知道他过去的人,他都疏远了”应该是真的,估计没多久,顾垣就会让她滚蛋。
照顾垣这么喂她,估计到时她会非常圆润地离开。
富小景请布朗夫人一起去定房间壁纸。
布朗夫人今天背的是一个鸵鸟皮铂金包,与她身上的珍贵皮草很搭。
“您的包真是太漂亮了。”
还没等布朗夫人说话,富小景便很没眼色地问店员,有没有40厘米泰坦绿鸵鸟皮铂金包的现货。
店员很肯定地告诉她没有,但是现在还有其他尺寸和颜色的铂金包可以给她看。
贵宾室里,富小景一边吃甜点一边看包,布朗夫人不悦地皱了皱眉。
她在橙色牛皮铂金包和大象灰鳄鱼皮铂金包间犹疑不定,“泰坦绿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货,我准备先买一个凑合。您觉得我买哪个好?还是我两个都买?”
布朗夫人的眼睛在富小景身上打量了一番,笑道,“你还是背你之前的包比较好,现在这个不太适合你。”
“为什么?”
“你的气质不适合。”
“那我两个都要了。多背背气质就培养出来了。您觉得我说的对吗?”
富小景特意买了一条真丝方巾送给布朗夫人做礼物,“谢谢您抽出时间来陪我。”
布朗夫人暗叹这个女孩子真是蠢,如果顾垣知道她主动来找自己,估计很快就会把她给甩了。可惜顾垣到底要面子,不会把花出去的钱要回来。
富小景写了个地址,约定了时间让店员把包给她送过去。
她十分客气地为布朗夫人开了后车门,“还得麻烦您和我去看看家具。”
“这车是你的?”
富小景坐在驾驶位上启动车子,“顾垣本来打算为我买新车的,我想着他这么多车,我找一辆旧的开就行了。他就算再有钱,我也不能随便花。您觉得呢?”
布朗夫人内心冷笑,一个随手就买了两个包的女人说自己不会随便花钱,实在是个笑话。
“您和顾垣认识多久了?是他去波士顿之前还是之后?”
“我和他认识的时间要比你想象得早得多。”
“不会是他在中国的时候就和您认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