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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风雨过后

作者:平林漠漠烟如织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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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章

    慧雅从枕头下拿出了一根簪尖磨得锋利无比用来防身的银簪,把一头长挽了起来,然后走到窗前,打开窗闩往外看。

    外面依旧是狂风暴雨,廊下挂着的灯笼被风吹得晃晃悠悠,远处黑魆魆的树木在风雨中东倒西歪,呼呼的风声带着大雨弥漫在天地之间。

    慧秀坐在床边穿着衣服,轻声问慧雅:“慧雅,要不要点灯?”

    慧雅低声道:“先不要,点灯的话,外面的人会看清咱们屋内的。”

    慧秀起身走过来,被夹带着雨气的冷风一吹,她不由瑟缩了一下,忙回去又在外面披了件夹衣。

    见慧雅穿得有些单薄,她又拿了件自己的比甲递给了慧雅。

    慧雅接过比甲,道了声谢,把这件比甲穿在了身上,然后拉着慧秀的手出了门,沿着游廊去了正房。

    正房此时已经灯火通明。

    慧珍今夜在上房值夜,正蹲在廊下烧茶,见慧雅和慧秀来了,先念了声佛,然后道:“快进屋里去吧,老爷、大娘和贵哥都醒了!”

    慧雅有心打听消息,因此掀开细竹丝门帘就进了正房明间。

    王氏正坐在明间的罗汉床上抱了贵哥在哄呢,见慧雅和慧秀进来,如同见了救星一般,连声道:“慧雅,你快过来!快过来陪贵哥!”

    低头又哄怀里窝着的贵哥:“贵哥不要怕,慧雅已经来了!”

    东暗间卧室门上的珠帘高高挂着,朱俊侧躺在窗前贵妃榻上,似乎正在想着心事,一直没有开口。

    贵哥抬头看着慧雅,眼睛里还噙着眼泪——他正在母亲床上睡着,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没睡够又害怕,就开始哭闹不休。

    慧雅见贵哥如此,心中怜惜,便走过去把贵哥揽在自己怀里,趁势在东边的黄花梨木圈椅坐了下来。

    她摸了摸贵哥身上,觉得有些单薄,便叫慧秀:“慧秀,把贵哥的白绫夹衣拿一件过来!”

    慧秀答应了一声,很快便拿了一件小小的白绫夹衣过来,递给了慧雅。

    贵哥穿上夹衣之后,暖和了许多,小而软的身子窝在慧雅怀里,双目炯炯不肯睡了。

    慧雅轻轻抚摸着贵哥柔软的黑,轻声问王氏:“大娘,夜里到底怎么了?”

    王氏叹了口气,道:“宋姐夫和大姐姐白天才被县里小赵大人拿去,谁知东京太师府的毛二爷来得就这么快,连夜就进了城——真不知他们是怎么进的城——带着一大群家丁来敲咱们的门,说是要见宋姐夫。老爷还不能动,我又是妇道人家,如何见得了外人?幸亏县衙把惠星、惠明和惠清放回来了,要不然只留下惠英,那可怎么办呐!”

    慧雅把下巴轻轻搁在贵哥头顶,又问了一句:“大娘,那位毛二爷如今去哪里了?”

    这时慧珍用托盘端了两盏木樨青豆茶进来了,先进去东暗间给了朱俊一盏,然后才过来给了王氏一盏。

    “又能怎么样?”王氏拿金杏叶茶匙拨了拨茶水上浮的小粒木樨花,“老爷让惠星惠明他们带毛二爷去县衙了!”

    她稍微提高了些声音,朝着卧室内的朱俊道:“还是老爷聪明,不管宋姐夫是死是活,太师府可怪不到咱们头上了!”

    朱俊没吭声,他嫌弃王氏目光短浅。

    贵哥的小脸窝在慧雅怀里,柔软温暖的小手不知何时钻进了慧雅衣中,贴着慧雅的肚皮放着进入了梦乡。

    慧雅抱着贵哥,没有说话,心中却在为赵青担忧。

    大周朝市井文化达,茶肆之中除了说小说、说史,还讲论时事,因此就连生活在内宅的慧雅也知道当今皇后无宠,陛下最宠爱的是毛太师之女毛贵妃,毛太师权倾朝野云云……

    她怀中抱着温暖柔软的贵哥,心里却一片冰凉——赵青那么年轻,又只是一个从九品县尉,如今因为宋苦斋得罪了太师府,会不会有什么不测……

    想到这里,她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朱俊静静地思索着。

    作为在运河上做生意的商人,能把生意做到如今这种地步,他有着灵敏的政治嗅觉。

    把这段时间的事情翻来覆去琢磨了又琢磨,朱俊觉得自己似乎接触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县尉赵青是定远侯的幼弟,其母乃出身宗室的穆夫人,穆夫人堂兄姨表兄是甘州节度使穆衡,而穆衡是陛下庶弟,陛下无子,穆衡之子穆远洋自幼养在宫中……

    宋苦斋是毛太师府的大管家,而毛太师是宫中毛贵妃和江宁王妃的爹爹,毛贵妃膝下只有一女,可其姐江宁王妃膝下却有一子穆远池,按血缘关系算,穆远池和穆远洋一样,也算得上是陛下的皇侄,也同样具有皇位继承权……

    理清这两条线之后,事情就简单多了,在这场皇位争夺战中,定远侯府站在穆衡之子穆远洋那边,而毛太师府当然是站在穆贵妃和江宁王之子穆远池那边了。

    想到这里,朱俊打了个寒噤,紧接着又安慰自己:我怕是想多了,小赵大人只是一个小小的从九品永平县尉,皇位争夺什么的,他能出得上什么力?

    这样一想,朱俊舒服多了,自己爬了起来,端起那盏木樨青豆茶吃了起来。

    温暖的茶液一进肠胃,果真全身都热了起来,舒服得很,朱俊一口气吃完茶,吩咐王氏:“夜深了,让大家都散了吧,明日还有明日之事呢!”

    慧雅正要把贵哥交给王氏,这才现贵哥已经睡熟了,小手还在自己肚皮上贴着呢,不由失笑道:“这孩子!”

    王氏和慧秀也现了,也都笑了。

    王氏笑着接过了贵哥:“这都是以前的奶妈子惯的,以后得慢慢改过来。”

    慧珍侍候着王氏和朱俊歇息,慧雅和慧秀离开了正房。

    外面依旧是狂风暴雨寒冷无比。

    永平县虽是北方,却因为挨着运河,所以一年四季雨水颇多,慧雅慧秀她们都习惯了。

    两人互相搀扶着,慢慢走回了她们住的西厢房南暗间。

    慧秀先进的屋子。

    慧雅临进门,扭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凄风苦雨,心想:不管将来有多么难,只要坚持,总会有风雨过后彩虹出现的那一日的!

    这样一想,她的心里又重新温暖了起来,在床上躺下不久就睡着了。

    赵青当然还没睡。

    他正在连夜提审宋苦斋。

    如今东厅外堂里全是赵青的亲信——弓手班头蔡玉成、副班头付春恒、捕头叶瑾、仵作刘秀中和书记许家英,一个衙役都没有,就连用刑,也都是蔡玉成和付春恒亲自动手。

    可是无论怎么用刑,宋苦斋始终牙关紧咬,一声不吭。

    见宋苦斋半日没声息,赵青给一旁立着的仵作使了个眼色。

    仵作走过去用手指探了探宋苦斋的鼻息,却摸了一手的血,便起身看向赵青:“大人,人犯晕过去了。”

    赵青看了一眼外堂的屏风。

    屏风上绘着山水,里面隐隐透出些灯光来,穆远洋和他的那位卫士正在紧张地忙碌着。

    赵青凤眼微眯,淡淡道:“用井水把他泼醒!”

    两桶冰凉的井水把趴在地上的宋苦斋浇成了落汤鸡,他还想装死,却被叶瑾一脚踢醒。

    叶瑾可是见过宋苦斋造的孽的,因此下脚毫不容情,宋苦斋咬着牙“咝”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他直起上身死死盯着坐在案后的赵青,咬牙切齿道:“赵青,你敢杀我?你不怕我们太师?我早已给二爷送去信函,他今日不到,明日也会赶到,到时候你——”

    “是么?”赵青俊俏的脸上漾过一丝讥诮的笑,“那我可不能再留你了!”

    赵青虽然只有十六岁,可是生在那样复杂的家庭,怎么会纯真无邪?

    他只不过在慧雅面前手足无措罢了!

    赵青凤眼如水,扫过叶瑾和付春恒,声音平淡:“人犯证据确凿,负隅顽抗,还不用刑?”

    叶瑾和付春恒当下拖着竹杖走了过去。

    蔡玉成上前摁住了拼命挣扎的宋苦斋,仵作刘秀中把汗巾团成一团塞到了宋苦斋嘴里。

    随着一声声竹杖敲在人体上出的沉闷声音,宋苦斋的挣扎愈来愈微弱,终于一动不动瘫软在地上。

    刘秀中检查过后,起身看向赵青:“大人,已经没了气息。”

    赵青看向身后的屏风:“穆十二,完成没有?”

    屏风后传来穆远洋犹带兴奋的声音:“只差几句话了!”

    没过多久,穆远洋就捧着几页纸洋洋得意地走了出来,递给赵青道:“阿青,你看看怎么样,是不是文采斐然冠绝古今?”

    赵青细细看了一遍,觉得作为供词,辞藻实在是过于华丽了些,却懒得吐槽。

    他抽出最后一页,把穆远洋模仿的宋苦斋的花押和以前搜集到的宋苦斋的花押对照了一番,觉得一般无二了,这才点了点头,把供词最后一页抽出交给了付春恒。

    付春恒和许家英配合默契,他接了供词,许家英马上拿了墨盒子走了过去。

    付春恒蹲下‘身子,拿起宋苦斋的右手大拇指,在许家英手里的墨盒子里蘸了蘸,用力在供词上摁了下去。

    丁小四披着油布雨披快步走了过来,把雨披扔在一边架子上,声音里有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朱玉莲自缢了!”

    赵青拿着已经签了花押和拇指押的供词,沉声道:“案件了结了。”证据、供词、花押和拇指押俱全,这个案子谁也翻不了了。

    闻言外堂里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脸上俱现出轻松的神情。

    正在这时,守在外面的丁小五跑了进来:“禀大人,知县大人带着一群人来了!”

    赵青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起身道:“我去迎接白大人!”

    白吉光皱着眉头大步走了过来。

    如今朝廷之中表面平静实则暗流汹涌,赵青天生属于定远侯一派,宋苦斋则是毛太师的亲信,如今定远侯一派和毛太师一派对上,他作为小小的永平知县,夹在其中实在是无所适从,连选择都不用做了,估计两派谁也不会在乎他这个小卒子。

    他的亲信紧跟着他为他打着伞,自己的身上被雨给淋透了。

    一群穿着黑色油布斗篷的陌生人紧紧跟着白吉光大步走了过来。

    快到外堂台阶的时候,他们一抬头,就看到了立在廊下迎接的赵青。

    屋檐下挂着几盏气死风灯,在风雨中摇晃着,散着清幽的光,映在赵青俊俏的脸上,却平添了几分冷森。

    他脸上带着轻松适意的笑,洒然拱了拱手:“见过白大人!”

    而赵青的视线则越过白吉光,落在了白吉光身后的黑衣人身上,微微一笑,道:“毛二爷,你来晚了!”

    那人伸手去掉头上的兜帽,面无表情看着赵青。他大约二十四五年纪,目若寒星鼻梁挺直,棱角分明的唇紧紧抿着,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魅力。

    他越过白吉光,缓缓走上台阶,立在那里看着瘫在地上的宋苦斋,伸出白皙的手向上扬了扬。

    一个黑衣人快步上来,蹲身在宋苦斋身上检查了一番,起身道:“禀二爷,宋管家已经死了。”

    毛宇震闻言也不多话,直接向赵青和白吉光揖了一揖:“告辞!”既然人已经死了,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抬腿匆匆走了。

    他的声音很好听,清泠泠的,似乎带着玉碎的余韵。

    白吉光立在台阶下了半天愣,这时忽然打了个哆嗦清醒了过来,他仿佛什么事情也没生似的,很随意地向赵青拱了拱手:“夜已深了,愚兄也要去睡了,贤弟也早早休息吧!”

    赵青点了点头,凤眼中含着一丝微笑:“白大哥早早休息吧!”

    白吉光见赵青态度甚好,显见是没有怪自己把毛二爷带过来,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退了几步,转身离开了。

    给他打伞的亲信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慌忙举着伞跟了上去。

    赵青心事已了,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一直到了巳时还没有醒。

    丁小四去县衙大堂应卯了,外堂里此时只有丁小五在用清水冲洗地面。

    地面其实昨夜已经冲洗过了,可是丁小五怕一向有些洁癖的赵青犯恶心,因此一遍一遍地冲洗着。

    他正在忙碌,忽然听到屏风后传来一声惊叫,声音压抑低沉,不是自家二公子是谁?

    丁小五忙放下手中的铜盆冲了进去:“大人,怎么了?”

    赵青穿着雪白的中衣坐在床上,乌黑的长披散了下来,俊脸微红,凤眼中带着一丝迷茫,正怔怔地着呆,白绫底子宝蓝缎面的薄被凌乱地堆在他的身上,似乎是做了噩梦惊醒的模样。

    听到丁小五的声音,他才如梦方醒,满面通红喝道:“出去!”

    丁小五吓了一跳,忙退了出去。

    卧室里又静了下来,惟有放在角落里小几上的西洋金自鸣钟“咔咔咔咔”走动着,衬得四周静寂得很。

    赵青觉得亵裤内湿凉黏腻,难受得很,心里有些恶心,可是想到方才那旖旎难描之梦,想到梦中慧雅的柔媚,一股酥麻的感觉便从脊椎升起,瞬间扩散到全身……

    他伸出双手捂住了脸,觉得自己实在是变态,居然在梦中那样对待慧雅……

    第二日慧雅起来,雨早已停了,一轮红日喷薄而出,赶走了所有的阴霾、狂风和寒雨,给人世间带来无限的温暖和光明。

    因为心里有事,慧雅很早就起来了,索性先去小厨房寻了李妈妈,要了热水在小厨房隔壁的水房洗了个澡。

    李妈妈一边用木桶给慧雅提热水,一边絮絮道:“你身体还没大好,不要用那些不好克化的东西,惠明昨日已经把你的药取回来了,我已经炖上了,到时候炖得烂烂的,放上冰糖,你好好吃两碗!”

    慧雅想起马医官开的“佐以冰糖”的红豆薏米汤,心中暗笑,道:“妈妈,谢谢你,我一定要吃三大碗!”

    这天早饭慧雅果真吃了三碗红豆薏米汤。

    李妈妈在一旁瞧慧雅吃了第二碗,又要第三碗,便忧心得很,不停地问:“慧雅,饱了么?不要撑着了!”

    慧雅笑眯眯:“我不是正在长身体么!”

    李妈妈也笑了。慧雅如今正是长身体和育的时候,如抽条的小柳树一般,好像几日不见,就要长高一些似的。

    那吓人的毛二爷如黄鹤一般,一去县衙便不再复返,朱俊和王氏等了半日,不见毛二爷回来,渐渐都放下心来。

    雨一停,廊下种的几株月季花便开了,嫩黄、雪白、粉红和大红的花朵在微风中摇曳,散着宜人的清香,王氏便让人搬了张紫檀木折枝梅花贵妃塌正对着月季花放在廊下,把上面铺设得柔软舒适,让朱俊趴在上面,自己抱了贵哥陪朱俊坐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正说话间,四娘马甜甜来了。

    马甜甜身材娇小,因此颇爱穿高底绣鞋。

    今日为了见朱俊,她打扮得格外用心,头上堆满珠翠,脸上浓浓地妆饰了,显得粉面朱唇,身上穿着一件月白串枝山茶花罗立领衣衫,系了一条羊皮金沿边挑线紬娇绿缎裙,露出了一双尖瘦的老鸦缎子绿锁线高底鞋,扶着丫鬟秀珠摇摇摆摆来了。

    王氏抬眼见了马甜甜妖娆的模样,眉头不由皱了皱,却没有说话。

    马甜甜走过来,搭着秀珠的手给朱俊和王氏行礼:“见过老爷、大娘。”

    朱俊是不可一日无女人那种人,受刑之后素了好久,此时一见马甜甜浑身都酥了,笑眯眯招手道:“甜甜,来坐我左边!”

    马甜甜柔顺地走了过来,香馥馥的身子紧挨着朱俊在贵妃榻左边坐了下来。

    朱俊也不管青天白日的,老婆儿子和丫鬟婆子都在一边侍候,手灵蛇般探入马甜甜衣内抚摸捏‘弄着。

    马甜甜不停娇笑浑身颤软在了朱俊身上。

    王氏见此不堪入目景象,恶心极了,便抱了贵哥起身道:“今日天气甚好,我带贵哥去后花园转转!”

    朱俊正在得趣,浑不在意道:“去吧去吧!”

    又道:“记得把大门带上,让慧珍在门外守着别让人进来!”

    这话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王氏气了个倒仰,急急抱了贵哥,带了慧雅、慧秀、慧珍和李妈妈出去了。

    慧宝和秀珠留了下来侍候朱俊和马甜甜。

    在后花园凉亭坐下之后,王氏把贵哥交给慧秀和李妈妈:“你们带贵哥去玩罢,让慧雅陪我说说话!”

    慧雅想起方才的景象,还有些恶心,干呕了几下,连喝了几口茶才把那种恶心欲吐的感觉压抑住了。

    王氏呆呆地看着她,半晌方道:“慧雅,嫁了这样的丈夫,有钱归有钱,可还不够恶心的呢,还不如嫁个穷人。”

    慧雅沉吟片刻方道:“大娘,有没有什么东西,让男人吃了不太想那种事情呢?”朱俊一直恶心人,只是今日实在是把慧雅给恶心死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开始乱搞……

    她清楚地记得她小时候,有一次孙刘氏采了把一种叫马屎菡的野菜凉拌了吃,被孙贵给打了一顿,孙贵当时一边揍孙刘氏,一边口口声声骂“你想让老子当太监吗”。

    就此慧雅记住了那个叫马屎菡的野菜。

    王氏闻言,怔了怔,半日没说话。

    慧雅见王氏满腹心事,便不打扰她了,也去陪贵哥玩去了。

    贵哥如今已经跑得很稳了,最喜欢和慧雅玩你追我赶的游戏,玩得不亦乐乎满头大汗。

    李妈妈和慧秀在一边看。

    慧秀笑道:“妈妈,慧雅如此喜欢小孩子,将来还不生十个八个的带着玩!”

    “胡说!”李妈妈笑了,“顶多生两三个就行了!”

    心中却在想:慧雅生得好看,只要寻的丈夫不那么丑陋,孩子们一定都好看,到时候生五六个孩子,个个仙童玉女一般,如果慧雅不嫌弃,我就跟去给她带孩子……

    眼看着快到中午了,慧雅觑了个空,趁慧秀带贵哥去王氏那里喝水了,瞅四周无人,就悄悄告诉李妈妈,自己要去城外运河河堤上的紫荆书坊,求李妈妈陪自己过去。

    李妈妈一听,愣了愣,低声问道:“是去见小赵大人么?”

    慧雅轻轻“嗯”了一声。

    李妈妈沉吟片刻,道:“慧雅,等一会儿我陪你回去,在小厨房内准备几样小菜,你给小赵大人送去。”

    过了片刻,慧雅和李妈妈便去向王氏请半天假。

    其实像慧雅李妈妈这样的契约婢仆,按官府规定每旬都要歇一日的,而她们很少歇假,因此王氏很痛快地准了。

    慧雅就把贵哥交给王氏,自己随着李妈妈回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李妈妈和慧雅讲究着要做的小菜:“……厨房内正好有这些材料,你就听我的!”

    慧雅却很坚持:“妈妈,小厨房内不止你一个人,还有别的厨娘呢,材料和酒我已经托惠明买了,不用占府里的便宜。”

    见慧雅如此坚持,李妈妈只好不说话了。

    慧雅回去之后,净罢手,细细做了四个小菜——拌苦菊、鲜蒸鲥鱼、爆炒鲤鱼肝和烧蛤蜊,又做了些葱花羊肉一寸长的扁食,全都趁热用盖碗盖好,装进了食盒里,加上新买回的一小坛金华酒,也算妥当了。

    惠明得了丁小四的嘱托,把丁小四提前雇好的凉轿引了过来接慧雅和李妈妈。

    他已经禀明了管家惠星,预备陪慧雅和李妈妈出去。

    慧雅吸取上次遇到穆远洋的教训,在轿中坐定之后,把窗上挂的纱帘都固定了,这才放下心来。

    凉轿眼看着快走到城门了,慧雅想到即将见到赵青,心脏怦怦怦怦直跳,紧张得不得了。

    李妈妈半晌不言,忽然开口低声道:“慧雅啊,你年纪小不知道,那女子的贞节很是重要,且莫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慧雅闻言笑了,亲热地偎进李妈妈怀里:“妈妈,我都晓得!”

    她笑得大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再说了,我还小呢,才十四岁,怎么会……”

    李妈妈想了想,心中虽然还有些忧虑,却不多说了。

    凉轿正在稳步前行,忽然停了下来,慧雅和李妈妈身子不由自主向前撞了过去。

    慧雅反应很快,一手抓住李妈妈,一手撑在了轿壁上。

    这时外面传来惠明的声音:“孙大叔,你这是做什么?”

    接着便是一个慧雅熟悉的声音,似乎带着几分醉意:“惠明小哥,我进城来寻我女儿,你可知我家慧雅在哪儿?”

    是孙贵的声音。

    慧雅把纱帘掀了条缝往外看去,见孙贵满脸通红头散乱,醉醺醺的模样,正乍着双臂拦在轿前,和惠明争论着什么。

    惠明懒得理他,道:“孙大叔,慧雅自在府里,我这是带女眷去城外庙里呢!”

    孙贵眼睛都是红的,显见一夜没睡,赖唧唧地笑:“我去过你们府里了,没人放我进去,好不容易遇见惠明小哥,你一定得带我去见我闺女!”

    慧雅听到他口口声声“我闺女”,当即怒不可遏,她不愿让不相干的惠明帮自己挡灾,就掀开帘子瞪着孙贵冷冷道:“孙贵,你又要做什么?”

    孙贵一见慧雅,先大声喝了一句采道:“哟,我的慧雅如今越来越美了!”

    笑嘻嘻地要往前凑。

    大周人一向爱看热闹,周围的人见一个醉汉调戏一个甚是美丽的女孩子,便都围了上来。

    慧雅见状,取出银簪藏在手里,故意刺激孙贵道:“后爹,你怎么在城里?我娘呢?你把我娘怎么样了?难道又偷了我娘的银子——”

    孙贵一听,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探身就要抓慧雅。

    眼看着醉汉肮脏的手就要抓住这个美丽的小姑娘了,围观的人纷纷出惊呼,正在千钧一之时,一个极为英俊的青年男子越众而出,伸手轻轻一抓,就把孙贵给抓了回去。

    慧雅把藏在手中的银簪悄悄收了回去——她本来要趁孙贵伸手过来,用尖利的簪尖扎孙贵一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