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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看见那个冲过来的人,突然笑得十分开心。他手一挥,空气中倏地冒出一只又一只手,这些手拼命地去拉云笛。
云笛一点都没有躲闪,她只是,一路向前,像头横冲直撞的犀牛,把所有阻挡在前的东西全都撞个稀巴烂。然后,在她只距离仇人一步之遥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堵墙……
青之雷紧张起来,手上青筋爆绽,只是控制住了自己。
云笛没有及时停住脚步,撞了上去——在别人看来是这样而已。但是,她自己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停过。她就是要撞上去,撞过去,撞穿它,撞烂阻挡她的一切!
然后,她的拳头,狠狠地亲吻上了仇人的脸。只是一拳当然不够,一百拳、一千拳也一样不够,她要的,是胜利!
她疯狂地、贪婪地、毫无保留地挥拳、踢腿、头撞、肘击,全身都变成武器。打着打着,手感突然有点不对。她看见,艺术家被一圈黑色的薄薄的物质给罩住,所有打在他身上的力道都像泥牛入海。他在里面,看着她做着徒劳的攻击。他的嘴动了,她听不到声音,但她就是知道他在说什么:“真漂亮啊!”
云笛觉得身体里有什么炸开了。摧毁它!她的头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种本能。摧毁它!她觉得自己已经忘记了什么,不再有迷茫,不再有枷锁。摧毁它!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已经不再是对着一个具体的人挥拳,而是另一种东西。那是阻碍她、纷扰她、迷惑她、困住她的东西!
“喂!她身上的火熄了!”青之阳惊叫。
所有观看战斗的人都惊恐地发现了这一点。唯一还没发现的,只剩下云笛自己。
“怎么会……”青之雷满脸不可思议。
呯!像是卡车相撞,实为骨头撞上骨头的声音!
所有人发出惊呼,却是与刚才完全不同的心情。
蜘蛛面现真实的微笑,轻轻地念叨着自己很喜欢的武术家的一句话:“四肢,你的自然武器有双重作用:一是摧毁面对于你的敌人,消除自由、正义与人性的障碍;二是摧毁任何纷扰你心灵之物,毋容伤害人,但能克服自己的贪婪、愤怒与愚昧。”
当艺术家像一摊烂泥一样倒下的时候,云笛还保持着挥拳的姿势。等她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到了什么的时候,一种迟到的惊吓就突然出现,让她甚至有点怀疑人生了。她俯下身去,看到的是一张被打得变形的脸,眼耳口鼻皆喷出血来。
那张脸看着她,眼睛微微动了动,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不知怎么的,她突然觉得他笑得不那么讨厌了。然后,她看到生命的光从他的身上黯淡下去。
“呦嗬!”
反应过来的众人发出迟来的欢呼,他们冲上去,围住她,在她措手不及的情况下把她一遍又一遍地抛起。然后他们听到她猝不及防的尖叫,于是笑得更开心,也抛得更开心了。
青之雷在人群之外看着她:“她成了英雄了。”
“她是怎么做到的?”青之阳表示不可思议。他心里突然生出一种久违的冲动,想找支笔,找张纸,把涌现在心中的画面通通描绘下来。
“只是找到了作为一个人该前进的方向而已。”回答的是青之雷。
蜘蛛抬头看天:“人道降临,猎人王也该现身了。”
“净说些听不懂的话!”青之阳表示再也不能愉快地一起玩耍了。
旁边还有少数并没有挤过去一起闹腾,只是面带笑容看着的。有一个走了过来,她掀下了连衣的帽子,一头金发像阳光一样洒落,对于她的面容,青之阳并不陌生。所以他不能不感到惊讶——上次他看到她的时候,她是没有腿的!
“船长。”她对着蜘蛛轻轻点头。
“旅程的终点到了。”蜘蛛不知是在对谁说,他看向青之阳,“来吧。”然后又看向青之雷,眼里带着询问。
青之雷看着刚刚被放下来的云笛,说:“我留下。”
蜘蛛点点头,走在安娜旁边,青之阳跟在身后。他们丢下大部队,乘上雪橇,率先离开。等到人群注意到的时候,他们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
青之阳回头看去,注意到青之雷在跟云笛说着什么,也许是在为他们的离开进行解释。旁边的人似乎也在对云笛说什么,她从远处投过来的视线充满了疑惑。不过,很快,她就不再看他们了。她跟着众人开始从被破坏的飞艇里往外抬东西,青之雷就在她旁边特别近的地方帮忙。
不知道为什么,他笑了出来。
前方是白茫茫的辽阔大地,迎面而来的风刮得脸颊生疼。天是晴的,人是好的,他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什么早已死去的东西又活了过来。他突然开始回忆从遇到蜘蛛开始这段奇异旅途的种种,总觉得很漫长,像是已经过了好多年,又像是很短,仅仅眨了下眼。
他们从一条密道进入了避难所。一个小小的入口,里面一部直达地下的电梯。避难所就在地下。
“避难所不只一个。”解释的是安娜,她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就像是个人形复读机,“来到冰封大陆的人有整整八百万,以当前的技术水平,没有办法建立一个容纳所有人的地方。这里是最大的一个,青庙的圣座就在这里。”
青之阳想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我们该不会就是去见圣座吧?”
“是的。”
听着安娜没有起伏的声线,他几乎想要落荒而逃。
“有什么好怕的?”蜘蛛拍拍他的肩,“你连我都见过了。”
青之阳翻了翻白眼:“这话你能让别人来说吗?”
电梯停下,打开,又关上。
他们走在长长的通道里,加固用的支护显示这条非天然的通道是人的伟力所造就,通道里照明的不是灯,而是发光苔藓,柔和的莹光让人的眼睛觉得很舒服。
一条条交叉纵横的通道对有限的空间进行着分割,也依靠通道让各处相连。青之阳走了不知道多久,觉得自己已经被一条又一条的通道绕晕了。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总算来到一个大房间的外面。透过一面巨大的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的人。
青之阳看过去,发现是一群身着青庙服饰的年轻人,他好奇地张望了几下,发现他们似乎在接受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的教育。在他的目光掠过某个人的时候,他脑中如同闪电划过,迅速把视线移回去,然后他确定自己看到了故人。
那个人似乎根本没有感觉到被人盯着,只是专注地进行学习。当然,青之阳一点也不奇怪。在很久以前,他就知道,那个人是一个对学习无比热爱的人。他苦笑了一下,也没有上去相认的意思。
他回过头,发现蜘蛛正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他不禁有点心虚。心虚的表现就是忍不住先发制人:“你看什么?”
蜘蛛严肃地看着他:“施主,贫道看你红鸾星动,掐指一算,佳事可期。”
青之阳认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问:“你说的是青木星语吗?”
蜘蛛来自地球古老学问的术语太专业,翻译过来之后他完全听不懂。
对此,蜘蛛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不可说,不可说。”
正在上课的老人说了什么,然后就见底下的年轻人行了一礼,从房间另一面的门走出。他盯着旧日故人的背影,直到看不见,才收回了视线。
老人的视线转了过来。
青之阳问:“他看我们做什么?”
安娜回答:“这是单向玻璃,从里面是看不见外面的。”
青之阳看着老人仿佛具有穿透力的眼睛,一点也不这么觉得。
老人收拾好课件,放进抽屉里,然后向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门打开,青之阳发现老人的身躯格外高大,尽管满面风霜,却一点也不显衰颓,仿佛岁月不是从他身上索取,而是给予。明明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看的动作,青之阳却不自觉地挺直了背脊。
他静静地站立在那里,看了他们一阵,才开口:“贵客上门,未能远迎,失礼了!”
蜘蛛问:“是我们不请自来,打扰了宝地清静才是。请问,刚才是在上课?”
老人点点头,很自然地说:“人手不足,我也只能暂代。”
“培养年轻人是为了未来,你对未来怎么看?”
“未来事,未来人做。我只是做自己的份内事,无关其他。”
蜘蛛面带歉意:“是我逾矩了!”
老人说:“且随我来。”
跟着老人走了一段路,青之阳发现沿途见到的人都会停下对老人行礼,他心里越发好奇,忍不住问:“这位老爷爷到底是谁?”
蜘蛛难得地怔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神跟看榆木疙瘩差不多:“你不认识他?他是你们的圣座。”
青之阳腿一软,差点就给他跪下了。但是他仔细一想,这不能怪他啊。当代圣座是异常低调的人,除了年轻的时候在电视上露过几面,后来几乎不曾流出过其他的影像资料。以他的年纪,也只看过几段年代久远的老视频,以及完全跟现在对不上号的照片好吗?
在走了一段时间之后,他们所经过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个站岗的卫兵,显然是来到了比较机密的地方。又走了一段时间,连卫兵都没有了,眼前是一条黑漆漆的甬道。
“最后之种,就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