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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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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早,众人撇下袁氏继续前行,顾平林这边除了辛忌,几乎都毫发无伤,这也是袁氏的功劳。在袁骁的催促下,齐砚峰也跟着众人离开,顾平林见状亦有所感。大道无情,人却有情,骄傲如袁骁也难逃情之束缚,可惜……

    众人没走多久,前方忽有一座雄伟山峰拔地而起,高约千丈,云雾游走,望过去好似一道墨绿的屏风,中间有条断口,整座山仿佛被巨斧给硬生生劈成了两半,断口处,两旁山壁如被刀削,猿猴也难攀援。

    “上面便是兔面凶蝠的老巢,”辛忌生怕众人计较他引凶蝠之事,一路没敢多言,此时到了地方才开口,“不能御空,会惊动它们。”

    阎森也不愿惹凶蝠:“绕过去算了。”

    “不行,那边有熊,”程意指左边,又指右边,“那边,也有两只大鸟。”

    阎森一听就冒火:“兔子是兔面凶蝠,熊和鸟又是什么玩意儿?”

    “就是熊和鸟啊。”程意委屈。

    “好了,”顾平林一路上都若有所思,闻言回过神,果断制止两人,“绕路不可取,一则太远,二则程兄弟也说过,这条路已经是最好的路线,若改变方向,只会遇上更高级的凶兽,昨日凶蝠与袁氏一战,损失不小,正是好时机。”

    阎森冷笑:“死的那点算什么,老巢里怕有不下千只,再来十个内丹境都不够它们啃。”

    “前辈稍安勿躁,”段轻名走上来,“兔面凶蝠虽是凶禽,却并不好战,是出名的欺软怕硬,昨日它们未曾战胜,今日再遇强敌,极有可能避战,师弟之言未尝没有道理。”

    阎森嗤道:“你们算强敌?”

    “强不强,不在修为,”段轻名抬起手比了个“一”字,悠然道,“我有一计,可让众人顺利通过。”

    辛忌立即赞道:“段公子足智多谋,定然是好计。”

    阎森道:“说来听听。”

    “我们一行六人分三组,我、顾师弟两人一组,辛前辈与程兄弟、表妹一组,至于阎前辈你嘛,修为最高,单独一组,”段轻名停了停,“我的计策很简单,由我们打头阵引出蝠群,接下来便是辛前辈和程兄弟,你二人无须恋战,只要出其不意冲散蝠群,带表妹离开,引更多凶蝠出穴追击,此时阎前辈再一剑佯攻凶蝙巢穴,蝠王必示警,前方蝠群收兵回救,这个交换的节点,我们和前辈都可趁乱脱身。”

    “妙!”辛忌大赞,“此计可行。”

    阎森初听也有些动摇,细想半日又瞪眼:“说来说去还是坑我,若凶蝠不去追你们,我攻它巢穴,岂不上了当?”

    离开袁骁众人,齐砚峰居然也没再哭哭啼啼:“兔面凶蝠十分警惕胆小,只要动静够大,它们一定会倾巢出动。”

    阎森道:“小丫头知道屁!”

    “如今我们在一条船上,正该齐心协力,十几只凶蝠就够我们受了,坑前辈你,岂不是坑我们自己?”段轻名笑道,“这样吧,你若信不过我们,就看情况作决定,如何?”

    眼底精光掠过,阎森满意地道:“罢了,就依你。”

    “嗯……”段轻名慢声道,“既然都无异议,那便照计划行动吧。”

    “齐姑娘跟着我们,其余安排不变。”顾平林朝齐砚峰点头,示意她跟着自己,然后就朝山崖走。

    齐砚峰没结外丹,辛忌也乐的甩掉一个累赘,程意只会乖乖听话,阎森心里打着算盘,并不理会这等小事,段轻名亦无异议,微笑着让齐砚峰走前面,然后举步跟上。

    离悬崖越近,煞气越浓,两边峭壁上的凶蝠洞密密麻麻的,好似大片蜂窝,其中时有凶蝠进出,上空也有数只凶蝙滑翔而过。

    “顾公子……”齐砚峰伤未痊愈,见状更是畏惧,紧跟在顾平林身边。

    “你跟着我。”顾平林态度客气。袁骁此人名过其实,做一颗棋子就够了,段轻名根本懒得杀他,至于将齐砚峰带在身边……顾平林眼神微沉。

    齐砚峰怕得眼眶都红了,却自知无力阻止这次行动,怯怯地答应:“知道了。”

    顾平林没工夫安慰她,朝段轻名点点头,并指虚抬,顾影剑出,人伺机而动,与剑影合而为一,霎时,众人只见一道耀目的紫电冲上长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向山门!

    紫电后跟着一道纤细的金光,方才还怕得要哭的齐砚峰居然已经跟上去了。

    金色剑光淡得出奇,隐藏在锋芒毕露的紫光里,不留神还真难发现,而且并无齐氏一贯的华贵之风,分明是她为了隐藏自己而有意为之。

    阎森之前并未将她放在眼里,见状不由吃惊:“哟,这丫头不错。”

    狭眸凝冰,段轻名收起微笑,名风剑已赫然在手,转眼,冷意蔓延,四周草木尽染霜气,再看时,原地已不见人影,只见一朵朵雪白的剑花散入围拢的蝠群,瞬间吞没了紫电!剑招后发先至,蝠群受到惊吓,一阵骚动,“扑啦啦”地扇动翅膀,紧接着,无数凶蝠红着眼睛,如潮水般自那些石穴里涌出来!

    阎森看得双瞳一缩。

    “段公子这等天才,不得不服啊,”辛忌摇头苦笑,对程意道,“程小友准备,接下来要轮到我们了。”

    一只手将他掀开。

    “我负责冲散它们,”阎森粗声道,“你两个去打巢穴,明白了?”

    程意很听话:“哦,好啊。”

    “这怎么行!”辛忌大急,两人修为不足,根本没把握脱身,攻巢穴无疑是件危险的事,“段公子说过……”

    “说让我看情况出手,”阎森冷笑,凶狠地蹬他,“这里老子说了算。”

    “好吧,”程意看到他生气就害怕,“你去冲散,我们最后过去。”

    辛忌待要再说,却突然想起什么,转转眼珠,闭嘴了。

    丹意境大修出手,袁氏那两个内丹大修又不够看了。黑气冲天,魂木剑一剑斩下,凶蝠群果然陷入混乱,阎森成功地冲散蝠群,还顺势斩杀了几只凶蝠,平心而论,这一次他是完成得十分精彩。

    “真厉害!”程意惊叹。

    然而转眼间,形势陡变!

    “冲散蝠群”这个任务相对轻松,所以阎森才会强迫辛忌交换,奈何他那一剑威力实在太大,凶蝠群全被吸引过去,段轻名与顾平林倒是按照计划接应,却不起作用,凶蝠只追着阎森不放,饶是丹意境大修也左右支绌了。

    段轻名道:“计划有变,我们留下来帮忙,表妹先走。”

    “这里不需要我们帮忙,”顾平林拂开他拍向齐砚峰左肩的手,同时一剑荡开咬向阎森的几只凶蝠,“都走。”

    事情发展完全偏离计划,阎森自作自受,没理由怪他两人,只得朝辛忌与程意怒吼:“还不动手!”

    辛忌正看得心旷神怡,嘴里答应:“阎老兄你撑住,我们这就来!”

    “我来帮你!”程意大叫,双手合掌于头顶,绿色大剑突然缩成一线,直刺山壁上的蝠巢。

    辛忌还想拖延时间坑一把阎森,却不料程意如此实在,心中暗骂,只好跟着配合,他原本不是剑修,居然召出一柄剑来,像模像样地劈过去。两名外丹修士合击,威力不可小觑,山壁震动,石块簌簌往下掉,这里的石质明显有些特殊,蝠巢受损程度并没有预料中严重。

    程意眨眨眼,点评:“你的剑法真差劲。”

    辛忌老脸一红,打个哈哈:“老夫并非剑修,自然比不上小友,我们快走吧……咦?”

    前方蝙群并未如段轻名所言那样折返,很明显,两人太弱,根本不足以让蝠王感到威胁。

    这对两人来说倒是好事,辛忌顿时松了口气,嘿嘿笑:“段公子果然算无遗策。”

    “不好,快跑呀!”程意叫。

    蝠群未归,却仍有三四十只凶蝠自巢穴中飞出,朝两人围过来。

    辛忌见势不妙,忙跟着风遁逃命。

    程意并未用遁术,身形竟快得出奇,他只贴着地面飞掠,没多远,突然钻进了一个地洞。

    辛忌下意识跟着停住:“程小友?”

    程意冒出个脑袋:“进来进来!”

    地洞太显眼,周围都是石块,并无遮蔽身形的草木,辛忌迟疑了下,见蝠群近在身后,亦无计可持,这才跟着一头扎了进去。地洞极小,勉强能容纳两人,还显得很挤,不过奇怪的是,那些凶蝠在上空飞来飞去,再也没有继续攻击。

    “我发现的,”程意得意地道,“之前我在这里躲了一夜,等它们散了才悄悄出去的。”

    辛忌毕竟活了上百岁,经验还是有的,立即猜出原委:“一物克一物,听说大凡毒物生长地,旁边必有解毒之物,这洞中必有灵物,与凶蝠相克,所以如此。”

    他两个躲在洞里说话,那边阎森就遭殃了,上千只凶蝙将他围得密不透风,阎森生性凶暴,被咬了两口,一怒之下便大开杀戒,数十只凶蝠落地,如此,反而引得凶蝠更加疯狂。

    程意问:“不去帮忙吗?”

    “当然要帮,不过嘛……”辛忌摸着胡子,压低声音,“我们上去只会送死,你看段公子都走了,我们去也没用。”

    “也对哦,”不见段轻名,程意立即道,“那不管他,他总凶我们。”

    辛忌摇头,一本正经地道:“话不能这么说,阎前辈修为高深,我们不是不管他,是相信他自有脱身的办法……你看!”他忽然面露喜色,仰头指上空。

    眼看难以脱身,阎森心急,索性又照原计划,驭剑隔空斩向山壁的巢穴,蝠王受惊,原本守着两人的几十只凶蝠受到召唤,都陆续掉头飞过去支援。

    “好机会,快走!”辛忌回头一看,身旁已经没人了。

    百里之外,前方树木逐渐变得稀疏,遍地皆是黄色大石,顾平林三人正在一座石坡上等候。见辛忌两人先逃出来,顾平林并不意外,程意当初能从这条路出去,就说明他有脱身的办法,辛忌跟着他自然也无事,段轻名这个计策里,最危险的一直都是阎森。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阎森也赶到了。

    正如段轻名所言,兔面凶蝠欺软怕硬,阎森乃丹意境大修,且身怀顶级剑术魂剑流,虽然吃了大亏,却独力斩杀了近百凶蝠,蝠群纠缠一时未占到便宜,终是放他离开了。

    辛忌假装松了口气:“阎老兄没事就好。”

    “少他娘装模作样!”阎森受伤不轻,积了一肚子火气,冷冷地盯着他,“我却不知,你几时去修剑术了?”

    “老兄错怪我,”辛忌叹道,“并非是我藏拙不尽力,如今我没了瞳画,且受顾公子教诲,不愿再炼那害人的东西,所以我想改修剑道,还能求段公子指点一二。”

    顾平林眼神微敛。

    这老魔头迫于形势,一再放低身段,甚至不顾颜面,他修炼术法不下百年,若真肯弃百年道途改修剑道,此等魄力也算难得了。

    阎森面容扭曲,根本不信他:“你当老子傻?”

    “辛前辈才外丹修为,本就帮不上忙,”段轻名含笑打断两人,“在下只是不解,为何几位会突然改变计划?”

    阎森一噎。

    段轻名不解地问:“莫非我的安排有误?”

    “没,老夫一时情急记错了,”聪明反被聪明误,阎森有苦说不出,只得粗声应了句,又警告辛忌和程意,“你两个,以后少给老子找麻烦!”

    “兔崽子不好对付,前辈太不小心了,下次可千万要注意。”段轻名温和地叮嘱,“兔崽子”几个字说得意味深长。

    阎森又是一噎,鼻子里哼了声,过去打坐调息。

    “先疗伤养足精神,明早启程,”顾平林说完,侧身转向段轻名,“段师兄与我先去探路。”

    进来这几日,众人也大致看清了,仙焦帕止嫒缤饷嫒怂裕憷藜剩资扪菔恐啵群>秤壬酰舴怯谐桃獯罚谌诵薪俣缺囟t闲矶唷

    顾平林一边贴地飞掠,一边观察周围情况,与程意的描述进行比对。段轻名跟在后面,并不言语,似乎真的只是来作陪的。

    直到探查完毕,两人准备回程,顾平林才开口问:“你有何不满?”

    段轻名道:“你怎知我不满?”

    “齐姑娘并无恶意,你不会看不出来。”

    “没阻止袁骁,就不是好意。”

    “段轻名与齐氏表面是亲戚,实际关系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她猜忌你是理所当然,”顾平林回身,看着他,“何况,她也没看错。”

    对上他的视线,段轻名轻笑了声:“她没看错,我是无情无义,利用人心……但顾小九,聪明如你,也认为她有情有义吗?”

    齐砚峰足够聪敏,真对袁骁有情,是不可能真顺着他的理由离开的。顾平林道:“纵非有情有义,亦非全然冷血。”

    “我们是师兄弟,齐氏是我的敌人,你要帮她?”

    “你有将齐氏当敌人?”

    “齐氏,还不配,”段轻名的回答果然一如前世那般,尽是毫无掩饰的、熟悉的自负,“但他们对我是欲除之而后快。”

    顾平林道:“这不是你利用齐姑娘试探我的理由。”

    “我不在意你是否在意我,”眼尾红影忽地清晰,将黑眸染上三分妖气,段轻名淡声道,“这只是告诫,不论是为齐婉儿,还是步水寒,或是灵心派,你在意的东西太多,而这些无用的感情,将会一直影响你的道途。”

    不知不觉天色已变,云走,风起,吹动黑色披风和如雪外袍,空中充斥着浓浓的冷意。

    高高的黄石上,两人对面而立,场景似曾相识。

    顾平林开口:“其实,我也一直在想这件事。”

    段轻名道:“结果?”

    “我已想清楚了,”黑发拂过脸颊,顾平林平静地盯着他,“若当真什么都不曾在意,又怎能得‘悟’?”

    道体虚无。若无“有”,何来“无”?从无尘念,谈何“断绝”?心中空空,从何“悟”起?

    不是悟出的虚无之境,一旦有所沾染,是否能轻易摆脱心魔纠缠?

    前世的你,当真超脱一切,证道飞升了么?

    “悟不悟,不重要,只要实力够强,破界何难?”段轻名扣住他的下巴,低头,高挺的鼻梁几乎压上他的鼻尖,居高临下地,压迫性地投下冷酷的阴影,“落后,就该专心看前面的人,而不是注视身后的废物,被他们影响,生出一些废物的想法。”

    “看谁,是我的选择,”英目骤然变得锐利,顾平林不动声色地拨开那手,“你越界了。”

    “嗯?”

    “够了,我不想与你争执,”顾平林摆手制止他,看似随意地踱开两步,“我们是师兄弟,你当然比齐姑娘重要,我救她,是因为她值得,优秀的剑者值得欣赏,你也这样认为,所以才会指点她,不是吗?拿她试探我,证明你也不是真的想要她死。”

    沉默。

    “你对我的了解,也过界了。”

    “哦?”

    “让我不安,这感觉真令人厌恶,却又……不舍,”薄唇扬起似有似无的弧度,段轻名停了停,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你说,该怎么办呢?”

    顾平林毫不迟疑:“都是男人,自然用男人的办法。”

    “当然,”段轻名似乎想起什么,饶有兴味地盯着他的唇,“你若是女人,岂不是非我不嫁?”

    “可惜啊,我是男人,”面对直白的戏谑,顾平林既没生气也没笑,目光凌厉,“段轻名,我敬你旷世天才、心智过人,感激你海骨坑相救之情,今世能成为师兄弟,我从未放弃关注你这个难得对手,非万不得已,不愿再与你为敌。”

    段轻名不置可否:“然后呢?”

    “我不反对你的游戏,但道途之上,我不喜欢别人过界,”顾平林声音微冷,“类似齐姑娘这种事,希望不会再有下次。”

    “若我不答应?”

    “那只能说,你还不够了解我,”顾平林道,“事实上,我对你的了解也并没有你想象的多,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披风掀过,黑色身影无声地隐没,留下一道白影。

    颀长的身影,独立于漫天黑云与遍地黄石之间,黑发、袍袖张扬乱舞,似要融入狂风中。

    须臾,他也转身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