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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天气放晴,王泽文急着要拍一场武打戏。
近月来天公不作美,山间的天气总是阴沉沉的,难得等到了合适的天气,剧组开车过去,准备拍摄。
这场戏是林城与女主黄时清的打戏。
一片宽阔的湖水,远处映照着深色的群山。灿烂的暖阳之下,湖面泛着金光。镜头中粼粼流动的光色,被放大得更加壮观。
旁边临时搭了一栋木屋。
按照写好的剧情,此时北固已经与冯重光分离。他找到了女主,想从她的嘴里,得知冯重光的去向。而女主怀疑他的居心,不肯告知。
北固不是一个会服软的人,他行事向来干脆,面对不说实话的人,只做一件事,那便是打。
于是二人动起手来。
打到半途的时候,冯重光出现了。
此时女主恰好被打落水中,冯重光心急之下,击了北固一掌。
虽然剧情中要落水的是女主,但二人一直在贴着河边对打,威亚的控制不是那么精准,如果走位不小心,两人都有掉下去的风险。副导让他们提前熟悉一下,一定要多彩排几遍。
林城从第一次进组之后,就没再见过黄时清,到了今天才有机会近距离和她接触。
她看起来比第一次见面时还要憔悴,不知道是疲于拍戏,还是受到私事影响。经过浓妆和打光遮掩,倒是看不大出来。
黄时清咖位大,性格冷,这种状态中更不想和他打交道。林城很有自知之明,与她保持着社交距离,只管排练。
排练是很枯燥的。二人慢动作快动作地都试了好几遍,武指在旁边耐心地纠。一趟趟下来,有点小毛病,但并不严重。
林城的武打戏没有问题,走位精准,动作板正,各个细节记得清清楚楚,应变能力也很强,整个剧组都放心。就是黄时清没有相关的基础,会麻烦一点。
王泽文在一侧盯了许久,插着腰来来回回逛了好几圈。多日的过劳工作,让他额头的青筋一下一下失控地往外弹跳,眉头紧皱不解。
他也看出了黄时清的心不在焉,考量再三,还是没给她施加压力,只是反复询问道:“走位记住了吗?”
黄时清:“记住了。”
王泽文沉吟片刻,又说:“这一场离河边近,得非常小心。我再问一次,记住了吗?”
黄时清:“嗯。”
王泽文于是扭头叮嘱道具组那边的人,让他们打起精神,准备开工。
黄时清的助理早已经备好毛巾跟热水在旁边等候。
林城依旧穿着他那一身黑色的长衣,不过这次外面多了件过于宽大的外袍,是男主给他留下的。
他抖着剑,不停地小跳热身,准备开场。
王泽文目光在他身上顿了一下,表情稍稍融化。
“各人员就位……”
“北固,你疯了吧!”
一声叱咤厉吼,两道人影从木屋中飞出。
女主脚尖轻点,身形急速后退,饶是如此,也没甩开那个身负重伤的男人。
她退到河边,没有去路,只能反身与他缠斗。
二人几个交锋,战况激烈。
女主手中的剑不断朝林城的面门袭去。
不想这时出了意外。
原先排练过好几次的动作,出现了错误。女主记错了招式,多出一个转身,又跳过了两个对攻。
林城愣了下,没反应过来。剑已经朝着他的脸刺来了。
这时候他恰好贴着河边走,为了躲避,只能后退一步。
后面便是那条冰湖。
先后两声“噗通”,黑色的人影彻底没入水中。
惊叫声在片场周围响起,可惜林城已经听不到了。
冬天的湖水冷得彻底。表面的那一层近似冰碴,下面是彻骨的寒意。
林城扑腾了两下,胃里灌进两口腥臭的河水,整个人差点晕过去。他知道自己这时候绝对不能下沉,靠着多年锻炼出的身体素质,扛过了水流,努力往岸边游去。
众人涌上前,赶紧拉了他一把。
黄时清也落水了,因为冲势太过,又被林城吓到,扑了进去。但她有威压吊着,只有下半身沾了水。众人反应也及时,没让她遭太多罪,已经把她拉了上来。
此时人群大多数都围在她的身边,紧张查看她的情况。
林城冷得浑身打颤,大脑快要停止思考。他看不清周围的景象,睫毛下垂着,努力想将自己缩成一团。
只听见嘈杂的人群安静了会儿,随后是王泽文暴怒的咆哮。
“你们怎么回事!黄时清!你魂不舍守的演什么戏,你刚刚打的什么玩意儿!”
黄时清本就面无血色的脸又白了一分。
林城被那怒骂吼得回神了些,紧跟着一条毛毯盖到他的身上,将他裹住。林城微微抬头,看见王泽文白皙的下巴。
这一幕与他之前戏中的某个画面重合了起来,可又不是他的幻觉。林城嘴唇不住颤抖,视线迷离。
王导此时非常愤怒,胸腔剧烈震动,高亮的声音不断在林城耳边炸开。同时一双手不忘紧紧抓住毯子的两边,把他整个包了起来。
湿润的衣服贴在身上,毛毯根本带不来多少暖意。倒是王泽文贴近着他的身躯,有一种特别的灼热感。
他靠得很近,林城还闻到了他身上残留的淡淡烟味,以及用来遮盖烟味的某种喷雾。
“他没助理你们没看见吗?把人拖下水了连条毛毯都不会给?干愣着干嘛?她有什么好围着的?自己凭本事下的水,有本事接着下去啊!”
“啊?刚刚送走一个,你上赶着和他搭伴啊?我就问你能不能好好拍戏?我请你来是烧钱来的吗?这一幕危险我提醒过你了吗?能不能拍我问过了吗?让你多小心记清楚我说过了吗?不能拍你就说,你为什么不说!你以为这是敬业?叫别人陪着你一起倒霉?”
林城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想说“没事”,一条白色的毛巾再次从头顶罩下,大手用力揉搓着他的脸,把他脸上的水渍擦干净,同时也将他的声音揉得细碎。
他的脑袋微微下沉,靠到了王泽文的肩膀上。
对方似乎没有察觉,还安抚性地在他脑后按了一下,让他靠着自己。
林城心中的感觉,骤然间变得很奇妙,然后又快速被周围的冷气所凝结,让他无法思考清楚。
黄时清声线发颤:“对不起。”
王泽文怒气难消:“我知道你最近有事。要请假,好,我尊重你了。但是你给我尊重呢?别以为拿过几个奖就在我的组里有特权,我的组里不认咖位!好好拍戏,我让你做大爷,搞不清事情的,我叫你知道什么叫大爷!”
周围静若寒蝉,一个敢替黄时清说话的人都没有。
要说大牌。这里谁能比得过王泽文。
这主高兴了给你赔个笑脸,不高兴了,砸烂了你场子也没人有话说。
林城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一双手伸到他的面前,他迟疑了下,握了上去。
对方的手心也很冰凉,但和他比起来,却显得非常暖和。
那双手一把将他扶了起来,并且搀住了他。
王泽文:“热水!”
周围的人匆忙将保温杯递了过来。
王泽文挑了一个,塞进林城手里,又喊了刘峰过来,让他送林城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林城几乎是浑浑噩噩地走到休息室,然后被推进去冲热水澡。
他在化妆间里吹了会儿暖气,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过了会儿,终于缓过来了。除了身体软绵绵的,没有别的毛病。
他不顾形象地瘫软在角落的沙发椅上,闭上眼睛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想王泽文。
那张脸不停地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说话的声音和胸腔震动的幅度都如此明确。构成了他无法思考的那段时间里的全部要素。
当时他有多冷,王泽文就有多暖。他甚至忍不住想要抱抱他。
调整了好几天的隐秘情绪,在快要消弭平静的时候,再一次被掀起,变得更加汹涌。还好理智克制住了。
他的脑袋转得很慢,但他知道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
越是想一个人的好,就越会沉迷。到后面甚至可能会习惯性自欺欺人。他不可以这样。
王泽文是人好,他对谁都这样。
林城看了眼不远处满脑袋忧愁的刘峰,问道:“还回去拍吗?”
刘峰缩着脖子,无声做着嘴型道:“还拍啊?”
林城说:“那场地该怎么办?”
“我是说,黄时清那边。”刘峰努努嘴示意,“不知道她那边情况怎么样。我现在没收到消息啊。”
林城“哦”了一声。
圈子里是有高低贵贱的。艺人的商业价值就是他们的标价。
今天如果换了别的剧组,林城被打下水,估计什么事都不会有。
而如果换了林城失误将黄时清打下水,那他恐怕这辈子的事业都要完了。
林城也没什么不满的,地位是自己混出来的。他只是有点担心后面的戏能不能拍下去。王泽文当时骂得挺厉害。
他不知不觉又想到这个人,随即王泽文本人就走进来了。
刘峰迅速从座上起身,跟兵马俑似的一动不动挺立在旁边,想他行注目礼。
王泽文脸臭得厉害,在桌上甩下手中的剧本,也没看他,径直走到林城身边,用手背贴住他的额头,问:“怎么样?没发烧吧?”
刘峰忙说:“医生开过药了!那个,黄姐的助理去煮姜汤了。”
王泽文不善道:“嗯。”
当一个嘴炮达人开始说单字的时候,就证明他已经气到丧失本性。跟点了引线的炸^弹一样,十分危险。
这个不需要推断,王泽文的表情如是说的。
刘峰好久没有接到这种等级的警报情况了,心说黄时清这位姐姐的威力可真大,居然有本事把人气成这样。同时也有些惊讶,王泽文早就不是初出茅庐的新人了,这样见惯风霜的老司……老前辈,也会因为工作的事震怒。
不管刘峰的内心多么复杂,面上只管摆出同仇敌忾的样子来。
王泽文的手背也很冰凉,失了直觉,试了半天没试出结果来,心情更加烦躁。所幸旁边刘峰及时的、恭敬的、两手向上,呈过来一个水滴型体温枪。
王泽文翻着白眼,对着林城的耳朵滴了一声。等看清上面的数字,那眼白隐隐又有翻红发飙的趋势。
林城犹豫了下,趁早说:“我可以把今天的戏份拍完。”
王泽文确实是来找他上工的。
剧组不能拖,景都搭好了,后面的场地也租好了。延时一天,全是钱。
黄时清那边他刚刚去过,已经教育好,状态也调整完了,就差他这边。
今天的戏份几乎都在林城这里,明天后天也有他,他不好缺席。
王泽文张了张嘴,还没出口,林城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主动站起来说:“我去找王姐化妆。再换身衣服。给我半个小时就可以了。”
他站起来,比王泽文稍矮一些。王泽文近距离看着他苍白的面容,还微红的眼睛鼻子,以及故作轻松,一脸淡然的表情,莫名有点儿不是滋味。
他想林城一定是在圈子里吃过很多苦,才会表现得那么自然。这是肯定的。毕竟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那么窘迫的画面。
然后他也把林城拉到自己组里来吃了不少苦。
这是个努力又听话的人。
王泽文压下情绪,最后放缓了语气,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