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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 7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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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细不知道顾韫章是怎么把不问和尚给带回来的, 反正她看到人的时候, 这位传说中的五皇子被绑的跟猪崽子似得, 被路安从车厢里扛出来。

    真是形象全无。

    苏细:……这难道就是顾韫章要推举的皇帝人选?而且这居然还是个不愿意当皇帝的?

    “郎君, 送哪啊?”路安扯着嗓子喊。

    顾韫章连头都没抬, “扔柴房。”

    “哎。”路安扛着人去了。

    苏细看着人走远,小小声道:“会不会太狠了点?”

    顾韫章慢条斯理翻过一页书,朝人看一眼, “娘子何时也学会怜香惜玉了?”

    苏细瞥他, “这不是怕你得罪人嘛。”

    顾韫章低笑一声, 牵住苏细的手将人引到身旁坐下,道:“无碍,他不是那种性子。”

    苏细也笑, 道:“我知道。”若真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又怎么会得顾韫章青眼呢?

    “你与他是怎么认识的?”苏细拿过顾韫章的书卷看了一眼, 觉得太生涩晦暗,又扔还给了他。

    顾韫章将书卷放好, 替苏细倒了茶水,“当初舅舅带我与妹妹四处寻医, 恰好结下了一段缘分。”

    “那你是怎么知道他身份的?”

    “猜的。”

    苏细想, 她这夫君的脑子果然非常人能所及, 就这种事他还带猜的?

    苏细接过茶轻嗅一口,满鼻喷香。她又问,“可是他不愿意当皇帝。”

    顾韫章意味深长道:“他会愿意的。”

    不问和尚被顾韫章在柴房里关了三天。

    第四天的时候,顾府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苏细认得他, 这位就是那瘸脚的寿康王爷。

    今日天晴,风却不小,吹得檐下红灯晃荡,连挂在屋前的毡子都快给掀下来了。

    寿康王爷前来,顾韫章却并未出去迎接,而那寿康王爷也未来见顾韫章,只由路安引着,往柴房去了。

    看来这位寿康王爷是有目的而来。

    苏细撑着下颚坐在窗前,盯着那寿康王爷远去的背影朝顾韫章招手,“这位王爷是你请来的?”

    顾韫章乖乖过来,摇头晃脑,“非也,乃不请自来。”

    苏细表示不信,她道:“他若不是你请的,怎么可能一进来就往柴房去。”苏细可还记得柴房里头关着什么人呢。

    顾韫章被苏细牵着宽袖,坐到她身边。

    小娘子歪头瞧他,那张漂亮的鹅蛋脸巴掌大,露出一双波光潋滟的水眸。“你怎么会请他来?”

    顾韫章捏着苏细的手,也撑着下颚瞧她,“这位寿康王爷与十几年前的懿德太子,还有咱这位贤德王爷,在十几年前关系是极好的。”

    “好到什么程度?”

    男人沉吟半刻,“穿一条裤子的程度。”

    苏细,那还真是挺好的。

    柴房里,不问和尚正在吃饭。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道:“还没吃完。”

    话刚说完,不问面前出现一双穿着皂角靴的脚,往上是面料极好的袍子。袍子上是暗色的蟒袍花纹。

    不问神色一顿,缓慢抬头,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寿康王爷。

    柴房很破,处处透光,也处处透风。

    寿康王爷踩着稻草,背光站在不问面前,“怎么,这么多年了,连你四哥都不认了?”寿康王爷嗓音微哑,带着一股嘲讽的冷意。

    不问垂眸,暗暗攥紧手里的筷子,“出家人……”

    “怎么,你是想说你是出家人,没有什么四哥?难道你忘记我的脚是怎么瘸的了吗?”

    寿康王爷霍然下蹲,抬手一把扯住不问的衣襟,“你愿意当缩头乌龟,没人拦着你,可你难道忘了大哥是怎么死的了吗?他是被人害死的,害死他的那个人现在还坐在皇位上!”

    不问被寿康王爷扯着,没有丝毫挣扎。他眉眼下垂,神色平静,只有那微微颤抖的唇表现出了他的不安之意。

    “五弟,你该醒了。”寿康王爷松开不问的衣襟,双眸浑浊含泪,眼眶通红。他站起来,从腰间取下一块玉麒麟放到不问面前,“这是大哥的玉麒麟,大哥临走前让我交给你。”

    “他说自己太过优柔寡断,其实不适合那个位置。若非父皇执意,他是最属意你的。你年纪虽然最小,但却是最聪慧的。大哥曾说,这个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无情又有情,慈悲又残忍。”寿康王爷目不转睛地盯着不问,一字一句,仿佛戳进了不问的心尖。

    “他说,你是天生的帝王。”

    冬日的风冷冽又狂傲,最后那句话被四散吹开,带着无尽的悲凉和恳切。

    “五弟,算四哥求你。”寿康王爷抬手攥住不问的胳膊,他单膝跪在地上,那只跛足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颤抖,几乎让他蹲不住。

    “四哥……”不问声音嘶哑至极,“大哥也说过,不愿看到无辜的人丧命,所以才会放弃那个位置。我如果这么做的话,又跟现在的圣人有什么区别呢?”

    听到此话,寿康王爷的手颓然落下,他红着眼,盯着不问看了半响,终于是嗤笑一声,然后转身,一瘸一拐的离开。

    不问垂眸,看到了那个被放在草垛上的玉麒麟。

    不问颤抖着伸手,握住那块玉麒麟。玉麒麟通体微凉,被握住后渐渐泛出暖意。

    “定是没劝住。”苏细看着寿康王爷离开的佝偻背影猜测。

    顾韫章也难得蹙起了眉。

    虽然知道现在幸灾乐祸不好,但苏细还是忍不住勾了唇,“瞧瞧,也有你算计不到的事了吧?”

    顾韫章正欲说话,天上突然飞来一只浑身素白的鸽子。

    那鸽子长得十分肥实,扇着翅膀落到窗前,顾韫章将其抱起,从脚下取出密信,然后面色一变,喃喃自语道:“确实是没算计到。”

    “怎么了?”苏细也跟着变了脸色。

    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顾韫章转头看向苏细,那双漂亮的凤眸漆黑深邃,蕴着苏细看不懂的情绪。

    “细细。”顾韫章唤她。

    苏细呆呆道:“嗯?”

    “你怕是要进宫一趟了。”

    当和玉来的时候,苏细已经收拾好了,甚至还带上了她的琵琶。

    看到穿戴整齐,一看就是要出门的苏细,和玉微愣了愣。

    苏细行礼道:“劳烦公公,我们走吧。”

    时间紧迫,和玉并未多问,只点头,赶紧迎着苏细上轿,往宫里去。

    苏细坐在轿子里,紧张地摩挲着怀里的琵琶。

    和玉的脸上带着焦色,轿子也走的极快,颠簸的很是厉害。不过苏细却并没有出声提醒,她知道,现在确实需要尽快赶到宫里。

    对于那位圣人,她的父亲,苏细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在。即使这位圣人十分想弥补于她,可苏细却只觉得陌生而已。

    虽然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但十几年未见,并不会因为这种血缘而让苏细觉得这位圣人是她在世上最亲近的人。

    苏细有的,只是陌生感。

    肃穆皇宫之中,苏细被和玉带着进入乾清宫。

    宫里很安静,像是风雨前的宁静。而圣人唤她来,也只是想见见她而已。

    身穿龙袍的男人靠在龙榻上,身上盖着厚实的被褥,身后垫着缎面软枕,手边还有尚未看尽的奏折。相比起前段日子看到的模样,现在的圣人看着有几分憔悴。

    他双眸浑浊,眼底泛青,似乎是长久未休息好的样子,一瞬老了许多岁。

    有宫娥端了补汤来,特地言明是贵妃娘娘吩咐的,圣人也没喝,只是挥挥手让人放下了,然后眸色慈祥的看向苏细道:“来了。”

    苏细垂眸,万福行礼。

    圣人抬手,想将人招到自己身边来坐,然后不知想到什么,又顿住了,只吩咐和玉端了一个垫着软垫的椅子来,让苏细远远的坐。

    暖阁内十分安静,两人都没有说话。

    良久后,圣人开口了,“你带的什么?”语气轻柔,十分随和,像只是请了她来闲话家常。

    “我阿娘的琵琶。”苏细取下琵琶上覆着的红布,露出那把半旧的琵琶。

    “琵琶,你阿娘的琵琶……”圣人眸色一怔,喃喃自语。他盯着那琵琶,身体前倾,下意识伸出了手。“确实是你阿娘的琵琶。”

    “我给陛下弹奏一曲吧。”

    圣人呐呐点头,颤抖着收回手,“好。”

    苏细调好琴弦,“这是我阿娘自己做的曲子。在西巷时,阿娘时时唱,是她最喜欢的。”而且苏细想,阿娘最想让听到的人,应该就是面前的男人吧。

    拨片轻动,划过琵琶弦,发出清灵之音。小娘子的声音穿透厚毡而出,带着一股呢哝的江南软语之气,飘散于这厚重和沉甸的紫禁城。

    “我有一段情,

    唱给郎君听,

    郎君呀,请听我细言。

    江南烟浓雨,多少往事在其中,

    自从别欢来,何日不相思。

    ……”

    一曲毕,圣人眼眶通红,像是陷入了深沉的回忆之中。

    他问,“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苏细道:“伴君行。”

    “好名字。”圣人微偏了偏头,按在被褥上的手暗暗缩紧,他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哽咽,像是努力从肺部挤压出来一般艰难,“你阿娘葬在哪?”

    “洒在了崖边,阿娘说,有风的地方,才能飞的远,才能……伴君行千里。”

    暖阁内只剩下香炉缥缈时上升的白烟婀娜飞舞,圣人的呼吸声渐渐沉重,像是在努力抑制着什么。

    圣人发出一道古怪的音,他伸手捂住脸。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好一个伴君行千里,终是我负了她。”

    高高在上的帝王,也会有这样的表情。

    苏细的神色却很是冷静,她看着圣人,带着陌生的同情,也带着属于自己的谅解和释然。

    “阿娘向来就是那样的女子,不为钱,不为权,不为势,只为人。”

    可是,终究所托非人。

    不,对于阿娘来说,是算有缘无分吧。

    圣人仰头闭眼,一颗浑浊的泪珠顺着面颊滑落。他颤抖着唇,极吃力道:“你,先去吧。”

    苏细抱着琵琶起身,静站半刻,然后转身出去了。

    和玉候在外头,看到苏细出来,赶紧迎上,“娘子。”

    “时辰不早,我该出宫了。”苏细道。

    和玉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话,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引着苏细出了宫。

    乾清宫外候着一顶软轿。

    苏细上轿前,和玉终于是开了口,“陛下这几日身子不大好,今日是想念娘子了,才着急忙慌的让奴才请了娘子来。”

    “我知道。”苏细抱着琵琶,指尖轻抠。

    和玉见小娘子一副淡漠之相,叹息一声,“娘子,圣人也是莫可奈何。老奴随了圣人这么多年,看的太多了。身在皇家,谁能独善其身。”

    “我知道。”苏细又是这句话。

    她真的知道,所以不怨。

    时辰已经不早,暖阳西落。和玉踌躇半刻,还是说了一句僭越的话,“娘子不知,陛下自小曾被狗咬过,异常惧狗。”

    苏细上轿的动作一顿,并未接话,只是矮身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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