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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这人头头发蓬乱,面容仿佛被烧过一般模糊不清,她曾记得骨瓷说过这是一种寄宿在颅腔内的蛊,由蛊操纵,可青灯就觉得这人头仿佛有生命一般。雅*文*言*情*首*发
金蚕娘子下一次来时青灯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吱呀一声,木栅栏开了,头发随即被扯起来,青灯不疼,却颇为担心一大把头发就这么被拉断,赶紧抓着自己头发爬起来。
刚一抬脸,嘴巴就被强行塞进一粒药丸,青灯没反应过来就吞了下去,金蚕娘子笑得嘲讽,“老朽且再问一遍,你心里当真只有天儿一个?”
青灯心里仍旧几分疑惑为何这金蚕娘子如此看重这些,说:“在我眼里,天哥哥比我的性命重要。”
“为何?”
“我喜欢他。”青灯直白这么一说老人扑哧笑了,冷冷道,“小丫头,是不是说这种话说多了就不害臊了,你的眼睛可不是这么说的。”
“前辈究竟想干什么?让师父生不如死,还是救醒天哥哥?”青灯被她拽着头发,只觉头皮都要这么被剥下来一般,她努力迎上老妪仇恨的眼睛,“前辈心里想这天哥哥,可师父对天哥哥很好,前辈杀了师父——天哥哥会认你这个娘吗?”
老人目光杀意迸射,一巴掌将青灯打翻在地,拐杖跺地骂道:“狗娘养的,再说这贱话老朽这便割了你的脑袋做飞头!”
青灯不痛,耳边却嗡嗡地响,想必这一巴掌扇得不轻,爬起来拨开眼前的头发,嘴角竟露出微笑说:“换血需药人的活血,我死了,前辈怎么救天哥哥?”
她是蛊师,萧斩的妹子是蛊师就晓得药人,她也必定晓得。
况且估计她被她带回来囚禁之时,已经知晓她是药人,垂死之人用药人全身换血即可救活。
金蚕娘子眼睛又瞪大了些,片刻后眯起,拄着拐杖坐在一边石椅上,摸了摸陶笛,三只飞头把守在门口,像三只硕大的蚊子晃来晃去;其中一只悠悠飞进来,越靠越近,面部血肉模糊的模样使青灯脊背发麻。
只见那一只飞头张开血盆大口含住青灯一只手臂,抬起来扣在墙壁上,力道不轻不重恰好使她的手腕无法挣脱,像一只手铐将她锁住。
“悠着点儿,这血可是稀罕的。”金蚕娘子冷冷道,那飞头仿佛听懂一般,欢欣欣地点头,金蚕娘子又对青灯道,“你敢动一下,它便咔嚓咬断你的胳膊。”
青灯忙不迭点头,背后一层冷汗。
“这些你是哪里猜出来的?”
青灯悻悻瞥了眼近在咫尺的人头,咽了口口水撇过脸去,相较之下金蚕娘子那衰老的脸委实顺眼许多。
“师叔曾与我说过师母的事情,说师母是南疆的女子,成亲之来被人轻薄,便自刎了,那时天哥哥才一岁。”青灯道,“我不晓得金蚕娘子在江湖上是如何名分,但上次交手您陶笛下探出的那把冰玉匕首,后来想来我应该是识得的,因为我也有一把。”
“娘亲在我嫁给天哥哥之前送我一把类似的冰玉匕首,说这是一种习俗,娘家送来的这本匕首,是妇人在受外头男人侮辱时,为保自身贞洁自刎用的,前辈这把冰玉匕首可断发削铁,不俗之物,这等铸造工艺应是武林名门才有的。”
只不过那把被她搁在家里削苹果了,青灯咽口口水,“再加晚辈见前辈对天哥哥十分关注,所以晚辈斗胆猜测,前辈些许正是师母了。”
青灯说完,金蚕娘子阴森森笑了几声,“小姑娘倒是比上回遇见时灵光许多,只可惜徐宽那奸恶之人掩盖罪行,当年哪里是这么个死的?”
青灯心里抽口气,只听那老妪嘲讽笑道:“那年老朽待他一片痴心,他远在京城,老朽便偷偷去见他,路上遇了劫匪,百般羞辱,他晓得了,只不过轻描淡写丢与老朽一把匕首,叫老朽自尽,莫坏了他的名声。”
青灯本想胡乱猜测一气,想到什么说什么,哪知会听到这般的话来,忍不住反驳道:“师父不是这样的人!”
“小丫头,你是将死之人,老朽骗你作甚,你看着那徐宽乃紫剑山庄掌门,又是否晓得那年他要老朽下毒毒死他的兄长嫂嫂?你的第二位师母,他后娶的女人乃当年欧阳家千金,跳崖自尽,你以为是什么原因?”
青灯心下震然,别过目光道:“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我不会相信你的胡言乱语,师父个什么样的人,我从小长大最是清楚。”
老人耸着肩膀笑得惊悚,“他吞了欧阳家五成以上的财产,逼死了她父母,他的第二个女人自然也不能活下去。”
青灯不再言语,她努力讲这些话从她脑子里刨开,当今重要的是如何脱身而不是其它。这老人几日来一趟,下一趟又不知何时,此时此刻她只能把握时机牵制金蚕娘子,低首道:“那师母接下来想如何?”
金蚕娘子坐在石椅上微微换了个身子,”既然如此,你也说过天儿比你的性命更重要,此刻老朽若带你去救天儿,你没有怨言罢?”
青灯摇摇头,“药人换血只可治垂死之人,天哥哥已经死透,用名贵的返魂香吊着一丝魂魄。”
“你放心,老朽自有方法,宋岐山七巫将你魂魄钉在身体里,老朽这便以魂换魂,南疆恰有一方偏方可唤魂,便是拿活死人的心磨碎入药。活死人天下难寻百年难见,眼前偏偏有一个。”
青灯脸色渐渐苍白,垂下眸。
活死人的心脏磨碎入药……她忽然想起以前她带骨瓷去见徐孟天时,骨瓷直截了当地说,他救不了他。
是因为,这个么?
金蚕娘子笑得阴测测,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小丫头,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这是苍天要天儿活着!”
青灯一只手被扣在墙壁上,金蚕娘子笑声在耳边,她有些发冷。
天哥哥有救了。马上,就可以得救,他可以醒过来了?
她也分不清是喜还是什么,只觉内心空荡荡的,说不出的虚无。
原来只要拿她的心脏与血就可以救他,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事。
“师母。”
青灯转过头,伸出一只空余的手,按住另一只被咬住的手的肩膀上,施展内力,她感觉不到痛。
“我还不想死。”
说时迟那时快,少女从飞头獠牙下脱身,魅影一般绕过几个飞头跑出石牢!
一只飞头睁大了暴突的眼珠子直咬过去,青灯往发间一抹,白光一闪,足尖点地箭步将利器插`进飞头的口腔中,直接贯穿后脑,速度快得难以看清,飞头嘶嚎一声掉到地上,血哗啦啦地掉,喉口插着一支玉做石榴花簪子,火光下正泛着明灭不清的光。
老人大骇,看着还在牢房墙壁前的飞头,嘴巴里叼着的一只血淋淋的手臂。
这小丫头竟自断手臂!
“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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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听过水声。
雨水远远隔着,依稀有些声音。
她江湖经验不多,但紫剑山庄本就多石洞,以前师父打坐时她也常常端来东西送于师父那儿饮用,这般地势瞧来,她是晓得这石洞必是处于极低的地势,临河,依着水声寻去必能找到出口。
身后是老妪如厉鬼一般的骂声与飞头咯咯的笑声,它们擦着石壁窸窸窣窣向前疯狂飞行,这声音青灯听了毛骨悚然,她不敢放松半分,全身神经绷紧了,拖着断臂疾速奔跑。
骨瓷说过她的血很珍贵,她早已在奔跑时撕下自己裙子将断臂胡乱缠绕一番,如今望去,布料被染得鲜红。
没有疼痛,一边肩膀空荡荡的。
不知过了多久,双腿感觉不到疲惫,眼睛却被汗水浸湿,她本能用右手去擦汗水,忽然发现没了,自嘲地用左手去擦。
吹在颊边的风变得更为潮湿清凉,青灯沿着风跑去,她不敢回头,却一感觉到头颅在她身后已经张开了獠牙,一个拐弯,忽然间全身一轻,视野豁然开阔,满目黑暗中远处的森林在沙沙作响,高头的月亮明朗圆润,泼洒一片清辉,照亮树林模糊的轮廓。
她这才晓得是出了洞的。
夜里,一切寂静又安详。
下一刻,青灯掉进了河里,原来出口便是一小片悬崖,悬崖不高,下头便是长长的河流,她跑出来一没看清二没刹住,这么掉了下去。
身后几个追来的人头飞出洞口后在空中盘旋,低低嘶吼着找不到目标,不一会儿又一个个飞进洞里。
青灯在水里努力屏住呼吸,巨大的恐惧感沉沉压下来,这是水,她最怕的水,她努力划动身体,只可惜不会水又只有一条手臂,依旧慢慢沉了下去。
她闭上眼睛,长发在粘稠的水中散开,她髻发用的石榴簪子已经插`进了飞头的喉咙,也许再也寻不回来了。
那个男人送的东西还真是留不住啊。
用剩下的一只手捏住鼻子,她不想死,至少现在还不想死。
她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不想死,救徐孟天明明就是她最大的愿望。
……
再醒过来已经躺在河滩。
天空依旧是黑的,似乎过了子时,数分寒冷。
幸好是河流,果然是可以被冲上岸,身体又冷又重,青灯坐起来努力将鼻腔与胸腹里的水呛出来,吐了好一阵,缓了一缓才努力站起来,又坐了下去,四肢太冷,没劲儿。
不一会儿前方森林出现了火光,渐渐近了,青灯眯了眯眼,是一群打火把的人,不知谁喊了一句“河滩边好像有人”便浩浩荡荡地过来了,一看阵仗还不小,里头几大门派的人,看衣着她认识的只有毅照门、雷锋堂、乐经庵以及净篁楼,还有太鞍寺的,为首的人似乎是上官家,上前拿火把照青灯的脸,青灯被光刺得眯起眼,那上官又退回去,左右一望,挥手道:“搜!”
“出什么事了?”青灯问得有气无力,她的意识很模糊,全身湿淋淋的,下意识保护自己,他们这是干什么?
两人上前往她腰间探去,“你们干什么?”青灯差点一巴掌打过去,可打巴掌习惯性用右手,右手没了她又忘了,那一时没反应过来,脸色很是难看。
“上官兄弟,找到了!”其中一人大叫,从她腰间摸出一朵花来,花也是湿淋淋的,却是开了一半的模样,明明是月光一般的柔白色,却在火光下流光溢彩,娇艳清丽。
在场人如数屏息,青灯也惊住了,她怀中何时有朵花了?
那人双手捧着水灵灵的花朵来到火把前,火光的热度一点点烤干水分,那花便慢慢枯萎泛黄,最后蜷缩为一小团儿。
“见水盛放,尽显华彩……是的,是大瀚海花!”那人大叫,人群沸腾,“就是她偷了大瀚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