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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悠悠最近有点郁闷。
她亲爱的妹妹变成了炙手可热的小可爱, 人人都想当她的陪练靶子,每天都被人占了时间的念念已经很久没有和她一起玩耍了。
作为一个弱智, 她表示自己受到了冷落。
不开心。
很不开心。
虽然每天都很无聊,但是最近她已经开始无聊到观察自己狂热的死忠粉——那个傻乎乎的彪妹将军。
彪妹, 听这名字,多傻,还不如叫飙车呢。
奉行只要能坐着坚决不站着,只要能躺着坚决不坐着的原则,沈悠悠在大军回朝的赶路途中,很少离开她的豪华马车。
这马车是彪妹弄来的。她每天躺在马车里吃吃喝喝睡睡,夜晚偶尔出去散个步, 听听帐角八卦, 看看璀璨繁星,顺便再和她亲爱的爹娘以及可爱的妹妹,用眼神交流交流感情。
第一个军队副本就这么刷完了,她表示有点舍不得。
虽然舍不得, 但是一想到前方即将迎来的宫廷?王府副本, 她就觉得人生又瞬间点亮了。
人生奇遇何其多,万一她哪天就能正常开口说话了呢?
沈悠悠想,她要是能拥有说话的能力,大家肯定会被她善良温柔的内心所折服,她,沈悠悠,一个征服天下的女人, 就此横空出道。
燃起熊熊玛丽苏之魂的沈悠悠正躺在马车里做她的白日梦,马车外传来一个声音,有人敲了敲她的车窗:“悠悠,还在睡吗?”
被人打扰以致午睡完毕的沈悠悠从马车走下,伸了个懒腰,一脸惺忪模样,目光呆滞地扫了扫前头笑得开心的彪妹,义无反顾地继续往前走。
大军停下扎营歇息,走走停停的,就不能一口气走到望京吗。
沈悠悠趴在草垛看看沈念念练武,看得她一脸羡慕。
好想拥有一身绝世武功,天天承包念念的陪练!
虽然很想让念念陪她玩两下,但是深明“只有念念练好武功才能更好地保护我”这个大道理的沈悠悠还是抬腿走开了。
每天都抱着“万一触动这个机关点我就会变正常”念头的沈悠悠开始在各个帐子间乱逛,逛完一圈后,她往后看,看白痴一样看着跟了她一路的彪妹。
彪妹一直觉得沈悠悠很特别。
他觉得自己也很特别。
因为他认为自己可以很准确地感受到沈悠悠的想法。
他觉得在这个姑娘一嘴“妈的智障”之下,一定隐藏着无数丰富的情感。
虽然沈悠悠对他很冷淡,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对沈悠悠的追爱热情。
为了进一步了解沈悠悠的内心世界,他几乎每天都追着她屁股后面跑。在看到她无数次偷窥沈念念练武之后,彪妹突发奇想,悠悠是不是也想练武?
在排出了一堆武器后,彪妹最终选择了毫不费力就能练习的飞镖。
彪妹站在那,摆出一个自认为非常迷人的微笑,“姑娘,练飞镖不?”
沈悠悠无情喷一句:“妈的智障。”
在彪妹锲而不舍的要求下,沈悠悠为了能够早点回马车躺着睡大觉,只得接过他手里的飞镖。
刷刷飞出几个镖,自请当人肉靶子的彪妹差点被戳了好几个血洞。
沈悠悠丢掉飞镖,她压根就不想玩这个,对于一个只想懒着不动的懒人而言,一切需要动胳膊动腿的活动都是没必要的。当然了,包括扔飞镖这种需要耗手腕的活。
沈悠悠又要重新爬回马车。
彪妹在后面喊住她,“沈悠悠,你别不理我!”
沈悠悠翻了个白眼。
彪妹:“沈悠悠,老子喜欢你。”
沈悠悠下意识捂住胸膛。
啊,成为弱智后的第十三年,她终于,终于迎来了人生的第一朵桃花。
智障又如何,她沈悠悠穿越的魂儿,就算是弱智也能散发出挡也挡不住的迷人魅力!
身后彪妹追上来,特别激动地想要握住她的手,“悠悠,等你长大些,我就去和你爹提亲!”
沈悠悠迷之微笑,然后反手就甩了他一耳光。
“妈的智障!”
这他妈安排给她的是什么cp?
一个深陷敌营还要靠她营救出来,拥有着奇怪姓氏,整天追着一个看起来绝对是百分之百弱智的姑娘到处跑的男人,绝对不可能是她的官配!
沈悠悠觉得彪妹绝对心理有问题,说不好还是个变态。
被一个喜欢弱智的男人盯上,她觉得自己好危险的。
彪妹捂着脸,一脸惊讶地看着沈悠悠,完全不敢相信在他深情的表白之后,换来的竟是她无情的一巴掌。
她果然……
够特别啊!
为了躲避彪妹的热情追求,沈悠悠不准备待在马车被人瓮中捉鳖,她往南面而去,重新去找沈念念。
要是彪妹再烦她,她就让念念一掌拍碎他。
走啊走啊,沈悠悠发现不远处有个和她拥有着同款抑郁背影的男人,走上前一瞧,嘿哟,这不是那天被抓回来的俘虏吗?
好像是什么宁国太子?
在沈悠悠看过的n本言情小说中,凡是顶着太子头衔出场,年轻不超过三十五岁的男人,肯定会起着惊天地泣鬼神的剧情推动效果。
要么是和女主来上一段。
要么就是想和女主来上一段。
只要不是女主她亲爹亲哥亲弟,一切看起来雍容华贵的男人都有可能和女主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
沈悠悠想了想,看着前方这个同样躲在草垛后偷看沈念念练武的男人,她上前就是一耳光扇他后脑勺。
“妈的智障!”
看什么看,那是我妹妹!不准看!凶巴巴的沈悠悠毫不畏惧地瞪着宁羲,有种随时要被抢亲妹妹的感觉。
宁羲一愣,望着眼前这个和沈念念有几分像的女孩子,终于想起她是谁。
沈家人初次闯军营时他见过的,是那个小姑娘的姐姐。
身为俘虏,早就得知自己即将作为人质送进望京城的宁羲,在经历了一系列绝望沮丧的内心活动后,终于勇敢地直面了自己惨遭抛弃的事实。他恨过,痛过,在大周军士热情高涨地欢呼胜利后,他独自一人缩在异国他乡的破帐篷里,一点一点地将自己被人摔碎的心拼回来。
他现在是质子宁羲,战败之军的督军,被人俘虏的废物太子。
被臣子和亲爹抛弃了的棋子。
他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被遗弃的心情,但他清楚地知道,怨天尤人,他就永远无法翻身,他现在是孑然一身,没有人与他为友,他要小心翼翼地走好每一步。
挨了沈悠悠一巴掌的宁羲并未发作,他看着沈悠悠,轻启唇齿,说了四个字:“不要骂人。”
不远处沈念念正好结束练习,无意远眺时正好看见前头草垛边站着两个人。
她一眼就认出沈悠悠的身影来,满头大汗都来不及擦,直接就跑过去了。
“姐!”沈念念亲切地喊一声,然后就看到站在沈悠悠旁边,沉着脸的宁羲。
宁羲指着沈悠悠对她道:“你姐姐打人又骂人,这样不好。”
沈念念看向沈悠悠,“姐,好端端地,你干嘛打他骂她?”
沈悠悠用姐妹间特有的肢体语言表达:他是跑出来的俘虏,得立马抓回去才行。
而且啊,他趴哪不好,偏偏趴这里,分明是想偷看!
沈念念立即回应:他不是俘虏了,是大周的客人!
沈悠悠:谁说的!怎么变客人了!
沈念念:圆圆说的!
沈悠悠:哦。
沈悠悠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彪妹已经马不停蹄追了过来,沈悠悠只得撒开腿跑,走前不放心地瞪了宁羲好几眼,目光里满满的都是警告。
——像你这样二十好几的老男人,不准打我们家念念的主意!
身后彪妹差几步就追上了。
沈悠悠无奈脚底抹油直接开溜。
沈悠悠走后,为了替自家姐姐致歉,沈念念非常懂事地送宁羲回去。
她早就听说了,被抓的俘虏重新成了大周的客人,虽然说是客人,但是好像全军上下没人肯搭理这个宁国来的人呢。
她听圆圆说过,这个客人好像有点惨,一个不留神,他就永远回不去自己的家了。
宁羲如今不住俘虏帐,改住一般将士住的帐子,绕的路有点远,沈念念问:“你刚刚是躲在那个后面看我们练武吗?”
宁羲并不否认,直接承认:“是的。”
沈念念皱眉,问:“你要看,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站出来看,偷偷摸摸的,难怪我姐姐误会你,下次不要这样了哦。”
她的语气跟哄小孩子似的,宁羲笑道:“我要是站出来,没人会欢迎我,与其搅坏你们的兴致,不如偷偷地躲起来看,反正我也只是无聊而已,随便看看打发时间。”
他这话说得十分平静,沈念念却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总觉得他笑得实在太过……夸张了点。
就好像戴了张面具,不想让人窥出任何蛛丝马迹。
沈念念不是很能理解他的心情,毕竟她没有这种被人抓走沦落俘虏然后又变成客人的经历,她想了片刻,拉他的衣袖道:“你不用担心,到时候肯定会有人欢迎你的,你会找到朋友的。而且,你肯定可以回自己的家,总不会一直待在望京做客的。像我,我也就在望京待五年,等我学完了该学的,也就不会继续留在那做客了,这都是我爹爹告诉我的,对了,你有爹爹吗,你可以给你爹写信问一问他,看你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回去?”
宁羲眸中一黯。
沈念念有些慌神,她觉得自己好像惹他不开心了。
“我的爹,他似乎已经不想让我回去。”宁羲的语气有些悲伤,他之前有多么努力想要逃出周营,他现在就有多么伤心地连动都不想动。
沈念念“啊”一声,愤愤然表示:“你爹真坏!”
宁羲站在那,没有说话。
悲伤已经席卷他整个身体,一想起这个事,他连呼吸都困难。
是啊,怎么这么坏,忍心将他丢在陌生的都城,一封信都不曾有过,他的父皇,是打算让他自生自灭么?
就因为打了败仗?就因为不小心成了俘虏?
明明……明明有那么多个机会……他的父皇是可以派人来救他的……为何,偏偏要将他丢在这里?
还有那帮子老臣,他们不是口口声声喊着只有他才是宁国正统储君吗,不是说只有他才可以继承大统吗!
骗子,都是一群骗子!
早前被硬生生盖住的愤怒情绪此刻一并爆发,他经不住颤起来,拳头紧握,恨自己的无能无力,恨别人的背叛。
这种恨意,席卷全身,几乎让他无法冷静思考。
那股子憋屈和怒意似扯絮的棉花一般噎住他的喉咙,呼吸困难之际,忽地一只冰凉的小手伸了过来,搭在了他青筋暴露的手背上。
“不要生气,生气会变丑的。”
沈念念觉得自己有必要安慰他,于是她拿出了自己最高级别的安慰语:“要不是我已经有圆圆了,我肯定愿意养你,保护你。但是我已经有他了,爹说过,做人要负责任,一次只能负一个责任,所以大概等圆圆死了后,我才会养你。但是我又不可能让圆圆死,所以这辈子我是没有机会养你的了,等下辈子吧,你早点遇到我,我就能养你保护你了。”
一番话,她说得振振有词。宁羲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些什么,又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听懂,蒙着一头雾水问:“……什么意思”
沈念念:“就是这个意思。”
半晌,她想到什么,追加一句安慰语:“虽然我不能养你保护你对你负责任,但是因为你说话说得好听,夸人不带重样的,我很喜欢,所以以后我会经常去看你的。”
她自说自话,完全不考虑他能不能听懂,叽里呱啦将自己以后在望京读书的事说了一通,宁羲听得更加懵懂了。
什么养什么负责任?养阿猫阿狗吗?
虽然大部分话没能听明白,但是有一句,他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就是——
她说以后会经常去看他。
就好像他只是寻常借住在望京的普通人,她去看他完全只是好友间的串门子。
许久,宁羲抬起头,放开沈念念的小手,昂首挺胸,重新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
大周的望京城,将会是他重新开始的地方。
只要还活着,就没有什么不可能。
兴许有一天,他还会回到宁国,以一个君主的身份,登上本属于他的皇帝宝座。
宁羲看着前方,目光比之前更为坚毅,走到帐口的时候,他一脚迈进去,想起什么,回头对沈念念道:“欢迎你以后随时来看我。”
最后一个字音落,他冲她笑了笑,不是虚伪的假笑,不是阿谀的堆笑,而是真诚得不能再真诚的微笑。
沈念念一口应下:“好啊!”
大周将领回朝那一日,望京城万人相迎,百官相候,周帝亲自到城门外相迎。
赵子渊高坐于马背上,于之前赶路的阵营不同,他身后跟着的不是护圆小分队,而是由主帅们组成的四大金刚团以及将领们组成的八大铜人阵。
在这四金八铜的组合里,与其他人激动的心情不同,彪家父子格外忐忑。
回城的前一晚,赵子渊找他们谈过话了,具体谈话内容围绕他们不听指挥被敌人抓为俘虏这一段展开。
根据周国律法,他们虽然有功,但也有过错,算下来,还不一定能将功补过。
是以到了周帝跟前,不等周帝开口,彪家父子噗通一声跪过去请罪。
所有将领跟着一起跪下。
赵子渊跪在最前方,周帝就近在他的跟前。
他跪在地上,视线压低,余光只能瞄见周帝脚上金丝缎面靴的\龙绣爪纹,栩栩如生,在阳光的照耀下,显示出一种肃冷的威严来。
“朕还没来得及封赏你们,你们倒一个个地跪下请罪了。有什么罪好请的,战事大获全胜,所有人只有功,没有罚,都起来吧。”周帝的声音缓和而平稳,没有一丝多余的感情。
彪家父子松一口气。
这第一关,总是是过去了。
听皇上这语气,就算后面追究,也不会重罚的。
赵子渊缓缓起身,抬眼便望见对面周帝笑得一脸慈祥,“辛苦子渊了。”
赵子渊一愣,周帝轻易从不喊皇子的大名,总是老六老六地喊着,只有在他对人表示非常认可的时候,才会难得开口喊一声大名。
赵子渊发自肺腑一笑,“不辛苦,这都是儿臣该做的。”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过周帝喊他大名了,上一回听到,还是他十岁生日时,安贵妃给他过生辰,周帝过来看他,拿了个嵌红宝石弓箭送他时望他勤恳努力时说的寄语。
周帝并未再多说什么,与将领们寒暄几句,目光扫视人群时,忽地看见紧随四金八铜的队伍后,跟着一个骑马的小姑娘。
小姑娘生得一副好模样,一双眼睛黑不溜秋地直勾勾望着他,丝毫不曾畏惧。
周帝挥挥手,“你过来。”
连喊了两声,终于才将人喊动。
本来沈念念是要跟着沈老娘沈老爹往队伍后面站的,但是她想离圆圆近一点,所以就往前面挪了那么一丢丢距离。
城里人好多好多,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们看,沈念念身在队伍之中,有种被一万只兔子包围的奇怪感觉。
等到周帝发话时,这一万只兔子全部消失不见,所有人都盯着地上,没有人再看她了。
沈念念有点不知所措,加上她一直很想看一看皇帝长什么样,所以就直接盯着周帝看了。
这一盯,非得将他看个通透不可。额头认真看几眼,眉毛认真看几眼,鼻子认真看几眼,哪儿都要认真看几眼,才能看出圆圆他爹到底和圆圆长得像不像。
周帝笑问:“你作甚看着朕?”
沈念念张嘴就答:“老早就想看一看皇帝了,今儿个总算见着了。”
周帝哈哈大笑,问赵子渊:“这孩子是谁?这般小,怎么也随在队伍里?”
赵子渊答:“她是儿臣的救命恩人。”
周帝抿唇笑了笑,没有继续问下来,转身上马,往城内而行。
赵子渊重新上马,往周帝身边扫一眼,瞄见赵子川也在队伍中。
顿时心中百味具杂。
赵子川也望见了他,目光遮掩,不敢直视。
在大周取得压倒性胜利后,赵子川随便找了个理由和安耐晒逃一般提前回了望京,此次迎接队伍,他也在其中,是跟随周帝一同从宫里出来的。
回望京的时候,赵子川有想过要不要找机会干掉赵子渊,可惜赵子渊一直身在军营,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队奇怪的老老少少。
赵子川很害怕赵子渊将他买凶杀人的事捅到周帝跟前,虽然赵子渊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是他仍旧怕他会孤注一掷地拖人下水。
周帝召人进太极殿,并和赵子渊单独谈了一会。
赵子川等在宫殿外头,整个人特别焦躁,生怕赵子渊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人从太极殿里出来了。
红墙宫门一拐,一直沉默跟在赵子渊后头的赵子川见角落无人,径直就抓住赵子渊的胳膊,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其实一开始他没想过这么没骨气地跪下,毕竟他可是有胆子雇凶杀人的人,再怎么也不会因为害怕赵子渊告状而给他跪下。
无奈腿当时好巧不巧地软了,然后就那么顺势跪了下去。
“六弟,五哥我对不起你。”
赵子渊笑,“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何必行这么重的礼。”
赵子川急忙问:“你在父皇面前说什么了?”
赵子渊对他这种敢做不敢当的态度嗤之以鼻:“五哥觉得我能说什么?”
赵子川一愣,半天说不出话来。
赵子渊回想起刚才太极殿里的谈话,周帝淡淡问了几句关于半路失踪的事后,只嘱咐了一句,“下次多加防范,身为皇子,你不该如此掉以轻心。”
讲真,要不是他常年僵着脸以至于面部肌肉不发达,这要换了别人,自己差点被砍死亲爹却只是轻描淡写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估计都能委屈地当场哭起来。
更何况,从真实年龄来看,他才只有十六岁。
十六岁,要他担起“兄弟要杀我父皇不管我”的事实,未免太残酷了点。
想那宁国太子,好歹也是二十六岁才被抛弃。
到他这里,这出戏是不是上演得太早了点?
但他始终没说什么,没有抗议没有任何反应,直到见了赵子川。
赵子渊盯着他,一字一字道:“你不就是想问刺杀的事吗?你放心,安贵妃和安尚书分别写了信给我,你要庆幸自己有一个好母亲和一个好舅舅。”
他往前一推,推开了赵子川,头也不回,径直离去。
何尝不委屈,何尝不心痛。
但他根本无可奈何。
一来他没有证据。
二来没有人打算为他讨这个公道。
以刚才太极殿父皇的态度来看,不管他知不知道赵子川派人刺杀的事,他应该都不想追究下去。追究下去,揪了人出来,难不成真的把人杀了么?
赵子渊想,哪怕是他在莫干山被人刺杀了,事后查出来是赵子川干的好事,父皇都很有可能不会杀他。
已经少了一个儿子,不能再少一个。
路上回府,一肚子怒火,到了石狮子前,一抬头望见王府大门口蹲着四个人,府里的首领太监和侍女们齐齐站在旁边。
一直在等赵子渊回府的沈念念惊喜地扑过去,钻进他怀里就笑:“圆圆,你终于回来了!”
赵子渊见着她笑,那种被人等待被人需要的感觉瞬间充满全身,刚才受的窝囊气缓缓消逝,他低下头问:“怎么还不进去,作甚在府门口待着?”
沈念念蹭蹭他,开口道:“第一次来圆圆的家,想和圆圆一起进门,所以必须在门口等着你回来。”
沈老爹拉着沈老娘和沈悠悠站起来,“头一回进屋,咱五个一个都不能少。”
赵子渊头一次觉得回王府是件如此令人高兴的事。
就好像饿的时候正好有一大堆美食递到跟前,这种恰到好处的满足,足以让人心神愉悦。
“放火盆。”他出声交待,首领太监忙地将早就备好的火盆搬出来。
燃烧的火盆,红亮的火星子,赵子渊牵着沈念念的手,一大一小嘿啾嘿啾跳过去,站在门槛这边,沈念念笑嘻嘻地看着沈老爹和沈老娘相互搀扶,中间架了个沈念念,三人抬腿一跨,跳到门槛内里。
跳完了火盆,和着一铜盆清水洗了手,这就算是顺利回府了。
晚饭都没吃,赵子渊带着护圆队参观王府。一小圈走下来,天已经乌黑,大家往东屋里去吃饭。
“圆圆,你住的地方好大啊,这么多个屋子你住得过来吗?”沈念念很天真地问他:“你是不是一天住一间,每天住不同的屋子?”
不等赵子渊开口,她又道:“这样也挺好的,以后我天天跟着你住不同的屋子。”
赵子渊给她舀了碗鲍鱼汤,“现在我们回府了,你会有自己的屋子,以后不用跟着我住了。”
沈念念皱眉:“为什么不能跟着你住?之前我们都睡一块的呀!”
她声音洪亮,整屋的奴仆都听见了。
众人纷纷低头,自觉地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万万没想到,王爷这一回回府,竟带回来个童养媳?
赵子渊咳了咳,摸摸她的头,“睡一起不方便。”
沈念念:“有什么不方便的!我又不会踢你,我这么瘦小,根本占不了多少地方!”
……嗯虽然占不了多少地方,但每次占地方都占得非常有技巧……
几乎每次都横跨在他身上t.t
根本睡不安稳。
沈念念不高兴,放下汤勺,嘴巴撅得高高的,“我不管,我就是跟圆圆一起住。”
赵子渊无奈地看向沈家爹娘。
沈家爹娘正在非常开心地吃着这一桌美味佳肴,根本没工夫听他们两个说什么。
赵子渊只得出声喊一句:“伯父,伯母……”
沈老爹抬头就是一句:“什么伯父伯母,喊干爹干娘!你小子就是不长记性!”
众奴仆噤声。
王爷不仅带了个童养媳回来,还带了认了对干爹干娘?(v_v)
那个,王府的天是不是要变一变了?
感觉这家子人好像很有当家人的气势哦?
赵子渊屏退屋内奴仆,压低声音喊了句,“干爹,干娘。”然后就将皇子不得随意认亲的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告知沈家爹娘,最后得出结论,“以后关起门来是干爹干娘,打开门来,就各是各家人。”
沈家爹娘表示桌上的燕窝八宝粥很好吃,他们忙着喝粥,赵子渊说什么都随意。
赵子渊松一口气,这要真让他天天搁外面喊干爹干娘,估计过不了多久街上就该出野史了。
转过脸,沈念念嘟嘟脸凑跟前,她鼓着腮帮子,一副“宝宝好生气宝宝要气炸了”的神情。
赵子渊叹气,“念念,你睡觉的时候,总是会把我踢下去……”
沈念念八字眉:“我没有!”
赵子渊:“你就有。”
僵持了半顿饭的时间,沈念念终于肯让步了,“那我要住离你最近的那间屋。”
赵子渊点头,“好好好。”
沈念念闷着一张脸地开始吃东西,张嘴道:“不高兴,啊——要喂。”
赵子渊连忙舀起一勺子肉往她嘴里塞。
沈念念:“明天想去街上玩!”
赵子渊:“陪陪陪,陪你去。”
沈念念:“可以买好看的东西吗?”
赵子渊:“买买买,我有钱。”
沈念念:“圆圆能天天陪我玩吗?”
赵子渊一时嘴快:“能能……咳……看情况。”
沈念念想了想,哼唧一声勾嘴唇邪魅狂拽酷说道:“圆圆要是不能陪我,我来陪圆圆就好了。”
赵子渊:“……嗯……”
夜晚吃完饭,大家开始参观各自的屋子。
在沈老娘的强烈要求下,沈悠悠单独住一间。
沈老娘是这样想的,既然下了山,就要好好培养女儿们的独立性,悠悠也不是全傻,好歹脑子有一部分是清明的,住进王府也不缺人照顾,正好让悠悠暂时熟悉一下没有家人贴身照顾的日子。
作为恩爱夫妻俩,沈老爹和沈老娘自然是要住一间屋的。虽然分了屋,但其实沈家爹娘的屋子和沈悠悠的屋子在同一个院子,而隔壁相邻院子里,住着的正是赵子渊和压根不想分屋睡的沈念念。
参观完寝屋,时间尚早,大家睡不着,齐齐到圆圆院子里歇凉。
望着天上一轮皓月,沈老爹第一个发出感慨:“这就是望京的夜晚呐。”
沈老娘忙着为沈悠悠驱赶虫蚊,拿流萤小扇扑了扑,道:“城里蚊子太多了。”
沈悠悠在梦里梦见彪妹追着她跑,吓得连梦话都嘟囔出来了:“……妈的智障……妈的智障……”
大家一愣,继而哈哈一笑。
沈悠悠没被笑声吵醒,依旧睡得倍儿香。
沈念念搬条矮凳挨着赵子渊坐,头一搁,正好靠在他膝盖上,目光正好对着院门那两樽小石狮,她打了个喷嚏,拿鼻子蹭蹭他的膝盖,笑道:“以后这就是我的家了。”她扭个脖子,调整视线,正好对着赵子渊的下巴,伸手去戳了戳,“圆圆的家,就是我的家,我的家,就是圆圆的家,这是我们大家的家。”
她绕来绕去的,念了好几遍,赵子渊听得笑起来,“是,圆圆的家,就是念念的家。”
回京后的第一个夜晚,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
平平淡淡,跟白开水一样。
说不出哪里特别,却是无可取代的心安。
——
第二天,朝廷封赏的圣旨下来了。
除却各类金银珠宝地契,周帝将望京城都尉左右的兵权给了赵子渊。
这一举动超乎赵子渊的预料。
历朝历代,没有几个皇子有皇帝亲授的兵权,望京都尉,相当于将整个望京城的命脉交到了赵子渊手里。一时间,朝廷议论纷纷,大家揣测圣心的同时,也为赵子渊捏一把汗。
有圣宠固然好,但六皇子毕竟年轻,恐怕担不起此等重任。
封赏圣旨下来的第二天,就有朝臣上奏,周帝直接一句“当得了督军,自然也能担负起区区一望京都尉。”
众人都是一脸懵逼。
谁也没有想到周帝会突然对冷落多年的皇子大加宠信,而且一出手就是皇城兵权。
大军打战在外,纵有兵权在手,打完战迟早是要交付的,但皇城兵权不一样,扛起一万兵,分分钟直接可破皇宫造反啊!
赵子川听到消息的时候,几乎气得都哭出来了。
就在昨儿个,他还以为周帝偏袒着他,不仅没有问责,而且还给了他赐了功。虽然是个虚名,但这已经足以说明父皇对他的宠爱。
赵子川甚至觉得自己说不定凭借着这份宠爱就能直接当上储君了。
刚高兴没多久,下一秒就被赵子渊封赏的事情给轰炸了。
炸得他整个人都心碎了。
“凭什么,父皇凭什么将都尉兵权交给老六,连大哥都没有的待遇,他老六凭什么有!”
赵子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屎的,旁边安贵妃全程冷漠脸看着他。
赵子川仰起脸,凑过去,“亏你还是我亲娘,这种时候一句话都不带安慰的。”
安贵妃摔了巾帕过去,“老六凭什么拿下都尉兵权,这个你比谁都清楚。你那样害他,他却依旧能够带领大军赢下战事,换你你早就瘫在臭水沟里腐烂了,哪里还做得了这等大事,亏你还好意思在我这里哭诉。”
赵子川擤鼻,委屈道:“是不是你跟父皇说什么了,父皇以前从来都不关心老六的,这次倒好,赏了他那么多东西不说,还给他皇城的兵权!”
安贵妃叹口气,眉头紧皱,“你出去,回你的王府面壁思过,三个月不许进宫来。”
赵子川赖着不肯走,“母妃!”
安贵妃撇开头,“来人,将端王爷请出去!”
赵子川哪里真敢让人来请,他丢脸的样子只他亲娘看见就好,赶紧擦干了眼泪,整理袍角,走出宫殿,又跟没事人一样,又恢复了那张鼻孔朝天的拽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