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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天伊一步步走来, 落地无声, 他斜乜着阵法中众人, 说道:“本来想要悄无声息解决了你们, 好跟宁城之间留存一点和气。”
“算了。”好似决定一间衣裳扔与不扔那般无所谓。
左天伊眼珠子轻飘飘移向顾浮游,脸上是得体的笑:“三小姐,你若是主动将掩耳铃交出来,咱们能免了许多不愉快去,你也是如花似玉, 正值青春年少, 落得个体破躯残, 未免凄凉。”
一人手握成拳, 双目赤红, 吼道:“三小姐是顾城主爱女,你若伤她,顾城主绝对不会放过你!”
左天伊挑着嘴角, 抬着下巴睨着众人:“你们都死了, 谁知道你们怎么死的……”
一句话未了, 倏忽一道人影冲了出来,嘶喊道:“左天伊,我杀了你!”
众人惊道:“阿蒙?!”
顾浮游失声叫道:“阿蒙不要!”
左天伊眼角余光掠到人影, 灵力放出。阿蒙冲到他身前一步远时,顿然感到如山压力,双腿一软,跪倒了。
左天伊本身天赋不低, 又有左家上好的资源,便是酒色之徒,好活过了两百多年,经年累月,也已辟谷初期了。
阿蒙是个未修仙的凡人,在他跟前毫无反抗之力。
顾浮游急道:“左天伊,掩耳铃给你!放了她!”
左天伊俯下身子,捏着阿蒙的下巴抬了起来,左右瞧了瞧,笑道:“晚了。”
他正打量着阿蒙的相貌,谁知变故陡生。本该被他灵力压的动弹不得的阿蒙忽然暴起。
阿蒙眼眶通红,脸上显出疯狂之色,双手握着一把匕首朝左天伊脖子上刺去。
两人离得太近,左天伊又完全料不到一介凡人能挣脱他的束缚,仓皇后躲,避开了致命伤。
阿蒙匕首顺势而上,一挑,将左天伊从脸颊直至眉峰处划了一道血痕出来。
阿蒙凡人之躯,不畏死与满腔怨愤化作如钢似铁的意志,来反抗辟谷期修士的威压,而这一击是她浑身的力量所化,刺出之后立即七窍流血,觉得浑身经脉断裂一般,跌扑在地,再难起身。
饶是如此,也叫众人震撼不已。
左天伊摸了一下刺痛的脸颊,看着一手的血,狠狠的瞪向脚前的阿蒙,恼羞成怒,骂道:“婊/子。”
抬脚往她腹部踹去。
“风来!”
平地突生一股疾风,风自下而上,眯的左天伊不自觉眨了眨眼,再睁眼时,看到一人正抱住阿蒙往回走。
左天伊冷声道:“顾浮游。”
他见顾浮游救走了阿蒙,极为不满,信手一挥,破了顾浮游符箓召来的术法,又一招手,狂风骤起,将顾浮游和阿蒙围住,他道:“这才叫——风来!”
风化无数利刃,四面八方袭来。
顾浮游抱住阿蒙,来不及找符箓,只能以自己的灵力张开防御阵法。阵法几乎一开便被风刃斩破,风刃比刀锋还利,只是擦上一些,立即皮开肉绽。
宁城的百姓道:“三小姐!”
顾浮游叫道:“不要过来,都到思世叔的阵法里去!”
即便是顾浮游不断展开阵法,身上仍旧被风刃割出许多伤口。
面对筑基期时,她尚能取巧,与其周旋,面对辟谷期时,她只有挨打的份,这是实力上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心生怯意,想将钟靡初召唤进来,可灵力才凝聚,咬了咬牙,又放弃了。
钟靡初在外抵抗两名金丹期,若是将她召唤进来,那两名金丹期修士势必追进来。钟靡初以一敌二本就不易,但好在心无旁骛,若是一进来,这里有她和一众宁城百姓,钟靡初顾忌一多,束手束脚,更加艰难。
将钟靡初召唤来虽能解一时之急,却会为后边带来不断的麻烦。
顾浮游情知久耗不是办法,展开的防御阵法再次被破后,她也不再费心凝结,而是空出手来翻找符箓。
终是在被风刃搅成肉沫前,取出一张木属性的符箓,大喝:“灵来!”
符箓飘荡在风中,灵光开处树藤扭动冲出,迅速生长形成一道树墙,撑破了围绕的狂风,挡在了左天伊和顾浮游之间。
风木相克,而这张符箓的威力之所以能与左天伊术法威力相当,是因为它是思渺炼制的。
修为越高,炼制符箓的威力越强,要练出来也越困难,思渺不精此道,没练过几张,顾浮游手上也只有这一张符箓。
没了狂风,顾浮游抱着阿蒙从空中跌了下来。
两人浑身是伤,宁城的百姓跑过来,将她二人连拖带抱的拉回阵法。
顾浮游一看阿蒙,心里咯噔一凉,先前在狂风里没感觉到,阿蒙浑身冰凉,已经没有气息了。
她伏在阿蒙身上听了听,也听不到心跳。
顾浮游有点发怔。阿蒙反抗左天朗时,承受了辟谷修为的威压,那时估计就已经脉破裂,以至于七窍流血,后来又落入那狂乱的风刃中。
顾浮游不知道她是在经受了左天伊的威压后就不行了,还是在风刃中自己没有护好她才……
有一人悲声道:“三小姐,阿蒙她……”
她在储物袋里一通乱翻,将有疗伤效果的丹药都取了出来,说道:“你们,你们喂她吃下去,没事的,没事的,我去找思渺,思渺能治好她。”
顾浮游才踏出防御阵法,左天伊已经破了树藤走过来。顾浮游想不到办法对付他,猛摇掩耳铃,说道:“你不能使使你的能耐吗!”
她先前使了好几次,掩耳铃都不听她的使唤。
左天伊道:“顾浮游,你看,要是一开始你将掩耳铃主动给我,就不会到这个地步了,闹成这样,谁都不愉快。”
顾浮游目光冰冷,咬牙切齿:“善恶有报,天理昭彰。左天伊,你们左家迟早会遭天谴的。”
“是吗?”
这次狂风不是铺天盖地,而是凝集在一处,像是一只大手。
顾浮游才结出防御阵法,立刻被拍散。她身子被那大手按压住,撞到殿柱上,吐出一口血来。
还未倒下,左天伊已经袭来,一手按住她脖颈,将她抵在殿柱上,笑问道:“天谴呢?怎么没瞧见?”
“唔。”
左天伊捏住顾浮游右手。她手上握着掩耳铃,被狠狠一捏,掌心伤口裂开,鲜血又溢了出来,沾在掩耳铃上。
叮铃铃一声轻响。
左天伊不觉瞪大双眼,因为方才还捏在手里的人儿竟就这么忽然消失在眼前,只留下殿柱上被撞裂的痕迹。
他茫然望着自己的手,捏了一捏,确认不是幻觉。
恍惚之间,顾浮游又出现在他跟前,啪的一声,一个耳光将他脸打的侧向一边。
这计耳光实实在在,不是幻境。左天伊脸上火辣辣的疼,这对他而言无疑是极大的羞辱,他顿时脸红脖子粗:“顾浮游!”
他意识到是掩耳铃作怪,先前没有想到,因为似掩耳铃这等法器,受了大乘期的雷劫,生出的灵识非同寻常,已不是一般人能驯服。他原以为顾浮游操纵不了它。
他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把灵剑,挥剑便斩。
碰到顾浮游时,确如搅乱了水中的月亮,荡开一层波纹后,并没有碰到实体,顾浮游的身形又消失了。
左天伊立即警觉,暗自思索,恐自己不敌掩耳铃的神威,欲唤燕支,突感身后尖锐的寒气。
他侧身躲过,背后还是被划了一道伤口。顾浮游持着一把黑色的剑胎,身边悬浮着掩耳铃,正冷冷的望着他。
顾浮游再冲过来时,身形又消失了,似乎与空气融为一体。
左天伊觉得顾浮游无处不在,那把阴森黑冷的剑胎让他觉得胆寒。这让他又羞又恼,释放出所有的灵力,形成了一道威压。
顾浮游双膝一软,踉跄一步。掩耳铃有施展幻境的神通,迷惑人的双眼,但并不是无所不能。掩耳铃不能帮顾浮游当下左天伊的攻击,那威压依旧能对她产生直接影响。
顾浮游这一步显出端倪,左天伊狞笑着,一剑刺出:“在这!”
长剑挑伤顾浮游肩膀,鲜血飞溅。左天伊又带起一缕劲风。吹在顾浮游手上尤似八尺大汉挥舞着马鞭全力打来。顾浮游手腕一疼,剑胎脱手而出。
左天伊长剑回带,竟要直接斩杀顾浮游,他双目赤红,喝道:“给我死!”
然而,一如先前,顾浮游身形扭曲着化为虚无。
左天伊攻势未尽,还没来得及收回剑,心里已咯噔一下,大感不妙,急叫:“燕支……”
顾浮游身形陡然出现在他背后,出手如电,锋刃刺透他的肉/体,从他后心直穿整个胸膛。
顾浮游冷声道:“该死的是你。”
左天伊难以置信缓缓垂头,看到穿过胸膛的是一把匕首,正是先前刺伤他面颊的那女人手中拿的。
顾浮游一把抽/出匕首,左天伊胸前顿如血涌,他跌在地上,口里含糊的叫:“燕,燕支,救,我……”
视线消失以前,看到的是顾浮游俯视着他的冷漠目光,以及她身边叮铃铃摇动的掩耳铃。
顾浮游站在左天伊身前直至他死,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察觉一股暴虐的灵力冲入殿中,顾浮游骇然回神,一把抓起剑胎,连滚带爬回到了思龚侯设立的防御阵法中。
“城主!”燕支一见殿中,看到的是躺在地上的左天伊。
他身形一晃便至左天伊跟前,见他已无气息。
他跪在地上,身子僵了片刻,骤然抬起头来,目光狠厉的看向阵法中众人,也不问是谁动的手,只狂声厉喝:“你们都得死!”
取刀一斩即来,使了全部的灵力,刀上灵光暴涨,这一刀可撼山岳。
顾浮游见是他进来就知道不好,待要使掩耳铃躲到别处去,燕支又不像左天伊那么好对付。元婴期的威压,那些百姓只要承受一点,立即暴体而亡。
只有躲在防御阵里,将灵石都取出来,希望能加固阵法,为这防御阵法提供灵力。又在阵法中将剑胎插在地上,将剑胎里的防御阵法展开了来,她心知自己这个防御阵法弱,但聊胜于无,多一层保障是一层保障。
那一刀落下,众人都面临着天塌的窒息感。
思龚侯设的阵法早已濒临破碎,即使有那么多灵石提供灵力,也在这刀下支撑不住片刻,瞬间破了。
顾浮游用剑胎展开的防御阵法露在刀威下。顾浮游心中灰败,心想怕是要成这刀下亡魂了。
然而这一刀下来,触碰到阵法时,剑胎爆出刺目的灵光,硬生生抵住了这一刀。
虽然最终顾浮游被余威震的倒地,连连咳血,那剑胎也歪倒在地上,但终究算是挡下了这一刀。这叫燕支惊愣不已,练气期修士的阵法怎可能抵住他的刀。
他目光似冷电,在顾浮游身上扫视一圈,最终落在剑胎上徐徐流下的血迹上。
他待要再来一刀,身后突来剑光,铺天的剑影绞织出一道剑网,将他笼罩在内。
他不得不回身迎击。便是这一刻耽搁,甘奉忠也赶了来,他额上还有血迹,闭着一只眼,气势却很足,拳出如急雨,将燕支逼退。
殿外另两名金丹期修士一身狼狈,走了进来,见到躺倒在地的左天伊,俱是大惊失色:“城主?!”
钟靡初持剑落在阵前,甘奉忠拦在燕支跟前,两人颇有一夫当关的架势。
燕支看了看两人,又瞥了一眼阵法中慢慢爬起身的顾浮游。
他眉头微压,稍顷,撤到左天伊身旁,拾起左天伊的灵剑,抱起左天伊尸身,冷冷说道:“今日之仇,他日虚灵宗定会讨回!”
他向另两人道:“走!”
三人直朝殿外撤走,与顾怀忧和思渺两人交手的人见了,也跟随而去。
众人要拦,有心无力。
顾怀忧和思渺进殿后,才知道是顾浮游杀了左天伊。
顾怀忧惊骇半日,说道:“你杀了左天伊,你怎么能……”
便是左天伊罪该万死,他们也只能将他绑缚了送至虚灵宗,让虚灵宗处置左天伊,给逍遥城一个交代。
虚灵宗与逍遥城间的平静只是表面的,打破平静,只需要一个由头。
虚灵宗渴望打破平静,顾浮游杀了左天伊,这就是一个很好的由头,虽不至于掀起滔天波浪,却也能给逍遥城找来足够的麻烦。
顾浮游垂着头没有说话,顾怀忧看她一身是伤,责备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
思渺给顾浮游看伤时,顾浮游推了推她,嗓子干涩,嘶哑的说道:“你去看看阿蒙。”
思渺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听她的话去看阿蒙了,一触脉息,怔了一下,眼睑微垂,良久,叹了一声:“她去见她爹娘了。”
殿里忽然有一种窒息般的寂静,最后不知是谁说:“也好,也好,团聚了也好。”
众人哀声附和,互相宽慰,随后,谁也不再多提。
思渺继续给其余受伤的人治疗。
顾浮游退到阴影之中,倚着殿柱滑坐在地,她握着双手,那一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不论她怎么狠狠的把捏住,那双手仍旧颤抖着。
直到她跟前一片阴影洒下,一人在她身前蹲下,一只纤细白净的手覆在她满是血污的手上。
顾浮游心想,啊,把她的手弄脏了。
可她不想将手撤开,没有力气撤开。
顾浮游喉中如堵,良久,哑着声说:“钟靡初,阿蒙死了,我没能救下她,我好没用。”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你护住了很多人。”
顾浮游本来不想哭的,钟靡初一说话,她便有些忍不住了。
她低声哽咽道:“我第一次杀人,好恶心。”
“我杀了左天伊,我又闯祸了。”
“不是你的错。”
顾浮游一眨眼,眼中的泪滴到钟靡初手上。钟靡初感受到它的滚烫。
“钟靡初,你能……”
抱抱我吗?
这话还没有说出口。钟靡初倾身过来,轻柔的搂住她战栗不止的身躯。
顾浮游像是漂泊在风雨上的孤舟顿时靠了岸,任由自己陷入这温软沁香的怀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