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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见着白雄起的行为,她本能地觉得事情已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白雄起骂她、打她, 甚至赶她,她不觉得痛, 不觉得委屈,她只觉得心急如焚,怨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不!我不走!”秀珠拼命扯着白雄起的手臂,哽咽着呼喊,“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告诉我啊!我们一起解决, 不管发生什么事, 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要死咱们也死在一块儿!”
这个时候秀珠可顾不了这么多了,即使理智上知道离开是最安全的法子,但感情上又如何抛得下?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要死, 也要一家人在一起。
大约是被秀珠的话触动了, 白雄起整个人顿了一下,扯着秀珠的手不自觉一松。趁着这个机会,秀珠脱出了白雄起的手,手背横擦,将面上眼泪擦去,红着眼问,“哥, 嫂子呢?童童呢?方才那些人是谁?家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秀珠的声音带着暗哑,声音很轻很缓,像是怕再引起白雄起剧烈的反应,她移动脚步,慢慢上前,轻轻抓住了白雄起的胳膊。
白雄起缓缓转过身来,面色仍是非常难看,但那双总是带着沉稳睿智的眼里,眸光沉沉,已恢复了平静。他细细地打量着秀珠,因着方才一番拉扯,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发丝乱了,有几丝甚至沾上了微湿的面颊,眼中还带着泪光,红通通的,右边的脸肿了起来,红色的指印清晰可见。她那么看着他,带着担忧心焦,带着小心翼翼。
这是他一年多未见的妹妹,她欢欢喜喜地归来,他却用这样的方式迎接她。白雄起的心不觉狠狠揪痛起来。父亲临去之前,他跪在父亲的床前发过誓,这一辈子都会照顾好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可如今,他却亲手打了她,让她伤了心。
都回到家里了,这会儿再想走,也不知还走不走得掉。白雄起心中苦涩,抬手安抚地拍了拍秀珠手背,正想开口回答秀珠的问题,却被一阵混乱的脚步声打断。
方才刚迎了秀珠进门的那个门房连滚带爬地冲过来,后面跟着两个秀珠并不认得的年轻丫鬟,惊慌失措地大喊。
“老爷、太太、大小姐,不好了!小少爷、小少爷他……”
未等门房一句话说完,那两名丫鬟已面色煞白、浑身颤抖地跪倒在地,也不说话,只“咚咚咚”地磕着头。
白雄起面色突变,厉声喝道,“小少爷怎么了?”
门房瑟缩了一下,闭着眼喊道,“小少爷被早上来的那些人抱走了!”
“你说什么!”白雄起一身煞气,望向两名不住磕头的丫鬟,目光阴沉如刀,“松香、竹香,小少爷不是让你们带着在屋内玩耍么?怎么会到前面来?”
“是……是大小姐!方才大小姐回来,小少爷吵着闹着要找大小姐……”
秀珠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她踉跄了两步,这才站稳,再抬起眼来已是泪流满面。
“谁告诉小少爷大小姐回来的事?”白雄起气得一脚一个,踹翻了那两个丫鬟,“不知死活的东西!太太让你们无论如何,都不能带了小少爷出来,你们为了在主子面前卖好,做出来的好事!来人!将这两个东西拉下去!”
“童童!我的孩子!”忽然一声悲呼传来,白太太白着脸,踉跄着从屋里冲出来,跌跌撞撞地向着外面冲去。
“嫂子!嫂子!你等等!”秀珠惊得什么都忘了,她不知道白太太是何时过来的,又听到了多少,但从白太太的反应看,明显知道了童童被掳走的消息。白太太的样子,看上去可不怎么好,她怎么能在童童出事后,再让白太太也出事。
她冲过去抱住白太太,“嫂子!你冷静一点!你这会儿出去,能做什么!”转向白雄起,“哥!你快来劝劝嫂子,我们要救回童童,总不能自己先乱起来!你是这个家、是嫂子和我的支柱,下面的事还要靠你!”
事实证明,即使情况再坏,白雄起也能稳住局面。方才对着秀珠,对着那两个丫鬟,白雄起似是已将他所有的火气发泄了出来,现在看他,除了脸色不好看外,再看不出什么不妥。
两个丫鬟被捂住嘴巴拉了下去,其他下人被禁了口,打发了下去,白雄起带着秀珠与白太太回到了客厅。在白雄起的安抚下,白太太的情绪已稳定了下来,精神却仍有些恍惚,两只眼睛肿得像核桃似的。仔细看她,秀珠发现白太太瘦了许多,面色带着病态的苍白,满身疲惫。
秀珠拉着白太太的手,挨着她坐在沙发上,抬眼看向白雄起,“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我带人去救童童,你跟你嫂子呆在家里。”白雄起很快做出了安排,沉声道,“这会儿街上人多,目标也大,我必须等到入夜再行动。下人那边先别露风声,免得出意外。”
秀珠心头一跳,“哥,你的意思是白公馆被人监视了,还是咱们家里有内奸?”
“十有八九两者都有。他们已蓄谋多时了,即便今日不动手,明天也会找机会,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童童不会有事。”这也是白雄起方才没有出去追赶的原因,不管表现得多么愤怒,他的心底仍存留着最后的清明,那时候追出去,绝对不可能有结果,反而会打草惊蛇,将双方逼到不得不提前分个你死我活的境地。
秀珠攥紧了白太太的手,“到底怎么回事?能告诉我么?”
白雄起沉吟了片刻,“这事儿还得从巴黎和谈会议说起。当时,巴黎合约里有三条是关于中国的,即将德国在山东胶州湾领土,以及那里的铁路、矿产、海底电缆等,统统归日本所有。因着国内的反对声音,中国代表并未参加最后一天的会议,拒绝在合约上签字。利益动人心,在那儿得不到的,自然有人来国内想办法,这一切,不过是一份条约而起,我一直不同意在条约上署名。”
秀珠听了,倒是有些明白了,巴黎和会引发的“五|四”运动,她也算是见证者。金栓便是趁着这个机会,得以顺利登上国务总理的位子。事情一件一件串连起来,秀珠心底有了些猜测,也有些疑惑,“金老爷子呢?他答应了么?其他人呢?还有——总统的意见呢?”
“金老爷子?他也是泥菩萨过江。”白雄起嘲讽地一勾唇角,“其他人,一群国之蛀虫,言之无用,我只要他们不来落井下石,行那卖国之事,便感激不尽了。”
历来国人们的劣根性,秀珠是很了解的,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争权斗利,引来狼引来虎也在所不惜。要是没有其他人的默认纵容,那些个日本人能这么大刺刺地进出白公馆,无所不用其极地威逼么?这段日子以来,白雄起在承受来自外部压力的同时,怕是更多的还是受到来自国内的孤立逼迫。
“他们给的最后期限还有三日,我本来以为还有些时间,却不想竟生了意外……”白雄起似是还有未尽的话要说,到了后来,化作一声叹息,闭上眼不再说话。
秀珠心里七上八下,想到方才门房来报童童被掳走之事,想到两个丫鬟口中童童出来的原因,想到那个领头的日本人临走时看她的眼神,不禁又是自责又是悲痛,渐渐地竟是下了一个让她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决定。她张了张口,几次欲言又止,瞧着对面白雄起闭着眼睛,一脸疲倦的样子,不得不闭了口,决定到了晚上再说。
客厅里一时静下来,许久没有人说话。白太太一直安静地坐在秀珠身侧,任由她拉着她的手,表情漠然,眼神呆滞,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灵气。秀珠一阵心痛,将白太太抱在怀里,伸手轻拍着她的背,企图以此安慰白太太。
不一会儿,有秀珠不认得的丫鬟进来询问是否摆饭,几人又哪里有胃口,挥手将她打发了出去。也是在这时候,秀珠发现偌大的白公馆里,上上下下似乎都换了人,除了刚进来时的门房,到了此刻,白公馆里的听差丫鬟、婆子小厮,她居然还未见着熟面孔。
不过,这会儿秀珠可没空管这些事,她的心思全在童童身上,全在白家日后的出路上。这事儿过后,不管结局如何,这北京城是绝对呆不下去了,也不知白雄起有什么安排。
不知怎么的,秀珠忽而想起林墨言来,她莫名地觉得若是他在,必是能轻松地将事情解决,她也不晓得从哪里来的自信,反正就是这么觉得。忽而又觉得自己奇怪,都这个时候了,怎么想起他来,这会儿他估摸着还在美国忙着矿区的事呢,怎么都没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时间在秀珠的胡思乱想中过去,不知不觉,天色竟渐渐暗了下来。又有丫鬟来请示是否摆饭,这一回白雄起应了准话,一道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端了上来,干净的碗筷摆了上来。
净了手后,秀珠扶着白太太坐在桌子边,盛了一碗汤放在白太太面前,将汤匙放到白太太手里,“嫂子,先喝碗汤吧。”
白太太看了秀珠一眼,没有说话,却放下了手中的汤匙,那眼神看得秀珠一阵心酸。白太太的模样,实在不像是单单因着童童的事儿,不过秀珠知道此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叹了口气坐在了白太太身侧。
一天未有进食,只早上还未下客轮时吃过一些糕点,对着这一桌子菜,秀珠却兴不起半点食欲。食不知味地胡乱挑了几筷子菜吃了,再哄着白太太喝了一碗汤、几筷子菜,见着白雄起已放下筷子,便让人将碗碟撤了下去。
“哥。”秀珠叫住欲起身离席的白雄起,“晚上我想与你一块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