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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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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敲打了夏雨秋雁, 秀珠与白太太并未真的打发两人出去。事实上,这种下人之间互通消息的事儿在哪里都有, 光靠禁止并不能收到多大的效果。夏雨与秋雁年纪都还不太大,再加上卖身契攥在白太太手里, 敲打一番,让她们明白自己的身份,明白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也便不怕她们能闹出事。

    离着普林斯顿大学的入学考试没有几天了,要是不出意外,过完这个夏天, 秀珠便会出国, 夏雨秋雁两人自是不能跟去,到时候要怎么处置,是降级留用,还是留在白太太身边, 还不都是秀珠与白太太说了算。

    过了两日, 想是再也瞒不住了,柳家大少爷与一个丫头私奔的消息终是爆了出来。不知柳金林三家之间有了什么协议,或是金家在其中出了最大的力,总之,所有的矛头都对准了柳林两家,其中柳家更是首当其冲。

    林家在宣布了林佳妮与刘春江婚事取消之后,渐渐地淡出了众人的视线。柳次长因此称了病, 不再出现在公众面前,柳家大门紧闭,彻底消失在北京城的交际圈里。反倒是出了当事人的金家,任尔东西南北风,他自岿然不动,竟是完全没有受到多少影响。

    北京城永远不缺新闻,在刘春江与小怜抛却所有,登上去往日本的渡船时,白太太当日与秀珠所讲的事成了真。

    金栓成功复出了。

    事到如今,尽管发生的事儿还有些熟悉,但相比起秀珠记忆中的电视剧情,已有了许多的不同。不说随着时间的推移,秀珠对前世的印象愈发模糊,她早已不再通过所谓的剧情来揣度一切。

    金栓隐退时,得到最大好处的人是白雄起,按理,金栓复出所受到影响最大的也该是他。只让秀珠看不透的是,白雄起像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一般,该忙碌时还是忙碌,一切像是回到了原点。金栓挑头,白雄起是最得力最不可或缺的左右手。

    但是,事实真是如此么?

    秀珠不知道。她如今最大的精力,都放在了考试上。

    等待考试结果的日子,忽然间清闲了下来,自然有时间与宋语彤相聚,有时间陪白太太应酬、陪童童玩耍,偶尔等白雄起有空时,还能从他口中得知最新的局势。

    金栓复出的第一件事,便是一改当初和柔的姿态,换上了雷厉风行的强势手段。首先受到波及的是金润之,她所有的行动都被限制,让金栓禁足在家,不许她再跟那些个“进步学生”来往。金润之的男友李浩然,更是成了金栓的头号防范对象,再不许两人像原先那样的亲近。

    警务厅的警队派了出去,一队队荷枪实弹的警员在北京城大街小巷巡视探查,将□□的学生队伍冲散,凡是领头的、反抗的,统统捉了起来,关进了拘留所。一时间,整个北京城不见了学生□□,却也多了些萧条的味道。

    当然,外面的那些交锋冲突是影响不到白公馆里面的。隐约知道金栓要有大动作的秀珠,与白太太两人带着童童,越发低调起来,许多的邀约与聚会能推则推,不能推的也混在人群中,不去做那出头的高调之人。

    这一日上午,白太太在大厅里安排事务,秀珠带着童童拍着手掌、唱着儿歌,将他逗得开怀大笑,忽有下人来报,说是小姐的老师来了。

    秀珠一时之间还未反应过来,直觉地以为是考试成绩有了结果,贝满女中的老师来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离成绩出来还有好几天呢,贝满女中即使真有老师来家访,也不可能选在这个时候。

    满心疑惑之下,秀珠吩咐将人迎入花厅,跟白太太交代了一声,安置好童童,让丫环照看着,自去花厅里见客。

    那等候在花厅的客人见着秀珠进去,已忙不迭地站了起来,向着秀珠迎去,似是想说些什么,又有什么难言之隐,张了张口,到底没有说出什么来。

    秀珠瞧着眼前的人,有那么一瞬间的愣怔。天蓝色洗得略有些发白的及膝旗袍,半新不旧的黑色布鞋,脑后挽着妇人的半圆髻,只簪了一支式样简单的银簪,没有留刘海,整个额头露了出来。她的肤色并不很白,反而带着一种粗粝的暗黄,眼中微有红丝,浑身上下散发着疲累不安的气息。

    这个现在看上去三十多岁的憔悴妇人,可不就是当年帮她补过课,当过她一段家庭教师的欧阳倩么?比起那时候,她老得多了。

    “原来是欧阳老师,刚我还在想,是哪位老师登门了,想不到竟是您。”秀珠上前两步,笑着握住了欧阳倩的手,扶着她在原来的位子坐了。对于欧阳倩,秀珠心底是有好感的,在不触及某些底线的情况下,抛却她的身份,秀珠愿意拿她当成老师尊重。

    捧着白瓷茶杯放到欧阳倩面前,吩咐丫鬟拿了时鲜的点心来,秀珠这才笑看向欧阳倩,“欧阳老师可是稀客,平日里便是想盼着您来,您都不来,这回来了,可要好好陪我说说话。一眨眼,我已有五六年没见着老师了,老师这些日子可还好?”

    也许是秀珠的态度安抚了她,欧阳倩此时已有些静下心来,并不似刚刚的惶急不安。她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决心般,双眸紧紧盯着秀珠,不错过秀珠任何的一丝表情变化,“秀珠,这一趟我本不该来,但若不来,我……我又实在无路可走,只希望……只希望你能帮我这一次。”

    秀珠心里一紧,对上欧阳倩包含了太多情绪的眼,她无法直接说出拒绝的话。秀珠很清楚,欧阳倩是一个极其高傲、内心异常倔强的人,要让她说出求人帮忙的话,必是已走投无路,到了绝望的境地。想当年,因着她与秀珠的一分师生情,过年过节白太太都会打发人给她送去节礼,却让她态度强硬地退了回来。

    秀珠的补课结束之后,欧阳倩便再没有来过白公馆,便是秀珠提起想去看她,她都言语坚定地拒绝了。慢慢的,白太太将她排除在了送礼的名单之外,秀珠除了心里偶尔想起,也不曾再见过她。所以说起来,欧阳倩除了做过秀珠两个月的补课教师,还真没有其他交情了。

    “欧阳老师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么?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老师尽管说。”话是这么说,但秀珠心里已认定了,能让欧阳倩如此失态、如此作为的事儿,定是与那欧阳于坚有关。

    欧阳于坚的情况,说起来秀珠还真略知一二。当年那一场学生运动,林平与欧阳于坚都进了警察厅,林平因着林司同的关系安然脱身,顺便帮了欧阳于坚一把。之后林平去了上海,欧阳于坚却未同去,仍是滞留北京城,做着领导学生运动的工作。

    很显然,林平与欧阳于坚,最终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这一回金栓打压学生运动,欧阳于坚怕是受了牵连吧。就算记忆模糊,但刚见着欧阳倩的时候,秀珠已知晓欧阳倩与欧阳于坚的身份,此时自是没有忘记欧阳于坚是金栓私生子的事。现在金栓刚刚复出,正是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时刻,先前代替了金栓行事的白雄起,毫无疑问处在极其尴尬敏感的境地,这时候实不宜与金栓起任何龌龊,哪怕是一点点的苗头都不行。

    金栓要抓的、要打压的人,白雄起除了赞成支持之外,怎么可以做出其他动作?

    无数念头转过,秀珠心里已有了决定,只等着欧阳倩往下说。

    在秀珠的注视下,欧阳倩的眼神有些微闪,“这个北京城里,我能找的人,也许只有秀珠你了。我记得当时与你说过,我还有一个儿子叫欧阳于坚,前几日警察厅里满大街抓人,其中也有他。”

    说到这里,欧阳倩不再往下说。她知道秀珠是聪慧的,话说到这里,已是够了。

    欧阳倩说得干脆,秀珠竟也未曾犹豫,答得爽快,“老师的意思我知道了。这么看来,老师该寻的人该是哥哥才对,只哥哥如今并不在家。”顿了顿,又续道,“欧阳老师,若是放了以前,让哥哥去警察厅传个话,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如今——您知道,真正做主的是金总理,我哥哥,他只是听命行事,并不敢违背金总理的意思。依我看,您这事儿还得从金总理那里入手。”

    一边说着,秀珠一边仔细打量着欧阳倩的神色,说到金栓的时候,果然见她面色一白,神情有些恍惚。轻轻一笑,秀珠在她开口之前接着道,“欧阳老师不用担心,我哥哥在金总理那里还算说得上话。不如这样,您今日先不忙回去,便在我家用饭,等我哥哥回来,您将事情说给他听,看他是个什么想法。如果他肯带您去见金总理,有他帮着说话,金总理定不会为难老师您的。”

    他们自家人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家去解决。对于将欧阳倩引去见金栓的事,秀珠一点儿都不觉得内疚,金家的纠葛,没的让他们白家来忙活,这算个什么事?

    秀珠从来不是圣母,尤其是牵扯到白雄起,更由不得她不小心谨慎。若是换了她自己,说不定看在欧阳倩曾经帮她补了两个月课的份上,即使要冒些风险,赔些利益,她也帮了。但是要白雄起牺牲利益,还是算了吧!

    再者说了,印象中欧阳倩与欧阳于坚都未有危险。她不知道白雄起是否会带欧阳倩去见金栓,所以并不敢将话说满,反正全看白雄起怎么做了。

    当然,欧阳倩母子与金栓的关系,秀珠会以欧阳倩无意露了口风为借口,提前告诉白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