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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是我做得不对。”任勤勤满脸诚恳,正对着惠姨道歉。
“我不应该把小朋友绊倒,也不应该一时冲动,和蒋女士还有沈小姐吵架的。”
“不不不。”惠姨忙道,“你都是不得已,怎么是错呢?家里孩子不懂事,大闹了一场。你是宜园的客人,我们还对你很愧疚呢。”
任勤勤发觉惠姨对自己的热情明显比过去真切了好几分。难道是她大战了沈家母女,立下了汗马功劳?
既然得了便宜,她就继续卖乖:“我没有作客的礼节,给主人家添麻烦了。小沈先生没有生我的气吧?”
“不用担心。”惠姨笑,“小沈先生从来不会把这种事放心上。他现在压力大,心情不好,你也别介意。”
任勤勤立刻说:“惠姨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出去乱说的。”
小女孩这么聪明识趣,惠姨非常满意。
她是沈家老人,沈铎是她一手带大的。倒是沈媛,早早就被蒋宜带去了美国,和沈老先生都不亲。
像惠姨这样的老人,在沈家地位超然。沈铎可以对别人发疯,对着她也都客客气气的。将来退休后,沈家也是要给惠姨养老送终的。
一边是前女主人,和一个同自己不亲的大小姐;一边是视若己出,又和自己亲近的沈家继承人。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沈媛被蒋宜养得娇纵刁蛮,嫁人生子了也没怎么收敛,每次回宜园,对工作人员都不大客气。
她那儿子简直是魔星投胎,翻江倒海没有一刻消停,昨天还摔了沈老先生一对均窑瓶子。百来万的瓶子换来咣当一声脆响。
宜园上下烦不胜烦,又碍着对方是东家,不得不忍。
后来任勤勤联手沈铎教训了这个小魔星,人人心里都直呼痛快,看任勤勤只觉得她怎么那么活泼聪明又可爱。
任勤勤又说:“我已经和我妈商量好了,往后周末我住校,就不回来了。”
“别呀。”惠姨忙道,“你这孩子,也小心过头了。那两位不住宜园里的。你只管回来住,也能多陪陪你妈妈。”
任勤勤口头答应着,心想我才不要咧。
她和宜园估计八字不和,每次和沈家人碰上,都会触发血光之灾。连着闯祸惹事,沈家迟早要烦她。任勤勤最是要面子,与其被人嫌弃,还不如自己尽量避远一点。
送走了惠姨,王英走过来握住了女儿的手,好一阵没松开。
王英绝不是个逆来顺受的人。当年被前夫打得挨不住的时候,她也能抄根铁钳把任康敲得满头包。任勤勤这泼悍的性子,有一半都来自她的血。
可她现在确实是被沈家的屋檐压着,还没到抬头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已会动了,为了他,王英不得不忍气吞声。
好在有女儿。
任勤勤是沈家编外人士,又是个孩子。孩子犯错好找借口。任勤勤肯为亲妈出头,王英也才终于可以出一口恶气。
“妈没用,连累你了。”王英叹道。
“没事。”任勤勤笑,“我只是被骂了几句,那龟孙子却是被他亲舅舅剃了头。怎么都是我赢了。”
“别胡说。”王英又好气又好笑,“那孩子是龟孙子,沈老又是什么?”
任勤勤吐舌头。
王英的呼叫机响了起来。沈老先生那边又在唤她。
“去吧。”任勤勤说。
王英抱歉一笑,朝外走。
“妈。”任勤勤忽而问,“你后悔吗?”
王英望着女儿青春秀丽的面孔,笑着摇了摇头。
任勤勤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美滋滋地睡了一宿后,任勤勤拖着拉杆箱,返回了杏外,开始了她新一周的补课生涯。
或许是昨日首战告捷产生的多巴胺到现在都还没代谢完,任勤勤心情非常好。
新的学校,新的前途,一切皆有可能。
今天早上还有黄老邪的课,她还能见到徐明廷呢。
半路遇到冯燕妮。冯燕妮今天没有穿萝装,而是换了一身汉服。粉白的纱裙上锈着荷花莲叶小蜻蜓,头发也扎得有模有样的,真是一个飘飘然的小仙女。
两个女孩拉拉扯扯、有说有笑地走进寝室楼,就见一群女生在305寝室门外探头探脑。
“怎么啦?”冯燕妮拨开人群,“都看啥来着?有男神在里面吗?”
宿舍里并没有男神,却有一位双目通红的赵书雅。
赵书雅猛地转过头,一眼望见了任勤勤,随即将冯燕妮一推,直扑了过去。
“你来得正好!”赵书雅拽住了任勤勤的领子,高声怒喝,“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你说我偷了你的那支蒂凡尼银笔,你有什么证据?”
任勤勤的眼珠子险些瞪脱眶。
“这是怎么回事?”冯燕妮一头雾水。
赵书雅平日吐气如兰,微微沙哑的嗓音说不出地柔软动人。可今日发起飙来,嗓门的嘹亮程度竟不比任勤勤撒泼的时候差。
“任勤勤,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拿了你的笔了?有你这么含血喷人的吗?是,我家没你家有钱,我家请不起司机开不起大奔。可我从来不装逼!我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我行得正坐得直。你当你家是全校最有钱的?我就算要偷,犯的着对你这窝边草下手吗?”
任勤勤的镇定再度发挥了作用。她不怒不急,安静地等赵书雅骂完一个段落,才开了口。
“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你偷了我的笔。我不知道谁指控了你,反正话肯定不是从我这里传出去的。”
赵书雅一愣,扭头指着孙思恬:“她说你认为我偷了你的笔!”
孙思恬急得一脸都是汗,慌忙摇头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随口问问……”
“思恬估计也是误会了。”任勤勤语气平和,嗓音倒不小,半个走廊都能听到她的话,“我的笔确实不见了,但是我没怀疑过任何人。我一向丢三落四的,没准是我自己落外面了。这事我和思恬说过一声,并没有当回事。”
赵书雅一脸狐疑,倒是终于松开了任勤勤。
“哎呀,是个误会!虚惊一场!”张蔚急忙出来打圆场。
“就是!”冯燕妮笑道,“都弄清楚啦,笔是自己弄丢的,和别人无关。都散了吧,散啦,散啦!”
赵书雅的恼羞一时半刻退不下去,干脆将错就错,冷哼了一声,拽着书包走了。
孙思恬涨红着脸朝任勤勤道歉:“我也没想到她脾气这么爆。我刚才和她闲聊,就说到你的笔不见了。她上周不是宿舍值日生吗?我就顺口问了一句她有没有看到。哪里想到她一下就跳到你冤枉她偷笔上头去了。”
任勤勤心里有点怪孙思恬多管闲事,但是口头笑道:“误会解开了就过去了。我回头会和书雅谈谈的。大家一个寝室的,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
“就是。”张蔚把看热闹的人赶完了,“书雅就是有点太敏感了,经常觉得别人看不起她。其实大伙儿根本就没那么多想法。哎呀不说这个了,就快上早自习了,新课表都拿到了吗?”
杏外传统,每周一考,根据进度重新排班。
新的课程表刚发到任勤勤的邮箱里,她还没来得及看。
“我没啥变化。”冯燕妮很失望,“唉,还是不能和小廷廷同班……”
任勤勤笑着,点开了自己的邮箱,脸僵住了。
课表上写着上周的考试成绩,下面是新班级建议。任勤勤原本上的是语文和数学a班,其他几科是b。而这一周,数学标着一个大大的“b”,物理甚至排去了c班。
任勤勤觉得有人掀起了她的后领,将一盆冰水倒了进去,从后脑凉到了脚跟。
这一刻,盛夏的暑气、球场上的欢呼、徐明廷清俊的侧脸,都离她远去。只有几个醒目的黑色b和c越来越近,针一样扎进了她的眼睛里。
少女情怀酿成的酒,终于发过了头,回味过来满口苦涩。
直到坐在新班里的时候,任勤勤还有些愣愣的,没回过神来。
同学们安慰她的话还在耳边:“没事的。这周加把劲儿,下周再考上去就是。”
“就是。你刚转过来,有个适应期罢了。”
“你语文还在a嘛,还有机会见到徐明廷呢。”
徐明廷!
任勤勤深吸了一口气。
不,不。不是他的错。
他都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呢,他有什么错?
暗恋男神一时爽,成绩下跌悔断肠。徐明廷是你求学途中的一道门槛,你现在就一头磕死在他跟前了。
任勤勤坐在教室里,浑身嗖嗖地冒着凉气,甚至没听老师讲课。
任勤勤是个打小就有主见的人。没办法,妈走了,爹也只有初中文化,她身边没啥靠谱的大人,凡事只有靠自己摸索。
穷人家想改变命运,别无他法,唯有苦读。
幸好任勤勤脑子好使,过目不忘,一点就通。不好的是,任康实在没法给女儿提供什么好条件。
补习班是上不了的,任勤勤一直都厚着脸皮找同学借各种课外资料和题库。后来碰到一位赏识任勤勤的老师,培养着她去参加竞赛,任勤勤才有机会进了d市三中。
回顾前面走过的求学路,简直步步血泪。任勤勤都很惊讶自己是怎么坚持过来的。
更不可思议的是,她跟着亲妈才过了半个月的好日子,就堕落成这样了!
上课听得心不在焉,卷子做得潦潦草草,单词公式背得七零八落。唯独偷窥徐明廷最积极。
人家徐明廷任尔雨打风吹,依旧稳坐全a。难怪人家是男神,而你是草芥。
任勤勤的冷气发散完了,又哗啦啦地出了一身热汗,才最终定了神。
行!有错就改,迷途知返,接下来再也不能懈怠了。
任勤勤暗自咬牙:她非得靠自己的力量读出来,混出个人样!
痛定思痛后,任勤勤一头扎进了学海里。
这时候倒显出不和徐明廷在一个班的好来:没人分她的心了。
任勤勤一连几日都心无旁骛,顶多在食堂里远远地望一眼徐明廷的背影解个馋。
她现在看徐明廷,就和纣王瞧着苏妲己,或者李隆基瞅着杨玉环一个心情。
心肝儿我的宝贝,我知道你无辜,我也心疼,可我不得不舍了你呀!
连冯燕妮也察觉出任勤勤在拼命,不怎么敢打搅她了。
“你们俩都该收心了。”张蔚数落冯燕妮,“这天下男人还没死绝呢,为了个徐明廷影响学习,值得吗?我看你就该跟着勤勤一道闭关修炼。”
寝室里的气氛却是不如过去好了。
赵书雅受男生欢迎,在女生中人缘就不怎么好。这次闹了个乌龙,大多数人都在看她笑话。
“书雅她家庭条件不怎么好,所以自尊心很强。”孙思恬感叹,“她爸爸是个司机,她妈以前是给人做保洁的。她能来上杏外,是她爸的老板照顾的。”
任勤勤心想,父母双全,都有稳定收入,怎么看都比我过去好。轮不到我同情她。
赵书雅同任勤勤还有孙思恬是彻底闹翻了,平日里从不同她们俩说话。张蔚劝了两次,见赵书雅给了台阶不肯下,也觉得她不识趣,不再搭理她。
任勤勤全神贯注地扑在学业上,刷题都忙不过来,完全没在意过赵书雅的脸色。
如此忙碌了一周,新的成绩下来了。任勤勤的物理终于升回了b,可数学依旧没有挤回a班。
b班的数学老师挺喜欢任勤勤的,安慰道:“你才转学过来,还不适应杏外的教学方式,一时跟不上,不表示你没学好。你多刷刷内部题库吧。年轻人,要稳住,不要太急功近利。”
于是任勤勤搜集了成堆的题库,开始一本本刷。
你起步晚,又想和别人平起平坐,当然得比别人更加努力才行。
晚归是做不到的,学校宿舍管得很严,十点半关门熄灯,谁都不准进出。可早起却不难。
时间已进入三伏天,早上六点天就亮透了。任勤勤掐着点醒来,去操场上遛弯儿,兼背背单词什么的。
清晨的校园,太阳还未高升,但热度已开始弥漫。
任勤勤坐在体育馆看台的背阴处,望着天空中还未来得及谢幕的星子,背着单词。
跑道上,有学生在晨跑,挥汗如雨。
天地间只有鸟鸣声回响不绝。
那个时候,任勤勤总有种感觉,这个夏天会非常漫长。
这一日有雨,任勤勤还是一早出了门,在跑道边的屋檐下找了处地方,坐着写数学卷子。
正在解一道大题的时候,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走了过来。
任勤勤抬眼一看,无语了。
老天爷,我明明已经吸取了教训,躲得够远的了,你怎么又把徐明廷送到我跟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