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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羽雪身体抱恙, 折兰勾玉的婚期自然延迟。而向晚的良婿人选,因为城主大人的慎重, 也一拖再拖。
很快便是秋末初冬。
有别于上一次折兰勾玉请媒的“突然死亡法”,这一次玉陵城的媒婆翘首等了几个月, 却一直没等到结果,不免又有些蠢蠢欲动。多方打探、上门求见,一方面盼着折兰公子这位女学生花落谁家尽早见分晓,另一方面欲借准城主夫人身体两年不见好转的机会,挖墙角推人选,好让城主大人早日成婚。无奈这一切,都被折兰府那道金钉狮环大朱门统统挡在了府外。
这日折兰勾玉亲上学堂有事找潘先生。玉陵学堂历时六年, 学生与规模早非当初, 如今不仅声名在外,而且颇有实效。
与潘先生谈完正事,折兰勾玉到处走走,顺便看看学堂, 再顺便看看向晚在学堂都做了些什么。不料没走几步, 便在学堂一隅看到了向晚与小彦。
时两人对坐下棋,也没发现有人走近,只关注着眼前的棋局。小彦一袭青衫,向晚一身杏红衣裙,两人俱是十五。只是十五岁的小彦,已初具清雅风范;而十五岁的向晚,已能让男子驻足欣赏、女子心生妒忌、师父望之失神了。
这一幕看起来融融, 折兰勾玉心里一些不清不楚的怪异滋味浮现。
“你为何一直不跟我比琴?”几年前的事,向晚还惦记着。
小彦面无表情,专注下棋。
“哎,我答应过你会让着你的,你又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向晚纯粹属于闲来无聊,拿小彦调侃。两人还是没发现不远处多了两个人。
小彦执子的手一顿,半晌撇了撇嘴,看似平静道:“家师说你学的是箜篌,放眼风神国,会这个的屈指可数,我又拿什么可与你比的?”
“呃……”向晚同情的看向小彦,潘先生这不是让他不战而降嘛,真是太不厚道了,“我们可以比筝啊。”
小彦还是一脸的面无表情,反反复复转着手中的棋子,不吭声。
“咳咳……”折兰勾玉作势出声,两人转过头,这才看到一旁的折兰勾玉与潘先生。
“大人,师父……”小彦率先起身行礼。
向晚打量了一下棋局,方跟着起身,笑道:“每回该是我输的时候,先生都适时出现,我这不败的记录,委实有先生的一大功劳。”
说得历来清雅的潘先生也有些不好意思。
这么些年来,潘先生早已接受向晚。从她九岁参加玉陵学堂的首次春试,除去失踪那三年,她陆陆续续也有到学堂来听讲。除了他与小彦,她甚少与人说话,也不管别人背后议论她什么,平静而沉默,淡定而从容。最重要的是,她实在是一个有天分的学生,她的天分不仅表现在某一方面,而是琴棋书画各个方面。
“小彦这是谦让,以后可不许这样净缠着他陪你下棋比艺了。”从容淡定,折兰勾玉觉得他说这话一点私心也没有。
向晚抬头看折兰勾玉,盈盈笑:“小彦肯将我当作对手,说明我没有给师父丢脸呢。”
折兰勾玉看着向晚晶亮的半月明眸,看着她脸上娇娇柔柔的笑,不免有些心神荡漾。一别三年,回来之后她身上的女人味显山露水。偶尔的眉眼盈盈,情动时的娇羞醉态,平时的沉静脱俗,总在不经意间让他怦然心动。想起初遇她时,那张有些脏脏的脸,那身破破旧旧的衣服,沉默而倔强,脱胎换骨,亦不过如此。
翌日下午,向晚甚知折兰勾玉心意,没有去学堂。
折兰勾玉书房前的小花园里,向晚弹奏箜篌,折兰勾玉在一旁看书,初冬暖阳,将人的心都能照化成水般温柔。
“表哥……表哥……”
熟悉的大嗓门打破冬日午后小花园暖融的气氛,来人正是乐正礼。也只有在折兰勾玉与向晚跟前,他才如此。
乐正礼风风火火的出现在两人面前,一头的汗,看到向晚,微微一怔。尔后三人相视一笑。
自从受封之后,他来玉陵的时间大大减少。上一次还是春天,来匆匆去匆匆,不过是因为向晚平安回来,便急急的赶来了。而这一次,似乎也赶得匆忙。
“你有事与师父商量吧。”向晚笑,看出他刚才的那一怔,起身道,“我先去命人替你准备,你与师父谈完事,洗漱休息一下,我们晚饭去三佰楼吧。”
乐正礼嘿嘿一笑,脸蓦地泛红,点了点头,向晚便先告退了。
乐正礼此次过来确实有事,但折兰勾玉没想到的是,乐正礼这么急匆匆满头大汗赶来玉陵是为了向晚的婚事。
从京城回到封地,忙忙碌碌,直到上个月才陆陆续续听到向晚择婿的传闻。乐正礼失措之后的第一反应便是打听虚实,得到确定的消息,想了一天两夜,便马不停蹄的赶来了。
他这一次来,是亲来提亲。既然向晚到了适嫁年龄,开始物色合适人选,那么他又为何不争取一下?他喜欢向晚,一直一直的喜欢,最初觉得是一种亲人的亲切,后来才慢慢发现里面又何尝没有男女感情!相遇的时候,她还小,他却不小了,之后的相处,正是年少初情,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爱上了向晚。
他自忖比不上折兰勾玉,可是表哥与向晚毕竟是师徒,再则如今向晚确实请媒招亲,他不认为这世界上还能有另外一个人能比他对向晚好,比他更将向晚放在心上,比他更喜欢向晚。
“礼的意思是?”折兰勾玉心里小惊了下,没想到向晚亲事一拖,拖来了乐正礼。他看得出表弟对向晚懵懂朦胧的感情,但毕竟之后两人相处时间甚少,更没想到乐正礼会这么正经严肃的第一时间赶来提亲。
乐正礼跟任何人都不一样,他不可能将他也像其他人一样随随便便打发。
“我……我想娶小晚。”毕竟年轻几岁,在折兰勾玉面前又显得特别生涩,说这话的时候,乐正礼的脸都不争气的红了。
“你明年二十,就该大婚了,你想将小晚放在什么位置?”
“我只想娶她一个,照顾她一生一世。”当初向晚摔马,他便也是这样想的。无关向晚有没有毁容,不止是内疚与责任,而是那一刻他真的这样想。
折兰勾玉挑眉,没想到乐正礼会这么认真:“姑父与姑母会同意么?”
为了反抗先皇的分封,三大家族做出了多少努力。婚姻大事,便是一桩筹码与交易,又岂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乐正礼的封地礼正城,并不比玉陵城大,但经济与人口又怎能与玉陵相比?他二十大婚,要娶的女子不外乎巨贾之女或是贵族之后,又怎么会是小晚!
“只要表哥同意,爹与娘定也会同意。小晚虽出身贫赛,但这些年实已是折兰府的人,又是表哥的爱徒,以小晚现有的条件,这一门亲事亦不会招人非议,更不会让她受丝毫委屈。”乐正礼说得认认真真。
折兰勾玉失笑,他的表弟看来是慎重的考虑过这件事,还将会面临的困难一一想了个遍,更是想到了他这样一个好帮手。确实,如果他有心促成此事,这一件事倒真能成一段美谈,向晚与乐正礼面对的阻力也会小很多,可是他又怎么会促成此事?
折兰勾玉摇了摇头,身子懒懒靠于椅背上,淡淡道:“礼知道为何小晚的亲事一直没有定下么?”
乐正礼摇头,看着折兰勾玉,神情有一丝紧张。
折兰勾玉倒笑了,谦谦温和,犹如春风拂面:“因为小晚的亲事,得小晚自己说了算。”
难题推还给了向晚,折兰勾玉知道,他的表弟在向晚面前,是开不了这个口的。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其实他的表弟,早在三年前就开过这个口了。
晚上三人本一道去三佰楼吃饭,不料折兰勾玉临了有事,便只有乐正礼与向晚两人了。
“哟,今儿个什么风把乐正大人吹来了!”上回收到的礼物,金三佰等向晚走后心慌慌的拆开,结果没想到只是几片树片,金三佰当时那个伤心郁闷劲,捂到现在便成了阴阳怪气。
“三佰姐客气了,每回离了玉陵,最舍不得的便是三佰楼的美味了。”当年的楞头青,几年城主历练之后,终于也能说些讨巧的话了。
不过金三佰又怎么可能领情?那一声“三佰姐”是多么致命的错误,遂更阴阳怪气道:“乐正大人这真是寒碜我金三佰了,区区三佰楼,怎么能跟大人府的家厨比?再说了,离了玉陵,大人最舍不得的应该是我们英明神武的城主大人与她美丽可爱的女徒弟。”
一语中的,乐正礼再无反击之力,只得讪讪道:“劳烦金掌柜上些好酒好菜吧!”
金三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风风火火的便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