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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睡了多久,也不知外面是黑夜还是白天,布丁在牢里可谓‘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初始,不适应昏黑的环境,就一个劲睡觉,睡了吃,吃了睡。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也不吵,也不闹。这样过的连他自己都不知身处何方了。没有人来探视过他,除了送饭的哑巴,就孙大成偶尔来一次,透过门上的方孔看他两眼,便摇头走了。似乎是跟上面汇报这人活着还是死了。
布丁终日面对墙壁,渐渐也分不清自己是死了还是活着。看看四周,他无从得知答案。就这样,浑浑噩噩,意志也一点点在消沉。孙大成给马彪文的报告中这样说:布丁每天呆坐,一坐便是十二个时辰,有时懒睡,一躺三天三夜,以为他死了,第四天却又坐起来,继续发呆。不吵不闹,更不言语。
这样的报告,马彪文听到耳朵都快起了茧子。后来,连问都懒得问,一个月偶然能想起还有这么一个人,便派乔四去看上一眼。
这一日,得到马彪文授意,乔四捂着鼻子来看了一眼,便对孙大成说:“这厮脑袋闷不坏也得给熏坏了。”临走嘱咐孙大成,继续严加看守,除了送饭的和他以外,谁也不许靠近半步。
孙大成对上级领导的指示向来是言听计从。可这一天,孙大成儿媳生产,他这做公爹的必须到场。临走嘱咐哑巴定点送饭,下面那位爷不能饿死。哑巴端着饭来到地下入口,这时,一个狱卒走过来,对哑巴说:“哑叔,孙头不在,这饭我去送吧。”
哑巴没有名字,他的哑是后天造成的,并非先天的哑巴。所以,他听力没问题。由于哑巴这点残疾,几十年来受尽外人欺凌侮辱,唯独一个人对他十分尊重,这人就是后调来的年轻后生袁文。袁文称呼他为哑叔。哑巴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后生,把他当作自己的孩子。狱吏欺生,袁文才来时,因为老实常被老狱痞欺负,哑巴为了袁文,不惜跟这些人急眼。有些重活累活,袁文主动帮哑巴干,已经成为习惯。平常孙大成在时,除了哑巴不许任何人进入地下一层,袁文有心帮忙,却得不到许可。此刻,趁孙大成不在,来替哑巴送饭,这对哑巴来说,很平常的事。想也没想就将食篮交给袁文。
袁文来到关押布丁的铁门前,透过门上方孔眼朝里面观察了会。见布丁此刻惨状,想起布丁以前对他种种,不由泪流满面。声音颤抖道:“布丁……布丁,是我,你能听到吗?今天,孙大成不在,我替哑叔送饭,时间短暂,你说句话,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半晌,里面毫无动静。
袁文将食篮里的饭从门下塞进去。喃喃道:“布丁啊,都说你痴了,傻了。可我不相信,你不是这么脆弱的人。”
一个声音悠悠从里面传来,“我……被关了多久?”
“啊,布丁,你没疯,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太激动,过会儿才想起布丁的问题,道:“你被关了大半年了。”
“哦,大半年。”
“布丁,你快想办法自救吧,马大人不允许别人接近你,只有我能,他们以
为我和你关系不好。其实,他们不知道,我表面上对你冷淡,心里却是最感激你的。”
“我爹还好吗?”
“你被关起来后,他也给赶出来,一直住在你家北城根的铺子里,身体还行。布丁啊,其实你不知道,你的宅子现今已成了乔县丞和尤四娘的新房。乔四的正房前不久得伤寒死了,他便娶了尤四娘。”
出乎袁文意外的是牢里传来笑声,“原来是这样。哈哈哈,大半年了,我想了这么久,都不知自己错在哪里,原来是我轻信了人。我爹说得对,她果真不是好相与的人。”
袁文脸色羞红,道:“以前我也害过你,但今后不会了,布丁,你放心,这次我一定报答你的恩德,我脑子笨,你教我怎么做才能救你。你知道吗,为了等这个送饭的机会,我等了很久,做了很多事。我帮哑叔干活,我故意讨好他,接近他,就是为了这一天啊,布丁。”
布丁道:“谢谢你,袁文,我没看错你。想救我很难啊,马彪文这人我了解,他视我为眼中钉,金钱、威逼、女色,任何条件他都不会放过我的。”
“那怎么办哪,我去通知大牙他们来劫牢吗,他们也都急疯了,我告诉他们你的位置,他们肯定会来劫牢的。”
“万万使不得,劫牢那可是满门抄斩的重罪。先不说能不能救出我来,即便救出来,他们的家人怎么办?我爹怎么办?若是这么多人一起跑路,又怎能逃过衙门的追杀?”
“那怎么办,黑牢你在这么待下去,一定会得病的。”
“不要紧,我已经适应了。想逃出升天,只有静待转机。这段时间,我需要了解外面的情况。袁文,你能想办法叫我与外面取得联系就行。”
袁文想了想,道:“这样吧,等孙大成回来,我不可能再到这里。回去我就跟哑叔挑明,求他帮忙,他若不帮我便以死相求,他若肯帮忙的话就好说了,你可把纸条藏于碗底,叫他带出来。”
布丁道:“好,就这样。你告诉他,一定要小心,不能叫外人发现。”
“你放心吧,这里霉气太重,没人会来,我叫哑叔接过碗,便将纸条收入袖中,他是这里老人,没人搜他身。”
就这样,布丁的第一个纸条顺利交到野菜手中。野菜和大牙等伙伴们这半年多也是急疯了。各种办法想尽,就差劫牢一途。大牙几次挥动铜棍要冲进衙门,均被王铁匠制止。想起母亲曹氏师父师母这些人,大牙只得忍痛放手。如今得到布丁消息,野菜第一时间赶到王铁匠家,关起房门,展开纸条。
布丁的意思很简单,就是等待时机,要野菜等人务必忍耐,随时将外面的大事通知给他就行了。
就这样,半年又过去了。这一天,布丁照例从哑叔手里接过饭碗,展开纸条,看字大喜,机会来了!
原来,野菜这次写给布丁的信上说,济南府张大人回京述职,顺便沿淄江巡查,不日便巡查至临淄。
布丁抓住这救命的稻草,迅速
用碳棒手书一封,交给哑叔。那哑叔被袁文跪求一夜,终被其打动,认了袁文做义子。有这么好的儿子给养老送终,他自然唯命是从。
野菜接到布丁的信笺,看后立即和好伙伴们展开营救行动。
张大人一路巡查十分顺畅,看着自己辖下政泰民安,内心充满自豪感。这一日刚巡查至泰河一代,突然有人拦路喊冤。他之所以被当地百姓喊做张青天,皆因从不拒绝为民伸冤,便唤进来询问。告状之人正是野菜,将布丁的冤情一一陈述。张大人闻言感到十分熟悉,便问左右,“这个布丁听起来很是耳熟吗?”
野菜便将布丁大破青龙山恶道一案和孙府造反案一说,张大人终于想起来了,道:“我想起来了,他是布泰诨的爱将。当年,布泰诨便是因有这样的良将辅佐,才得以成功。”旋即对野菜道:“这样吧,我也不能听你一面之词。司徒,你速速派人去布泰诨那里,问问这个布丁的情况。”
布泰诨自然对布丁有爱惜之心,得知了布丁的遭遇,虽然有心却无力,便手书一函,里面说了布丁许多好话,尤其重点表彰了其在恶道案和孙府造反一案中的英勇表现,对布丁所犯的错误,说他年轻识浅,错误难免。
张大人看后,心中有数。便派人到临淄县衙,责令马彪文将布丁杖责五十,放还回家务农。
而布丁在牢里这段时间,其实并未荒废,他静下心来,将元丘所教的缚龙索反复练习,经过一年的苦练,已经熟练掌握第二十四手缚龙索。比教他的元丘还要多会五手,这五手是元丘给他的小册子中学来的。
布丁回到裁缝铺,以前的家已经是乔四和尤四娘的住宅。而他爹住在北城根下的裁缝铺子里。布丁出狱的这些天的心情比在狱中还不平静,非常气恼,想方设法想要翻案,苦于马彪文处处作梗,根本不许他出现在衙门十丈范围内。
好在布毛的手艺好,铺子生意不错,布丁这段时间一来养伤,二来帮布毛做衣服。倒也安定了一个多月。没事时,他便来到张婶婶家串门,说是串门,目光始终盯在乔四的豪宅大院门上,尤四娘自知有愧,进出全在轿子里,轿子一直抬进大门里。寻翠坊门口多了十几名守院的壮汉,不消说也是防备布丁报复的。
于木於得知布丁出来,摸黑前来与他相见。布丁还是叫他继续教小宝。于木於告诉了他一个秘密,他发现乔四经常来看小宝,从乔四和小宝的面相对比后,觉得小宝跟他似乎有关系。布丁听到这个,更是明白了许多事,暗骂自己被人耍而浑然不知,但他此刻无心报复乔四,毕竟乔四是当权派。布丁明白自己当前处境,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处于被监视状态。经过一年多挫折后的修心养性,布丁心智成熟许多,如果说以前是机智,那么,现在的布丁多了沉稳。布丁经过深思熟虑,很快从气恼中走出,每日安心与布毛做衣服,给外人一种洗心革面,老实做人的感觉。
这一日,何大劲又带人前来,说是袁大人请布丁前往衙门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