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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
洛馨儿见到林修然这副表情,脸上不自觉显出忧色来。
“相公,要去看看吗?”
花解语收起了手上的绿色草蝈蝈,捏在身后,歪着头,很是善解人意地对林修然说道。
她知道相公是做大事的,有许多大事要做,虽然他并不愿意跟她们说起这些事,但若是真有要紧事的话,她们绝对不会拖他后腿拦着他的,只会让他放手去做。
“是啊,相公!你若要去,不用顾着我和花妹妹的。”
洛馨儿站在一旁,也是一副“相公你去吧,不用担心我们”的表情,很是懂事。
她一贯有些小性子,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却绝对拎得清,是个不可多得的贤内助。
林修然古怪的神色因这两位娘子的温柔劝解而骤然云开月见,脸色一下子恢复如常,不再眉头紧锁,而是显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来。
他回过了头,不再去看那队已经消失的军士,而是对洛馨儿和花解语说道:“没事,没事,不是什么大事,我去干嘛?”
那甄璞横行霸道、无恶不作,他甄家有这么一天,也是罪有应得,没什么需要他操心的。
而且,荣国公府甄家要被小皇帝抄家这件事,也并非完全没有征兆。
甄璞在凤鸣城遭暗杀时,就也曾说过,他荣国公府“忠心耿耿”,却得不到小皇帝的半点信任,总是处处提防着他们,如今,小皇帝抄家荣国公府,却也正好应验了甄璞的骂词。
荣国公府被抄,这事,对于陈国来说,是件天大的事。
这意味着,朝廷中的政治势力,要经历一轮大的洗牌。
甄家是陈国门阀世家中的翘楚,家主甄远又是朝廷的荣国公,门下门生故旧众多,在今日以前,这些分布在陈国各处、更阶层的门众,纷纷以甄远马首是瞻,是陈国境内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而老荣国公甄远本人,又是陈国境内排行前列的绝顶宗师,随着陈国皇室里那位老祖宗几年前的陨落,甄远,已然隐隐有成陈国境内第一宗师的趋势。
身为一名排行前列的绝顶宗师,甄远断然不会只是被几名普普通通的护卫围攻,便被当场诛杀。
这也正是林修然脸色古怪的原因,这情形太奇怪了,这理由也太扯淡了。
那个小皇帝,又是用了何种方法,将一个千人、万人都拦不住的绝顶宗师围杀当场?
这件事里,处处透着古怪!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他荣国公甄远的死,与他林修然并无干系。
这人间俗世,有的是成王败寇的事情,而且,几乎每日都在发生。
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
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
世事变幻,百年也不过眨眼之间,他起高楼,他楼塌了,满地的废墟与荒芜中,有的是人盯着那块骤然无主的地接着盖高楼。
然后,再经历一个轮回。
世人也许会在茶余饭后津津乐道起老荣国公甄远这件事,说起这件事的真相到底如何如何,有何内幕,说起此事在几月前,便已有人猜到了,甚至说他当时便在现场,亲眼见了老荣国公这位弑君逆贼惨死,如此种种。
但林修然看着自家娘子那俏丽的面庞,却是对这件事情,再提不起一点儿兴趣。
相比起荣国公府被抄家这件事,他觉得,还是陪自家娘子为过年,置办些年货有意思。
“馨儿、解语,没事,走吧,相公接着陪你们逛街。”
林修然拎着那满满的两篮子东西,在洛馨儿和花解语的面前晃了晃,示意她们并不用在意自己,继续逛街便是,只当他是一个会行走的菜篮子便好。
“嗯!”
两女有些担心地点了点头,但终究没有再说些什么,继续逛起街来。
大抵是年节将近,喜庆的氛围感染了两人,两女脸上的忧色,渐渐褪了下去。
不一会儿,在琳琅满目的年货中,她们便又像两只蹦蹦跳跳的兔子一般,到处搜寻起新奇的过年东西来,迷失在这热闹的街市里。
林修然手上的那两个菜篮子,也越来越重。
陪女人逛街,果然是一件苦差事。
与这过年的喜庆热闹不同的,是小皇帝的皇宫。
皇宫御书房内,小皇帝坐在椅上,惯例阴寒着脸,一言不发。
老太监李英默默地伺候在一旁,谨小慎微,小心翼翼。
君心难测,老太监李英不敢妄自猜度。
他眼观鼻,鼻观心,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干,只等自己这个主子发话。
他说接下来要做什么,他才去做什么。
房内,除了他二人外,还有一人。
只是,那人已经没了头颅,尸首分离,倒在了血泊中。
那尸体流出的血液,不断向外扩散,已经形成了一个阔约五步的圆。
房中因那不断汩汩而出的血液,充斥着腥甜的血腥味。
这具没了头颅的尸体,是老荣国公甄远的,他武功高强,几乎称得上是陈国第一人,但在那头怪物的眼里,也终不过是一顿食物。
他脑袋上那颗头颅,就是进了那头怪物的肚子里。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老荣国公甄远,就这么窝囊地死在了一头异兽的手下,连个全尸都没捞着。
“李英,你找些人来,将这具尸体拖下去,扔给那头丑东西吃,我看着他,心烦!”
小皇帝沉默半晌,过得许久,才终于开口说话。
他确实是痛恨甄远的。
在他知道他瞒着自己,秘密救下那叛乱夺权的老福王之女,并将她收养在府中后,他便对他充满猜忌,纵使他总是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他也还是不信任他,只想挥起屠刀,把这个伪忠伪善之人,一刀斩首。
“是,皇上。”
老太监答应一声,可随即又道:“皇上,若那东西不爱吃呢?”
老太监李英知道那头怪物吃食的喜好。
它专爱吃那些七八岁左右的稚嫩孩童,不爱吃老荣国公甄远这种老骨头老腊肉。
可老荣国公甄远的尸首,又不是他这个老太监能够私自处理的。
一切,都得等皇上定夺。
“那便一把火烧了,挫骨扬灰。”
小皇帝一脸冷漠,眼神像极了北方草原上那些吃肉的鹰隼,凶狠、毒辣。
“是。”
老太监李英恭敬领命。
他去门外招呼一声,便有两名陈国死卫进来,将老荣国公甄远的尸首拖出去,拉到了那地底暗室中。
老太监李英不放心,也跟着出去了。
两个识趣的小太监,这时才敢从门外进来。
他们拿了打扫的用具,开始清理起御书房中那腥臭的、将干未干的红色血泊。
小皇帝则用手捏了捏鼻梁,闭目养神,任由那些人去收拾。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太监李英回来了。
小皇帝听得声响,蓦地睁开眼睛,看着这个自自己登基以来,便勤勤恳恳、忠心耿耿伺候着自己的老太监,冷声道:“如何?”
老太监李英恭敬道:“皇上,它吃了。”
“嗯。”
小皇帝冷漠地答应一声。
但随即,他又道:“贤德妃那边呢?”
贤德妃甄秋心,是荣国公府甄家的人,三年前入的宫,一年前封的贤德妃,未有子嗣。
昨晚,小皇帝便是在贤德妃的寝宫中过的夜,他与她抵死缠绵,温存了半宿,他揉捏着她的胸脯时,还答应她以后会常来她的寝宫中看她。
但今日,他却杀了她的父亲,并赐了她一条长长的白绫,让她悬梁自尽,做个长舌吊死美人鬼。
帝王之家,那爱,都是假的。
“回皇上,贤德妃已遵照了您的旨意,悬梁自尽了,尸首已经入棺,灵堂也已布置好了。”老太监李英小心翼翼地回话,又道:“只是,她自缢前,留了些话给您,老奴不知道皇上,想听不想听?”
“讲!”
小皇帝只冷冷地回了一个字。
老太监李英不由打了个寒颤,道:“回皇上,贤德妃说,他不怪你薄情寡义,只是想告诉你,他甄家,也曾出过仙庭仙人,皇上您若是赶尽杀绝,灭了他家满门,他家先祖,便一定会摘下您的头颅,让陈国换个皇帝。”
“她又说,她今日起身,恶心乏力,她掐算着日子,肚子里应该是已经有了您的骨肉,但她知道您不会让她活命,她会去死,只是,她想告诉皇上,是您自己杀了自己的孩子!”
“哼!”
小皇帝龙颜大怒,那双手,重重地拍在了书桌上。
“嘭”地一声,把离得老远的老太监李英都吓得抖了三抖。
“小女子便是小女子,她以为她这样说,朕便会生气吗?”
老太监李英很想说皇上您现在便是在生气,但他只敢在心里这般说,若是不小心将这话说出了口,他知道,等待他的,便是那把刽子手的砍头大刀。
“皇上保重龙体!惠贵妃那边,今早也传了消息过来,说已怀上了龙种。”
老太监李英只敢小心劝慰。
但很显然,他猜错了小皇帝的心思。
小皇帝并没有因自己杀了自己的孩子而愤恨,他气的,是贤德妃拿祖上的仙庭仙人来压他。
小皇帝阴寒着脸,道:“他甄家祖上有仙庭仙人,我偌大的陈国皇氏,便没有吗?”
小皇帝态度强硬,仿佛势要灭甄家满门似的。
但小皇帝之所以会生气,也正是因为他被戳中了软肋。
小皇帝,确实不敢灭甄家的满门。
老太监李英知道,纵使自己这个主子再无法无天,他也终究只是一个凡人。
他不敢那样做。
小皇帝祖上当然也有仙庭仙人,但那是隔了几百年的老祖宗,他会不会因为自己这个只是凡人的后代,便去得罪一位同为仙庭仙人的仙人,着实不好说。
小皇帝是个极为高傲,却也极为小心谨慎的人。
他有自知之明,也并不愿意冒这个险,所以,他会守住那条仙庭与俗世约定俗成的规矩俗世的斗争中不灭门,远在仙庭的祖辈,便不会上门掺和凡间之事。
只是,上有政策,下也有对策。
一个不杀,是不灭门杀剩一个,也是不灭门。
而以小皇帝的狠辣,他选的,定然是后者。
那荣国公府几百口人,最后,只能剩下一个。
小皇帝看着老太监李英那张皱巴巴的脸,看着他没有胡须的下巴,忽然笑着问道:“李英,你知道我留的人是谁吗?”
老太监李英一愣,却是恭敬回话道:“回皇上,老奴不敢妄自揣度上意,但如果让老奴选的话,老奴一定会留下最没用、最没出息的那个。”
“那你说,那荣国公府里,谁最没用,谁最没出息?”
“回皇上,老奴以为,是那京城里人人喊打的混世魔王甄璞!”
老太监李英猜得一点儿也没错。
“哧”
小皇帝冷笑一声,却是沉默不语,把目光望向了别处。
而这时,那名得了小皇帝圣旨的徐侃将军,已经领着人马,杀到了荣国公府。
那府里,富丽堂皇,雍容华贵,花团锦簇,剔透玲珑,处处透着贵气,让人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
但现在,别说是这宅院,便是那府里的人,也一个个,都是待宰的鱼肉,等着被他们剃毛的羔羊。